情满帮扶路
2020-12-08王启瑛
初见王保卫,瘦瘦高高的身材,略显花白的头发剪得很短,一身得体的休闲服,给人一种利落儒雅谦和的知识分子印象。完全没料到他竟然是一位武将。“我十八岁入伍,转业后又在军供站上班。一直以来,我习惯于军事化管理、军事化作息、军事化做事。完全没想到有一天会去农村工作。”王保卫笑眯眯地说。
2018年3月26日,是王保卫终生难忘的日子。这天,他接到格尔木市委组织部的通知,到郭勒木德镇东村任第一书记。这让从部队转业后又到军供站工作的他感到忐忑不安,怕自己没有农村工作经验,无法胜任第一书记的工作,无法完成精准扶贫任务。上级领导鼓励他:“目前东村第一书记还没走,你跟着他学就是了。”就这样,王保卫开始了他生命中难以忘怀的一段经历。
认 路
初来乍到,东村首批第一书记杜发星首先带着王保卫熟悉了35户建档立卡贫困户居住地点并了解致贫原因。
郭勒木德镇东村位于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格尔木市东北角,是格尔木四个乡镇中离城市最近也是最大的一个村庄,常住人口8000余户4万余人。2015年在精准扶贫工作中,东村未被纳入贫困村。经过精准识别,东村确定贫困户38户115人,经过动态调整,剩余贫困户35户108人。2018年7月,这些贫困户都通过了国家精准扶贫检查验收,达到了脱贫验收标准。
东村村民的组成比较复杂,既有20世纪70年代初从海东迁移来的老住户,也有后来从全省各地自行迁移来的新住户,还有近年来到格尔木淘金的打工者。大部分村民都以进城务工为生,也有少部分以出租大型机械挣钱,还有一部分在市区做生意。近年来,因三角地区金南、金北两社区棚户区改造,大量拆迁户涌进东村。为此,东村密密麻麻见缝插针盖满了房子,在这儿找个人家很有难度。
杜发星带着王保卫开着私家车跑了整整一个星期,从早到晚马不停蹄地跑,一天也只能跑七八家。一周后王保卫记下了35户建档立卡户的居住地点、家庭情况和致贫原因。“因为很多巷道都是一模一样的,很容易走错。有的人家我一天跑三四趟,就是为了熟悉线路。”王保卫说。
一周后,王保卫和一个90后驻村队员挨家挨户入户了解东村情况和群众的诉求。一个询问情况,一个记录,忙了几个月,也只入了五六百户人家,大量的工作等着他们,他们只能边干边了解情况。通过入户,王保卫了解了东村基本情况,广泛听取群众意见建议,积极与村干部讨论交流,进行问题梳理,哪些问题是当前急需解决的,哪些问题是需要协调解决的,并逐一形成时间表、路线图。
通过走访入户,他了解到村民致贫原因主要是“老弱病残”。村民最大的期盼是道路改造、维修水渠、污水管网、电网改造、亮化工程五件大事。王保卫思忖,希望在自己任期内为村民解决这些他们期盼已久的事情,为自己第一书记的履历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2018年底,杜发星完成使命回到了原单位。王保卫接替杜发星成为郭勒木德镇东村第一书记。交接会上,王保卫表态发言:“我来东村搞精准扶贫工作,第一,不贪、不占、不拿,吃拿卡要在我这儿绝对不会有。第二,以后每周一早上村委会要开例会,总结上周工作,明确本周重点工作。第三,以后村干部每天必须按时上下班。”
让自由散漫惯了的村干部每天按时上下班着实有点难度,连着两星期不是这个迟到就是那个早退,王保卫不留情面,该批评就批评,该罚就罚。半个月后,大家知道王保卫令出必行,逐渐习惯了他严格的时间观念。村委会成员一改往日的工作作风,遵守纪律,迅速处理村里各项事务,村干部们的时间观念一点点建立起来了。
筹 钱
过完年,金南、金北两社区拆迁,很多拆迁户涌进了东村。一时间,东村私搭乱建现象层出不穷,混乱不堪,而且人口骤增,宅基地从2018年初的每院20万元骤增到2019年初的每院50万元。为此,格尔木市成立了以西城区牵头的“两违”巡查组进行巡查,东村“两委”班子7个村干部中有3个辞职。上级领导经过再三斟酌,决定任命王保卫兼任东村党支部书记。
经过一年的驻村工作,王保卫太了解东村了。东村人员复杂、事情多,不好管理。而且村委会欠债多,遗留问题也多,思忖再三,王保卫说:“我干不了!”
“干得了得干,干不了也得干!”上级领导斩钉截铁地说。
就这样,王保卫这个驻村第一书记又兼任了东村党支部书记。刚接任党支部书记的第二天,四十多个村民就拿着以前村里打的欠条找王保卫要钱。他想起头天上任之时,上级领导提醒他“新官不能不理旧账”,王保卫顿时感到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
为了尽快还清外债,王保卫四处筹钱。只要看见上级领导就“要”钱,以至于很多领导见了他,本能地就想“躲”。有的领导看见他先发制人:“能不能不提钱的事?提钱伤感情!”可是王保卫知道,他不提钱工作就没法开展。先不说村委会以前的旧账,就是眼前的工作,哪一项不需要钱?只要开展工作就会产生费用,而这些费用从何而来?镇上每年拨的办公经费每个村都一样。对于几百人的小村子,办公经费一年下来或许还有盈余,可是对于东村这样几万人的大村子,那点经费简直就是杯水车薪。除了向上级领导要钱之外,他还充分利用东村个体工商户多的优势,鼓励他们在村委会举办村民活动时(比如重阳节,邀请村里老人一起过节等)捐点奖品之类,以解决村委会燃眉之急。
王保卫比以前忙了。“自从当了东村党支部书记,我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每天早上七点多就到东村了,一进了村委会大门,就有人在门口等着办事,再就出不来了。一天到晚来办事的群众就没断过。我就纳闷,怎么有这么多人来办事,幸亏我老婆到上海给丫头看孩子去了,否则这日子没法过!”
因為东村人太多,又没有污水管网,没有路灯,脏乱差现象比较严重。而村委会没钱又没人,千头万绪的工作究竟如何开展让王保卫费尽了心思,他想起了村里的68名共产党员。
王保卫迅速召集东村党员开会。有些党员发牢骚说:“什么事都解决不了,开什么会呀?开会有什么用?”还有人私下说:“你一个外来的干部混几天就走了,能干个啥事?”
于是,王保卫就从执行力入手,只要党员提出的问题合理合法,村干部就必须解决,即使解决不了也要给个答复。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几件事情办下来,他们就知道谁是真心给大家办事的。
为了充分发挥党员的作用,王保卫连续召开党员大会,第一个月居然连着开了6次会议。刚开始只有20个党员参会,到最后参加党员会议的人越来越多,最多时达到54个。王保卫将党员提出的关于东村建设的问题一一解决。党员的积极性空前高涨,王保卫的工作渐渐得心应手。同时,他还到处“化缘”,还了一些村里旧账,解决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并且将几个年轻人作为村委会后备干部,帮助处理村里的日常事务。东村村委会的办事效率持续上升,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开展,做到了班子不乱、人心不散。
化 缘
东村建档立卡贫困户有35户108人,王保卫和驻村队员针对每一户人家的致贫原因,制定出相应的帮扶办法,其中15个家庭的21人由扶贫办和林业局对接,从事生态管护员,月工资3200元,有了稳定的收入;有的是扶贫办和住建局出资解决建房资金,改善居住条件;有的办了低保、申请了廉租房,每月有低保收入;有的由市级领导亲自抓,牵头单位负总责,开展结对帮扶。总之,虽然东村贫困人口比较多,精准扶贫难度大,但是各项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最让王保卫难忘的是帮扶何春莲,“何春莲是我在东村帮扶印象最深的一个。”
2018年5月的一天傍晚,王保卫刚从一户人家大门出来,一个老汉看见他就一把抓住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求救道:“王书记,救救我女儿吧!”这个老汉就是何春莲的老父亲。何春莲是个单亲妈妈,也是老汉唯一的女儿。1969年出生的何春莲只有小学文化程度,她的丈夫在她怀孕期间就出车祸去世了。何春莲一个人到处打零工含辛茹苦养大了女儿,原本希望等女儿考上大学,自己找个人嫁了,也好老来有个伴。然而,就在女儿即将考大学的前几天,也就是2018年5月28日下午,她到市区找工作的回家途中,因突发低血糖晕了过去,她骑的摩托车撞到马路边的路牙石上,导致头盖骨碎裂。何春莲被村民发现送到医院。医院开刀动手术需要押金,何春莲的老父亲将家里所有积蓄拿出来还是不够,何老汉就满村子找第一书记王保卫。王保卫了解情况后,知道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便迅速来到医院找到医院负责人详细说明了何春莲的情况。医院负责人知道何春莲是东村的建档立卡贫困户后,立即打电话给各科室,开通“绿色通道”,全力予以抢救。经过媒体报道,何春莲的困境引起了格尔木社会各界的关注,市民政局、红十字会、妇联等相关单位也都按照政策予以救助,市总工会、东村村委会到医院进行慰问。一时间,何春莲感受到了来自社会各界的温暖。
何春莲救活了,可她的脑壳摔碎了一块,必须到省上的医院修补。在这个医院住院,必须交够押金才能动手术。何春莲自己筹款2.4万元,还差1.6万元动不了手术。王保卫四处筹款,从市检察院筹来1.1万元、电信局5000元,这才让悬着的心安稳下来,他赶紧将钱打给何春莲,让她按时动了手术。
省上的医院给何春莲安装了一个金属脑壳,但是排异反应十分严重。王保卫向上级领导说明了情况。上级领导反复考虑后,将何春莲调整给武装部、统战部、浙江商会三家单位帮扶。
当时,武装部负责人休假,王保卫立即打电话将何春莲的紧急情况向他做了说明。晚上8时,王保卫和武装部、统战部、浙江商会三家单位负责人一起开会商量何春莲的手术费用问题。最后,三家单位达成一致意见,不但将何春莲治病的费用全部解决,而且还研究解决了何春莲女儿上学期间的费用。三家单位每年给何春莲女儿2.1万元,由村委会保管,每月按时给她打生活费,每年打学费,圆了何春莲女儿的大学梦。
2020年6月,笔者到何春莲家,发现何春莲的头上长出的皮肤已渐渐覆盖了大脑,虽然失去头盖骨的右半边头摸上去依旧软软的,但总算不影响她的正常生活。同时也没有影响她的智商和记忆,头发也渐渐浓密。笔者了解到,何春莲住的新房也是政府翻修的,她将小家收拾得十分整洁温馨。她说每月有低保金,她和父亲的日常生活不成问题。谈到自己死里逃生的经历,何春莲对帮助她的每一个人充满了感恩之心。“第一书记确实好,是我家的恩人,是他把我的命捡回来了,他真的是党的好干部,如果不是第一书记全力帮助,我早就不在人世了。”说起王保卫对她的帮助,何春莲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考 验
2018年,上级部门要求每个村医保金缴纳率必须要达到98%,考虑到一些低收入家庭缴纳医保金有难度,镇政府就帮着给一些困难户缴纳了医保金。2019年,村委会收缴医保金有些困难重重,很多村民说什么也不肯缴纳医保金。
此时,正好王保卫的母亲生病了,王保卫请假回陕西老家看望九十高龄的父母。到家第二天,他接到镇政府电话,说东村有1700多人医保金交不上来,别的村都收齐了,就差东村了。让王保卫务必迅速回来,负责收缴医保金。王保卫知道,一个村的医保金收不齐就会影响全镇的工作。他是个急性子,听到东村拖了后腿便坐立不安。在家只待了一天就辞别父母立刻返格。
回格后,他立刻召开会议,将后备干部分成几个组,日夜收缴。一周后大部分人都交了,还有130户拒不缴纳。王保卫并不放弃,继续动员大家给未缴纳医保金的群众反复讲解国家政策,讲解缴纳医保金的重要意义以及对每个人带来的益处。三天后,东村医保金全部收齐。
2020年春节,王保卫到上海女儿家过春节。腊月二十九到了上海,大年初一就接到上级领导电话,要求他初三必须到岗。疫情当前,王保卫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即坐飞机回到了格尔木,安排部署东村抗击疫情工作。
2020年3月27日,格尔木市刚刚宣布疫情防控进入常态化,王保卫就接到陕西老家姐姐的电话:父亲去世了!作为家里唯一的儿子,王保卫迅速回去处理父亲的后事。回家第二天,村里的电话就此起彼伏打个不停。安葬了父亲,还没来得及陪母亲说说贴心话他又匆匆往回赶。
王保卫说,没来东村以前,他每年都会开车回家几次,陪父母住几天。因为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父母看见他就高兴得合不拢嘴。但是到东村后,他再没时间回去陪伴年迈的父母。父亲的去世让他感觉十分内疚,老父亲临终时没见到儿子最后一面,老人抱憾而去,这让他愧疚不已。
“来东村两年多,我瘦了30多斤。农村没啥大事,但是一个几万人的大村子,鸡毛蒜皮的事情永远断不了。仅2019年一年,东村村委会就处理矛盾纠纷1000多件,平均每天要处理好几件矛盾纠纷。”就在笔者采访王保卫那天,亲见他一早上就处理了三起矛盾纠纷。
在村里,王保卫还面临很多考验。有一次,一个村民拿着10万元钱,一定要王保卫收下。王保卫知道这位村民是想让他违规给宅基地放线盖房。他给那位村民做思想工作:“你让我办的事情是政策不允许的,如果能办我肯定会给你办!我是拿政府工资的,到东村是为百姓服务的,收你的钱,这不是让我丢饭碗吗?把钱拿回去!”那人死活不肯,一定要放下钱。最后王保卫实在没办法就说:“好,你放在这儿,等会儿我给纪委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拿走!”那人一听,这才拿着钱走了。
人们常说,不要轻易考验一个人。因为很多人在利益面前是经不起考验的。而王保卫在东村的两年多时间里,几乎隔三差五就有人送钱送礼,但他没有见钱眼开,尽管上有老下有小的他很需要钱。作为一个党培养多年的干部,王保卫坚守底线,用实际行动践行了自己的诺言:“不贪、不占、不拿!”
王保卫的辛苦没有白费,东村从以前脏乱差、私搭乱建严重等诸多问题缠身的落后村,从一个人心涣散、矛盾很多的问题村,變成了今天的景观村,确实发生了很大变化。瞧!东村道路硬化了,水渠改造了,路灯安装了,村庄整洁了,村民生活环境越来越好了。在王保卫的带领下,一个个棘手的问题得到解决,脏乱差现象得到改善,违章建筑得到根治。今年底,王保卫任期将满就要回原单位了,他初来东村入户了解村情民意时,老百姓提出的五大问题中的三个得以解决,唯有污水管网和电网改造还没有完成,这两件事就成了王保卫心中未了的心愿。
他说:“污水管网建好了,东村的脏乱差就能彻底根治;电网改造后东村老百姓生活质量就能大幅提升。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东村一定会完成这两项艰巨的工作。”
东村即将分解为三个城镇社区,到时候工作量就不会这么大,治理起来也会轻松一些。回想三年的扶贫工作,王保卫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看到以前的困难户如今都过上了丰衣足食的日子,村容村貌也较之前有了很大的改善。如今他到村里走访时,曾经对他冷漠不睬甚至恶语相向的村民,都会亲切地向他打招呼问候,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这笑容就是老百姓给我的最大奖赏!”
王启瑛—青海省作协会员,格尔木作协理事。出版散文集《格尔木,我的天堂》。现供职于格尔木融媒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