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瓜架(外一篇)
2020-12-08龙天胜
◆龙天胜
瓜架,不止乡村独有,城里有条件的人家也会搭建此物,但要数乡村的瓜架繁复、规模庞大、内容丰富,数乡村的瓜架有气场,枝蔓横披,绿意盈盈,富有田园味。
出生乡村,在兹念兹的都是乡村的景致、风物、人事、尘埃和气息,对乡村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虫鱼鸟禽皆有割舍不断的情结。我的老家在金沙江南岸的河谷里,村里几户乎家家户户都有庭院,有庭院,如果是勤劳能干人家,都有瓜架。我家的庭院有10 多亩,四周没有森严密实的围墙,全是由一些竹条、枝丫、藤蔓营构成的篱笆墙。院内植有一亩莲藕,其余地盘则是各种果树和时鲜蔬菜的栖息地。我掰起手指头算算,仅果树就不下十种,有石榴(有酸石榴,也有甜的会理石榴和软籽石榴)、枣树、桃树、梨树、李子、葡萄、杨桃、甜酸角、木瓜、芭蕉、芒果、无花果、火龙果、龙眼等,品种繁多,堪称琳琅。在果树的空余地界,则开辟出菜地,常年均有青白小菜、葱蒜芫荪等顺季而熟。
纵横妙曼庭院的是无数个瓜架。那瓜架是用枯干的木条、枝丫搭建而成;有的则是在存活的树上砍上几刀,便顺势倒伏而成,依然能发芽抽枝,葆有生机,搭好瓜架,“清明前后,点瓜种豆”,勤劳的家人便在瓜架下面、侧身处点上瓜豆种籽,隔三差五从荷塘里拎一两桶水泼洒,让其萌芽、抽枝。瓜花吐蕊,粉妆玉琢,花团锦簇,缀满瓜架。待到七八月份,雨水丰沛淋漓,花谢结瓜,蒂落结豆。瓜瓜豆豆则疯长,速度很快,一天一个样,一周大变样,渐渐,那瓜豆的藤蔓便铺爬满了瓜架。瓜有南瓜、西瓜、黄瓜、丝瓜等;豆有豇豆、四季豆、茶豆等。瓜豆们相牵着,相扶着,在夜晚的微风和白天的阳光以及雨水里蔓延、茁长、茂盛。
细雨如烟,瓜架的疏疏密密间,雨滴缓落,清凉而鲜新;阳光如金,瓜架下斑斑点点,漏下落地的是阳光的碎影,闪着亮色;清风微拂,瓜架窸窸窣窣,蟋蟀和纺织娘也来联袂歌唱;星光如豆,一些琐碎的声音丛生,瓜架盈满了动态的宁静和诗意。
慢慢,瓜架长出了瓜豆。圆的南瓜,一天天横着长,胖墩墩的,饱满着富态的喜感。长的南瓜,一日日竖着长,长条型,垂挂着一脸的新鲜。苗条的黄瓜、丝瓜、洗碗瓜,晃晃悠悠,顽皮地打着秋千。扁扁的茶豆、长长的豇豆,在风中款款欢歌……瓜架是绿茵茵的、丰满的,散发着淡淡的潮润的瓜豆气息,绿意弥漫在瓜架的每一条缝隙里,流光碎影中透散出自然本真的田园风情。
瓜架是可亲的。我总认为乡村是安放灵魂、慰藉精神的最佳净地,乡村没有疾跑如风的生活节奏,没有咄咄逼人的针锋话语,没有甚嚣尘上的市井喧嚣,没有过多邪恶世界观的寄生。每每有空,每每忧愁苦绪纠缠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乡村作为我情绪释放的出口。而随着风迈于瓜架下的漫步和一颗心,始终会得到和鸣与安放、宣示与融散,心儿不再寂寞,不再无助,不再空茫。瓜架下,不止是一把蒲扇可以赶走的燥热,一杯清茶可以消解的疲惫,有的是质朴的宁静、滋润的洗净、对孤寂的抚摸与慰藉。瓜架下的空气是温润的,身心浸入到瓜架的感知里,连全身的毛孔也能分享着呼吸到弥弥的春色。
乡村不灭,瓜架就在。瓜架在与乡村岁月的绵延中,永葆生机与绿意。乡村烟火袅袅,瓜架就绿意葳蕤。瓜架是乡村恒久的风物,蒂落瓜熟,豆熟,瓜瓜豆豆的瓜架丰富了乡村的生活,滋润了乡村的日常三餐。绿意葱葱的瓜架,绿荫覆盖,蜂飞蝶舞,鸟语花香,有的人家藤椅就摆在下面,营造出的是一份“清风捋过瓜架下,心随瓜香舞翩跹”慵懒舒适的氛围,醉了困了,大可在瓜架下来一场南柯一梦;有的人家餐桌就设在下面,一树瓜架一树香,连扒碗吃饭的格调也得到了无意胜有意的提升。家有瓜架,不也就是一方翠绿丰美的绿野仙居吗?
乡村瓜架,是缠络在家家户户的一道道绿色风景,此处绿意茵茵,瓜豆飘香,美丽而别致,爬满了河谷人家的田园韵味。
家乡鸡枞鲜又香
家乡片角镇东山和西山两大山头的菌类很多,可谓琳琅满目,有鸡枞、干巴菌、牛肝菌、青头菌、块菌、黄菌、羊肚菌、白参、红菇、虎掌菌、奶浆菌、见手青、大红菌、九月菇等,名字千奇百怪,形状多为“一杆一圆脸”,呈伞状,颜色有异,滇西北的菌类,乃一大家族气象,和睦、温敦、宽厚、慈祥,老老少少济济一堂,让滇西北的初夏到仲秋的山岗成为菌子的庭院和天地,沐风而生,浴雨而长,绮美了山岗,惊艳了乡亲们“众里寻他千百度,他在灯火阑珊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心绪。
在片角镇,在荦荦大观的菌类中,要数鸡枞出名,老少皆宜。《黔书》中有这样的记载:“鸡枞,秋七月生浅草中,初奋地则如笠,渐如盖,移晷纷披如鸡羽,故名鸡,以其从土出,故名枞。”
捡鸡枞的过程,是捡菌人的心路历程。俗话说“鸡枞不长家门前”,尤其是那些“三人为众、三五成群”的鸡枞,它们喜高山,喜偏僻之隅,择地势而居,仿佛有根,但却无根;好似有种,但真无种。“单身汉”的鸡枞一根,似闲云野鹤般自行其是孤芳独立。而成群结伙在一起的鸡枞被称之为“火把鸡枞”,它们的家,被乡亲们戏谑为“鸡枞土锅”,在自然界是和白蚁共生的菌类,白蚁构筑蚁巢的同时培养了鸡枞菌丝体,形成一个共同的生态系统。有了窝,诞出的鸡枞必多,有时十多个,多者六七十上百也不是稀罕事,叫人如何不惊喜?乡谚云“五月端午,鸡枞拱土;七月半,鸡枞烂”,循着山路,择无人踏伐之路,方能寻到多而特别的菌子。鸡枞的价格远超他物。之所以价格不菲,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它的营养价值很高,富含人体所需的氨基酸、蛋白质、脂肪以及各种维生素、钙、磷、核磺酸等微量元素,能提高人的免疫力。各种原因使然,使得鸡枞的经济附加值延年居高,让鸡枞自然而然成为一味山珍。鸡枞,汲取了山川雨露天地之精华,集生态、绿色、无染、原味、纯天然于一身。如此,鸡枞便实至名归。
关于对鸡枞的点赞,古人早有所感。明末清初的美食家李渔在他的《闲情偶寄》中的《饮馔部一潭》中写道:“蕈之为物也,无根无蒂,忽然而生,盖山川草木之气,结而成形者也,然有形而无体。凡物有体者必有渣滓,既无渣滓,是无体也。无体之物,犹未离乎气也。食此物者,犹吸山川草木之气,未有无益于人者也。”“此物素食固佳,伴以少许荤食尤佳,盖之清香有限,而汁之鲜味无穷。”鸡枞的营养特殊与平衡,正切合他“重蔬食、崇俭约、尚真味、主清淡、无油腻、讲清美、慎杀生、求食益”的饮食观。而清朝的黄大琮的“鸡枞上市共尝鲜,芳烈何如两种菌。食谱试评风味美,栗窝虎掌尽山珍。”也是把鸡枞的美味推举得很高。还有光绪年间,姚州举人甘仲贤也曾在《鸡和十咏》中高度盛赞野生菌的风味之美、之奇:“设馔鸡和地,骈罗野味丰。撑肠容虎掌,果腹爱鸡枞。栗蕈香堪采,荷囊豆亦充。山蔬多且旨,底事说秋嵩。”可见,鸡枞的美味真的是名副其实,加上片角独特的地理气候之优,难怪那么多人青睐钟情于片角出产的鸡枞了。
烹饪好的新鲜鸡枞,透着鸡肉香,连盘底的汤汁都十分诱人。如果将新鲜鸡枞洗净撕碎晾干水分,用油炒,加精盐、花椒、草果、干椒、蒜瓣,文火慢炸,然后将油炸鸡枞装进瓶子可密封数月。油炸鸡枞可佐餐,可调料,饵丝、米线、面条、饺子等煮品中添加一勺,其香异常,为待客、馈赠之佳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