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两篇
2020-12-07朱钟昕
我的三叔——朱璧富
真是时光荏苒,转眼间,三叔璧富也都七十有余了,自我2001年南下东莞谋生,就很少与三叔见面了,一年,二年,记得最长一次七年我都没回乡。但无论走到哪里,家乡里的人与物都深藏在我的记忆深处难以忘怀,三叔他那乐观向上、大公无私的心态,时常在我脑海闪现出来……
小时候,我们一群孩子都叫三叔“三爷”,三叔小父亲三岁,在父亲兄弟五个当中,三叔的个头最矮,身高还不到一米七五,大伙都特别吃惊,我阿公(指爷爷)身高足有一米八以上。
阿婆(指奶奶)常对我说,看你这些孩子啥时候能懂事,看看你三爷不到十八岁就能当生产队队长了。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一点都没错,那年头,家里人多,家庭就困难。三爷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再加上一个妹妹都要上学,三爷初中毕业后,就放弃了继续上学的机会,进生产队挣工分来了。当年大伯父高中毕业就当兵去了,父亲也在读师范。阿公常对孙辈说:“你三爷在这几个孩子中,学习成绩是最好的一个。”因为这件事,阿公自责了好多年,说他没本事,耽误了三爷的前程。
二十多年来,三爷一直在生产队当队长,任出纳,当会计。三爷打得一手好算盘,当年在乡里是出了名的算盘高手。
正因为三爷能说会算的名声,打动了远在几十里开外、当时还只有半大姑娘王春花的心,后来她便成了我三娘。三娘头次被三爷接进门,阿婆杀了只鸡,炖得香喷喷的。三娘端着碗只顾喝汤,不敢对鸡肉下口,三爷趁阿婆不注意,就伸筷子去夹三娘碗上的鸡块,啃下鸡皮来再偷偷送到三娘碗里。这一举动当时就被阿婆发现了。后来,三娘不吃鸡皮的事在几代人间流传。在当年物资缺乏的年代,莫说吃鸡了,连舍不得吃的鸡蛋阿婆全都要攒起来拿去换针头线脑的,杀鸡给新进门的未来儿媳那是阿婆对待客人的最高礼遇了。
三娘当年是住在镇上的,外公勤劳有加,家庭殷实,养成了三娘不吃鸡皮的习惯。后来,几个孩子的出生彻底改变了三娘不吃鸡皮的历史。
三娘进门后,一个女娃又一个女娃地生,接连生了五朵金花,盼儿子,三爷都盼白了头发。1985年,三娘又有喜了,肚子慢慢地大了起来。阿婆说:“这回准是个孙子,我昨晚还做梦有蛇追我来着。”阿婆的话可真灵啊!这一年,三娘真的给阿婆添了个孙子,我们都叫他六弟,三爷给他取名朱钟良,希望他长大后是个正直、善良、有出息的人。
父亲是当老师吃供应粮的,我家队里没劳力,常年超资,粮食少,常年吃不饱肚子。每到吃饭时,我就端着小碗常往三爷家厨房里钻,每次三娘都不会让我空着碗回来,让我记忆最深的是三娘做的薯渣粑,看起来黑黑的,足有我端的碗口那么大,吃在嘴里软软的、柔柔的,至今让人回味。
三爷在生产队里都是主要劳动力,乡里如有安排组织劳动力抗洪、抢险、救灾时,三爷身为队长,犹如大干部一样一直冲锋在前,丝毫不顾个人安危。
岁月如流,人生经历的很多事大都成了过往,但总有些事让人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每年春夏季,涨水的几天里,队里就要组织人去放排,卖楠竹。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乡村公路还没修通,楠竹都依靠河道水运,这是种高危的工作,技术含量高,途中风险也无处不在,要是失手炸了排,损失竹子或木料不说,生命也有危险,常常有排工溺水而死。每年放排的日子,家里人都会十分担心。
涨水了,三爷带上干粮又去放排了,三娘在家里焦急地等了两天两夜,第三天半夜,三爷拖着疲倦的身子回来了。也就是这一夜,三爷铁打的身躯累倒了,腿痛抽筋,翻滚在床上。他那痛苦的号叫聲惊醒了我,我慌张地爬起了床,望着哭成一团的妹妹与慌乱的三娘、阿婆,我手足无措……
日子还在不停地苦过着,后来,田地包产到户了,改革开放了,可以自由经商了。为了方便乡村邻居,又好给一群孩子赚些学费,三爷便在村里率先开起了小卖部,卖些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等日常用品。小卖部不是那么好开的,有公路没车子,所有的货都得三爷一担又一担地压在肩膀上挑着往山上爬。七八里陡峭的山路,三爷一爬就十多年,直到2004年,六弟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两年后,三爷才停住了爬山的脚步。
后来,六弟也成家立业了,在镇里买了房。随着城镇化的发展,乡亲们一个一个地搬走了。三爷也依依不舍地进了城。
去年,儿女们为三爷做七十寿宴,五女拜寿的热闹景象让人心醉。如今望着满堂飞跑的小孙子,三爷沧桑的脸笑得如葵花盛开般灿烂。
今年三娘又说,我也像当年阿婆那样梦见蛇了。真灵验啊,六弟今年又喜添贵子了。
稻穗飘香
每到秋风拂过,独在异乡流浪的我仿佛就能闻到故乡稻穗的芳香,流浪的心就找到了家的方向。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田地已经包产到户,爷爷就耕耘在大山深处那片肥沃的土地里。秋味渐浓,它带来了丰收的喜悦和希望。在茫茫梯田里,那些稻穗手牵着手,肩并着肩。它们是秋天的光芒,牵引着爷爷的灵魂、父亲的期盼。
狗尾巴草在风中招摇,秋风来了,田垄间,稻穗目光就会变得羞涩,头颅就不好意思地低垂下去。是时候了。爷爷带来了镰刀,开始劳作。书上有句话说得好:“又是一年陌上秋,稻溢金黄可染天。云透新香风助力,且看深山喜开镰。”
爷爷左手撑着稻禾,右手镰刀稍加用力,一把把稻禾就整整齐齐一排排地堆放着。我与父亲紧随爷爷身后,拖着脱谷的拖斗。双手合拿稻禾,大把稻禾用力甩过肩膀顺着势子下来,猛烈地拍打在拖斗两个角上,随着撞击声音,金黄金黄的稻谷就会瞬间脱落下来。父亲望着金子般的稻谷,心里乐开了花,悬挂在半空中的太阳也跟着傻笑,烤得爷爷滚烫的汗水顺着脊梁滴落。累弯了腰的镰刀,便会趁机躺在田埂上喘息。
困了累了,爷爷又向我们这群孩子讲述太爷爷的事。爷爷说:“太爷爷到山上犁田,忙起来把头上戴的斗笠丢到一边,直到傍晚收工,他拿起斗笠,才发现斗笠下方盖着一块田还没犁……”直到我们笑得肚子痛,伸不起腰来,爷爷才肯罢休。
那时,日出而去,日落而归,行走在大山中的田野里,再苦再累,心中每天都是美滋滋旳。如今独在异乡,黯淡了每个佳节,而我不能放弃漂泊。为了生活,我只有把思念记录在文字之间,写在纸上,刻在脑海里。
思念是个解不开的情结。那慈祥的村庄,只要有秋风拂过,就会带来五谷丰登的消息。只要看见袅袅升起的炊烟,我就心存感激,那种熟悉的味道就会在我脑海里不停地泛出。母亲在那儿深情地呼唤我的乳名,回家吃饭的乡音永远随风飘荡。
回到故乡,一定要去看望那些老屋以及比老屋还老的乡亲,他们定会把历经的沧桑与苦难深深地镌刻在故乡的土地里,埋藏在心中。
站在半山腰的老屋往下望,只见垄垄梯田像螺、像塔、像腰带、像月亮、像爷爷的烟斗,像奶奶的绣花鞋……美得千姿百态,美得惊心动魄,美得不能让人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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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朱钟昕(1968-),男,湖北武汉人,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东莞市作家协会会员、东莞市诗词学会会员、通山县作家协会会员。已在《河南科技报》《读者报》《国防时报》《鸭绿江》《青年文学家》《文学少年》《参花》《湖北文学》《中华文学》《俪人》等报刊上发表散文、小说百余篇。作品《打工记》曾获第三届“百花苑杯”全国文学大赛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