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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界重构:圈层传播的理论渊源及形成机制

2020-12-06尤可可

视听界 2020年3期
关键词:圈层群体

尤可可

“圈层”一词最早出现在人文地理学科的“圈层结构理论”,由德国农业经济学家冯·杜能提出,主要指社会经济的发展以城市为中心,呈圈层化向外发展,城市及周围地区,由内到外可以分为内圈层、中圈层和外圈层。之后,“圈层”从地理层面渗透到经济与政治领域,一些学者从经济地理学的理论视角来研究中心城市的出现,城市群的形成以及区域圈层经济形态演变[1];另一些学者从历史政治学的视角将多民族国家分为中心区与边缘区,指出具备一定的境域以及多民族国家这两个要素,是圈层结构产生的必要条件[2]。“圈层”进入社会科学的概念范畴可以追溯至中国著名的社会学家费孝通在《乡土中国》提出的“差序格局”理论,以及西方语境下的社会网络理论。本文通过圈层的理论溯源,并运用符号学理论来研究圈层的内外形成机制。

一、圈层的理论渊源及界定:“差序格局”与“社会网络”

圈层是一个动态的场域,它包含圈层内部关系建构,圈层内部关系向外突破及外部力量向内渗透三个维度。[3]然而,圈层目前在学界并没有一个统一的界定,正如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彭兰通过研究所指出的那样,“‘圈层’的概念没有严格的界定,也没达成共识,多数时候,人们提到的圈层,似乎只是社群或小群体的另一种表达。但从对网络用户聚集与分化模式的深层观察来看,圈层化既包括圈子化,也包括层级化”[4]。目前学界常用的“圈层”定义是从传统关系的角度出发,即社会成员基于不同缘由(地缘、血缘、兴趣、文化等),以社会关系的远近亲疏作为衡量标准,通过不同媒介平台进行关系的建立并维系。本文通过中国传统社会下的“差序格局”理论与西方语境下的社会资本论来探讨圈层的理论溯源。

(一)中国传统社会中的“差序格局”:圈层的“边界论”

早在20 世纪初,费孝通通过对中国乡村社会的田野调查发现,“中国乡土社会的基层结构是一种‘差序格局’,是一个‘一根根私人联系所构成的网络’”[5],他将社会组织譬喻成“捆柴”,“我们的格局不是一捆一捆扎清楚的柴,而是好像把一块石头丢在水面上所发生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纹。每个人都是他社会影响所推出去的圈子的中心。被圈子的波纹所推及的就发生联系。每个人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所动用的圈子是不一定相同的”[6],社会的亲属关系正是这块石头所形成的同心圆波纹,生育与婚姻所形成的网络推出其他社会关系的“圈层”。在这种差序格局的社会中,社会关系从个体推向社会,整个社会范围是由无数私人关系搭建而成的网络。

这种传统的差序格局形成的圈层传播是以亲属关系,即血缘及地缘为核心层层推进,与之观点相似的是英国牛津大学的人类学家罗宾·邓巴。邓巴在《最好的亲密关系》中指出,“我们都生活在一个亲属关系网中。亲属网络的层次从我们的亲缘关系中向外扩散,有些人是近亲,与我们有直接的生物血缘,有些人则是联姻亲属,人类学家称之为姻亲”[7]。邓巴将人类感觉的亲近程度排列成一个连续统一体,这些群体形成了一个圈层,“从最亲密的朋友到最外层的熟人,每个连续的层都比它内部的层大;我们与某人的情感亲密程度与接触频率密切相关,并且随着圈层的扩展而递减。这些圈层从一个约由5 个亲密朋友组成的内圈开始,向外扩展到15 个最好的朋友和50 个好朋友的群体(包括他们内部的层),总数约为150 个(现在称为邓巴数)”[8]。

传统社会中的圈层研究主要集中在血缘、地缘、趣缘等人际关系的情境之中,主要是从“范围”或“边界”为出发点,延伸至社会关系网络之中。这种理论视角也影响着中国学者对圈层的研究,如“情境中心论”,即“作为情境中心者的中国人在社会与心理方面更易于依赖他人,因为情境中心的个人与他的国家和同伴紧密联系在一起,其欢欣与悲哀由于他人的分享或分担而趋于缓和”[9];“圈层三分类”,即“中国人的人际或社会关系,依其亲疏程度可以分为三大类,即家人关系、熟人关系及生人关系”[10]。从这个视角来看,圈层的结构呈现出群体的中心性,以及权力地位的不平等性。

(二)西方语境下的“社会网络理论”

学界通过研究发现,关于“圈层”的研究呈现两种趋势:“第一种是研究视域的融合,从社会学、( 社会) 心理学向经济学、管理学及传播学延伸;第二种则是理论进路的融合,从传统的差序格局理论向西方的社会网络理论延伸。”[11]西方语境下的社会网络理论主要是从社会资本的视角来研究社会圈层,这也是圈层形成的本质因素,“社会分层研究的是个人之见、群体之间的利益差异,特别是经济利益的差异,这涉及对群体分类的最根本问题”[12]。

社会网络思想最早起源于法国著名社会学家埃米尔·涂尔干的著作《社会分工论》,他认为传统社会是通过机械团结来建立联系,社会中的成员有着高度的同质性,人与人之间有着类似的情绪、价值观及信仰,这种传统维系社会的方式易带来“社会失范”,涂尔干在探寻“社会整合”的过程中发现职业群体的意义,他认为社会分工或分化“使人与人之间构建了一个能够永久把人们联系起来的权利和责任体系”[13]。在现代社会,这种分工带来的“有机团结”使人与人走向分化、圈层化,且“劳动越加分化,个人越贴近社会”[14]。

社会分化是现代社会区别于传统社会的一个重要特征,奥尔格·齐美尔从抽象社会交往出发,提出了形式社会学,深刻地论述了个人与社会的相互关系,并创立了小群体的形式研究。1908 年,德国古典社会学家齐美尔发表了《社会学: 关于社会交往形式的探讨》,把社会想象为相互交织的社会关系,并试图用计量的方法对关系进行分析,这为社会网络分析方法的诞生提供了思路。[15]他认为“社会的统一体是一个分等级的概念”[16],社会是通过互动而结合在一起的个体所形成,人与人之间的互动与相互作用构成了“社会形式”,这种互动的形式往往包括交换、冲突、统治、模仿、协作、分工、联合、社会化、反抗等。

社会资本理论的思想体系中,以法国社会学家皮埃尔·布尔迪厄为主要代表人物。布尔迪厄认为“社会资本是个人或是群体,凭借拥有一个比较稳定,又在一定程度上制度化的相互交往、彼此熟识的关系网,从而积累起来的资源总和,不管这种资源是实际存在的还是虚有其表的;惯习则由‘积淀’于个人身体内的一系列历史的关系所构成,其形式是知觉、评判和行动的各种身心图式;而场域可以定义为在各种位置之间存在的客观关系的一个网络,或一个构型”[17]。这三者密不可分,而场域是分析社会资本与惯习作用效果的直接对象,是由社会成员按照特定的逻辑要求共同建设的。布迪厄认为在社会空间中存在多样化的场域,这是社会分化的结果。

而到了20 世纪90 年代,社会网络的研究进入多个学科。如罗纳德·伯特的“结构洞”理论、林南的社会资本理论、邓肯·J·瓦茨的“小世界”现象、边燕杰的“强关系”理论等成为社会网络研究的热点,并逐渐延伸到政治、经济和文化活动的各类关系研究中。

(三)圈层、社区与社群

本文通过对圈层相关理论的追溯及梳理发现,圈层在传统意义上是以地缘、血缘、业缘等来进行维系,这种关系的形成偏向人际的聚合模式。传统语境下的圈层有着明显的边界,且社会网络结构以圈层核心为主,圈层内部具有一定权力地位的不对等,圈层之间的情感与利益有着高度的交融性,圈层内外部有着明显的区分。但网络语境下的圈层却呈现分散化、去中心化,互联网圈层传播时代,大众通过媒介选择、技术偏好、网络服务应用等,打破了同质化的“大众”进入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圈层传播当中。受制于对媒介的选择和使用、所处的社会关系和环境、所具有的思维和认知等因素影响,不同的人在虚拟的世界中形成不同且彼此区隔的群体。

另一方面,圈层不同于社区、社群的概念。社区是社会组织聚集在某一空间或领域中生活的关联体,往往具有地理的边界,且群体之间有着明显的利益联结。圈层虽然具备社区的一些特征,如成员之间的利益诉求、文化认同、价值观念等,但圈层不一定局限于固定的空间或领域,其行为模式也更加宽泛。社群是人们通过一定社会关系所形成的共同体,社群内部往往会发生密切的社会互动,其定义也更为广泛,包括家庭、乡村、城市、国家等各种类型的社会结合,本文认为圈层是社群细分化的结果。

圈层、社区、社群,三者虽然有着极大的相似性,但社区与社群往往呈现出群体聚集性,而圈层不仅呈现出群体的类聚,还体现出群体的分化与多样性。

二、网络圈层传播的属性:基于符号学理论的视角

符号论作为圈层传播研究的理论视角具有其合理性。一方面,“没有符号,人就不能思维,就只能是一个动物,因此符号是人的本质,符号创造了远离感觉的人的世界”[18]。我们的思想,无论是圈层群体的意识形态和文化生活,还是个人思想、意识等也都是以符号方式运作的。另一方面,在互联网媒介环境下,圈层之间的互动都会投射在网络语言当中,建构着一个个不同文化意义的“圈层”,这种“圈层传播”“并不是一种单纯的信息传播互动的圈层,它更多的是去体现同一个圈层中的个体差异、社会关系以及背后的心理活动、价值取向、身份认同与社会认知等”[19]。正如媒介环境学派第一代代表人物本杰明·李·沃尔夫在他的著作《科学和语言学》中指出的,“每一种语言背景中的语言系统(语法)不仅是表达思想的再生工具,而且它本身还塑造我们的思想,规划和引导个人的心理活动,对头脑中的印象进行分析,对头脑中储存的信息进行综合。思想的形成过程在不同的语言里或多或少有所不同”[20]。语言在一定程度上也折射出不同圈层思想及行为的差异性。

网络圈层群体在互联网空间以流行语、表情包、弹幕等形式进行符号互动,这种集聚反映出不同圈层群体的心理表现与情感诉求。

(一)符号使用

互联网建构了一种新的社会形态与特殊场景,即网络社会。传统的社群在互联网空间中进行互动,发布并创造代表自己思想、意识、文化、情感的符号,如日志、流行语、表情包、弹幕等。在网络空间中存在着不同圈层社群的语言符号,这些符号反映了社群的阶层、趣缘、心理、情感等聚集现象以及身份认同机制。

1. 流行语

网络流行语作为圈层之间在网络场域互动的符号表现,有着社会化、口语化、创新性、生动性、直接性等特征。布尔迪厄认为,场域是各种位置之间客观关系的网络空间,在这个相对独立的社会空间里,有自己独特的逻辑和规则。本文所研究的圈层正是“场域”的体现,自媒体的发展使网络群体将自己划分在不同“场域”之中,各圈层在分化、互动与演绎的过程中呈现出特有的文化表征。网络流行语的出现,不是现实社会流行语在网络空间的简单位移或投射,它是一种特殊的具有很强互动性和渗透性的流行文化,是网络语言中最活跃的和具有发酵功能的语言[21],且对现实社会产生一定影响的包含数字、字母、图形、表情包等多种形式的符号。如青少年圈层内部偏爱“我酸了”“雨女无瓜”等新鲜好玩、幽默生动的流行语或文字表情包。

2. 弹幕:圈层内部意见实时集聚地

弹幕的出现离不开其圈层属性,有着共同兴趣的网络群体对共同话题做出的即时意见分享。弹幕的使用者的年龄大多在18~30 岁之间,且都喜欢日本动漫和影视剧,他们通过对视频内容的调侃、评论或解说,暗示着网络圈层观念的集聚与探讨。弹幕原指火力猛烈的子弹发射时密集的状态,在网络视频环境中这种状态被寓意到评论中,这是网络圈层群体在虚拟空间意见交换的符号体现。2006 年12 月,日本的Niconico 网站出现,观看视频网站的用户能同时发布自己的意见,或评论别人的观点,这种评论在画面中形成滑动的字幕,就像密集的子弹一样掠过。

(二)阶层属性

阶层属性是网络圈层语言传播的重要属性。英国社会学家伯恩施坦认为,属于不同社会结构层次的人能够生成不同结构形式的语言代码。社会阶层的不同决定着语言使用的不同,从语言社会学的角度来看,语言的使用“带有鲜明的甚至相当强烈的阶层性。社会上不同的阶层,他们所使用的词汇,其格调是有着明显的文野、高下、雅俗之分的。即使是同属公众这个大范畴中的人们,也会由于各自文化、阅历、地位以及性别、民族的不同,在表达相同的意义时,显现出不尽相同的选字构词特征和感情色彩”[22]。

网络场域中存在着明显的阶层性,以及话语上的分层化。桑斯坦指出“互联网造成了一种明显得多的‘分层’,因为形形色色的团体能够聚集成志趣相投的类型”[23]。法国社会学家布尔迪厄提出的后现代文化分层理论,强调了文化、生活方式、品位、习惯等在社会阶层划分中的作用。在具体的网络社群符号使用中,社会群体具有态度、习惯、语言、教育程度、生活方式、人际交往等文化资本上的差异性与固有的阶级属性。如2012 年初,中国出现的“屌丝”“高富帅”“白富美”等网络文化中的讽刺性用语,或是网民对自己出身卑微平凡、生活平淡无奇的自嘲,或是对社会上层的病态仰视。

从话语理论上看,巴赫金的超语言学概念、对话原则和“意识形态符号”论,最先探究语言与意识、权力、行为等之间的关系。之后,法国思想家米歇尔·福柯成为该理论的代表人物,他认为,话语与意义生产、权力对抗、社会身份、社会关系紧密相关。话语体现权力,服务于权力,“如果没有话语的生产、积累、流通和发挥功能的话,这些权力关系自身就建立不起来和得不到巩固”[24]。话语“意味着一个社会团体依据某些成规将其意义传播于社会之中,以此确立社会地位,并为其他团体所认识的过程”[25]。

(三)文化属性

文化属性是网络圈层传播的另一重要特性。在布尔迪厄看来,“趣味这样的看似主观和个人化的观念,其实都展现出了结构性特征”[26],“折射着个体的社会地位、经济资本和文化资本,因此,趣味对人群的区隔有着重要作用”[27]。在今天,“整个趣缘文化世界就是一个场域,而整体的趣缘文化又在社会的支配性规则中被划分为若干处十不同位粉的小‘场域’。各个趣缘圈子在互动、冲突、联盟、分化中展现出复杂的关系结构”[28]。圈层文化使具有相同爱好的人聚集,并产生对自我的身份认同以及对圈层内部群体的认同,这种文化属性是圈层传播的基础。

在互联网虚拟社区的交往中,成员彼此之间感知到的相似性(包括原有社会群体关系中的血缘、地缘等,也包含偏好、兴趣等)会使得个体基于某种认同需求进行自我分类(Self-categorization),寻找与自己在某些方面有相似之处的人进行交往与协作,而这种基于对共通之处的认同互动会使得一部分人亲密起来而与另外一部分人疏远,从而形成圈层,即“有着类似社会背景、利益诉求或目的的个体形成的社会群体,同一群体内部的会员有着相似的目的,他们彼此之间心理距离很近,且可能会形成一种认同感”[29]。对那些认同感较高的人来说,他们便形成一个圈层。

互联网时代信息传播机制使圈层文化得以发展。网络使社会进入了一个人人都可表达的自媒体时代,人人都可以根据自身偏好进行表达,也可以通过标签、大数据等技术快速找到和自己态度、意见、情绪相一致的群体,形成更大的传播能量。信息传播的平面化、民主化和主观化、情绪化等变化,使得人们对事件的发布和对事件的认知方式有了重大的改变,虽然传统大众传媒追求客观、公正、事实的媒体权威还在,但互联网媒介所带来的情绪化和主观化特征也在崛起,传统大众传媒和互联网媒体最终成为不同群体的表达平台。一方面,以报纸、广播和电视为代表的大众传媒,代表着传统精英群体所控制的公共领域,追求自由、民主、开放、平等的价值观,秉持客观、中立、事实等新闻专业主义操守。而另一方面,社会底层群体在快速崛起的互联网媒介平台中,不仅发出自己的声音,而且还在这个平台上互动交往,各种不同态度、意见、爱好的人超越了时空限制,组成了某种互联网群体进行活动,这是社会公共领域的一个重大结构转型。

三、网络圈层传播的形成机制:关系、社会、技术

网络圈层的形成是由社交关系、社会舆情以及媒介技术驱动等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本文从网络圈层产生的内源性动力着手,继而考察其形成的外源性动力,由此综合分析网络圈层的形成机制。

(一)社交关系与节点

美国作家与《经济学人》编辑汤姆·斯坦迪奇在他的著作《社交媒体简史:从莎草纸到互联网》中指出,“在社交媒体环境中,信息沿社会关系网在人们当中流传,四面八方的人参加同一场讨论,组成分散的群体。古罗马人靠莎草纸卷和信使传递信息,今天几亿人利用脸书、推特、博客和其他的互联网工具联系,两者都是双向的交谈环境,信息沿社交关系网从一个人横向传给另一个人,而不是由一个非人的中心来源纵向传播”。由此可见,从古至今,人类社群形成的根本要素在于社交关系的建立与发展,而网络圈层的产生正是基于人际之间对网络社交工具的使用与信息的交互传递。

在网络圈层的形成、细分及变迁中,人际关系中的节点有着重要作用。德国社会学家乔治·齐美尔指出,一个行动者进入人际关系网络,他不仅仅是网络中的一个点,而是将其他网络关系带入既有的交往互动关系中。在网络场域里,每个网民出于固有的地缘、血缘、学缘、趣缘等因素而拥有属于自己的社会网络,个体网络越大,联系的节点越多,网络中心圈层形成的外部范围就越广泛。20 世纪60 年代,美国著名社会心理学家米尔格伦提出了“六度分隔理论”,即“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也就是说,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这个理论证实了在社交网络中,一个节点可以通过朋友间的推荐而连接到处于网络中的任一节点。

(二)社会舆情催化剂

社会突发事件与网络舆情是群体对话与群体行动的发酵剂,在网络圈层的形成与组织中起到催化作用。网络圈层文化中隐藏的意识形态是网民对事物的观念、思想与价值判断的呈现,在舆情的走向中形成圈层群体的分化。“互联网创造了公民对政治和社会问题展开讨论的公共领域。由于互联网的交互特性,各种公开论坛应运而生,公众第一次拥有了对公共事务进行评论交换意见、形成舆论的场所。”[30]

社会舆情勾勒出社会生活的不同侧面,也折射出不同圈层群体的利益诉求。社会事件或现象往往直接刺激群体内心情感的共鸣,引发他们态度和情绪的聚集,与传统街头巷尾的社会舆情形式不同,网络圈层群体更多通过互联网平台来进行观点或意见的交换。

(三)媒介技术驱动力

从历史视角来看,社交技术的迭代也是人类社群关系的演进。古罗马时期,人们靠莎草纸与信使传递信息;16 世纪的宗教改革靠印刷小册子来流传宗教信念;都铎王朝与斯图亚特王朝宫廷靠诗歌抄录来进行文化交流;启蒙时期,人们在咖啡馆阅读报告与小册子……人类历史上层出不穷的社交媒体系统,无论是以口头形式,还是书面形式都极大地促进了新思想与新信息的传播,维系了人与人之间的信息往来。互联网使社交媒体的触及范围和规模有了空前扩展,脸书、推特、优兔等社交平台重组了人类圈层群体的产生及发展模式。

互联网社交技术的发展极大地延伸了网络群体的圈层化。加拿大著名传播学家马歇尔·麦克卢汉指出,“任何媒介(即人的任何延伸)对个人或社会的任何影响,都是由新的尺度产生的,我们的任何一种延伸(或曰任何一种新的技术),都要在我们的事物中引进一种新的尺度。”[31]网络社交媒体的发展不仅改变了人们信息传播的方式,而且增加了信息社会的汇聚能力,加快了人与人、人与媒体之间的流动速度。社交媒体在网络空间中的联名、抗议、请愿等群体行为中扮演着协助性与支持性的角色。如2020 年2 月24 日发生的“肖战227 事件”, 整个事件都是在互联网空间进行,可以说这种圈层的传播或相互攻击都是在网络技术的“土壤”中完成的。

互联网圈层传播使得互联网信息传播活动呈现出专业化和垂直化的发展特征。从互联网的服务和应用,到互联网的内容,互联网从早期对传统媒体内容的复制到当下注重互联网媒介传播特征的自制节目的大量开发和制作,互联网上的信息数量和信息种类已经难以统计,能够满足各类群体的信息需求。互联网在经历了快速野蛮增长之后,到2018 年移动互联网整体增速已经持续放缓,用户的注意力已经更为多元和分散,用户使用的场景也更加多元与碎片,为了吸引有限的用户注意力,个性化、垂直化、细分化的内容生产和信息传播成了一个重要手段。在互联网上,出现了相较于传统媒体所无法涵盖的内容,出现了萌宠、美妆、设计美学、职场、美食等多种多样的内容,内容更为细分,信息传播也更为专业化和垂直化。

网络技术产品对不同圈层群体进行了不同的用户定位、使用方式、界面设计等来满足不同圈层群体的产品需求与价值输出。如“00 后”用户仍偏向活泼、娱乐化的QQ 软件进行线上社交,知乎、得到等应用程序则偏向知识分子的定位,拼多多、快手等则偏向“小镇青年”的角色。

四、结语

中国社会的群体本位的传统文化以及网络传播媒介的介入使得圈层的建构既有传统社会结构的家族、血缘、地域等关系,也有个人的兴起、爱好等趣缘因素,西方语境下的社会网络理论则论证了圈层之间的利益相关性。本文通过符号学理论的研究发现圈层传播具有较为强烈的情绪化传播特征,其认同机制更加强调基于立场、观点、情绪的情感认同,圈层内部的阶层属性与文化属性是人群区隔,进而形成圈层传播的动因。

如果说阶层与文化是圈层传播的内源性动因,那么关系、社会、技术三者的外在驱动则使群体分隔成不同的网络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圈层特征更加明显。里德定律认为:互联网的价值绝大部分来自它作为圈层构建的工具的作用。如今它已经被事实所验证。今天我们在互联网上的生活,都被归入特定的“群”,圈层群体已经成为我们生存的基本状态,人们可以选择不同圈层,按照该圈层的思维生活,“人以圈居”已成为当下互联网时代人们的生活状态和信息传播方式。

此外,我们仍需警惕圈层传播的陷阱。互联网虽然提供了连通一切的技术可能性,但在面对海量信息的时候,人们自己所属的圈层(如民族、宗族、宗教、阶层、代际、爱好等)因素使其会停留在与自身圈层偏好相近的信息世界当中,形成所谓的“信息茧房”和“回音室”效应。人们在对信息的选取当中并不是被算法推荐控制,算法推荐的数据来源还是人们的主动选择。互联网的基础设施、用户的上网能力等方面的差异构成了互联网的“连接度”的不均衡,而连接度则会导致社会资源的不对等、各类群体认知的区隔。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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