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被遗忘的中共创始人张申府
2020-12-07吴静
吴 静
(中共湘潭市委党校 湖南湘潭 411100)
张申府是党的早期创始人之一,他为人所熟知的身份更多的是民主人士、哲学大家,鲜以党史人物出现在大众视野,笔者拟从四个方面分析张申府不被大众熟知却又不应该被遗忘的原因。
虽错过中共“一大”但参与建党贡献突出
张申府早期参与了“南陈北李,相约建党”,并领导了旅法共产主义小组和中共旅欧支部的创建,是名副其实的中共早期创始人之一,却也如李大钊、陈独秀一样,遗憾的未能参加标志着中国共产党正式成立的“一大”。
张申府1916年即在北大结识了李大钊,同在北大图书馆工作,还一度在李大钊休假之时代任其图书馆主任一职。1917受陈独秀邀请担任《新青年》编委,进入到新文化运动的中心,与李大钊、陈独秀的志同道合,让张申府接受了马克思主义,走上了宣传马克思主义的道路,“他是陈独秀和李大钊最信任的朋友,整个1920年,陈独秀和李大钊多次邀请这位年轻的哲学教授讨论在中国创立共产党的问题。”在这其间,张申府与许多仁人志士一道奔走呼号,在进步刊物上发表了很多理论文章,为中国共产党的成立与发展做出了不少理论和实践贡献。
经过一系列的马克思主义宣传后,建党时机日益成熟,陈独秀、李大钊、张申府等人开始筹划建立党组织。据张申府本人回忆,“1920年春天,共产国际的代表维经斯基到北京来,经过北大俄籍教授柏烈伟的介绍,找到李大钊和我,然后又由李大钊介绍他到上海找陈独秀。”[2](P41)张复.周恩来和朱德的入党介绍人张申府[J].百年潮.2010(12).][2]维经斯基在李大钊介绍下,到上海去见了陈独秀,上海共产主义小组很快筹建。1920年9月,张申府到上海与陈独秀热情而激烈的探讨党的组织建设工作,陈独秀向他介绍了上海的建党情况。从上海回到北京后,他将与陈独秀的谈话内容以及上海的建党情况和经验向李大钊作了汇报,他们认识到北京也已经具备了建党的理论基础和组织基础,可以开始在北京发展党员,并尽快建立起党的组织,于是他们发展了北大进步学生张国焘为早期党员,北京共产主义小组于1920年10月正式成立,张申府与李大钊张国焘成为北京共产主义小组最早的三名党员。
1920年11月,离中共“一大”召开还有大半年时间,张申府受李大钊、陈独秀的委托在巴黎建立共产党的组织,团结欧洲的进步留学生,壮大党的队伍。到法国后,张申府介绍周恩来、刘清扬加入了党组织,领导成立了旅法共产主义小组,出版了进步刊物《少年》,张申府发表了大量的宣传共产主义的进步文章。张申府写了很多文章通过书信形式寄予陈独秀,发表在《新青年》刊物上。1922年底,中共旅欧总支部在德国柏林成立,总部设在法国巴黎,张申府和周恩来、赵世炎等同志在其中负主要责任,张申府任总支部书记,兼中共中央驻柏林通讯员,下设旅法、旅德、旅比三个支部。
因为旅欧事务,半年后召开的党的“一大”会议的十三位党代表名单里,没有张申府的名字。试想,如果张申府没有提前离国赴法,参加了“一大”,那么,他的名字就此毫无疑问的永远载入党史史册了。然而,未能参加“一大”并不足以成为张申府被大众遗忘的理由,未能参加“一大”的同时代党史人物大有人在,抛开李大钊、陈独秀、周恩来等不说,蔡和森、赵世炎等同样到了法国没能参加“一大”,而他们却是不折不扣的为党的创立作出重大贡献者,张申府同样不能因为未能参加“一大”而被遗忘他的建党贡献。
参与黄埔军校筹建虽短暂但仍不失为中共黄埔军校第一人
说张申府是中共黄埔军校第一人,初听者定会大吃一惊,然而事实确实如此。1924年2月,张申府回国经李大钊介绍到广州,参与国共合作活动,黄埔军校作为国共合作的第一个结晶,张申府到达广州后,马上参加了黄埔军校的筹备工作,担任黄埔军校政治部副部长。在黄埔军校,张申府主要实际任务就是筹备开学,排政治课程,考试入学新生,还有替苏联教官作翻译。张申府的主要工作是招考学员。由于前来参加考试的学员很多,初试之后,还需要复试,张申府的工作就是负责学生复试,包括笔试监考、口试、阅卷等工作,可以说黄埔一期都是张申府招的学生。张申府于1924年5月12日被孙中山任命为黄埔军校第一批教官以及军校政治部副主任。在当时黄埔军校的17位领导人中,惟有张申府是中共党员。
在这期间,张申府还有一大贡献就是举荐了周恩来到黄埔军校工作。时任黄埔军校党代表廖仲恺和政治部主任戴季陶多次让张申府举荐人才,他就列出了一个15人名单,第一个就是周恩来。并且说,周恩来是个穷学生,你们要给他寄路费去,廖仲恺和戴季陶一口应允。就这样,时年26岁的周恩来到了黄埔军校,很快出任政治部主任,并被授衔中将,领导成立中共黄埔支部,从此开辟了黄埔军校乃至以后国民革命军政治工作的新局面。
遗憾的是,张申府作为黄埔军校第一个红色教官,在黄埔工作的时间并不长,1924年6月19 日他选择仓促离校,其中原因据他自己回忆,仅仅是因为与蒋介石难于长期共事。身处在国共合作浪潮中的张申府,当时并没有认识到黄埔军校在中国近代史上的重要性,也不知道他所担任的职位又会对他自己的人生有多重大的影响。当时他对蒋介石不满是可能的,但蒋介石的强硬作风并没有直接施加到他身上,如果他不那么草率,忍耐一时,留下来与周恩来一起并肩作战,那么他的人生将会是另一番际遇。
张申府当年如此草率离开黄埔军校对他的人生来说,实属失策。但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张申府不是先知,自然不能预知去留会影响到他的政治生涯。就像当时的周恩来也并不知道,他在黄埔军校的功绩,会永载史册。
中共“四大”上任性脱党事出有因
张申府长时间被党的历史所遗忘,不被大众所熟知,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早年任性退出中共党组织,这也是他晚年最后悔的一件事,连一名共产党员的身份都放弃了,实属遗憾。
1925年1月中共“四大”在上海召开,会上关于统一战线的问题,引起了激烈的争论,当时大部分人建议是放弃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以便和国民党结成联盟。张申府当场发言表示反对,认为在中国共产党的未来政策上,他认为党可以单独完成使命。张申府与众人意见不合且发生口角,一气之下中途离场,并表示退党。他执意离开了党组织,从此再也没有回到党内。
张申府的不同意见的产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1922年秋,当国内的共产党人逐渐开始寻求与国民党的合作,与苏联建立起联合战线时,身在柏林正忙于中共旅欧支部建设的他持不同意见,正当共产国际策划中国共产党人加入国民党组织联合战线时,张申府在他于巴黎创办的《少年》刊物上发表了《中国共产党与其目前政策》和《共产少年运动的步骤》两篇文章均表达了他要保持党的独立性的观点,“在我们与国民党组织联合战线时,我们不要忘记作为共产党人,我们的最后目标不是联合战线,而是无产阶级专政。我们的最后目的仍然是共产及无阶级、无国家、无政府的社会。我们必须保留党的组织独立性,并利用每一个机会宣扬我们的目的。”[3]
这段言论在当时的革命形势下,其实并无不妥当,关于联合战线的主张还在寻求过程中,作为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之一,张申府有充分的发言权,他并不是反对联合战线,只是充分相信共产主义的力量。所以,我们并不能说张申府错了,只能说他特立独行。且有一点,我们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他一再的强调,即便是运用联合战线这一手段,我们必须要保持党的组织独立性,必须保持住自己组织的独立,后来国共破裂的事实也证明,保持党的独立性的重要。
而张申府的小女儿张燕妮则认为“以父亲跟蒋介石共事的经历,他已经预感到蒋介石不可靠,曾说蒋介石是一个刚愎自用之人,不可共事,这可能也是他退党的原因。”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理由再过充分,不听劝阻执意退党,都是不可取的,这是不遵守党的纪律的表现,意气用事变成了他的终身遗憾。但即便是脱离了党组织,张申府往后的一生仍然是坚持“在党外帮助党的立场”,未曾动摇,始终没有违背自己最初的诺言。他并没有因此而抛弃党组织,或者沦为叛徒,甚至在反对派的高压与威逼利诱下,他都一直站在中共这边,一直坚持在党外帮助党,成为中共“党外最好的朋友”,这正是他具有坚定的共产主义信仰的表现。
命运捉弄不合时宜“呼吁和平”
1948年10月23日,正值共产党领导的辽沈战役胜利在望之时,张申府在《观察》杂志第5卷第9期发表了《呼吁和平》一文,文章不合时宜的指出:“我们现在最要紧的事,消极的说,就是打破现状;积极的说,就是恢复和平。假使战事还不设法结束,和平还不谋取恢复,必致全国人,至少东北人与华北人,或至少在东北华北大城市住的人,都不得活;国家更将丧尽了元气,丢尽了脸。”[4](P52)王金昌.周恩来与张申府[J].百年潮.2010(5).[4]要求双方停战。这篇文章遭到了共产党及民盟左派领导人的强烈批判,张申府被开除出民盟,从而被彻底地赶下中国的政治舞台。
张申府为避免误会,还特别指出:“呼吁和平,要求恢复和平,也必是为国为民,出于真情、实感、仁心;而不是别有动机,别有背景,而不是为那一作战方面谋取喘息整补空隙时间。”造成张申府这一错误的原因有很多,如自身和平主义倾向、战争形势的瞬息万变、通讯信息的迟缓、撰文与发表之间的时差等等,纵有千万种理由,张申府也是百口莫辩,这一遭遇也不能不说是命运捉弄。
张申府曾自我评价:“我不是机会主义者,我从18岁参加革命起,就忠实于我的信仰。”在这个追求实事求是、坚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年代,我们不能再揪住张申府当年不合时宜“呼吁和平”不放,他有苦衷,并非罪不可赦。从解放战争开始之前,重庆谈判之时,中共一直在做的一件事就是呼吁和平,解放战争时期,人民早已厌倦了战争,呼吁和平者大有人在,例如,平津战役打响后,燕京大学教授,民盟中央常委张东荪一直关注着时局的走向,他坚决主张国共双方进行谈判,用和平的方式解放北平。张申府尽管发表了不合时宜的文章,“但父亲绝非在帮国民党说话。当时一些人指责他投靠国民党,还有人说他跟随蒋介石离开了大陆,但父亲并没有走,他不可能跟蒋介石走。”小女儿张燕妮说。他并没有反对共产党,也没有替国民党说话,只是有着向往和平、关心百姓疾苦的满腔热忱,这与中国共产党的宗旨不相违背。
总体上来说,张申府的人生是成功的,哲学上的成就也早已让他为世人所熟知。张申府是一个幸运的人,是一个符合时代潮流的人,他正好处在那个变革的时代,正好接受了先进的教育开阔了视野,正好被卷入了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洪流之中,正好接受了建党的重任,正好他大胆而先进的思想与时代所契合。他又是一个不幸的人,一个不合时宜的人,个性偏执、固执己见、一意孤行,得罪同仁,不明智的退党,命运捉弄之下的“呼吁和平”,三十余年默默无闻,下半生的惨淡生活,都诠释着他的不幸。无论幸与不幸,张申府都是一个了不起的不应该被遗忘的重要党史人物、党的创始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