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诗篇记疫情
2020-12-07黄均达
黄均达
传染病自古有之。我国古代将之称为“疫”。《说文解字》中说:“疫,民皆疾也。”即把在人群中传播的病称为“疫”,亦叫做“疫疠”或“瘟疫”。
在历史上,瘟疫多次肆虐神州大地,就连年年岁岁田常熟的家乡也未能幸免于难。
在一百多年前,全球暴发了霍乱。据史料记载:光绪二十一年(1895),京师地区春荒严重,遍野荒地,耕收望绝。御史李念兹上奏光绪说:“京外灾黎扶老负幼,来京田食,其鹄面鸠形,贸贸溃乱之状,实屑目不忍睹”,饥民中“疫疠流行”。监察御史熙麟上折,因疾疫而死的灾民达三千余人,“其内城归步军衙门、顺天府经理者,尚不在此数”。
此前,上海就出现了疫情,“死者日以千计”,在距离上海120里的松江,死于霍乱者,竟占当地总人数的八分之一。很快,上海的疫情传至苏州、常熟、太仓、嘉兴和杭州等地,常熟有记载称:“时疫流行,名子午痧,朝发夕死。上海极重,渐延太(仓)境,吾方间亦有之。”
霍乱是一种烈性肠道传染病。常熟民间称之为“子午痧”或“瘪螺痧”。它的特点是发病急、传播快、致死率高,真所谓“无家不病”“朝发夕死”。
在常熟博物馆珍藏的黄摩西诗词《尔尔集》中,就有一篇记述1895年《时疫盛行》的长诗。
黄摩西(1866—1913),浒浦问村人,自幼聪慧,6岁入学,10岁即能吟诗作对,16岁中秀才,名噪虞城,誉满江南。翁同龢曾评价年轻时的黄人是“才高学博,后生可造之材”。1900年,黄摩西创办苏州第一张日报——《独立报》,更名黄人。东吴大学(今苏州大学前身)成立,被聘为总教席(首席教授,第一任教务长),主持大学教学工作,编纂了我国第一部《中国文学史》和《普通百科新大词典》,被誉为“中国文学史的先驱”和“近代中国百科全书之父”。
疫病暴发之时,黄摩西正在苏州设“薪琴耕砚渔古居”,招收学生,传道授业,他亲身经历了这场瘟疫,并写下了一首《时疫盛行》诗:
黑簿点鬼何纷纶,鬼伯拦街呼捉人。
朝闻欢笑暮啼哭,昨日红颊今黄尘。
盘古铁案不可复,至竟须充蝼蚊腹。
失声一嗷气嘶然,泡影露光毋乃速。
巫医足茧棺价昂,故鬼得代新鬼忙。
游魂如水掘地注,累累遗蜕蜩螗僵。
衣裳颠倒灰满地,蝴蝶随风挟尸气。
与君同此秽形骸,相逢何必攒眉避。
倾觞剪纸招不来,生寄死归遮莫哀。
君不见重洋恶战全师覆,
虫沙猿鹤无人埋。
三尺之土七尺木,得作狐狸已是福。
眼中蠕蠕万倮虫,大半行尸与走肉。
收拾有限留太多,日餍酒肉听笙歌。
岁月自宽人心隘,蠹天虱地将奈何。
鬼神积怒天犹慈,兵之未忍姑疫之。
阴凝阳战一警百,可怜此辈仍蚩蚩。
迎傩褥佛太不谅,节欲薄味今已迟。
不如冥冥长夜觅一醉,
纸钱如山依旧作富儿。
余者胁肩谄笑不须再变相,
事人既工事鬼尤投时。
苏城风气久成罗刹国,
应无兜绵妙手来洒甘露枝。
或言因果报应随定数,
玉石同焚、吞舟漏网事尚未可知。
书生大笑气如虎,野仲游光谁敢侮。
此身无百年,此心即千古。
便有未了魂可补,
岂逐膏粱脂韦同臭腐。
况有惊天一笔头,逐日双吴钩。
誓将斩尽乌鬼白鬼高唱血髑髅,
藐兹疫鬼愁不愁。
奇灾不得止,奇士不可死。
精气难容瘴疠侵,发肤要为君亲市。
为谢造化顽小儿,
阎摩狠老子,莫执成例轻到此。
我们从诗中可看到当时瘟疫的惨烈景况:瘟神猖獗,魔鬼横行,百姓纷纷得病而亡;很多家庭早晨还充满了欢乐,到了晚上却传来哭声阵阵;昨日见面还是面颊红润,今天却成了黄土一抔;忙得巫师与医生足底生了老茧,棺材供不应求而价格昂贵;整个城市简直变成了地狱。
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当官的“大半行尸与走肉”,不顾百姓的死活,依旧“日餍酒肉听笙歌”,更看不到观世音菩萨伸出慈善之手来拯救苦难的百姓。
其实,当时满清王朝正值国难当头。1894年发生了中日“甲午战争”,北洋水师全军覆没,战死的将士尸骨未寒,清政府与日本签署了《马关条约》,将台湾、澎湖列岛割让给日本,并赔偿白银二万万两。
作为有正义感、同情心的黄摩西,不愿过醉生梦死的生活,面对疫情,藐视瘟神,不惧病魔,愿以笔当武器,抱着“玉石同焚”、“此身无百年,此心即千古”的决心,斩妖除魔驱瘟疫,誓死与瘟神血战到底。
此诗不仅是当时社会与疫情的生动记载,更是一个中国知识分子“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情怀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