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华将军与妻子李玉芝的革命风雨情
2020-12-04陈钰梁奎
★ 陈钰 梁奎
导读:邓华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著名战将。他与李玉芝在抗日烽火中喜结良缘,婚后两人携手革命,共同经历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洗礼,迎来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诞生。在1959年的“军事俱乐部”事件和“文化大革命”中,两人患难与共,经受了风雨的考验。两人恩爱有加、相濡以沫,直至1980年邓华离世。
邓华,1910年出生,湖南郴县人,开国上将。在其波澜壮阔的革命生涯中,妻子李玉芝陪伴他几十年,二人恩爱有加、相濡以沫。
喜结良缘
1937年,八路军渡过黄河,奔赴抗日前线。受聂荣臻指派,邓华率领一个独立团翻越太行山,来到蔚县一带,参加开创晋察冀根据地的工作。蔚县人民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子弟兵,大家奔走相告,筹粮、做军衣、纳军鞋,以各种方式热情地支援八路军。此时,受过良好教育的李玉芝和两个姐姐都是蔚县妇女救国会会员,夜以继日地做着筹粮、扩军的宣传工作。
日军在华中战场受挫后,重新调整部署,调重兵大举进犯建立不久的晋察冀根据地。在敌强我弱的严峻形势下,我党决定避敌锋芒,撤出蔚县,向太行山转移,县妇女救国会成员也随同部队一道行动。到达太行山后,终于有了一个相对和平安宁的环境。为了拉近与当地群众的关系,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部队和当地党组织开展了一次热烈火爆的军民联欢会。李玉芝喜欢唱抗日歌曲,节目中自然少不了她。她以圆润饱满的唱腔唱了一首《松花江上》:“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一曲唱罢,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时任部队政委的邓华和司令员杨成武从前排站起,把双手高高地举着带头鼓掌,官兵们也纷纷起立鼓掌。李玉芝的歌声给邓华留下了深深的印象,使得他对这位举止大方、仪态端庄的女孩产生了好感。
联欢会结束后,邓华和杨成武带着司令部的人来到了李玉芝的住处,跟她拉起了家常。邓华和杨成武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带领部队打过很多胜仗,李玉芝早就听说了他们的事迹,对他们很是钦佩。刚开始聊天时,李玉芝还有些紧张拘谨,但看着两位领导平易近人、一点都没有官架子,也就慢慢从容起来,与他们畅谈革命理想。通过聊天,邓华加深了对敢想敢干、信念笃定的李玉芝的好感。一段时间的接触后,邓华对李玉芝产生了感情。
在深思熟虑之后,邓华委托杨成武为自己说媒。杨成武找同是妇女救国会成员的李玉芝的二姐李玉华出面做工作。
一天,李玉华来到李玉芝的住地,开门见山地对她说:“三妹,你已经19岁了,该是找婆家的年龄了,爹妈也在着急呢。”李玉芝轻描淡写地说:“现在随军打仗,哪顾得上这个。”“又不是让你离开这里回蔚县,就给你找个八路军部队里的人不好吗?”李玉芝笑着说道:“哪有这么一个人看中了我呢?”二姐会心地一笑:“你那首歌一唱,人家就喜欢上你啦!人家都特地来看过你啦!你觉得邓政委这个人怎么样啊?” 李玉芝肯定地说:“当然是个好人了,人家是八路军的一个政委,那当然是好人中的好人了!”二姐说:“三妹呀!邓政委很喜欢你,杨司令员要给你们两人做媒,父母我负责捎信去,我敢说父母会同意的,现在就看你的意见了。”这时,李玉芝恍然大悟。回想起她那天唱歌时,邓华的热情鼓掌;那天来住处看她时,邓华坐得离她最近,问的话最多……李玉芝想起邓华的英勇事迹,一种对邓华的爱慕在心中油然而生。
不久后,邓华和李玉芝在一个老乡家空着的仓房里,简单地举办了婚礼。
邓华与妻子李玉芝
共同革命
新婚不久,邓华便走上了新的领导岗位,先后担任晋察冀军区第一分区政委、平西支队司令员、八路军第四纵队政治委员、第十一纵队司令员和晋察冀第五分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等职。做了政委和司令员夫人的李玉芝既沉浸在新婚的甜蜜之中,也沉浸在正式成为八路军一员的光荣之中。李玉芝怎么样也改变不了当姑娘时的活泼好动又带点顽皮的性格,常常在司令部的院子里、在驻地的村里大踏步地练习着军姿。就是在丈夫邓华面前,她也时常端正地行着军礼,习惯地叫“报告司令员”,弄得邓华啼笑皆非。在几位首长的建议下,邓华同意把李玉芝安排在司令部做了译电员,这是一个重要的岗位,发自延安和太行山八路军总部的电文,每一份都关系革命的成败,容不得出任何差错。李玉芝凭借扎实的文化功底,很快熟悉了业务,电文译得又快又准。
穿上军装的李玉芝还有一桩心愿,那就是学会骑马打仗。她没有对邓华讲,因为她觉得这是做军人的必备本事。于是,她便偷偷地开始练习骑马。李玉芝住处附近有一个骑兵排,每逢战士傍晚出来溜马时,她都上前主动请教骑马的方法。刚开始时摔了很多次,后来掌握了“用力踩马镫、夹紧肚带、狠拽缰绳”窍门后,李玉芝便应对自如了。
1938年7月,全国抗战形势更加严峻。为了开辟新的敌后抗日根据地,由邓华支队和宋时轮支队合编组成的八路军第四纵队兵分两路,浩浩荡荡向冀东挺进。邓华支队远离八路军总部独自作战,最要紧的就是和延安和太行山总部时刻保持联系,特别是部队处于孤军奋战的时候。因此,李玉芝所在的译电处解析电文的工作显得尤为重要。这一时期,经李玉芝译出的电文有几十份,其中包括毛泽东等中央领导关于在冀热边区创造根据地致聂荣臻、宋时轮、邓华等的电报;朱德、彭德怀、刘少奇在遵化、玉田、迁安建立根据地致聂荣臻转宋时轮、邓华的电报;毛泽东关于冀热察区工作意见的电报等。
过了一段时间以后,经慎重思考,李玉芝向组织提出要到晋察冀边区的白求恩学校去学医。残酷的战斗在频繁进行着,每战必有伤亡,虽然战士们不惧沙场捐躯,但是李玉芝不愿看到战士们因缺医少药而致残、身亡,想要成为医生贡献一分力量。“为什么要学医呢?”邓华不解地问道。“我要当个医生,尽我的全力去挽救伤员们宝贵的生命。”李玉芝坚定地回答。面对妻子的选择,邓华表示支持。在白求恩学校求学的两年时间里,李玉芝系统地学习了病理学、药理学、细菌学、解剖学等专业知识,医治了很多伤残战士。由于战火动乱,白求恩学校几次迁移,最终到了晋察冀根据地五分区内——邓华部队的活动范围。时隔两年,夫妻二人终于再次相见。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李玉芝为了更加全面地学习医学知识,主动辞去她所担任的铁西区职工医院副院长一职,前往梦寐以求的沈阳医学院求学。此时,远在朝鲜战场的邓华,用志愿军司令部的信笺给妻子写来一封热情洋溢的家信,鼓励她走一条自强自立的求学之路。在丈夫的支持鼓励下,李玉芝用4年时间完成了全部医学课程的学习,成为一名优秀的医学毕业生。
朝鲜战争胜利后,邓华担任东北军区(后改名沈阳军区)司令员,李玉芝在沈阳一家大医院里做了主管业务的副院长,一家人终于又团聚在一起。
患难与共
正当邓华、李玉芝夫妇在和平的环境中积极为祖国的建设事业贡献自己力量的时候,1959年,一场无端的灾难降临到邓华的头上。
在庐山会议后,彭德怀被免去国防部部长职务。在密谋策划所谓“彭黄张周反党集团”事件后,作恶多端的林彪继续扩大“战果”,煞有介事地提出所谓反党“军事俱乐部”,给邓华强行扣上了“军事俱乐部”重要成员和“反党”“反毛主席”的莫须有罪名,并撤销邓华在党内外的一切职务。邓华前往庐山开会的两个多月里,李玉芝没有收到他的一封信或接到他的一个电话,这在她看来是极为反常的。其实,她已经从报纸和广播中嗅出了庐山会议的火药味,社论中一批再批的“右倾机会主义”,似乎会和邓华扯上关系。几天后,军区参谋长来到李玉芝家中,板着脸、严肃地对李玉华说:“听说邓华出问题了,他反党反毛主席,被撤销了党内外一切职务,你坐飞机去看看他,劝他莫寻短见。”这番话无异晴天霹雳,给了李玉芝重重一击。邓华为党出生入死,战斗了30多年,李玉芝怎么都不相信他会“反党”“反毛主席”。匆忙收拾好行李后,为避免儿女担忧,李玉芝独自一人前去看望邓华。
在一个阴凉昏暗的四合院里,李玉芝见到了面黄肌瘦、郁郁寡欢的邓华。两个多月未见,丈夫的双眼呆滞无力、腰身佝偻、脚步沉重。邓华痴痴地望着爱妻,绝望无助地说:“玉芝,他们说我反对毛主席,你会相信吗?”李玉芝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不信!你从参加革命的那一天起,就是跟着毛主席的,一直跟到井冈山。五次反‘围剿’你都参加了,二万五千里长征你也走过来了。你和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毛泽东伟大,你写的那本军事著作,引用毛主席的军事观点就有80多处,把你的骨头榨出油来,你也不会反对毛主席的。”邓华听后,紧紧地抱住妻子的肩膀,泪眼婆娑,哽咽着说:“玉芝,只有你最知道我的心啊!”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玉芝一直陪伴在邓华左右,为他舒心排忧。此时,夫妻二人虽有沉重的精神压力,但终日形影不离,对于聚少离多的他们而言却也十分珍贵难得。之后的批判会上,居心叵测的林彪直接宣布“邓华是个危险人物,让他留在军队是后患”,剥夺邓华在军队的一切权力。这对于戎马一生的邓华而言,犹如五雷轰顶。邓华气愤地对妻子说:“他们做得也太绝了,公理何在?组织原则何在啊?”停顿了一会后,邓华继续沉痛地对妻子说道:“个人遭遇算不了什么,我所担忧的是会把党的风气搞坏。”随后,邓华脱下了身上的军装,让妻子送到染坊染成黑色,抗议林彪等人非法剥夺其军人资格。一旁的李玉芝不知如何安慰丈夫,只能默默地陪伴着他。几天后,中央通知邓华去四川任副省长。李玉芝乐观地说:“我看可以去,四川是天府之国嘛!”走之前,罗瑞卿告诉邓华:“毛主席让我捎个话,你到四川后不要消极,向群众学习,争取早日改正错误。”邓华听后激动地说:“请转告毛主席,我绝不会消极,一定遵照主席的指示去做!”邓华在向妻子转述这件事时,连连激动地说:“毛主席还是了解我的!毛主席还是了解我的!”见丈夫的心情有所好转,李玉芝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1960年,邓华举家南迁,住进了成都一幢古色古香的旧公馆。李玉芝也在四川医学院附属医院任副院长。到“文化大革命”爆发之前,一家人度过了6年平静美好的时光。
1966年“文化大革命”来袭,再次将邓华一家人推上风口浪尖,这次就连与政治毫无瓜葛的李玉芝也没有逃过灾难。“5·16”通知后,四川医学院的墙上就贴出了点名道姓地要揪斗李玉芝的大字报,大字报里也多次提到邓华的名字,每份大字报里都在李玉芝的名字上打了大大的红“×”。为了保护李玉芝,医院党委决定采取免去李玉芝行政职务的办法,让她待在家里写“检查”,不要到医院里来。造反派翻来覆去,实在找不到李玉芝所谓的“反党反社会主义、走资本主义道路”的真凭实据,只好作罢。邓华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妻子,愧疚地对妻子说:“玉芝,又是我的问题连累了你,你受了大委屈……”李玉芝马上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地说:“别这么说,和你比起来,我这点委屈算什么,只要你能平安无事就好。”这对饱受磨难的夫妻,共同面对“文化大革命”的高压。紧张的政治氛围、未知的未来,压得邓华喘不过气来,加剧了他几十年的老肺病,沉重的咳嗽声使李玉芝的心一次次被揪起。
12月底,邓华的秘书和司机神色紧张地告诉他们,彭德怀被带走了,让他们也出去躲躲。为了避免惹起不必要的嫌疑,邓华与妻子商量后,决定安静地待在家里。李玉芝将邓华的换洗衣物、生活用品、钱和粮票装在邓华的手提包里,以防被带走时措手不及。他们安详平静地等待着这近乎生死离别的时刻。
几天后,邓华对妻儿严肃地说:“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会被他们抓走。但你们放心,不管他们怎么整,我是绝不会自杀的,我还想活着看看世界。如果整到你们,就和我划清界限,坚强地活下去。”听到这番话,李玉芝激动地站了起来:“不是要划清界限吗?那我就告诉他们,只能把我和邓华划到一条线上,因为我从参加革命那天起,就成了邓华的老婆。”邓华被红卫兵带走后,李玉芝也被抓了起来,邓华的长子邓贤诗(邓华前妻所生)被关起来隔离审查。
一年后,李玉芝重获自由。经过这场磨难,李玉芝变得更加坚强。经过多方打听,她终于得知邓华被关押的地方。在之后长达一年的时间里,虽然她和邓华难以相见,却用“便条”互致问候、表达情感——小小的纸条成了连接二人情感的桥梁。1968年10月,“传情便条”突然中断,李玉芝没了任何有关邓华的消息,焦急的一家人到处打听邓华的去向。
邓华在哪里?邓华在北京!此时,邓华正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以中共中央委员的身份参加中国共产党第八届十二中全会。原来,这次全会召开之前,毛泽东提到了邓华,邓华由此就提前获释了。
一天,正当李玉芝又在为邓华担惊受怕时,突然听见女儿燕燕惊叫起来:“妈妈!你看是谁回来啦?”李玉芝站起来一看,邓华穿着整洁的服装,蓄着浓黑的短发,神采飞扬地大步走过来,当着孩子们的面,一把紧紧地抱住了妻子……阔别了几年的夫妻终于再次相见。
1980年,党中央、中央军委发出通知,宣布为邓华彻底平反、恢复名誉。正当邓华决心继续报效祖国时,病魔缠上了他,在战争年代留下的肺病已经逐渐转化为肺气肿,需要住院治疗。作为医生的李玉芝终日陪伴在他左右,悉心照料。在病床上的邓华,眼噙泪水,紧拉妻子的手,动情又惭愧地说:“这些年,你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委屈你了。”李玉芝坚定地回答道:“我无怨无悔。”
7月3日,邓华在妻子的陪伴下,安详地离去了。历经苦难的夫妻虽从此阴阳两隔,但彼此的爱却长留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