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枝
2020-12-08明前茶
明前茶
小屠没有想到,入职三个月后,他们这拨新教师的出师课,竟然是在离学校40公里处的一处梨园上。
带队的副校长发给他们每人一本《梨树栽培法》,请梨园的主人来给大家讲解怎样为休眠的梨树剪枝。小屠与同事在底下窃窃私议:为梨树剪枝?这种体力活与教书育人有什么关系?
梨园的主人也不理会大家的惊诧,立刻在小黑板上徒手画图,教大家识别什么是主枝,什么是侧枝,什么是不可误剪的结果枝和营养枝,什么是光消耗养分却对结果毫无用处的徒长枝。剪枝,就是要把病弱枝和徒长枝都剪去,让枝条回缩更新,或转主换头,保证明年梨园的收成。
梨园的主人还说了一番玄乎的话:“理论学得再到位,大家明兒一到梨树底下,也肯定会拔剪四顾心茫然的。若是你把眼光放在细小处,纠结于某一分叉的枝条该不该剪,那你肯定是越看越糊涂。剪枝,也是需要从整体着眼的。剪得恰到好处,剪出来的梨树枝桠,肯定是姿态秀逸、转侧曼妙,简直马上可以临摹成国画。有这样的整体观,你的剪枝就算出师了。”
在座的新教师,就算是在国外农场打过工的海归,之前也没有干过这活计。又听梨园主人交代说,“一剪管三年”,就是今年剪坏了,往后三年的收成都不会太好,未免心里打鼓。好不容易瞄定徒长枝下剪,却又咬牙切齿剪不下来,只好到处找锯子来锯。就听梨园里的老师傅断喝一声:“这么粗点也要用锯子?”凑上来手起剪落,咔嚓一声,犹如剪断一根豆角。新教师就刷地红了脸。
剪了三天,每个人的手指关节都肿胀欲裂。只好在晚上临睡前,准备一大桶热水,四五个人齐齐伸手浸泡;饶是如此,躺到床上,肩肘部位还是怎么摆放都不安稳,半夜还会被麻醒。最后只有将手臂高举过头,保持“投降”的姿态入睡。
小屠他们也会开卧谈会,讨论的议题往往是:校长让咱们来学剪枝,究竟有什么深意?可以培养新教师的耐性?或者判断哪个枝桠对梨树未来的生长不利,这是培养新教师教书育人的观察力和前瞻力?有的枝条要留三个芽头,有的只能留一个,这是告诉新教师,对学生繁杂的兴趣爱好,也要视情况决定保留多少?有的枝条要重剪到底,有的只需轻剪一半,这轻重之间的分寸拿捏,对新教师将来掌握惩戒的力度提供借鉴?
讨论了半天,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不过,变化还是有的。一周以后,新教师们再去梨园,面对同样长得四仰八叉、毫无章法的梨树,他们已经不再茫然犯怵、不再犹豫再三。用小屠的话说:该剪的枝子,会接二连三地跳进眼帘。只要花费一个多小时,一株梨树就能修剪得疏疏朗朗,颇能入画。
这是信念的力量,也是全神贯注积累的眼力劲儿。而小屠他们支付的代价是:指掌之间,茧皮粗厚如砂纸。很奇怪,这一双双劳动换来的粗手,竟然打磨掉了马上就要上讲台的疑虑和忐忑,更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骄傲。
(林小菊摘自豆瓣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