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一现的初恋
2020-12-04王殿英
◎文/王殿英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走出校门离开北京,来到祖国大西北的西安,初到这里真有一种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触。值得庆幸的是,我有一个远房亲戚在西安,礼拜天我就常到他家去。亲戚是个热心人,一天,她对我说:“小英,你年龄不小了,个人问题也该考虑了吧?”没等我说话她又接着说:“我们学校有个青年女教师,勤快活泼,上进心强,惹人喜爱,我看你俩挺般配,如果你同意我给你们搭桥。”
见面地点约在亲戚家。约摸九点半钟时,她来了!身高约有1.65米,两道柳叶眉,两条麻花辫,脸颊左侧还有一个深深的酒窝。我们谈得很投机,几乎不谋而合地约定,下个星期天上午九点,在莲湖公园不见不散。
这个星期过得格外慢,好不容易熬到了星期天。可早晨起床又黑云密布,那个年代又没有电话,心想这样的恶劣天气对方会不会不来呢?但转念又想不管对方如何,我是不能失约。一吃过早饭雨就下起来,我带上雨伞匆匆出发。
当我到达莲湖公园门口时才刚刚8点,雨下得更大了。我心想约会时间是9点,再等半个小时吧。谁料一抬头,就见她撑着雨伞正朝我走来。我说:“今天这么大的雨没想到你还来的这么早。”她朝我俏皮地一笑说:“你这话是拐着弯儿表扬自己吧?”她的话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因为下雨,公园里格外寂静,我俩撑着伞并肩走在湖边的路上,耳畔响着雨水落在伞上的沙沙声。我俩从以往的学习谈到现在的工作,从工作又谈到爱好。她说,她是初中毕业当老师的,教语文课是她自己的选择,因为她从小就喜欢语文。我插话说:“我学的是理工科,但我对文学却情有独钟,特别喜欢看文学、诗词歌赋、名人传记和历史题材的书。咱俩在一起会有共同语言。”接着我们又从爱好谈到生活,从生活谈到理想,甚至谈到我们婚后组成的小家庭。
由于下雨,园中的座椅都是湿漉漉的,根本坐不成。“你走累了吧?”我关切地问她。“我一步都不想走了,就想找棵大树靠一靠。”说着身子一歪就朝我靠了过来。就这样我俩相互依偎,感知着对方的体温。两个人在同一把伞下窃窃私语,用“情投意合”这个词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了。
雨终于停了,一阵风过后,天空的云像棉絮一样散开,金色的阳光从云缝中钻了出来,世界顿时明亮了许多。我俩收了伞,在湖边找到座椅,擦干上面的雨水,疲惫地坐了下来。“你在北京长大又在北京上学,你去过天安门广场吗?见到过毛主席吗?”她突然发问。我说:“在北京生活过的人谁没去过天安门广场呢?天安门前就是一条大街,许多人会经常来到天安门广场。”她用惊奇的眼神看着我说:“是吗?去天安门广场那么容易?在我的想象中,天安门广场那样庄严肃穆,一定有围墙或者护栏保护着,是不能随便进去的。”
我 接 着 说: “ 在 大 学期间,每年的‘五一’和‘十一’,我们参加游行时能够看到毛主席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因离得远看不清楚。但是,周恩来和刘少奇我却近距离见到过,分别是1960年9月几内亚总统塞古杜尔访华,我作为首都大专院校学生代表,到机场迎接外宾,近距离见到了当时的刘少奇主席。1961年7月金日成访华,我又作为首都大专院校学生代表到机场迎接外宾,见到了周恩来总理和郭沫若副委员长。”或许都有些疲乏了,我们俩沉默片刻。放眼波光粼粼的湖面,一对鸳鸯悠闲地漂来。此时我俩默不作声,四只眼睛都在注视着那对鸳鸯,或许心中都沉浸在幸福的遐想之中。
我抬手看看手表,都快12点了,便和她到对面一家面馆,要了两碗排骨面。饭后我们约定用书信交流。
周一上午我的信发出了。
玉婷,你好!
想起我俩昨天在一起的时光感到十分惬意,无论谈到什么问题咱俩都能相向而行,有着共通的语言。昨天夜里我久久不能入睡,一闭上眼睛,脑海中都是你的影像。和你在一起我油然升起一种幸福感,这可能就是缘分呢!
昨天你问我,咱们婚后在哪里安家,在西城还是北城呢?我当时对你说,这个问题我还没想过,容我考虑一下。现在我想好了,咱们安家最好在北城,这样离你家和你们学校都近,我一个老爷们上班远点不算什么!
殿英
1965年4月12日
周四下午我收到了玉婷的来信。
殿英,你好!
回忆昨天我俩在一起的时光感到十分惬意,无论说到什么问题咱俩都能相向而行,有着共同的语言。昨天夜里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一闭上眼睛脑海中都是你的影像。和你在一起我有一种幸福感,这或许就是缘分吧!
昨天提到结婚之事,你问我:咱们是在北京呢还是在西安?我当时没有多想,便说:到时候再说吧。现在我想好了,应当去北京结婚。这可能是你的父母期盼已久的,你家就你一个男孩儿,工作已经远离了他们,如果结婚再不回北京,两位老人一定会很难过的。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夜已深,就此搁笔。
玉婷
1965年4月12日
看到她的信的一刹那我惊呆了,我俩是在同一天给对方写的信。信的第一段除个别字词之外,几乎是完全相同的,就连先后顺序都相同。我不知道当她看到我的信时,会不会也如我一样惊叹不已。
第二天是星期五,我又给她写了回信。
玉婷,你好!
昨天收到了你的来信,令人惊诧不已。你不觉得你我两封信的第一段同出一辙吗?在那一刻,是否有一根无形的导线,把咱俩的大脑神经连在了一起。
说到去北京结婚的问题,你的话语让我异常感动,你那颗善良的心跃然纸上,我要代我的父母向你道一声:谢谢你,谢谢我们未来的儿媳妇。
此刻你在做什么呢?正在给我写信吗?不要太劳累了,注意休息。再见,晚安。
殿英
4月16日晚
发出第二封信后我就计算着,如果她也是4月16日写回信的话,那么4月21日前后我应当能收到了。但出乎意料的是,直到4月28日她的信才姗姗来迟。当我看完这封简短的来信时,如五雷轰顶,甚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来信是这样写的:
殿英,你好!
思索再三觉得咱俩不合适,你是首都北京来的,我配不上你。就当我们未曾相识,对不起。
何玉婷
4月24日夜
我拿着这封只有两句话的信,看了足有十几遍。我还惊奇地发现,这张信纸的下方有被水打湿的痕迹。不难看出是泪水,我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
第二天上午我请了假,急匆匆跑到亲戚家,亲戚向我述说了实情:原来玉婷母亲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事,理由是西安的姑娘不能嫁外地人,北京大学生更不能嫁,迟早有一天人家会回到北京,到那时和你们想见一面都难。玉婷再三解释都没用。她母亲甚至躺在地上以死相逼说:“你不跟他了断就先给我收尸。”亲戚说:玉婷不忍看着老母亲如此伤心,因为是母亲一个人把她姐妹俩养大的。如果母亲真有个三长两短,她将遗恨终生。
一场恋情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