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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集》与北方昆弋
——纪念湖南大学教授刘宗向先生诞辰140周年

2020-12-05

曲学 2020年0期
关键词:云集湖南大学昆剧

王 馨

昆曲肇自江苏昆山,明嘉靖间在以魏良辅为主的一批乐师的努力下,将旧有昆山腔按依字行腔进行改革,创研水磨昆腔,以之歌南北曲,广得文人雅士之赞赏,而后经梁伯龙等付诸传奇演剧,一时风靡。万历间,昆剧之演出不但进入宫廷,遍及两京、江南,亦进入湖南(1)参见尹伯康编撰《湖南戏剧史纲》,湖南文艺出版社,1997年,第20页。。至清中,湘地昆班林立,敷演甚夥,集秀班、普庆班等甚至远播广州,而首府长沙尤为兴盛,或纯演昆剧如大普庆班,或昆弋同演如福秀班、老仁和班,又有九麟、普庆等科班继起,人才辈出(2)参见范正明《湘剧昆腔浅探》,《艺海》2011年第2期,第15—19页。;直到咸同时期,长沙尚有小普庆班、老同庆堂等昆弋班(3)参见黄芝岗《论长沙湘戏之流变》,《中国戏曲研究资料初辑》,1956年,第63页。,湘南则有福昆文秀班、正昆文秀班等数个昆班,正是“昆曲尚盛时也”(4)徐仲衡编,陈希新校订《梦园曲谱》,晓星书店,1933年,第1页。。然而,随着清晚乱弹的勃兴,湖南昆曲亦大受冲击,长沙的戏曲舞台上昆曲日渐衰落。

1936年,湖南长沙的戏剧舞台上迎来一支多年不见的昆曲班社。这支班社来自北方,由被誉为“昆曲大王”的韩世昌所带领,名为祥庆昆弋社。昆曲于清晚期在北方(京津冀一带)的发展与流布与湖南昆曲极相似。清同光后,在南方昆曲班社日渐绝迹的情况下,北方地区出现了昆腔与高腔同班演唱的北方昆弋班这种独具特色的艺术存在,主要流布于京南、京东的直隶各县和北京城里,其唱法亦与河北地方方言渐相融合,形成与湘昆类似的昆曲的另一分支——北方昆弋。北方昆弋自同光至清季走过了整整半个世纪从产生形成到发展完备的道路,与全国其他地方昆曲一蹶不振的局面相比,北方昆弋不仅一直活跃在京、津、河北等地的舞台上,还在清末和民初两度轰动北京(5)参见侯玉山述、学昀整理《北方昆弋渊源述略》,《河北戏曲资料汇编》(第六辑),1985年,第262页。。1936年6月,韩世昌与白云生率领祥庆昆弋社开始了为期两年的巡回演出,从天津出发,先至山东济南,再经河南开封至湖北武汉,前三地的演出受到当地观众特别是文人阶层的关注和欢迎,济南市财政局局长邢蓝田还将其与文献学家王献唐等山东名士观剧后的唱和诗词结成《明湖顾曲集》,并当月付印成册,以为宣传。

10月,祥庆昆弋社在汉口的演出盛况传至长沙,长沙万国戏院遂派人接洽,邀请祥庆社赴长演出一期,演出自10月16日起至11月18日止,为期一月余。长沙的昆曲演出自清末便入颓势,同治间大普庆班在长沙城内乾元宫演唱昆曲,民谣讽之为“大普庆,肚里痛”,嫌其曲调缠绵,如同呻吟,观者寥寥(6)湖南省戏剧工作室辑《湖南地方戏曲史料》(第二集),1980年,第3页。。至光绪三十年(1904)左右,昆曲在长沙已近绝迹,故叶德辉有“昆山近又无人会,那解寻源白石翁”(7)叶德辉《桧门观剧诗》,《湖南地方戏曲史料》(第一集),1980年,第134页。之叹,民国二十年(1931)湘剧班赈灾义演所演《闹学》、《闻铃》,与民国二十四年(1935)为欢迎京剧名家程砚秋举办的湘剧界联欢会上所唱《别母乱箭》,即为长沙本地昆剧演出之绝响(8)参见范正明《湘剧昆腔浅探》,《艺海》2011年第2期,第15—19页。。在乱弹风盛的大势下,多数观众对戏剧的欣赏口味,“偏于声的刺激与肉感的色的享受”(9)冷眼《昆弋社与中旅社失败之原因》,《卡麦斯报》,1936年12月2日。,因而单凭祥庆昆弋社只手之力,确难力挽狂澜,但是,这股昆剧的传统之风却在长沙学界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潮,而引领这股风潮的,就是时任湖南大学中文系教授的刘宗向先生。

刘宗向(1879—1951),字寅先,号盅园,晚年又号补过生,湖南宁乡县狮子桥人。1904年入长沙明德学堂,旋考入京师大学堂,1908年以师范科最优等成绩毕业,官授内阁中书,调学部,并任山西大学史地教授。1911年刘宗向先生回湘从事教育工作,先后任长郡中学校董,并在湖南高等师范学校、中路师范学堂任教,任《湖南教育》编辑,创办宏文书社,后主持湖南高等师范教务;1920年起任教于湖南大学中文系,直至1937年抗战爆发。除在湖南大学授课外,他另与文湘芷、蔡渔春、彭昺等人于1921年创办私立含光女子中学,任董事长兼教国文。

刘宗向先生雅好音律戏曲,尤喜观剧,1932年曾亲撰皮黄剧本《木屏记》。皮黄之外,尤好昆曲,亦能按谱吹笛伴奏。韩世昌、白云生率领的祥庆昆弋社来长出演于万国戏院时,先生“授课之余,风裘雪帽,浮湘入城,至戏院听韩白二生歌,聚精会神,时复击节”(10)湖南大学长沙校友会编印《刘宗向先生遗著选》,内部资料,1992年,第152页。。正是基于对昆曲的一片热爱之心,他为支持昆弋剧社,不仅自己带头看戏,设宴宴请韩世昌、白云生,并举办曲叙,与韩白等人诚意相交,更联络长沙学界诸位同仁。除了看戏捧场外,还通过各大报纸向大众介绍昆曲和祥庆昆弋社,他们在朱德龄主办的私营进步报纸《卡麦斯报》、《力报》上连连刊文,不仅对祥庆社的技艺大加赞赏(《力报》10月16日刊《由昆曲说到昆弋社人才》,《卡麦斯报》10月18日刊《评昆弋剧团之技术》),特别是对韩世昌和白云生十分推崇(《卡麦斯报》10月21日刊《记白云生》,10月24日连刊《韩白之唱如锟刀切玉之栗然》《我之对于韩世昌》二文),而且大力介绍宣扬昆曲的音乐与传统唱法(《卡麦斯报》10月27日、11月2日刊登白云生撰《略谈昆曲之五正与二变》《昆曲四声唱法概谈》)。

在刘宗向先生的倡导下,长沙学界诸位名教授、教育家、学者等不仅在报纸上撰文宣传,还创作了大量与韩白二人以及观剧有关的诗词赋曲。最终由刘宗向先生将这些诗词曲汇聚成集,由湖南大学教授宗子威先生作序,在韩世昌之字君青和白云生之名中各取一字,命名为《青云集》。1936年10月,宗子威、宗志黄父子约请韩世昌、白云生前往家中曲叙,并于21日、24日最先以《青云集》为标题在《卡麦斯报》刊出曲叙后题赠的长诗一首与正宫调套曲一套。

《青云集》中共收录长沙学界诸人题咏诗45首、词6阕、散曲1套及赋文(序)1篇,而仅刘宗向先生一人的题赠诗就有19首,其中绝句18首,古风1首,占了题诗总数的一小半。刘宗向先生早年在北京读书期间,北京城内已没有专业昆班,至其离京返湘,距离昆弋班进京演出(1917年)尚有数年,但他在京师大学堂时,斋务提调袁励准先生便雅好昆曲,对其颇具影响(“拈来好句袁承旨,回首师门一怆然”),因此多年来,他对北方仅存的昆剧班社——北方昆弋班的发展一直十分关注,这在《青云集》所收刘宗向先生的诗中展示无遗。他用“平居木讷更矜庄,一上氍毹态万方”赞赏韩世昌平日本份木讷,却能全身心扑在学曲上,以精湛的舞台表演魅力得享大名;虽然远隔千里,他对韩世昌个人事迹非常关注,从韩世昌拜吴梅为师学曲(“瞿庵曲学竞相师,两载翩翩侍绛帏”),到韩世昌曾被同名民国议员逼迫改名事件(“同名相抗帝城喧”)、长女新殇事(“金鸾夭折不胜情”),时间间隔长达十数年;他极敬佩韩世昌、白云生两位面对昆曲市场的凋败却坚持昆曲不肯改皮黄之决心,赞之以“凭君莫薄伶官传,今有辞徵鲁两生”;他对白云生的高超演技十分赞赏,以古风长诗《钧天行赠永新白生云生》相赠,将其歌喉比为“脐调喉噫一气达,暄风飞雪二妙均”,并以王昙首、许永新、李衮、王珉誉之(“群姬不识王昙首,曼奏应惭许永新。是处敝衣载李衮,未须团扇赠王珉”)。刘宗向先生还对一同支持昆弋班的同好们大为赞叹,如以司马迁赞孔子之语“高山仰止”题赠韩世昌的曹伯青夫妇(“敢借马迁宣圣赞,大书高榜骇时流”),为观韩白演剧而不顾断炊之忧的刘约云夫妇(“夫人枉报厨烟断,不许移支顾曲钱”),素不观剧却屡观昆曲的艺芳女校创始人曾宝荪、曾约农姐弟(“歌场伊始从无分,却为韩生顾误频”),刘宗向先生侄婿、湘绮老人王闿运之孙王齐陶(“湘绮楼头灯味好,屡抛书卷说韩冯”),埋怨王先谦、叶德辉二位先人当初支持湘剧却不奖进昆剧的叶德辉之侄叶荔浦(“不许吴骚分片席,百年遗议两文宗”)。

《青云集》中收录的其他作者还包括以下长沙学界的教育家、学者。

宗威(1874—1945),字子威,江苏常熟人。清宣统拔贡,1915年,宗子威受聘于北京师范学院,加入了稊园诗社、蛰园吟社等,曾为老舍先生语文教员。1929年又受聘于张学良少帅创建的东北大学,讲授诗、赋、古文辞,有《度辽集》一卷。1932年“一·二八”淞沪抗战后,曾携眷回常熟。后应湖南大学聘请,时任中文系教授。20世纪20年代,宗威先生曾任教于北京,其子宗志黄是元曲研究家,父子二人均与韩、白有旧。祥庆昆弋社在长演出时,宗威父子曾邀韩、白二人至家中曲叙。《青云集》中收宗威先生律诗二首、绝句八首,既有怀旧之作(《君青云生两君同过敝庐话旧并与儿子志黄品曲调讴赋赠》),又有观剧《铁冠图》(《湘江歌榭听君青云生演唱费宫人王承恩故事各系二绝句》)、《千金记》(《观白生〈千金记〉》)、《思凡》(《观君青演〈思凡〉》)之作,并为《青云集》作骈体赋文一篇以为序,慨叹昆曲之衰微(“金樽檀板,空怀白纻词人;歌扇舞衫,谁谱紫云法曲”),表达对韩、白两友之旧情谊(“正逢此客来时,频劳问讯;莫笑长沙地小,亦足回旋”),述长沙昆曲爱好者们的欣赏之情(“于是一顾倾城,万人空巷。影摇红烛,泪湿青衫”)。

宗之潢,字志黄,原籍江苏常熟,因长期生活在安徽歙县,又署歙县籍人。曾任安徽大学、安徽学院、合肥师范学院(以上均为安徽师范大学前身)教授,长于词曲,作有《风雪钱塘》《葭萌驿》《北邙山》等杂剧,编著有《元代文学》。时与其父在湘,因与韩、白为十年前故交,为之作正宫套曲《赠韩世昌白云生二兄》,叹时下昆曲之困境(“俚唱兴,俗乐陈。竟忘了先贤训”),慨时光如梭知音难见(“知音的今余几人,休叹息韶光迅”),收入《青云集》。

曹典球(1877—1960),字籽谷,号猛庵,长沙县黄花镇人。曾任湖南省教育厅厅长、湖南大学校长,因撰写讨蒋文章,被蒋介石强令何键免去其教育厅厅长和湖南大学校长职务。1934年至1935年代理湖南省政府主席。1936年省政府改组,被免去省府委员,乃专心办文艺中学,倡导“教育救国”。其时曹并未得观昆弋剧演,应刘宗向先生所请,为韩、白作五言长诗一首《韩世昌白云生两君精昆曲来游湘中,恨未一见,如闻其声。今赋骊驹,盅园课诗为题,勉成斯作》,并收入《青云集》。

曾宝荪(1893—1978),女,字平芳,湘乡县荷塘人。曾祖父为曾国藩,1917年在长沙创办艺芳女子学校,自任校长。艺芳女校自创办到建国前,三度停办,三次复校,前后培养了近千名学生,是湖南省教育界一所颇负盛名的女子学校。此外,她还历任湖南省立第二女子中学校长、湖南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校长、国民参政会第二届参政员,一生未婚。据前,曾宝荪女士一向不喜涉足歌场,但唯独此次在刘宗向先生的倡导下,屡屡偕弟约农前往观剧,并作《法曲献仙音》一阕收入《青云集》,在序中言:“欣闻韩白二君昆剧,锦缛霞鲜,凤飞尘起,徘徊光景,勉倚新声。非好绮丽之词,聊志盛衰之感。”

曾约农(1893—1986),教育家,曾国藩嫡系曾孙。1917年与堂姐曾宝荪创办艺芳女校,任教务主任。时曾约农与其堂姐相偕观剧,作《观韩白二君昆剧有感呈刘寅老》古风长诗一首,收入《青云集》。1946年湖南省政府成立克强学院,曾约农出任首任院长。

王啸苏(约1883—约1949),文史学家,长沙人,国立清华大学研究院国学研究肄业。历任湖南大学附设高级中学教员、湖南大学讲师、副教授、教授,著有《疏庵诗稿》。时以观韩白演《长生殿》作《凤凰台上忆吹箫》词一阕,收入《青云集》。

曹孟其(1883—1950),原名惠,字孟其,教育家,长沙人。民国初期,谭延闿督湘府,爱其才及书法艺术,聘请他为湖南督军府秘书及国民革命军前敌总指挥部秘书。后投入慈善教育事业,创湖南省孤儿院,任院长,并兼任长沙广益中学、三峰中学校长。工书法,以魏碑而参颜意,独具一格,人称“童体”。时为韩白作《短歌一首为韩世昌白云生作》,自云曾向湘阴郭氏笙老处学曲,惜自己无此禀赋作罢(“白发已无牵挂业,青灯犹照可怜妆”),收入《青云集》。

王齐陶(1898—1962),湖南省湘潭县人。其祖父湘绮老人王闿运系晚清举人,著名经学家、文学家,门生弟子遍布天下,知名者有杨度、齐白石、谭延闿等。其父系晚清拔贡生,亦为当地名士,不事农耕,以教育为业。王齐陶幼时在家接受教育,曾入小学就读但中途因故辍学,受祖、父影响甚重,有深厚的国学基础。1922年2月经人介绍到湖南高等工业专门学校担任文牍,兼附属职业中学国文老师。1931年7月经伯父故旧介绍往长沙楚怡中学教书,并先后兼任文艺中学、含光中学、国术训练所等学校历史与国文教员。王齐陶为刘宗向先生侄婿,为韩白作长诗《醉后走笔赠韩世昌白云生》,昆弋班离湘后,为安慰刘宗向先生,辍夜课而陪其说剧解闷。

左景馨(1899—?),湖南湘乡人,左宗棠之曾孙女。时任艺芳女校教师,教授化学及地理。1933年与植物学家秦仁昌(中国蕨类植物学奠基人、中科院院士)结婚。工绘画,尤善花草。时观剧后作《羽仙歌·观韩世昌昆剧作》一阕,收入《青云集》。

黄厘叔,湖南宁乡人,湖南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及长沙周南中学的国文教员。时作《听韩白二君昆曲》绝句一首,收入《青云集》。

陈昭炳(1905?—?),女,字东彝,湖南茶陵人,约生于1905年。毕业于湖南艺芳女校,并由艺芳女校出钱保送至英国伦敦大学西田学院。毕业后回到艺芳女校服务,后历任国立中山大学副教授、国立东北大学及西北大学教授,1946年任湖南大学教授。作为刘宗向先生晚辈后生,亦为作《观韩白昆剧》七律一首,收入《青云集》。

向毓麟,女,湖南宁乡人,生于约1912年,湖南大学中文系毕业。作为刘宗向先生的学生,时作《凤凰台上忆吹箫》,奉师命而为听韩白歌《长生殿》传奇作,收入《青云集》。

在中国昆曲史上,一家戏班获得文人专门的题咏文集多达两部者,唯祥庆昆弋社而已。与济南邢蓝田所刊印之《明湖顾曲集》不同,《青云集》在民国并未能付梓,1980年方由毕业于湖南大学的刘宗向先生的学生黄曾甫从其哲嗣刘元吉处获得遗稿并代为辑注校对后油印成册,1992年被收入湖南大学校友会编印的《刘宗向先生遗著选》,1999年刘宗向先生冥诞120周年时重被收入《刘宗向先生百廿诞辰纪念册》。

为了进一步鼓励湖南大学的学生们了解昆曲之高雅、接触昆曲之表演,刘宗向先生还在湖南大学中国文学会举办游艺会,亲自与昆弋社进行商洽,邀请他们为湖南大学学生进行专场演出,韩、白二人则代表祥庆社表示愿意支持文化事业而作义务演出。1936年11月1日下午一时,湖南大学中国文学会假座青年会举行游艺会,表演剧目为唐益贵之《单刀会》,魏庆林、白云生之《桃花扇》(《争座》、《和战》二出),侯玉山之《钟馗嫁妹》,白云生之《迎像哭像》,韩世昌、白云生、王祥生之《渔家乐》(《鱼钱》《藏舟》《相梁》《刺梁》四出),票价四角、六角,售票所得,皆捐作文学会基金。祥庆社众人深知此次演剧的对象为湖南大学的学生,因此格外卖力,演出亦尤为精彩,“唱词、做工、道白,无一松懈之处,观者千余人,异口同声,谓韩等到湘以后,此日始得窥其绝技,则可知是日诸剧之感动观众矣”(11)黄《青年会顾曲追记》,《卡麦斯报》1936年11月5日。。此次演出,《大公报》《全民日报》《卡麦斯报》均有演出预告新闻,《卡麦斯报》11月5日刊《青年会顾曲追记》(作者署名黄,疑为宗志黄先生),对整场演出进行了详细叙述。

关于祥庆社的长沙演出给韩世昌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在个人自传中用了浓重的笔墨来书写长沙之行,记录了湖南大学文学会的演出,对学界各位学者的诗文题赠及褒勉文字感铭甚深,在叙述与刘宗向先生的交往时,他充满感情的记道:“湖南大学有位教授刘老先生非常赏识我,让我拜他为师。那儿文风盛,刘老先生想要我学诗学文,可惜我没有基础,学不来”,对先生的赏识与提携充满感激之情(12)韩世昌口述,张琦翔整理《我的昆曲艺术生活》,《河北戏曲资料汇编》(第六辑),1985年,第50页。。11月18日是祥庆昆弋社最后一晚演出,临别之际,刘宗向先生在家举办送别宴会,约请了诸多学界及私人朋友齐聚并即席题赠诗文,其中傅佐高撰《韩世昌白云生行往金陵盅园舍人张宴饯别即席赋赠》、王印僧撰《刘舍人席上赠韩生君青》、刘澹园撰《青玉案·用宋贺铸春暮韵》,皆收入《青云集》。此外,刘宗向先生对昆弋剧团依依不舍,遂与众友相约要为昆弋社专门集资五千元建一所剧场以作奏艺之专用,而韩白亦深感其情,许诺游历江浙后便回北方添置行头、增聘演员,待新剧院落成再前来演出(13)思去《长沙拟建昆剧戏院》,《卡麦斯报》1936年11月20日。。

然而,长沙学界对昆剧的这次约定,在半年后日本侵华的隆隆炮火声中烟消云散,知音之约,成为长沙学界对昆剧再兴的美好愿望,而1936年的这次北方祥庆昆弋社的演出,亦成为民国长沙昆剧演出的绝响,下一次长沙舞台上再响昆笛,已经到了1957年郴州昆曲艺人匡升平、刘国卿在长沙演出《武松杀嫂》。

昆曲在湖南的迅速衰亡不过在清末民国的几十年间,湖南最后一个纯昆班昆舞台直到1929年才在湘南桂阳倒闭,但首府长沙的昆曲演出则早于二十多年前便在舞台上几近销声匿迹。当然,这其中有乱弹勃兴后戏剧市场普遍抛弃昆剧之大势,但对于昆剧审美的高雅不再受文人阶层追捧亦是重要原因。清末民初长沙名绅叶德辉、王先谦奖掖湘剧、扶持班社、修建戏园,令长沙之湘剧呈一时之盛,而昆剧则因为缺少像刘宗向先生这样的知音而不得不退出市场与舞台。2019年是刘宗向先生140岁冥诞,仅以此文向在昆曲最衰微时期予以大力支持的湖南大学及长沙学界向位前辈表达高山仰止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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