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2020-12-06昔月
昔月(德国)
时针,已指向半夜整整一点。看来,下半夜的时间,我只能在此打发了。我的脸,一定非常难看—目光呆滞、憔悴不堪……
候车室内,灯光幽暗,只有二三个人。我使劲儿地揉搓着双眼,看似避免瞌睡,实际上要抹掉那象征懦弱的泪水,并在心里不停地抱怨:怎么这么不争气啊?
几分钟前,我被出租司机送回了这里。
明明在站台上与他不期而遇,还打了几句招呼,可到他的住处连个鬼影也没看到,就好像怕我前来打扰而故意溜走了似的!
这跟人家有什么关系?你当时并没料到要等的人已走,夜已来临你却无处安身哪!我不断地提醒自己:别这么龌龊地猜测他人!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怕什么,不就是几个小时的黑暗吗?忽然间,我产生了自救的勇气。
可那点儿勇气,一会儿就被寒冷冻结了。五月的天气,夜晚怎么这么冷啊?摸了摸干瘪的背包,除了一本杂志和一本书,再就是那个早已没电、恨不得摔它个粉身碎骨的手机了—都是你惹的祸!
我打着寒颤,走到了玻璃门前。
车站对面有家宾馆,霓虹灯招牌一闪一闪的。那儿,一定舒服极了!我打开钱包数数,仅有四十余欧元,明天的回程票还得预留十欧元。
嗐,今天的我怎么这么倒霉啊,简直喝口凉水都塞牙!
本来约好晚九点整与一位朋友的朋友见面,从他那儿取回国内捎来的包裹,谁知鬼使神差般地早下了一站车!当乘坐下班车赶到见面地点时,已经快十点了,要见的人已经离去,我根本就不知道人家的地址。而我的手机,恰恰在这关键的时刻没电罢工了!雪上加霜的是,末班返程车也给错过了!
还剩一线希望,就是去找两小时前在车站相遇的那位同胞。他的住处离车站不远,我怕天黑找不到,便叫了一辆出租车。遗憾的是,他竟然夜不归宿!
一场大雨,把天搅得寒气逼人,我根本就坐不住那冷板凳!这半夜三更的,上哪去找三十欧一夜的旅店哪?我越想越恨自己,由于一时的疏忽,把自己弄到了如此难堪的地步!天哪,如果没有黑夜该多好!
我经不起霓虹灯近在咫尺的诱惑,不知不觉地踱到了宾馆的门前。犹豫了片刻,才伸手推门。
“Guten Abend!”一位年龄六十开外的先生起身招呼。
“Guten Abend!”我应着并蹭到台前。
“您需要什么样的房间?女士!”老先生满脸的慈祥挂着微笑。
“我,我……”我结巴地不知如何回答,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用英语向他讲述了自己今晚的连环遭遇。
他耐心地听着,并顺手翻开厚厚的城市电话簿:“别着急!我帮你打电话。”
我指着自己的小本子:“这个电话,是我要见的人的,只有办公室的;另外这个,是附近的一位朋友家的。”
办公室的电话肯定无人接听,而刚才寻找的那位仍未回家。
“怎么办?您住在这里吗?这里的单间已经没有位置了,其他的都比较贵。”
“我…… 恐怕住不起,先生!如果住的话,也只有几个小时天就亮了。能否……”我的眼睛瞄向那对横卧在大厅一角的沙发上。
老先生立即明白,笑着说:“实在太晚了,看来只能如此了。不过,对不起,明早六点半我要交班,您必须提前走,免得老板和客人……”
“太好了!太好了!早点儿走没关系!太谢谢您了!”我做梦也没想到,这位先生如此善解人意,恰似雪中送炭、雨中递伞!
老先生走出了前台,几分钟后,给我端来了一杯咖啡和几块小点心。我忍不住眼眶湿润了……
躺在柔软舒服的沙发上,盖上一条厚厚的毛毯,我又兴奋起来:我这个倒霉透顶的穷光蛋,今天在异国他乡,山穷水尽疑无路,时来运转遇贵人!谁说金钱是万能的,没钱是万万不可能的?
“Hallo!Guten Morgen!Hallo……”因为我太累了,像在家里一样睡得很死,被叫醒时,觉得很不好意思。
擦了把脸,我发现一份早点已经准备好了。在享用的同时,我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便打开了背包。我从书里抽出一张漂亮的中国山水画书签,提笔在背面写上了两句英语:“Thank you very much ! This night I never forget in my life ! ”并签上了自己的中文和英文名字,恭恭敬敬地递给了自己的借宿贵人。
他接过来欣赏着:“Wa! Very nice—China! Thank you very much! Your name is xiyue, alright?”我使勁儿地点下头。
“我想永远记住您的名字,请您写给我好吗?”我渴望地问道。
他随手拿过来一张宾馆的公用名片,在空白处写上了他的名字。
“Haus Back ! ? ”我惊喜地念出声来。“太好了!您的名字太有意思了!中文直译—‘回家!”
怪不得我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呢!这仅仅是个意外或偶然吗?不!肯定后台有神灵,帮我导演了这精彩感人的一幕。
望着开始忙碌的市区晨景,听着人声、车声、鸟声及教堂钟声混奏的交响曲,我顿时心花怒放, 一切烦恼烟消云散。
(选自《欧洲经济时尚导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