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也有工具人
2020-12-04枕星子
枕星子
把时间倒回“工具人”概念还未出现的中国古代,皇权下的官场某种程度上也是大量只需执行指令、鲜有个人意志的工具人聚集地。在后世流传的片段化表达中,他们要么在官场上如无根浮萍一般随波逐流,要么被物化,敛去自我意识,成为皇帝或上级手中的工具。
“尸位素餐”引人诟病
宋仁宗庆历二年(1042年),被称为“六世词科只一家”的华阳王氏家族子弟王珪中进士甲科,从扬州通判做起,逐渐步入青云。庆历六年,王珪“召试优等,迁太子中允直集贤院,同修起居注”,从此一直再无外任,始终站在朝政中枢。
王珪政治生涯早期有不少亮眼的表现,在宋仁宗立储一事上尤为引人注目。宋仁宗无子,迟迟不立储,迫于大臣们的压力才决定将自幼接进宫中抚养的宗室子弟赵宗实立为皇子。宰相韩琦让此时任翰林学士的王珪起草诏书,王珪却怀疑是执政的大臣们逼迫皇帝下诏,他不仅拒绝韩琦的命令,还坚持要求面见宋仁宗。得到宋仁宗“此决自朕怀,非由大臣之言也”的确切答复后,王珪这才进行草诏。
欧阳修对王珪此时颇有担当的行为十分赞赏,曾称其“真学士也”。可能早年尚有主见、坚守原则的王珪也没有想到,自己历仕三朝后,最终沦为被人讥作“三旨宰相”的工具人。
熙宁九年(1076年),王安石再度罢相,担任了六年参知政事的王珪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直到元丰八年(1085年)死于任上,居宰相位有十年之久。但王珪却鲜有建树,每遇大事都能躲则躲,对元丰年间重要的官制改革也几乎作壁上观。他只安心地做个工具人,上朝时呈送奏章跪拜神宗,称“取圣旨”,待神宗批阅后又跪拜称“领圣旨”,出殿则称“得圣旨”。如此十年如一日,回想多年前的意气风发,“三旨宰相”的名头实在是讽刺。
当然,王珪的“工具化”也有一定的客观条件。尽管王安石离开了朝堂,但神宗变法的步伐并未停滞,他通过元丰改制分割制衡了宰执的权力,并将国家大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事事自做,只是用一等庸人备左右趋承”,自是只需要工具人俯首帖耳,用不着王珪再对朝政指手画脚。
与“三旨宰相”异曲同工的,是北宋末年的吏部侍郎赵叔问。赵叔问此人身材肥胖又喜睡觉,极度讨厌有人打扰。他不理公事,常在家门口高挂歇息牌,呼为“三觉侍郎”,意思是上朝后、饭后、回家后都要睡觉,与王珪比起来更像是个闲置工具。此外“尸位素餐”的还有时谓“三照相公”的范觉民,“旦起与裹头、戴巾,必皆揽镜”,他爱睡觉、爱打扮,却不爱做实事。
从史料记载中看,王珪、赵叔问并没有贪墨公帑、收受贿赂之类的污点,缘何还会成为后世的笑柄呢?无非就是因为他们爵显禄厚、位高权重,但却尸位素餐,如此做派的工具人自然得不到尊重。
除了干坏事,还能“反制”
古代官场上的工具人也有级别高低之分。上至皇帝身边的大小官员、宦官内侍,下至地方官府跑腿办事的胥吏。自身为工具人的同时,可能手下还有工具人,如同套娃一般,形成长长的链条密布在官场。
比起在各个朝代怒刷存在感的宦官,侍卫尤其是清朝侍卫的工具人属性容易被忽略。到了封建社会晚期的清朝,宦官很大程度上被压制,而侍卫作为皇帝亲信,职能更加灵活多样。大如擒拿大臣、封赏官员、押解要犯,甚至带兵打仗,小如祈雨、灭蝗、救火、请安慰问,技能点满简直无所不能,无疑是相当好用的工具人。比如康熙帝在诛杀鳌拜时,身边的侍卫就发挥了关键的作用。
乾隆十三年(1748年)三月,乾隆帝命侍卫巴雅尔前去祈雨。十八年五月又让他在京城祈雨,因“有应”,第二日又火速“驰驿来津”,效果显著——“(巴雅尔)恭设诵经,旋乌云密布,于初十日亥时起,至十一日未时止,甘霖大沛”。此后,巴雅尔俨然成了祈雨专用工具人,先后奔赴保定、顺德等地,忙得不亦乐乎。
当然,专属于皇帝的工具人代表的是至高无上的皇权,别人没有资格驱使。雍正帝在审理年羹尧一案中,就对年羹尧曾擅自安排侍卫的工作非常不满,称自己命侍卫到西北是让其效力军前,年羹尧却“使之摆队坠镫,是何诚心”。同时,还让雍正帝大为光火的是,这些被派去年羹尧军前的侍卫也没做好皇帝工具人的本分,“竟似奴仆,听命而行”,简直打了他的脸。
在工具人的支配者看来,工具是不需要有思想,按旨办事即可。但无论被派去年羹尧军前的侍衛是出于有利可图而甘心被驱使,还是迫于年羹尧的权势不得不低头,在雍正帝看来,这都是工具人的背叛。他还赌气似地对这些侍卫说道:“伊等既甘卑贱如此,即令跟随年羹尧前往杭州。”
皇帝有家奴,大小官员也有自己的家奴或长随,扮演着跑腿办事的工具人角色。正如清代小说《歧路灯》中,长随张升向主人谭忠弼自夸,“小的们胸藏一部缙绅,脚踏千条胡同,有何难访难问”,长随基本可以胜任主官交代的各项任务,甚至充当政治上的“白手套”。
乾隆帝对此也有清晰的认识。他说,“广东各府州县去省稍远之处,必择长随中最黠狡者,令长住省城,厚给使用,与各上官家人、幕宾、吏胥深相结纳”。这样的工具人别看他们身份低微,却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上官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打探,甚至还能“捏造浮言,以致同僚不和,肆行倾陷”,把官场搅成一摊浑水。
当然,相当一部分人也会利用这个角色,混迹于官场,“恃其主势,擅作威福”,或是“借公事肥私”,攫取更为隐秘、虚幻的权力。从这个层面上看,工具人虽是弱势的一方,却也会对使用工具的人形成一定程度上的反制,倒也令人觉得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