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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具理性背景下的情感需求

2020-12-02王薇

北方文学 2020年21期
关键词:情感需求伯尔工具理性

王薇

摘 要:德国作家海因里希·伯尔的短篇故事《在桥边》通过描写一个在桥头计算人数的统计员的经历,展现了在德国战后经济重建过程中“小人物”的生活遭际和精神创伤。本文从具体的文本分析出发,来探究工具理性背景下人类的生存境遇和情感需求。

关键词:工具理性;情感需求;伯尔

获得1972年诺贝尔文学奖的德国作家海因里希·伯尔,被赞誉为“当代文坛巨擘”。诺贝尔奖评语称他的作品“具有对时代广阔的透视和塑造人物的细腻技巧,有助于德国文学的振兴”。作为德国“废墟文学”的代表人物,伯尔在战后五六十年代的作品中,大量描写了德国经济重建过程中普通民众的生活遭际和精神苦闷。无论是《无主之家》《小丑之见》《九点半钟的台球》这样的长篇作品,还是像《在桥边》《耍刀人》这样千字左右的短篇故事,都对“小人物”在追求“工具理性”的社会中所承受的苦难进行了深刻的描述。本文拟通过短篇故事《在桥边》,来分析其中所体现的工具理性社会背景下的精神需求。

一、工具理性与情感需求

“工具理性(Instrumentelle Rationalit?t)”的概念源自法兰克福学派批判理论。它是指“行动只由追求功利的动机所驱使,行动借助理性达到自己需要的预期目的,行动者纯粹从效果最大化的角度考虑,漠视人的情感追求和精神价值”[1]。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宗教动力逐渐式微,物质和金钱成了人们追求的直接目标,于是工具理性向极端化方向发展,由手段变成了目的,成了禁锢人们的枷锁。

在工具理性的框架下,契约性和功利性是其两大主要原则。契约性的根本在于按照约定获得既定目标,它将人视为契约成本与契约规则的一部分,忽视了人在契约实现过程中的主体地位。功利性则将人视为取得最大功利的工具之一。随着工具理性的泛滥,在对效率和技术的追求中,工具理性成为支配人、控制人的力量。

马克斯·霍克海姆在《论对工具理性的批评》一书中指出:“理性完全被嵌入到社会进程中。在理性控制人和自然的过程中,可使用的价值即作用成了唯一的衡量标准。”[2]现代社会是科学技术占统治地位的时代。在技术意识的统治下,“人变成工具的汇集,毫无自己的目的”。在工具理性的奴役下,人的情感诉求被抵制和放逐,人类灵魂落入荒诞与虚无。可以说,工具理性的膨胀给人类情感世界带来了深重的灾难。

因而,工具理性背景下,人类情感被驱逐、被扭曲的境遇成为现代作家揭露与鞭笞的主题。“工具理性批判”也成为德语文学阐释中经常出现的范式。伯尔的作品《在桥边》正是对工具理性压制人类情感的一种控诉,展现了工具理性背景下人类的生存境况与情感需求。

二、工具理性下的“数字”崇拜

《在桥边》以第一人称的口吻,叙述了一个在二战中负伤的德国士兵在战争结束后的一段经历。作品开篇写道:“他们替我缝补了腿,给我一个可以坐着的差使:要我数在一座新桥上走过的人。”此处的“他们”,意即当时的西德政府。德国在二战战败后,社会满目疮痍,处处是瓦砾废墟。德国亟需在“废墟”中崛起,迅速完成“经济复苏”。当时,美国对西欧实行了“马歇尔计划”,对德国输入了大量资金以扶持其经济,尤其是工业的发展。整个德国社会处在对“技术”和“效益”的狂热追求之中,文中提到那座“新桥”,便是典型的象征。桥梁的重建,能够改善交通运输结构,促进人员和商业的往来沟通,进而带来无穷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对技术和效率的极端追求,正是工具理性的本质所在。所以资本主义社会在发展工业现代化的道路上,效率即意味着合理。

西德政府为“我”,一个战争中的伤兵,简单地安排了一份差事,就是对每天从那座“新桥”通过的人员和车辆数目进行统计。他们“陶醉”于我每天上报的计数结果,对“每天有成千上万的人通过新桥”而感到“心满意足”。一拿到数字,他们就开始“乘呀,除呀,算百分比呀”“他们算出,今天每分钟有多少人过桥,十年后将有多少人过桥。他们喜欢这个未来完成式,未来完成式是他们的专长”。可见,政府的目的是以每天的统计数字为基础,总结归纳出一段时间内数目的增减变化规律,好为今后制定发展规划提供数据支持。“数字(Zahl)”作为政府执政目标的具体对象,在作家的笔下展现得淋漓尽致。因为,在这篇区区千字的短篇故事中,用到跟“数字”有关的字眼,诸如“数字”“数”“统计”“乘”“除”以及“百分比”等在内,共计36处之多,单单“数字”一词就出现了9次!

“数字”即“理性”,它代表着西方的科学技术和工业文明发展的目标,成了支配人、控制人的力量。在泛滥的“数字理性”面前,人被当作工具而利用,而人的主体地位却被完全消解。作者笔下的主人公“我”每日像机器一样麻木地重复着这份工作,“不出声音的嘴像一台计时器那样动着”,这些“数字”在他看来,是“毫无意义的”“空洞的”。因为他兴致好的时候就多添上几个,兴致差或者没烟抽的时候就少数几个。因而,“他们的统计是不准确的。我很抱歉,但它是不准确的”。对“我”来说,这份数人的工作,是把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当作一个个死板而空洞的数字。正是这一点为“我”所不屑、所抵触。所以无一例外,它们都遭到“我”的冷嘲热讽。

由此可见,在“工具理性”的背景下,“我”的主体价值,仅仅是一台机械计数的机器,而“我”在这单调、灰暗的工作中的生存境况和精神状态,却不在政府的关心之列,我的“尊严”和“情感”毫无价值。此外,作品开篇的“缝补”一词也耐人寻味:“他们”替“我”“缝补了腿”,而不是治好了腿。“缝补”即对破旧的物品进行缝制修补,并不是真正的治疗。此处也表达出政府对战争受害者的关怀仅仅追求表面的形式,实则始终秉持着“工具理性”,对待人就像对待物品一样,不给予人尊严和价值层面的帮助与关怀。战争给“我”带来了身体和体格上的缺陷,而战后社会对工具理性的极端追求,导致了“我”的信仰缺失和价值观崩塌。

三、情感世界的重建

可贵的是,主人公“我”没有在“工具理性”的奴役下彻底迷失自我,一位每天从桥上经过的美丽姑娘唤醒了我枯竭的精神世界,让“我”的灵魂从扭曲和窒息中苏醒。“我”心爱的这位姑娘有着“长长的棕色头发和温柔的脚步”,她代表着“我”一直在找寻生命的动力源泉——“无忧无虑,天真无邪”,每当她走过,“我那不知疲倦的心跳简直就停止了突突的声音”“所有在这个时间内走过的人,我一个也没有数。这两分钟是属于我的,完全属于我一个人的,我不让他们侵占去”。“我”深深地爱上了她,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她走过来时,“我”没有把她算进每天的数字里。因為“我”绝不愿意让自己心爱的姑娘被乘、被除、被算入百分比,成为一个冷冰冰的、毫无差别的数字。“我一辈子也不会把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转换到未来完成式中去”。在上司到桥边进行突击检查时,“我”冒着丢失工作的危险,也没有把姑娘数进去,只为了捍卫心中的爱情。这个姑娘就像是一股清泉,抚慰了“我”饱受创伤的心灵。也许在“他们”,即政府官员的眼中,美丽的姑娘仅是一个数字,是和其他任何一个从桥上走过的人没有区别的数据,也许是象征着桥梁带来的财富数值,也许是象征着政府的功绩,但是在“我”的眼里,姑娘却是一个有着鲜活生命力的个体本身,代表着“我”内心不容摧残的审美追求和价值追求。

然而,即便主人公对姑娘的爱恋那么激动人心,而“她什么也不知道,我也不愿意让她知道”。可见,“我”并不把这份爱情看作是一份可期实现的现实追求,而更多地将它当作一种精神寄托,来对抗这个忽视人的精神存在的、极端“理性”的社会环境。

四、结语

《在桥边》虽然篇幅短小精悍,却蕴含了丰富的精神意义。伯尔通过对“我”这个角色的描述,抨击了现代社会中工具理性导致人性异化的现状,同时也表达了对个体生命的尊重,和对人的存在价值和生存意义的关注。社会可以在废墟中重建,然而对于数字和效益的极端追求背后所隐藏的精神废墟如何重建,是更值得思考的命题。

参考文献

[1]刘春芳.工具理性背景下的情感形态与生存境遇——以英国作家马丁·艾米斯为例[J].东北师大学报,2009(5):151–154.

[2]Horkheimer,Max.Kritik der inMrumentellen Vernunft.Aus den Vortragen undAufieichnungen serf KrtegsenaIMe,ed.Alfred Schmidt,Frankfurt am Main:Fischer Verlag,1967:30,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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