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木希林：为生活竭尽全力

文/远儿

在日本，有这样一位女士，她的相貌并不出众，却演了一辈子戏，得过诸多重量级奖项，其中包括日本政府颁发的最高艺术勋章紫绶褒章。她跟丈夫感情不合，两人经常吵架乃至动手，分居长达40 年，却坚持不离婚。61 岁那年，她被查出乳腺癌，虽然癌细胞已经遍布全身，却仍坚持努力工作与生活。去世后，她的随笔出版，薄薄一本书却成为年度销量第一的畅销书，卖出了150 万册，被许多人誉为“自己的《圣经》”。

不平凡的她名叫树木希林，是戛纳电影节最佳影片《小偷家族》中奶奶的饰演者。她的人生格言是：女人一旦有时间去思考多余的问题，就会做出多余的事，而那些为生活竭尽全力的人，才会拥有精彩的人生。

低物欲带来更多自由

“你长得不好看。”树木希林不止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说。她原本觉得自己姿色平平，听得多了便默认了自己长得不好看。

因为长得不好看，她对角色来者不拒，哪怕只有一个镜头、一句台词，她也会高高兴兴去演。她谈不上多么热爱表演，在家的时间从来不看剧本，可是演着演着，居然也无招胜有招，成为了这一行的大师。电影鬼才胜新太郎曾告诉她：“大家都在模仿你的表演，可是没有一个可以超越你。”

因为外表不亮眼，很难引起注意，她可以自由地观察和判断他人，也慢慢悟到：世上没有什么“非此不可”的死规矩，很多奇迹都是在“失误”中诞生的。她甚至知会帮自己建房子的建筑师：“如果施工过程中遇到不小心弄错了打孔位置之类的情况，请务必告诉我，我要利用好这种失误，说不定反而能创造出比原来更有趣的房子。”

因为觉得自己没什么了不起，树木希林没有过重的物欲：有些物品一旦拥有，人就会变成东西的奴隶，不如不去买什么，反而过得更轻松，房间打扫起来也更容易。

就这样，树木希林过上了非必要情况下不买东西的生活。她只有三双靴子，穿的外套都是别人送的，邻居家的旧家具她也会要过来，重新刷一层漆，摆在家里就很合适。这样的生活让树木希林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盈和舒适。有一次，一个朋友告诉她，自己的丈夫去世了，留下许多衣物一次都没穿过。树木希林马上说：“给我吧。”

衣服拿到后，树木希林试了试，除了有些宽松，一切刚刚好，只是男式衬裤会让人略微尴尬。她有点担心：“万一我哪天倒下了，去了医院，裤子要脱下来，被人看见怎么办？”但转念一想：管他呢，我早就过了会难为情的年纪，自己舒服不就行了嘛。

感知婚姻中的幸福

30岁那年，树木希林嫁给了摇滚歌手内田裕也。没过几年，他们就开始了无休无止的争吵。树木希林爱吃糙米，饭桌上经常出现糙米饭，每次内田裕也看了都会大吼：“光重视健康，吃这个我怎么搞摇滚乐啊！”出演舞台剧时，树木希林经常看到有观众大捧大捧地给演员送鲜花，心里觉得浪费，因此等她自己登台的时候，她会提醒大家：“千万别送花过来。”结果演出完丈夫就对她大发脾气，说：“花店老板也要生活，你不要那么大声地说不要送花！”不仅如此，内田裕也很爱买东西，赚到3 万却要花100 万，他经常抱怨妻子，说：“你也买点东西啊，商店的人总是要生活的。”就这样，两个人一个崇尚简约，一个铺张博爱，说几句就要吵一架。

吵到激烈的时候，两人甚至会大打出手，气急了还会去买菜刀。女士的力气小一些，动起手来树木希林总要吃点亏，因此有人认为她是家暴的受害者，问她：“你为什么不选择离婚呢？”

之所以坚持不离婚，是因为婚姻给树木希林带来的益处比伤害要多。她一直觉得，丈夫的存在给自己带来了守护作用。比如内田裕也总会竭力维护妻子的名声，一听到有人说她不好，就会豁出去跟别人打架；而“妻子”这种身份，也会制约着树木希林不放纵散漫。因此两人虽然分居超过40年，却没有离婚。

一段分居超过40 年的婚姻，是否还有维系下去的意义？树木希林认为：有。年轻的时候，她总是感觉自己内心情感炽烈，如岩浆般奔腾，这种状态让她很困惑，不知道如何生活下去。但就在此时，她遇见了比自己更为激烈的内田裕也，内心马上释然了，觉得自己还挺正常，从这个角度来讲，她因为这段婚姻得救了。

到了晚年，两个人的关系忽然变得异常融洽，他们问彼此：“你现在幸福吗？”内田裕也对树木希林说：“你有三个孙儿，没有哪个女演员能像你这么幸福哦！”树木希林马上还嘴说：“也没有哪个摇滚音乐人能有三个孙儿吧？”内田裕也只好承认说：“嗯，明白了，我也很幸福。”

接纳人生的不完满

树木希林小时候身体就不好，到60岁，病痛更是不断来袭。有天早上醒来，她发现自己的左眼看不见了，这让她非常沮丧。她感到绝望：说不定哪天另一只眼睛也会看不见，如果完全失明，该如何生活呢？

厄运没有止步于此，左眼失明后的第二年，树木希林患上了乳腺癌。62岁那年，她不得不接受右乳全切手术。自那时起，她开始学习如何与疾病相处。

患癌前，树木希林是个比较极端的人，对自己十分苛刻，凡事喜欢追求完美。生病之后，她忽然意识到完满是这世界上最不可求的一件事，不该用否定的态度去对待一切。意识到这点之后，她忽然觉得浑身轻松，开始淡然接纳他人的评价。如果有人说她不行，她会淡然地说“拜拜”；有人要她退隐，她也只会静静说一句“好的，我知道了”，内心平静到不起一丝波澜。

渐渐地，树木希林意识到癌症不会马上让人死掉，而是留足了整理自己的时间，这是一种幸运。而在整理好自己之后，她放弃了一切治疗方案，马不停蹄地回归到演艺工作当中。直到去世之前的一年，她还在坚持工作，并且拍摄了一支名为“生死”的年度广告。片中的她手持鲜花，身着蓝衣，躺在一棵枯树下，周围是青葱草木。晚年的她有一个愿望，就是展示人类自然老去、走向破灭的过程，她做到了。

事物都有两面性，如果把生病视作“恶”，健康视作“善”，那么每个人身上都有善与恶的两个面，这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在最后的十几年，树木希林欣然接纳了这个整体，并且坦言：“如果认为生病就不好、健康就好，这样的人生太无趣了。”所以，她选择充分享受衰老和疾病，并努力寻找生病带来的好处与乐趣，尽力去活，也活得尽兴。这样的努力让她感觉不枉此生。

“苦难再多，也不归咎于别人，这是作为女人的勇敢。”树木希林终于活成了自己理想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