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南山是怎样炼成的

苏枫

“成为偶像的目的就是要更好消除年轻人对偶像的盲从，通过偶像学到他们对问题的看法，更多地问问为什么。”被众多年轻人视为偶像的钟南山，如此评价“成为偶像”。

钟南山最近频频发言。17年前，是他，领军战非典;17年后，又是他，披挂上阵，给全国人民吃下定心丸。从非典那年开始，钟南山就是老百姓心目中的“公信力之神”。他的发言，大家都乐意听。

10月30日，钟南山在第三届世界顶尖科学家论坛上表示，世界上有许多年轻人将科学家视为偶像，“但我们不能满足于此，成为偶像的目的就是要更好消除年轻人对偶像的盲从，通过偶像学到他们对问题的看法，更多地问问为什么”。

10月31日，钟南山在2020第二届中国医师公益大会上说：“人民的安全是国家安全的基石，人类的健康是社会文明进步的基础。刚刚开完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了到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远景目标，我希望我能活到那时候。”

真善美在于无私的奉献

钟南山，出生于1936年10月18日，中国全面抗战爆发前夕。父亲钟世藩是中国著名的儿科专家，母亲廖月琴是广东省肿瘤医院的创始人之一。

“我出生后没多久，我们家就遭到日本飞机的轰炸，房子被炸塌了，是妈妈和外婆冒着生命危险，把我从瓦砾堆里救了出来。听说，当时我的脸都已经黑了，后来才慢慢喘过气来。现在我能活着，要感谢妈妈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1937年冬天，在南京沦陷前夕，父亲带领一家老小随当时西迁的20余万人离开南京，前往贵阳。一路上颠沛流离，风餐露宿。

1955年，19岁的钟南山考入北京医学院医疗系，成为一名医学生。

钟南山说：“如果说在治学严谨上，我是受父亲的影响，那么我对人的同情心则是从妈妈那里学来的，她用言行告诉我们，人与人之间的真、善、美在于对别人无私的奉献。”

钟南山的命运有数次转向，他在少年时，差一点成为专业运动员。

1958年8月，在第一届全运会的比赛测验中，钟南山以54秒2的成绩，打破了当时的400米栏全国纪录。全运会结束后，北京体委曾经希望钟南山留在体工队。当时钟南山面临一个选择：是继续从事医学事业，还是改行从事体育事业？那时候，在运动队生活条件不错，对钟南山来说具有很大的诱惑力。

经过考虑，钟南山放弃了这个机会。他觉得，自己身体天赋有限，最多只能成为亚洲级别的运动员，无法取得更大的突破。

从此，钟南山将医学研究和治病救人作为一生的志向。

钟南山没有当上专业运动员，他的家庭却与体育事业密切相关。钟南山的妻子李少芬，是中国著名女子篮球运动员，担任过中国女篮的副队长。2020年，是钟南山和李少芬结婚第57个年头。

钟南山一生保持坚持体育运动的爱好。“我为什么喜欢体育运动呢？”钟南山给出三个理由，“因为它能培养人的三种精神，第一是竞争精神，一定要力争上游;第二是团队精神;第三是如何在单位时间里高效率地完成任务。把体育的这种竞技精神拿到工作、学习上来是极为可贵的。”

“从雕塑角度看，他的额头、他的眉宇、他的胸锁乳突肌——是典型的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他是身体和精神都很健康的人。”著名艺术家袁熙坤今年创作了雕塑作品《钟南山》。作为同龄人，袁熙坤对钟南山由衷地敬佩。

敢说真话是这样炼成的

动荡的年代里，钟南山先到山东农村体验生活，随后多处辗转。一直到1971年，钟南山才回到自己的家乡广东，成了一家普通医院的医生。就是在那所不起眼的医院里，钟南山从头开始从事医学工作。

他告诉自己：“已经35岁了，不能这样混下去，我一定要干出点名堂来！”

重新回到医生的位置上，钟南山倍加珍惜。不到3个月的时间，他废寝忘食地钻研医术，瘦了整整20斤。

8年之后，他实现当时的愿望。随后留学英国，用13篇论文震惊西方医学界。

基于这样的成就，国外大学曾经极力挽留他，开出的物质条件足以让他心动。他却说：“是祖国送我来的，祖国需要我，我就回去。我的事业在中国！”

回国后的钟南山大展拳脚。1996年，60岁的钟南山被评为中国工程院院士，成为中国顶级的呼吸道疾病专家。

2003年4月，钟南山接受《面对面》采访。记者王志问他：“你关心政治吗？”他回答：“我只想搞好自己的业务工作，以及做好防治疾病的工作，这本身就是一个医生的政治。一个人在他的岗位上能够做到最好，这就是他的最大政治。”

钟南山还是一位桃李满天下的老师。2010年，为了推动医学教育改革创新，培养更多拔尖人才，钟南山亲自参与挑选和面试，从广州医学院2010级416名临床医学专业新生中选拔32人成立“南山班”，并亲自担任班主任。

“南山班”一改传统医学院校大班授课、临床实践不足的教学模式，实行小班教学，鼓励动手实践，增加师生互动，培养学生国际视野。钟南山在开班仪式上说：“希望我班上的学生从一年级起就能亲身接触病人，我们的目标不是培养英语流利但是跑去国外实验室做高级打工仔的人，而是创新型的中国医学实用人才。”

年逾八十之后，钟南山仍然每周坚持拿出一个下午亲自出门诊看病人，每周坚持查房，直到现在还是如此。他说，这已经是一个习惯了。为了留出更多时间给病人，他在出诊时尽量不喝水、不上厕所。

父亲曾告诫钟南山，“无论在何种境遇之下，都要诚实、鲜明地亮出自己的真实想法，都要坚持真理。一个人活着，一定要为人类留下点什么。”这句话对钟南山影响至深。

“真话不是真理，它不一定是对的，但能启发大家思考就很好。当然讲真话一定要以事实为依据。”钟南山直言敢谏的风格一直未变。

2013年两会，他提出了“到底是GDP第一，还是健康第一”的质疑，呼吁在全国开展PM2.5监测，防治可先在重点区域进行。

2014年两会，他和凌峰等专家联名上书，要求严惩暴力伤医行为，直接推动了最高人民法院等多部门出台《关于依法惩处涉医违法犯罪，维护正常医疗秩序的意见》。

2020年，他在给出“不要前往武汉”的建议后，以84岁的高齡毅然前往武汉。

2020年1月18日，春运伊始，异乡人正在筹备回家，新冠疫情在武汉暴发。钟南山匆忙从广州乘高铁赶往武汉，没买到座票，他和助理买了两张“无座票”，每张465.5元。他们被乘务员临时安排在餐车，就这样一路奔波，到了武汉。

耄耋之年，披挂上阵。

他眼含泪水说：“我的压力来自病人的生命，这是一点都不能含糊的，是生与死的问题。劲头上来了，很多事情都能解决。武汉是能够过关的。”

风萧萧兮易水寒。

两天后，1月20日，作为国家卫健委高级专家组组长，钟南山对所有中国人说：“目前，肯定的有人传人。”舆论哗然。

“2月1日下午，他出现在长长的走廊上，微微有些弓腰的身影，一反往常风一般的速度，显得老迈稳健，完全颠覆了我从前的印象。他一边走路一边接打着电话，身形明显消瘦，面色严肃。平日里亲切、热情、幽默以及客套的‘功能关闭了。清冽肃冷的氛围中，钟院士身着白大褂，却好似身穿铠甲。”

《你好，钟南山》的作者、纪录片《钟南山》的总撰稿人叶依跟踪采访钟南山十余年，她如此回忆：“从钟院士的身上我看到，人为什么可以无私无畏，正气凛然？因为在他的心里，人民的利益，百姓的疾苦，永远高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