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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廷玉晚节考

2020-12-07

安徽史学 2020年6期
关键词:张廷玉乾隆

严 萍

(安徽省教育厅 教育评估中心,安徽 合肥 230001)

张廷玉(1672—1755年),字衡臣,号砚斋,安徽桐城人。康熙三十九年进士,官至保和殿大学士,卒谥“文和”,为清代唯一配享太庙的汉臣。张廷玉历官康雍乾三朝凡五十年,为清朝前期经济发展、政治稳定作出了重要贡献。其政德操守也多为人称道,主要体现在勤勉、谨慎、清廉等品质上,如汪由敦称其“凝重安和”“恪勤匪懈”(1)汪由敦:《光禄大夫太保兼太子太保保和殿大学士致仕谥文和桐城张公墓志铭》,张秀玉、陈才校点:《松泉集》下册,黄山书社2016年版,第885页。,《清史稿》称其“周敏勤慎”。然而,张廷玉暮年遭受乾隆多次打压,现当代学者又由此得出“鄂张党争”之论。笔者查阅清廷官方档案及清人别集、年谱、家谱等公私文献,加以考析,对张廷玉晚年政德操守问题有新的解读。

一、“君臣大义”的考述

乾隆继位后,张廷玉以保和殿大学士兼管吏部、户部、翰林院掌院学士事务,至乾隆十三年八月,在乾隆历次外出时均留京总理事务。张廷玉虽资望最重,但在休致回乡前后(乾隆十四年十二月至十五年九月)连遭削伯爵、罢配享、处罚金三次惩戒。乾隆为此颁发了系列长篇谕旨,并在三次作出处罚决定时均指责张廷玉“置君臣大义于不问”。实际上,张廷玉并无大过,只是礼数未周,而乾隆正是要利用其重臣身份,发诛心之问,持续施以严谴,目的是威慑群臣,抬高对官员约束标准,巩固至上皇权。但乾隆必须面临的问题是:既要使惩戒决定合理化,又要给张廷玉以相对服众的盖棺论定。因此,乾隆在执政中后期不断自圆其说,随着时势变化,对张廷玉评价更加接近平允,对其子孙也屡加奖擢。

(一)归田终老之辩

在张廷玉多次乞休后,乾隆十三年正月发生了一次君臣之辩,并以谕旨公之于众。当时张廷玉自称“年力衰迈,实难供职”,以“七十悬车,古之通义”“知足不辱,知止不殆”为据说明休致的合理性。乾隆则认为张廷玉不应休致:“致仕之说,必若人遭逢不偶、不得已之苦衷,而非仕人之盛节”,而张廷玉“奉皇考遗命,将来配享太庙,岂有从祀元臣归田终老之理?”“不独受皇祖、皇考至优至渥之恩,不可言去;即以朕十余年眷待之隆,亦不当言去。”乾隆称公布此次辩论,因“系于国体官方、人心世道者甚大”,“恐不知者反议其贪位恋职,而谓国家不能优老”(2)《乾隆帝起居注》第7册,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9—21页。,次日还“广集诸臣,又申谕命”。(3)张廷玉:《澄怀主人自订年谱》卷6,清光绪六年刻本,安徽省图书馆藏,第7页b面。在乾隆的拔高下,张廷玉的去留成为关乎君臣恩义、官员道德标杆的国之大者,其个人已无申述可能。于是,张廷玉自责“识见短浅,徒知引分退休之一端而径遂陈情,竟昧服勤致身之大义”(4)张廷玉:《乞休蒙恩慰留陈谢奏》,《澄怀园文存》卷3,清光绪十七年刻本,安徽省图书馆藏,第27页b面—28页a面。,不敢复以退休请。

乾隆十四年正月,乾隆见张廷玉“容貌少觉清减”,令“四五日一至内廷,以备顾问”,但仍重申“恭奉遗诏,配享太庙。予告归里,谊所不可”,“臣子无可已之日,自应鞠躬尽瘁”。(5)《乾隆帝起居注》第8册,第3—4、367—368页。据张廷玉次子张若澄及清宫医案记载,当年秋冬间张廷玉“常患脾泄,久不得愈”,御医刘裕铎于十一月十六日奏报:“奉旨看得大学士张廷玉系心脾虚弱,胃经微受客寒,以致腹胁作胀,夜间少寐,时或头晕心跳。”(6)陈可冀:《大学士张廷玉用加味异功汤案》,《清宫医案研究》上册,中医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348页。未及旬日,乾隆终于同意张廷玉回籍调理,但在屡次拒绝乞休之请后,需要逻辑上的圆通。于是,乾隆颁发长篇谕旨,称“鞠躬尽瘁固臣子致身之谊,而引年尚齿亦圣人安老之仁”(7)《乾隆帝起居注》第8册,第3—4、367—368页。,既维持此前论断,又使此次开恩合理化。

但归田之辩并未因张廷玉南归而结束,在张廷玉随后因事获谴时,成为其一项重要罪名:“张廷玉深负三朝眷注之恩,即其不得行私而欲归之一念,即已得罪天地鬼神”,至于其他罪责,则“反为其小焉者”。(8)《乾隆帝起居注》第9册,第241、295,120页。乾隆还指斥张廷玉之所以乞休,是“自揣志不能逞,门生亲戚之素相厚者,不能遂其推荐扶植之私,所积赀产又已足赡身家”,故而一直“营营思退”。(9)《乾隆帝起居注》第9册,第241、295,120页。因此,乾隆坚持认为张廷玉作为配享太庙且深受皇恩的重臣,鞠躬尽瘁才是为臣大义,而一心求退便是出于私念。

徐凯认为,“归田终老”风波使乾隆与张廷玉矛盾表面化,实质是乾隆利用此为突破口,打击张廷玉,进一步加强君权。(10)徐凯:《论雍乾枢要之臣张廷玉》,《北京大学学报》1992年第4期。但这场风波对官员的震慑,也产生了负面影响:在退休问题上,“往往进则托名于受恩深重,不敢言去;而退则以本欲陈情,奈非圣意,不得自遂为辞。”乾隆觉察此弊,于乾隆二十年正月再以张廷玉为例,声称当年“令其乞休,此众人所共知共见者”,“张廷玉罪由自取,初不因其引身归老也”,强调“乞休终养,国家恤老教孝之典,亦人臣养廉资事之道,其以实情陈请者,无不俞允。”(11)《乾隆帝起居注》第14册,第17—19页。此谕承认了官员乞休合理性,与此前以张廷玉乞休欲归为大罪明显抵牾,可视为对往年苛责之论的修正。

(二)邀求配享之惩

配享,即在太庙主位两侧供奉少数王公、大臣神位,褒奖与追思有功之臣,是激励臣子、维护皇权的重要手段。张廷玉得以配享太庙,原系雍正八年谕旨:“张廷玉器量纯全,抒诚供职。其纂修圣祖仁皇帝实录,宣力独多。每年遵旨缮写上谕,悉能详达朕意,训示臣民,其功甚巨……朕可保其始终不渝。朕万年之后,二臣(张廷玉、鄂尔泰)着配享太庙。”(12)《清实录》第9册,雍正十三年八月庚寅日,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45—146页。雍正去世次日,经王大臣查议,乾隆命将此配享之旨缮入遗诏。然而,由于乾隆在“归田终老”之辩时有“从祀元臣不应归田终老”之语,乾隆十四年十二月,在获准致仕后,张廷玉面见乾隆,称“恐至身后不获蒙配享大典”,“请一辞以为券”。乾隆解释此前说辞不过是“以示受殊恩者不可存为己娱老之意”,而“配享乃恭奉皇考遗命,纶綍所宣,久已布告中外。大学士非有大罪,朕何忍违?”并赐诗一章,“以安大学士之心”。但赐诗并不友好,其中“漫愁郑国竟摧碑”一句,言不必担忧有魏徵身后被唐太宗摧毁御制碑之事,看似安慰,实为警诫。在乾隆颁布此条恩旨后,张廷玉并未亲至宫门谢恩,而是遣子张若澄代奏,这引起乾隆不满,命拟旨令张廷玉明白回奏。然而,谕旨尚未发出,张廷玉次日黎明就亲赴谢恩,令乾隆更加恼怒。乾隆认为自己既允许张廷玉休致,又“曲从伊请”确认配享,是“特恩外之特恩”,张廷玉却“视若固有”,“恬不知感”,“恝然置君臣大义于不问”,而张廷玉次日又早来,“非汪由敦送信,亦必司员、中书等有人送信”。虽然张廷玉回奏“实因心恐谢恩稽迟,急欲趋阙泥首,是以向早入朝,并未先得信息”,但乾隆对此并不认可。在议处时,乾隆直指“张廷玉之罪,固在于不亲至谢恩,而尤在于面请配享,其面请之故则由于信朕不及”,而“张廷玉所长不过勤慎自将,传写谕旨”,“张廷玉实不当配享”。由于张廷玉配享之命及大学士职皆雍正所授,乾隆仅削去自己特加的伯爵之位,而对御史薛澄参奏张廷玉“诈伪负恩”予以发还,并斥责“似此下石之谈,谁则不能?”(13)《乾隆帝起居注》第8册,第386、394—399、403、406—408页。可见,乾隆并不想扩大事态。

张廷玉去世后,次子张若澄为其撰写行述,对张廷玉未亲赴谢恩、次日又早至的缘由有所回应。据其记载,乾隆恩许配享并赐诗后,张廷玉“恭捧御书,惶汗无极”,对张若澄言:“今日偶奏配享太庙一事,蒙皇上亲洒宸翰,赐诗一章。仰见天恩优渥,睿虑周详。跪读之下,愧感交集。”于是,连夜撰写谢恩折,“数易其稿,辗转至于鸡鸣”,不料入朝前“头目眩晕,艰于步履”,但“又恐奏折迟误”,只得让张若澄代奏,等“眩晕稍定,而日已过午”,“遣子代奏终觉不安,为之跼蹐不宁者终日”,只好“次日黎明,即诣宫门谢恩引咎”。(14)张若澄等:《张文和行述》,清刻蓝印本,安徽省图书馆藏,第45页b面—46页b面。考虑张廷玉毕生行事谨慎,对乾隆赐诗中的警诫、威胁之意不可能不察,其惶恐之下急欲撰折剖白,加之当年病情,未能第一时间亲赴谢恩,是符合情理的。而次年三月张廷玉陛辞时,乾隆也向廷臣宣告了对此事的谅解:“迩来详加体察,实乃龙钟昏愦,力不能支。当时闻命之下,精神短浅,或心思实有所不到,而非出于恃恩疏节。”(15)《乾隆帝起居注》第9册,第64,107—108、119—121页。因此,仍赏赐诸物,令官员、侍卫送行。

不巧的是,张廷玉三月十二日陛辞,三月十五日就遇上皇长子永璜病故,张廷玉随即“诣圆明园请安,随班临哭,陪祭如礼”。一个月后,张廷玉奏请南还,引起乾隆再度不满,由此遭受第二次严谴。当时,正议蒙古亲王策凌配享位次,乾隆命张廷玉阅看名单,称配享诸臣皆“佐命元勋,汗马百战”,“即大学士鄂尔泰已觉过优,于此益见张廷玉之不当配享”,又指责张廷玉身为皇长子师傅,“甫过初祭,即奏请南还”,“漠然无情,一至于此”,更提出“张廷玉非但得罪于朕,抑且得罪皇考在天之灵”,“魏徵仆碑,事在身后,今张廷玉现在更不待身后始有定论”。数日后,乾隆正式罢张廷玉配享,再度指责张廷玉急于南归,“于君臣大义及平日师傅恩谊,恝然不以动心”。(16)《乾隆帝起居注》第9册,第64,107—108、119—121页。至此,乾隆实现了对张廷玉的“摧碑”之诫。

有论者指出,乾隆对张廷玉配享的反复予夺,在整个清代都绝无仅有,反映了统治阶层对汉人官员天然的、长期的防范与压制。(17)王美珏:《清代配享太庙旨在维护皇权政治》,《中国社会科学报》2019年2月25日。这种解释揭示了乾隆处置张廷玉配享问题的心理根源,但君臣二人还存在具体龃龉:由于乾隆曾以配享之由拒绝张廷玉休致,张廷玉认为既已允许休致,配享也应随之有明确说法;乾隆则认为在归田终老之辩中已作让步,张廷玉还担心配享恩旨能否兑现,这无疑是对皇权缺乏信任。因此,乾隆干脆抛出“郑国竟摧碑”之诫,意指生前纵有成命、身后亦可反复,目的在于昭示自身威权。

(三)联姻朱荃之罚

张廷玉第三次遭受严谴,因亲家朱荃匿丧受贿案牵连。乾隆十五年二月,监察御史储麟趾参奏四川学政朱荃匿母丧不报,经审讯,查明朱荃丧母不报,仍按考四川并贿卖生员,而朱荃在回乡途中已失足落水、下落不明。是年七月二十日,乾隆向张廷玉发难,称朱荃为吕留良、严鸿逵案内人,张廷玉“缮写谕旨皆出其手”,“公然与为姻亲”,雍正年间“必不敢如此”,且朱荃“如此狼籍婪赃,明系倚恃张廷玉为之庇护”,命张廷玉明白回奏,并追缴历来所赐物件。二十四日,乾隆宣称内务府总管德保错查张廷玉在京赐第中私物,命予以退还,查出的一万五千余银两在代朱荃赔交的赎罪银中扣抵。八月初五日,张廷玉在桐城回奏与朱荃交往情形。九月,乾隆称张廷玉“身受三朝厚恩”,“且膺配享太庙之旷典”,应当“鞠躬尽瘁,不忍言去”,其罪在“思归荣乡里,于君臣大义遂恝然置之不问”,而联姻朱荃“反为其小者”,“经罚锾且令追缴恩赐物件,已足示惩”,“从宽免其革职治罪”。(18)《乾隆帝起居注》第9册,第240—242、249—250、294—295,249页。综合分析,乾隆宽免处置的原因有三:

其一,朱荃与逆案无实际关涉,且张廷玉并不知情。张廷玉回奏:“臣次子张若澄前妻早卒,臣一时昏愦,未曾细查朱荃品行根底,冒昧联姻,为若澄续娶其女”。(19)《张廷玉奏为遵旨回奏朱荃贪婪营私竟与儿女姻亲茫无觉察无地自容情形》,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档号:006173。雍正十年,严鸿逵案定案时,谕旨有言:“朱霞山、朱芷年从学严鸿逵时,年尚幼小”,“着释放”。(20)《清实录》第8册,雍正十年十二月庚午日,第657页。查浙江桐乡朱氏支谱及县志,朱荃生于康熙四十年(张廷玉康熙十一年生),其字作“子年”,而长兄朱蔚字“霞山”。即使张廷玉曾亲眼看过该谕旨,但对如此细枝末节且人名有异之处,料也难留意,其回奏符合情理。

其二,张廷玉并无明显庇护行迹。张廷玉回奏:“朱荃为监生时,与臣平素并无往来,后因浙省保举博学鸿词第二次考试,臣奉命同孙嘉淦阅卷,取列二等,选为庶吉士。……至朱荃从前考试常列一等,有时经臣阅卷,有时朝臣阅卷,当臣阅卷时冒昧误取,实出无心。而朝臣阅卷优取,并非因臣嘱托。至京察时,臣列朱荃为一等,系臣识见短浅,因其常考一等之故。”(21)《张廷玉奏为遵旨回奏朱荃贪婪营私竟与儿女姻亲茫无觉察无地自容情形》,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档号:006173。据桐乡县志载,朱荃由大学士兼浙江总督嵇曾筠荐举,于乾隆二年补试博学鸿词,考中二等第一。是年七月,张廷玉、孙嘉淦进呈补录的四人试卷并带领引见,朱荃被钦授翰林院庶吉士。乾隆四年,庶吉士散馆,朱荃与张廷玉侄张若需同授编修,时张廷玉长子张若霭为侍读学士,朱荃与张氏结交或缘于此。据张廷玉自订年谱,张若澄乾隆六年十二月丧偶,乾隆八年闰四月继娶朱荃女。乾隆十二年,吏部带领京察一等人员引见,乾隆以“稍有聪明,学问均属平当”等由,将朱荃等六人改为二等,即张廷玉回奏之事。是年十月,乾隆在调整各省学政时,将朱荃由编修任命为四川学政。可见,由于年龄、地位悬殊,张廷玉与朱荃结亲很晚,而朱荃考绩及升迁也并未脱离乾隆的关注。

其三,查办张廷玉私寓未见违逆之处。乾隆称:“前经降旨,张廷玉所受恩赐物件俱着追缴,是以令内务府总管德保前往伊在京赐第内查看。原令将赏赐物件及官房收回,乃并将伊家私有之物概行查办,殊属错误。着将御赐物件收回,此外查过物件俱着给还伊家。”(22)《乾隆帝起居注》第9册,第240—242、249—250、294—295,249页。由此可知,乾隆亲自授意查看张廷玉在京寓所,并将私有物件抄走。若张廷玉有违逆乾隆心意的只字片言,更加难逃严惩。但乾隆在查抄私物后,以德保执行错误为由掩饰成命,令归还私物,足见张廷玉平素之端谨,并无贻人口实者。

张廷玉此次受惩缘于乾隆余怒未消,除上缴历年赐物外,还有乾隆所称的“罚锾”。具体数目及缴纳过程,可从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军机处档折件考得。张廷玉奏云:“不将臣即膏斧锧,得从锾赎之条,仅罚赎罪银二十万两”,“又沛恩旨将京中所交于二十万两之内销算,恩施格外”,“令现交银四万两,其余银两上紧措办,统于半月内全交”。(23)《张廷玉奏为遵旨回奏朱荃贪婪营私竟与儿女姻亲茫无觉察无地自容情形》,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档号:006173。可知,张廷玉共罚银二十万两,初命半月内交清。乾隆十六年二月,乾隆南巡,张廷玉赴山东沂州迎驾,但两江总督黄廷桂传谕“不准迎接,即令回去”,并催令速回办理罚银。张廷玉奏称:“臣赎锾一项,仰奉恩旨宽期半年,感恩无既。臣上紧措办,尽于三月内全数交地方官照例赍送”。(24)《张廷玉奏报回里措交完项并恭请圣安》,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档号:006528。又有户部奏报:“查得乾隆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江南总督黄廷桂差委员解到原任大学士张廷玉名下罚赎银二十万内先行解到银十万两”,“乾隆十六年六月十四日,该督差委员又解到银十万两”。(25)《户部奏为江南总督黄廷桂委员解到大学士张廷玉名下罚赎银十万仍照前次奏请奉旨着仍交万寿山》,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档号:023227。可见,张廷玉未能及时筹足罚银,得乾隆宽限半年后,于次年三月前分两次各十万两交毕。

(四)身后平允之论

张廷玉在其后的数年乡居中,多次上奏祝皇太后万寿、贺皇子诞生、谢赏张若澄半年假、谢补授张若震湖北巡抚,折上均有乾隆御批:“览。”张若澄在其父行述中记载:“岁时具折请安贺节,俱蒙御笔批答,不异在京时”,系实言其事。

张廷玉卒于乾隆二十年三月。乾隆以“皇考之命,朕何忍违?且张廷玉在皇考时,勤慎赞襄,小心书谕,原属旧臣,宜加优恤”为由,仍予配享太庙,但又重申配享“非为臣子者所可要请”,“不得不示以薄谴,用申大义” 。(26)《乾隆帝起居注》第14册,第93页。张廷玉卒时恰逢乾隆修正对官员乞休的看法,因此,乾隆对张廷玉违背“君臣大义”的指责在其身后发生明显转向,由批评张廷玉急欲休归改为责怪其邀求配享不合臣道。乾隆四十四年,御制怀旧诗《故大学士张廷玉》,肯定张廷玉“述旨信无二”,“时时有赞襄”,却又旧话重提,指出张廷玉“乞言定后荣,斯乃不吾信”,而自己“薄惩理固当,以示臣道贞”。(27)清高宗弘历:《故大学士张廷玉》,《御制诗四集》卷58,清嘉庆武英殿刻本,中国科学院图书馆藏,第13页。乾隆即位之初曾欲行三老五更尊老之礼,鄂尔泰、张廷玉皆有望受之,“鄂尔泰依违其间,张廷玉则断以为不可”。乾隆五十年,乾隆检读张廷玉旧作《三老五更议》,称赞“廷玉之议为当”,“鄂尔泰固好虚誉而近于骄者,张廷玉则善自谨而近于懦者”,亲书《题张廷玉三老五更议》并勒石国子监,“以识己学之浅深及弗掩人之善”,但仍再提张廷玉“求入庙之请”,称“老衰而戒之在得”,“为廷玉惜之”。(28)《清实录》第24册,乾隆五十年二月丁亥日,第411页。

张廷玉终身谨守臣子本分、自觉维护皇权的做法,最终得到乾隆的认可,子孙一再受到乾隆拔擢。其次子张若澄并未受到岳父朱荃案影响,官至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乾隆三十五年卒于任,年方五十。幼子张若渟亦破例升授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调工部侍郎。乾隆谕云:“张若渟虽非科甲,但尚谨慎,且系大学士张廷玉之子,特加擢用,以示朕眷念旧臣之意。”(29)《清实录》第25册,乾隆五十四年十月丙子日,第1186页。张若渟之子张曾谊在乾隆末年自山西平阳知府升冀宁兵备道,据《清实录》,乾隆六十年又升山西按察使、调浙江按察使。清嘉庆年间所修《张氏宗谱》记载了乾隆多次面谕张曾谊:“汝曾祖英、汝祖廷玉皆为贤相,汝家世受国恩,非他臣可比”,“汝好好居官,还要大用”,“汝系世臣,操守自好”(30)《张氏宗谱》卷7《世系第二之六》,清嘉庆十九年刻本,国家图书馆藏,第46页。,与官方文献对其职务升迁记载吻合,是可信的。

二、“鄂张党争”的考辨

近世学者论及乾隆朝初期政治时,多持鄂尔泰与张廷玉党争的观点。但这些论述有明显缺陷:一是采用史料单一,过于依赖乾隆谕旨,站在皇权视角分析问题,缺乏对文献的挖掘和综合分析;二是引述谕旨多断章取义,未能理解全篇大意及事件背景;三是对朋党概念缺乏清晰界定。笔者通过综合考量,认为张廷玉并未参与党争。

(一)乾隆意在门户之防

朋党维护派系、集团利益,是对皇权统治的挑战。清初统治者吸取明亡教训,防之甚密,多反复申谕。如康熙十八年有谕:“若关天下之重、朋党徇私之情,皆国家可参可言之大事,不但科道而已,有志之臣民概可以言之”。(31)《清实录》第4册,康熙十八年八月戊子日,第1062页。雍正颁发《御制朋党论》,称康熙朝“大小臣僚未能尽矢公忠,往往要结朋党”,要求官员“尽去其朋比党援之积习,庶肃然有以凛尊卑之分”。(32)《清实录》第7册,雍正二年七月丁巳日,第357—359页。乾隆三年有谕:“近阅诸臣中亦尚无擅权专恣之人,但恐竟见各有不同,或于满汉之间稍存分别,致有各立门户之意,此即将来朋党之渐,其为国家之患甚大”。(33)《乾隆帝起居注》第3册,第128页。可见,在皇权话语中,“朋比党援之积习”“各立门户之意”是朋党形成的诱因,必须尽早革除、防患未然,但两者又有质的区别。如乾隆五十七年,乾隆自称:“乾纲独揽,太阿从不下移”,“内外大臣俱朕亲加擢用,不特不敢如前明之严嵩辈盗窃威柄、朋比为奸,即本朝康熙年间明珠、徐乾学等私相交结,少通馈遗。雍正年间及朕乾隆十年以前,鄂尔泰、张廷玉等素知谨慎,尚不免稍存门户之见”。(34)《乾隆帝起居注》第39册,第164页。鄂尔泰卒于乾隆十年,乾隆认定鄂张不过“稍存门户之见”,比“私相交结”的明珠等要谨慎,更非窃权之朋党。《清史稿·张廷玉传》沿袭乾隆谕旨说法,认为“两家子弟宾客渐且竞权势、角门户”,但“高宗烛几摧萌,不使成朋党之祸”。

然而,不少学者未能辨别门户之防与朋党之实,径将谕旨中的只言片语作为朋党的证据,有失偏颇。如有学者引用乾隆五年的谕旨“满洲则思依附鄂尔泰,汉人则思依附张廷玉”,认为“俨然政府之两大党”。(35)萧一山:《清代通史》第2册,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6页。但细考该谕旨,实颁于河南巡抚雅尔图奏请将田文镜撤出贤良祠时,乾隆认为雅尔图以此迎逢鄂尔泰,故借此事敲打鄂尔泰,称“鄂尔泰慎密之处不如张廷玉矣,嗣后言语之间当谨之又谨”。谕旨中之所以出现满洲、汉人依附之语,是为了说明“伊等(鄂尔泰、张廷玉)谅亦不敢存党援庇护之念,而无知之辈妄行揣摩”,“鄂尔泰、张廷玉乃皇考与朕久用之好大臣,众人当成全之,使之完名全节、永受国恩”。(36)《清实录》第10册,乾隆五年四月甲戌日,第670—672页。可见,此谕是希望群臣杜绝揣摩依附之心,提醒鄂尔泰更加谨慎,以保全名节,并非指责鄂张拉拢群臣,更未将二者对立起来。若以此语作为朋党的实据,则不免有断章取义之嫌。

(二)鄂张合作共事是主流

鄂尔泰自雍正十年回京,与张廷玉朝夕共事十余年,协助乾隆顺利交接政权,共同负责联络督抚、考选人才、纂修文献、清理刑狱等事务。鄂张立朝风概、政见或有不同,但绝非势同水火,如昭梿所云“竟日不交一语” ,“必以微语讥讽”(37)昭梿:《张文和之才》,《啸亭杂录》卷6,中华书局1997年版,第183页。,实是后世浮言,不足为据。

从二人诗文著述看,彼此尚以礼相待。如果说彼此祝寿的“交因丽泽坚如石,言出同心臭如兰”“奉敕备纶扉,相对日亲切”诗句客套成分居多,而其他一些诗句则是真实心迹流露。如乾隆八年,鄂尔泰有诗自况:“身应长是客,人似不曾官” “有时把诗卷,吟步任蹒跚”。(38)鄂尔泰:《朝罢》《桐城太保和余朝罢诗二章用元韵奉报》,《鄂尔泰文学家族诗集·文蔚堂诗集》卷3,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版,第70页。张廷玉和诗有“神明松柏茂,何惜小蹒跚” “我老归无计,乡心强自宽”(39)张廷玉:《和西林相国朝罢元韵二首》,《澄怀园载赓集》卷4,清乾隆十三年刻本,安徽省图书馆藏,第2页b面。句,既有宽慰之意,又自惜垂老仍留滞职任;鄂尔泰复赠有“与公计奔走,同是一蹒跚”“登楼人不少,终恐笑蹒跚”句,饱含同为前朝老臣的惺惺相惜。同年,张廷玉和御制纸鸢诗,以“高危安敢忘兢兢”“四野风多仗宝绳”自况,表白勤慎忠贞之意;鄂尔泰又和张廷玉诗,有“乍飞还坠战犹兢”“行险如人却履绳”句,直揭自危处境。除诗作唱和外,张廷玉在家训中对鄂尔泰亦多推重,可征二人交流并不限于政事。如引述鄂尔泰言“大事不可糊涂,小事不可不糊涂”,认为“斯言最有味,宜静思之”,又称赞鄂尔泰解杜甫胡马诗:“西林确论,能发杜诗之神髓也”。(40)张廷玉:《澄怀园语》卷1,清光绪九年刻本,安徽省图书馆藏,第15页b面、17页a面。此外,鄂昌、张若震各为二人侄,曾分任甘肃巡抚、布政使职,鄂昌奏报张若震“能奋勉急公,诸务诚实”,乾隆批复:“如此,由汝得一佐理之人,朕所欣悦也。”(41)《清实录》第13册,乾隆十四年十一月甲戌日,第880页。

综合来看,鄂张二氏合作共事仍是主流,且同处于高危的政治处境,乾隆所谓“素知谨慎”当是时过境迁后的平心而论。从皇权角度而言,两位老臣联盟才是最大危害,不排除乾隆在执政初期刻意渲染满汉分别,达到分化重臣、强化集权的目的。

(三)张廷玉受鄂尔泰之牵连

在乾隆论述中,鄂尔泰在雍正朝就自成门户。如乾隆二十六年谕云:“从前鄂尔泰等在封疆中已为不数见之材,然以意见不和,遂与李卫等抵牾生衅,特因朝纲整肃,势不能成党援门户之渐”。(42)《清实录》第17册,乾隆二十六年十二月戊寅日,第286—287页。乾隆五十六年谕云:“鄂尔泰、田文镜、李卫亦尚有三家鼎峙之说”。(43)《清实录》第26册,乾隆五十六年正月甲申日,第383—384页。由于同为顾命大臣,各为满汉大臣之首,在乾隆朝张廷玉又被与鄂尔泰相提并论。如前文所述,雅尔图奏撤田文镜之事原与张廷玉无关,乾隆也坦承鄂尔泰不如张廷玉谨慎,但张廷玉依然被乾隆并论之。

所谓“鄂张党争”“满汉党争”,论者多引述仲永檀弹劾案、胡中藻诗案,但两案中张廷玉皆被诬陷或受攻击。乾隆六年,御史仲永檀参奏提督鄂善收受原工部凿匠俞君弼嗣孙贿银一万两,且据风闻吊俞君弼丧不止九卿,“大学士张廷玉差人送帖,徐本、赵国麟俱亲往”。经乾隆亲自审问,与大学士等毫无干涉,而鄂善受贿属实,仲永檀由此超擢佥都御史。但次年仲永檀将密奏泄于鄂容安(鄂尔泰之子)事发,二人“往来亲密,于未奏以前先行商量,既奏以后复行照会”,乾隆认定“明系结党营私,纠参不睦之人”,而鄂尔泰曾屡奏仲永檀端正直率,“不能择门生之贤否”,“不能训伊子以谨饬”(44)《清实录》第11册,乾隆七年十二月辛丑、癸卯日,第334—335页。,命交部议处,以示薄罚。乾隆二十年,鄂尔泰门生胡中藻《坚磨生诗钞》案发,“连篇累牍无非谤讪诋毁之词”,又据供诗中“谗舌青蝇”指张廷玉、张照二人。其时鄂尔泰已去世多年,乾隆颁旨:“使鄂尔泰此时尚在,必将伊革职重治其罪,为大臣植党者戒,鄂尔泰着撤出贤良祠,不准入祀。”乾隆由此引申:“张廷玉之用人,亦未必不以鄂尔泰、胡中藻辈为匪类也。鄂尔泰、张廷玉亦因遇皇考及朕之主,不能大有为耳。”(45)《清实录》第15册,乾隆二十年四月甲寅日,第91—92页。从上述两桩案情看,事端皆缘于鄂尔泰门生,张廷玉亦无过失,只因与鄂尔泰并立于朝,加之暮年君臣关系恶化而遭受乾隆猜疑。

与有些学者仅依赖谕旨概而论之不同,赖惠敏通过细致爬梳年谱、家谱、别集,指出了鄂张二人的区别,认为“张廷玉生于仕宦家庭,自幼承受庭训,为人恭谨,与鄂尔泰等恃功而骄的态度大不相同”,但赖惠敏仍将乾隆态度概括为“舍去满党,而与汉党共治天下”。(46)赖惠敏:《清代的皇权与世家》,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65页。

(四)“张党”并不存在

考“党”的本义,孔安国注云“相助匿非曰党”,《说文解字》释为“不鲜也”,皆为交结营私、暗行非法之意。如鄂容安与仲永檀串连密谋参奏他人,即有结党嫌疑。但提出“张党”“汉党”者却无事端可指,勉强例证有三:一是张廷玉曾称“桐人之受国恩、登仕籍者甲于天下”;(47)张廷玉:《澄怀主人自订年谱》卷3,第17页a面。二是刘统勋奏言“桐城张姚二姓占却半部缙绅”;三是乾隆处罚张廷玉时曾指责其与汪由敦“师生朋比之习”。具体分析,均难有说服力。

首先,张廷玉之语是雍正十二年奏言,时雍正拟在桐城投子山复建大同禅师祖庭,张廷玉则认为投子山是桐城风水屏障,不宜再建祠庙。张廷玉所谓“受国恩、登仕籍”是实言桐城科举之盛,系文教蔚起使然,而非自夸援引所致。

其次,刘统勋在乾隆六年建议对张廷玉“亲房近支、累世密戚”,“三年之内停其升转”,非谓张廷玉及亲属以权谋私,而是认为“盈满之候,而倾覆之机所易”。乾隆也承认:“若果声势赫奕,擅作威福,则刘统勋必不敢如此陈奏……大学士张廷玉亲族人众,因而登仕籍者亦多,此固家运使然。”(48)《清实录》第10册,乾隆六年十二月乙未日,第1226—1228页。但论者多忽略了“党”的概念界定,径将张廷玉亲族归为“张党”,论述显是粗疏偏颇的。一方面,张氏入仕都由科举正途,而拔擢皆自钦定,绝非张廷玉徇私所致。张氏高级官员中,除张若震为举人外,张廷璐、张廷瑑、张若霭、张若澄皆为一、二甲进士,缘于张氏优良的科举教育,而姻亲姚氏在雍乾两朝并无部院、地方要员。即使在张廷玉获谴归乡后,乾隆仍升张若震为湖北巡抚,并称:“朕于用人行政,一秉至公,决不因其为张廷玉之侄,而遂稍存成见,不加倚任。”(49)《清实录》第14册,乾隆十八年十一月庚辰日,第881—882页。另一方面,张氏子弟都奉公守法,著有官声。张廷璐连续三任江苏学政,史所仅见。尹继善奏请留任时称其“为人谨厚,鉴别公明,处处人情帖服”。(50)《署两江总督尹继善奏报暂署安徽巡抚日期并请准江苏学政张廷璐再行留任折》,《雍正朝汉文朱批奏折汇编》第23册,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第210页。若概将桐城张氏归为“党”,对于时刻强调乾纲独断、以朋党为大防的乾隆来说,是无法解释对其始终擢用的。

再次,汪由敦受惩因乾隆一时迁怒,而非结党营私。当乾隆准备命张廷玉回奏谢恩不至缘故时,汪由敦“免冠叩首”,请求不发此谕旨,乾隆认为“此已见师生舍身相为之私情”,后又怀疑汪由敦通风报信,使张廷玉次早又赴内廷,遂革去汪由敦协办大学士职,命在尚书任内赎罪。乾隆联想起张廷玉曾荐汪由敦为大学士,继而指责张廷玉“援引一素日相好之门生,则身虽去而与在朝无异”,“朕何如主,而容大臣等植党树私乎?”但又承认“张廷玉之举荐,亦不因伊(汪由敦)求请而得”。(51)《乾隆帝起居注》第8册,第395、398、408页。次年朱荃案发后,因汪由敦曾保举朱荃为试差人员,乾隆再次申明“此等师生朋比之习,不可不严加惩创”(52)《乾隆帝起居注》第9册,第242页。,命汪由敦在兵部侍郎任内效力赎罪。虽然乾隆也使用了“植党树私”一词,但语意是说张廷玉不可能在其统治下植党。汪由敦两年后即复职,屡任工、户、刑三部尚书,足见重用之意,惜乾隆二十三年即卒于任,乾隆“亲临其丧,哭之恸”。(53)钱维城:《汪由敦原传》,《松泉集·附录》,第1200—1202页。汪承霈、张若渟后来在扈跸时射中布靶二箭,乾隆均破例赏戴花翎,并称:“汪承霈系协办大学士汪由敦之子,今张若渟亦系大学士张廷玉之子”,“着加恩一体赏戴花翎,以示朕眷念旧臣之意”。(54)《清实录》第25册,乾隆五十三年七月戊辰日,第619页。在乾隆一再拔擢下,二人均在嘉庆初年官至尚书,足征乾隆对张廷玉、汪由敦政德操守的认可。

结 语

张廷玉在乾隆朝虽不复与雍正的君臣一体、共图大治的谐洽关系,但总体与乾隆保持了良好合作,为乾隆所倚重。其与乾隆的龃龉主要发端于对休致的合理诉求,加上与配享待遇相交织,在皇权独尊、不容协商的政治语境中,不幸被乾隆选为拷问臣道、震慑群僚、强化威权的样本,身受持续诘难和反复惩诫,成为皇权专制巅峰时期的标志性事件。总体看,张廷玉并无大过,且仍以自觉维护皇权的实际行动,承受住了历时数年的政治打压,最终得到乾隆的认可和补偿。然而,乾隆在张廷玉休致前后颁发的系列长篇谕旨,被清国史馆全部录入张廷玉传记,形成后世论及其晚节的主要史料,其皇权立场在一定程度上给研究工作造成困惑。有些学者未能摆脱皇权话语的影响,又缺乏对其他相关史料的发掘和分析,从而产生诸如“党争”等关涉张廷玉晚节的误读,显然是有失偏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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