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主流媒体对网络流行语的取舍

文_袁明淙

网络流行语，是由特定事件或热点话题引出，通过网络空间的传播得以广泛流行的词语、短语、句子或固定句式。随着人们对互联网的依赖程度越来越高，网络流行语层出不穷，不光在网上流行，还渗透到线下生活的方方面面。

网络流行语在新闻媒体的报道中也屡见不鲜，作为一种生活化的语言形式，网络流行语丰富了语言表达。有一些网络流行语生动传神，易引起受众共鸣，新闻报道中合理采用，可以增强亲和力和感染力。然而，也有不少网络流行语存在低俗化、粗鄙化倾向，不符合语言规范，新闻报道中如果不加选择地使用，不但不能收到良好的传播效果，还会影响媒体的公信力和权威性。

主流媒体担负着引导社会、影响舆论、弘扬正气、凝聚人心的重要使命，必须使用文明、规范、干净的文字，积极主动地参与到构建和谐语言环境中来。因此，对网络流行语的使用要保持定力，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不能“人云亦云”、照单全收。

笔者认为，主流媒体对网络流行语的取舍，应掌握以下几个原则。

一、从导向看，取积极正面弃消极低俗

作为互联网时代社会生活的映射，网络流行语的广泛传播给整个社会的思想价值导向带来了很大影响，这种影响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

主流媒体使用一个网络流行语，本身就代表着对该流行语获得社会传播的赋权和对其价值导向的认同。因此，媒体使用的网络流行语，应体现积极向上的精神风貌，引导正确的价值观，传播正能量，反映时代精神。而那些传播负能量和不正确价值观，甚至低俗不堪的网络流行语，应该坚决摒弃。

一些网络流行语，带有明显的正能量和主旋律特征。如作为旧词新用的网络流行语，“逆行”是指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迎难而上，而“逆行者”是网民对无私无畏的英雄人物的称呼。今年春节前后，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在武汉爆发，广大抗疫工作者奋战在各地抗疫一线，更有数万名医护人员义无返顾地驰援湖北，他们被称为最美“逆行者”，“逆行”和“逆行者”在主流媒体的新闻报道中高频率出现。再如，“超燃”一词，褒扬了振奋人心、催人奋发的美好事物；“硬核”一词，表达了人们对核心地位、绝对实力的推崇……这些流行语，均为主流媒体所“青睐”。

一些网络流行语，是网民对现实生活中的无奈的吐槽和自嘲。如“小目标”这个词，意思正好与本义相反，指的是普通人难以达到的“大目标”；“我太难了”，是一些人面对生活压力时的真实感受。使用这类网络流行语，实际上是网民的一种自我解压，读来让人会心一笑，并没有消极和不健康的倾向，主流媒体在恰当的语境下使用也无伤大雅。

然而，也有一些网络流行语，明示或暗示某种负面情绪，渲染消极或焦虑的心态，向受众传播负能量。如“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靠才华”，表面上是赞美一个人才貌双全，却暗藏着“能靠脸吃饭就不要靠才华”这样不正确的价值观；又如有人用“积极废人”指称那些爱给自己定目标但永远做不到的人，实际上否定了奋斗的意义；“认真你就输了”，引导人们拥抱世故圆滑；“来啊互相伤害啊”，则掩饰不住狂躁情绪和暴力倾向。这类网络流行语，主流媒体不应采用。

还有一些网络流行语格调低下、粗俗轻佻，不符合社会道德规范。如“小奶狗”“彩虹屁”“笑出猪叫”“人不猥琐枉少年”“我随便起来不是人”“没有道德就不会被绑架”等。更有一些网络流行语直奔下三路，把骂人的粗话包装成新词，如“屌丝”“蛋疼”“撕逼”“然并卵”等。这些恶俗的网络流行语破坏了网络空间的文化氛围，会对整个社会的价值取向特别是青少年的价值观产生负面引导，主流媒体应坚决反对和摒弃。

二、从形式看，取合乎规范弃越矩出格

网络流行语有多种生成方式，主要包括原创新词、旧词新用、谐音、缩略、引用方言和外来词、仿词填句等，在字形、语音、语义、修辞、语法层面上出新出奇。可以说，很多网络流行语是不符合传统语言形式和语法规范的，在信息承载与传播中可能会造成语义混乱，甚至影响到受众的实际接收效果。

能够打破旋生旋灭魔咒、最终沉淀为规范表达的网络流行语，除了严谨、简洁、有趣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遵循传统的语言形式或语法习惯。而那些解构语言规范的网络流行语，不仅与语言文字的规范化背道而驰，还破坏了汉语的音韵美、结构美、意境美，即便喧嚣一时，最终难逃消亡的宿命。主流媒体应该避免使用或慎用以下几类网络流行语。

一是谐音类流行语。源于谐音的网络流行语往往是戏谑性质的，停留于浅表层次的趣味。以错别字为载体的谐音流行语，容易造成语音和语义混乱，不利于汉语的规范、健康发展。如“童鞋”（同学）、“小公举”（小公主）、“有木有”（有没有）、“我好方”（我好慌）、“涨姿势”（涨知识）、“肿么了”（怎么了）、“歪果仁”（外国人）等，都会造成理解困难。“蓝瘦香菇”（难受想哭）、“雨女无瓜”（与你无关）等，更是让人如堕五里雾中。

二是不规范的缩略语。使用缩略语的目的是让语言表达更加简洁高效，符合语言经济原则。如“官宣”（官方宣布）、“网红”（网络红人）等，简单明了，已经被主流媒体广泛接受。然而，过分追求简洁而无原则地缩略，会造成晦涩难懂。像“躺枪”（躺着也中枪）、“悲催”（悲惨得催人泪下）等流行语，已经让人难以理解，“人艰不拆”（人生已经如此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喜大普奔”（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十动然拒”（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城会玩”（你们城里人真会玩）等流行语，就更加不知所云了。

三是没必要搬用的外语单词。有的网络流行语直接使用外语（主要是英语）单词，如“low”（低端的） 、“out”（落伍）、“ pick”（挑选）、“freestyle”（自由发挥）等。也有一些网络流行语是多重语言在音、形、义和语法上的混搭，如“hold住”“打 call”“C位”“很man”“nozuonodie”等。这类网络流行语也有较高的流行度，之所以受到追捧，恐怕不是因为汉语不能表情达意，而是网民出于“赶时髦”的心态而趋之用之，却没有考虑到不必要地夹用外语破坏了汉语的纯洁性。

四是会产生歧义的音译词。照理说，外语音译成汉语时，要特别注意选择汉字，以尽可能表达事物的本质特征，让读者一看就明白其意，而尽量避免产生歧义。像“伐木累”（family，家庭）、“ 狗带”（godie，去死）等网络流行语，完全可以准确地意译，本来就没有音译的必要，音译时又反其道而行之，故意选择会导致歧义的汉字，让人产生不当联想，以制造戏谑效果。

三、从内容看，取优美自然弃牵强生硬

汉语是一种兼具音韵美、结构美、意境美的语言。主流媒体选择网络流行语，在导向正确、语言规范的基础上，还应追求表达的准确和优美。

不少网络流行语简洁生动、妙趣横生，感情色彩浓郁。如“甩锅”比喻把责任推卸给他人；“拍砖”意谓提出不同意见或相反看法进行批驳；“套路”形容精心算计、策划的一套计划；“键盘侠”指在现实生活中怯懦庸碌，却喜欢在网上占据道德制高点批判他人的群体。这些网络流行语已完美地融入了主流媒体的话语体系。

然而，也有很多网络流行语过于追求娱乐化效果，而忽略了表情达意的准确性，一些网络流行语太过粗糙直白，缺乏想像力和表现力，同新闻语言简洁、准确、生动的要求不符。新闻语言是一种正式语体，不能为了追逐所谓的流行而忽略正式权威这些方面的要求，同时要重视语言的简炼和雅致。主流媒体在使用网络流行语时，要避免以下几种倾向。

一是浮夸不实的表达。新闻语言是新闻内容的载体，应该以真实、准确为第一要义，不能带有夸张色彩和主观倾向。用浮夸不实、戏谑搞笑的词句进行新闻报道以吸引受众眼球，到头来损害的是媒体的权威性和公信力。如一些网民和自媒体表述某件事物很美，常用“美呆”“美哭”“美炸”“美翻”“美得不像话”这样的流行语，极尽夸张之能事，而罔顾用词的准确性。表示高兴，则“开心到飞起”；受到惊吓，则“吓得我都变形了”；形容伤心，则“哭晕在厕所”……这些网络流行语无限夸大某种情绪，用粗暴煽情的语气故意制造一种惊人、浮夸的效果，如果用在新闻报道中，有可能导致“标题党”现象乃至新闻失实。

二是生搬硬套的表达。很多网络流行语是在特定语境下产生的，或者来源于小众的亚文化圈，然后扩散至全网乃至线下生活。这些流行语如果被生搬硬套用于各种语境，往往显得滑稽怪诞，或让人莫名其妙。假如第一次看到“大吉大利晚上吃鸡”这个流行语，恐怕没有人会想到这是“在游戏中取得第一名”的意思；“你妈喊你吃饭”“感动吗不敢动”“只想做个安静的美男子”等听来也像痴人说梦。又如一些网友口中“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只表达“惊诧”的意思，却硬要扯上“小伙伴”；问别人“你怎么看”，不少网友喜欢用“元芳你怎么看”，而不管对方是不是元芳；“确认过眼神”其实也只表示“确认过”，跟眼神没有任何关系。主流媒体不应该使用这种意义难以捉摸的网络流行语。

三是贫瘠粗糙的表达。网络流行语丰富了我们的日常表达，但另一方面，也会限制我们的表达。一个网络流行语一旦“走红”，就会成为人们竞相模仿、使用的对象，结果在表达某种情绪或态度时，大家说来说去就是这么几个热词、热句，患上了“语言贫乏症”。如感到身体疲惫时只会说“感觉身体被掏空”，受到精神压力或精神打击时只会说“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累成狗”流行后，什么样的负面体验都能“成狗”，如“冻成狗”“忙成狗”“累成狗”“哭成狗”，毫无新意可言。再如“高富帅”“白富美”“傻白甜”“买买买”等流行语，虽然表意明确，但简单粗暴、直白无趣，缺少美感。在从众心理和懒惰思想的作用下，人们往往宁愿追捧现有的网络流行语，而不寻求语言表达的创造性。主流媒体不能助长此风，必须保持新闻语言的鲜活度，在精确、简洁、自然的基础上，实现语言的诗意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