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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杜公祠兴衰史研究

2020-12-07马誉萌辛颖李舒滢蔡宜彤毛念昆

魅力中国 2020年13期
关键词:祠堂乡贤文人

马誉萌 辛颖 李舒滢 蔡宜彤 毛念昆

(陕西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系,陕西 西安 710119)

杜甫,字子美,自号少陵野老,是唐代的伟大诗人。他一生漫游,与许多地方结下不解之缘,而长安就是其中对杜甫影响较大的一座城市。杜甫的长安时期正是唐王朝由盛转衰的关键时期,一代诗圣在此地写下了许多传颂千古的名篇。相传杜甫困居长安时曾经居住在少陵原附近,于是明代文人在少陵原畔为杜甫修建了祠堂。杜公祠几经战火,屡次重修,祠堂内保存的石碑讲述了杜公祠在这五百年间的曲折经历,同时我们也整理了许多相关文献。通过小组成员的汇集整理与思考,考察成果如下:

一、杜公祠考察情况说明

在杜公祠的考察过程中,小组成员们一致认为西安杜公祠长廊中保存的五块碑石有较高的研究价值。我们对碑石文字进行了识读、标点,发现这五块碑石横跨明清两个朝代,记录了杜公祠的创立与几次修缮的历史事实,并根据碑刻上的信息梳理出了杜公祠的兴衰史。

二、杜公祠的兴衰史简述

杜甫诗词中没有证明杜甫长安居住地的直接证据,宋人张礼在长安城南唐代遗址的调查笔记《游城南记》中也没有考证到有关杜甫故居的记录。张礼认为,杜甫自称“少陵野老”,是因为杜氏世代葬于此处,属于以地望自称,并不等同于杜甫曾经在此地居住生活。

如今杜公祠内保存了五块石碑,碑刻内容记录了杜公祠的几次兴修历史。根据碑刻信息,我们可以得知,长安城南从前并无杜公祠,祠堂是在明代嘉靖丙戊年间由张治道首次建立,张治道死后,当地缙绅又将张治道并入杜公祠中一同祭祀。随后明清换代,杜公祠毁于战火,关中文化区也逐渐没落。清代有几次对杜公祠的修缮,都是出自文人对杜甫其人的认同。

现存于西安杜公祠的碑刻《创建工部员外郎杜子美先生祠堂记》是我们找到的最为古老的文献资料。碑刻中记载,杜公祠始建于明代嘉靖丙戊(1526)年,于五月建成了“门一、前后堂二、各三楹、东西庑二”的规模。世代居住在杜陵、首先提倡建立祠堂的张治道撰文记述了建祠的原因:他们认为修建一个祠堂,要有三个条件,一是生里、二是流寓、三是宦乡。杜甫生于杜陵,长安是他的生里;杜甫困守长安时曾居住于此,此地是他的寓所;安史之乱后,杜甫曾经在长安为官,这里也是他的宦乡。三个建祠的原因都已经满足,而杜甫其人又是一位正道直行的光明伟大之人,自然应该建祠以记录他的生平事迹了。虽然张治道对于“生里、流寓、宦乡”的判断在如今看来是非常不严谨的,但是这不妨碍明代文人对于杜甫“乡贤”身份的认同。通过建立杜甫祠堂,塑造了当地崇文尚贤的文化氛围,也为当地文化发展找到了一座历史的靠山。

杜公祠刚建立时,设置了春秋二场祭祀,张治道去世之后,又因粮食歉收,秋季的祭祀逐渐没落。大明万历五年(1577年)春,当地的缙绅大夫认为张治道“簿什进、眈风雅,与杜同,其里又同”,将张治道奉在杜甫之侧,一同祭祀,并且对杜公祠进行了修缮,重新开始了春秋二祀。文人士子纷纷作诗作文来记述这场盛事,并刻立了《太微张先生迎祠记》碑刻。通过这次并祠,我们能够发现张治道有着与杜甫相配的地位,当地的乡亲对于祠堂里供奉之人的崇敬都是要建立在乡土认同的前提下的。此时杜甫祠堂的影响力较小,来祠堂祭祀的人以当地居民为主。

明清之际,战乱频仍,杜公祠也未能避免毁于战火的命运。到了康熙六年(1667年),咸宁知县黄家鼎重修杜公祠,建成了“周方筑墙若干堵,为门舍一,扶正堂而觉会之丹涂之色。其像正,配享位于左。建庞舍东西各三楹,环左右树以柏柳、花果之属。仪门外作小舍,延子美裔孙遗桂与居,漪扩内地,奉时祭焉。”的规模。黄家鼎作为外来官员,见到杜甫祠堂的破败景象,组织重修杜公祠的重修的原因中乡土认同占了较低的比重,更多的是因为对杜甫本人的认同。通过这次大规模重修,杜公祠的身份定位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由当地乡亲们的乡贤祠变成了所有崇敬杜甫之人的纪念祠堂。

祠堂祭祀者范围的扩大必然带来祠堂影响力的扩大,此时的杜公祠已经对外地文人有了一定的影响力,归根究底这与杜甫在文人群体中的地位是分不开的。清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著名诗人王士祯游玩到此地,题写了现存西安碑林的《游城南诗碑》组诗,是宋人之后又一次考证西安城南的诸多历史遗迹的记录。此行中,他也来到了少陵原的杜公祠,并写诗记录了杜公祠的景色。由此可以看出杜公祠在文人群体中已经有了一定的影响力。

清代初年关中文化逐渐没落,本地乡民对于“诗圣”杜甫又是较为陌生的,因此依靠前来游玩的外来文人,很难继续为杜公祠供奉香火,杜公祠迅速地走向了衰落。到了清代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皇清新修杜工部祠记》记载,达礼善随父来到西安。他“按图考书”,寻找到了咸宁城南的杜公祠,并见到了杜公祠内一片衰败的景象。他对杜甫素来有着敬仰之心,于是出资“闢旧地、营新居”,在原址的基础上修缮了杜公祠。这次修建,是外来文人有感于杜甫的“贱於当身而贵於身后”,“蔽于一时而耀於万世”,与杜甫的乡贤身份完全无关,而是出自对杜甫人格的崇敬和对杜甫命运遭遇的同情,自发捐资修建的。

嘉庆年间,杜公祠 “毁于火”。嘉庆九年(1804年),邑士人杨调鼎、王淳敬等请于巡抚,捐赀改建于牛头寺东,与寺相属。神像、配像如旧制。又修官亭、游廊、花亭十数楹,较旧祠规模宏远矣。由于意外的火灾,县中的文人们将位于牛头寺南一里远的杜公祠迁移到牛头寺东,即如今杜甫纪念馆的所在。祠堂内的神像、配像与从前相同,祠堂的规模又一次扩大了。“官亭”的修建,证明此时来到杜公祠参观拜谒的官员较多,杜公祠的影响力进一步扩大。

到了清代后期,社会动荡,战乱加速了杜公祠的衰败。《重修杜公部祠堂》记录了杜公祠的又一次兴修。林寿图、谢章鋌二人曾经在战乱之时坐镇关中,念及杜甫“许身稷契之言”,产生了情感上的共鸣。后来战争平定,关中之地百废俱举,在二人去官后,出资修缮了杜公祠,称这是他们的“夙昔之志”。这些文人修缮祠堂的原因,已经不再是乡土认同或对单单对杜甫诗词水平的称赞了,而是把杜甫上升到国家层面,称赞的是杜甫“每饭不忘君”的情怀和操守。

林寿图二人修缮后的二十年,杜公祠再次“倾圮如故”。陕西巡抚、皖人叶伯英“瞻拜遗像,恻然有兴废之感”与几位同僚出资进行修缮。在记载此次修缮的碑文《重修杜公部祠堂记》中,他对杜甫的才能表达了敬佩,对杜甫的遭遇感到了悲悯,直言“后之诵公诗,谒公祠者,当悯公之遭,知公之志,勿等忧危于訐激,视忠爱为刺讥也。”表达了他对这位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的人格认同。

建国以后,杜公祠多次整修,在1956年由陕西省人民委员会公布为第一批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60年辟为杜甫纪念馆。与杨虎城将军烈士陵园、牛头寺毗邻。杜公祠是免费开放的国家AAAA级景区,但是平均年参观人数较少。在我们考察的过程中,也发现了杜公祠在旅游开发方面存在的一些问题:服务意识薄弱,缺少餐饮交通等配套设施,宣传力度较小等。以上种种原因造成了如今杜公祠门庭冷落的局面。

三、杜公祠兴衰背后的原因

杜公祠建成距今将近五百年,这五百年中它多次破败,甚至被毁,数次重修,历尽坎坷,依然能保留至今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也是一件值得注意的文化现象,我们不妨思考一下杜公祠百年兴衰背后的原因。

文人祠堂是文化的产物,杜公祠建成于明嘉靖五年(1526),此时正值明代社会安定,四海平静,陕西关中地区历来又文风较盛,当地文人有感于这位忠君爱国、品格出众的诗圣在长安困守十年,却竟然没有一座祠堂为他纪念,所以在他们的倡议下,由官员主持,兴建了这座祠堂。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一座文人祠堂的建立与维持,离不开两方面的支持,其一是一定的文化生态,即后世历代文人的认同,其二是经济上的支持,这种支持或来自政府官员,或来自乡绅富户,这是很重要的,因为没有钱财与物资,一座祠堂的经营难以为继,但相比之下,笔者认为更重要的还是文化生态,钱财与物资构建的仅仅是门墙、梁柱、堂屋,但真正使得这座祠堂成为杜公祠的还是文人们的努力,这是杜甫伟大的人格魅力与艺术成就对后代文人的感召,与后代文人对这位精神偶像的追慕与发掘共同作用下的结果。我们仔细梳理一下它的兴衰轨迹,可以看出,它最严重的几次被毁大致是明末清初改朝换代的时期与清末社会动荡的时期:明代中后期,关中地区灾祸接二连三,先是嘉靖三十四年(1556)的关中大地震,后又是明清易代之际的战乱频仍,战火绵延;清末关中地区饱受捻乱及少数民族起义之害,这几次灾祸都对杜公祠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与破坏,几度被毁,颓朽数十年之久。大部分人将这几次的毁灭归咎于外部因素的打击,但在笔者看来,自然灾害与人为灾害对这座祠堂本身的摧毁仅仅是表面,而对蕴于它成就它的这片文化土壤的摧毁才是造成它一度衰朽的真正原因,在地震中、战乱中,文人不断死亡、逃离,关中地区的文化氛围也变得死气沉沉,性命尚且没有着落,又有什么精力去顾及一座祠堂。后代文人永远都是前代文人祠堂最牢固的根基,正是由于这种原因,杜公祠被注入了无限的生命力,虽然几度被毁,但社会一旦安定下来,文人一旦安定下来,它必然得到重建,或高大宏阔或简陋矮小,其中的神像不会变,永远为祭祀杜甫而立,其中的精神也不会变,会一直流传下去。

祠堂的经营主要靠的是人们的祭祀,所以有学者提出了这样的观点:杜公祠中杜甫祭祀形象的演变,对这座祠堂的命运也具有一定程度的影响。我们细察它五百年的命运,可以看出它受祭祀最繁盛的时期是在它初建的那几十年时间,这恐怕和明代中后期以张治道为首的长安文人群体将杜甫看作“生里、流寓、宦乡”于此的本地“乡贤”不无关系。在后世的几次重建与修整中,有时候主持这项事业的人会继承前辈们这样的尊奉“乡贤”的观念,这些人多半是本地的乡绅富族;有时人们则抛下这种观念,着重强调杜甫的高超的艺术水准与崇高的品格,尊奉“诗圣”“诗史”,这些人多半是外地来的文官。杜甫的祭祀形象,五百年来就不断在“乡贤”与“诗圣”之间摇摆,所以祭祀的主体也就不断在占大多数的本地乡民与少数的文人政客的小群体之间摇摆,孰众孰寡,一目了然,我想一定时期内的衰落(仅仅是衰落,区别于毁灭)和这一点也多多少少有些关系,乡土文化与乡土之间影响力的缺失,多多少少会使得这座祠堂在这片土地上站不住脚。虽则今天杜甫籍贯并不在此已是公论,但我们在旅游开发这一景点时,也应具备这样一些思路,一个是扩大对杜甫的发掘,让人们真正了解杜甫,尤其是困守长安时期的杜甫,不是只会背背他的诗,却不了解其中的思想与内涵,这样才能为这一景区的发展蕴于出一片文化土壤、文化生态;再者便是吸收前人“树立乡贤”的思想,首先扩大它在本地的影响力,再逐步寻求它在外部的吸引力。

注释:

①咸宁县志/(清)高廷法,(清)沈琮修;(清)陆耀遹,(清)董祐诚纂;董健桥校点.—西安:三秦出版

②咸宁县志/(清)高廷法,(清)沈琮修;(清)陆耀遹,(清)董祐诚纂;董健桥校点.—西安:三秦出版社,2014.11

③王超.西安杜公祠兴衰考——兼论杜甫祭祀形象的演变[J].杜甫研究学刊,2018(04):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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