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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战争时期“自觉图存”的民俗学术实践
——以重庆中国民俗学会为中心的讨论

2020-12-02

民俗研究 2020年6期
关键词:民俗学顾颉刚民俗

王 丹 张 瑜

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的民俗学史分期问题,学界观点不一。相对于北京大学歌谣学运动、中山大学民俗学会以及杭州中国民俗学会,重庆中国民俗学会受关注程度较低,研究成果也较少。由于抗日战争爆发,民族艰难求存,战火硝烟湮没了此时中国民俗学会所做的工作,中国民俗学历史分期常忽视这一阶段,以致重庆中国民俗学会的成立及其活动在民俗学学科史上往往一笔带过。

重庆中国民俗学会的成立及开展的工作,与20世纪30年代重庆地区的民俗学、杭州时期的民俗学和中山大学时期的民俗学发展息息相关。因为得天独厚的政治与战略位置,以及杭州中国民俗学运动的主力人物,如娄子匡等学者相继来到重庆,重庆中国民俗学会延续了杭州中国民俗学会民俗学研究的学术理念、发展思路和研究取向,并不断变故革新,成为抗日战争时期中国民俗学运动和学术研究的阵地之一,成为民俗学者以“学会共同体”的方式和个人的学术努力实现“自觉图存”的重要依托。

一、问题的提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民俗学史如何分期

1949年以来,许多学者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的民俗学史分期问题展开论述,但大都没有将抗日战争时期重庆中国民俗学会纳入分期系统中。早在1948年,杨堃将我国民俗学运动分为五个时期,即五四运动以前的中国民俗学;民俗学运动的起源:北大时期(1922-1925);民俗学运动的全盛时期:广州中大(1928-1930);民俗学运动的衰微时期:杭州中国民俗学会(1930-1935);民俗学运动的复兴时期(1936-1937)。(1)参见杨堃:《我国民俗学运动史略》,《民族学研究集刊》1948年第6期。笔者以为,杨堃的五分法缺失20世纪40年代重庆中国民俗学会的情况。

1979年,汪玢玲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的民俗学建设分为三个时期:其一,北大歌谣研究会和《歌谣》周刊时期(1918-1925),是民俗学运动的发动阶段;其二,中大民俗学会和《民俗》周刊时期(1927-1933),是民俗学运动的发展阶段;其三,杭州等地的民俗学会及《艺风》《民俗集镌》时期(1929-1937)则是民俗学的扩大传播时期。(2)参见汪玢玲:《民俗学运动的性质和它的历史作用——纪念“五四”六十周年》,《民间文学》1979年第5期。汪玢玲把“杭州等地的民俗学会”时期界定为民俗学扩大传播时期,与杨堃认为的“衰微时期”看法不同,同时她也未将重庆中国民俗学会时期纳入中国民俗学的发展阶段。

2006年,刘锡诚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的民间文学学术史进行分期研究,分为现代民间文艺学的滥觞期(1900-1918)、歌谣运动的兴衰(1918-1926)、学术转型时期(1927-1937)、战火烽烟中的学科建设(1937-1949)四个时期。(3)参见刘锡诚:《20世纪中国民间文学学术史》,河南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1-5页。刘锡诚虽然将重庆民俗学运动归入“战火烽烟中的学科建设”阶段,但是他认为这是“中国民俗学会复会”,并没有提及重庆中国民俗学会。

上述学术观点和讨论为我们理清20世纪上半叶的中国民俗学史分期,提供了宝贵的参考和借鉴。不过,笔者以为抗日战争时期以重庆中国民俗学会为中心的民俗学者从事的一系列工作,应该作为中国民俗学发展历史上的重要阶段给予关注,所取得的学术成就也应该得到肯定。重庆中国民俗学会作为继杭州之后我国第二个冠以“中国民俗学会”(4)中山大学成立的民俗学会,是我国第一个民俗学会组织。该学会既没有成立仪式,也没有具体的成立时间。1928年4月,中山大学“民俗学传习班开始设立,语言历史研究所亦以民俗事务日渐发展,即开始设立‘民俗学会’由顾颉刚先生主持之”(参见《民俗学会一年来的经过》,《国立中山大学语言历史学研究所年报》1929年1月16日)。但在此之前的1927年11月8日《国立中山大学语言历史学研究所周刊》第2期中有《民俗学会刊行丛书》的报道,因此,以中山大学民俗学会名义开展的活动应该在1927年11月就开始了。之名的组织,在其形成、发展过程中对我国民俗学,尤其是西南地区民俗学的建设和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和深远影响,它不仅承继了先前民俗学的学术研究传统,而且在民俗学的资料搜集、学科理论方法上均做出了贡献。

二、杭州中国民俗学会的“重庆实践”

学界对于现代民俗学史上重庆民俗学运动的关注和研究较少,这与1997年以前重庆民俗学活动归为四川民俗学范畴有关。(5)这与重庆自身的行政区划隶属有关。1997年3月14日,第八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五次会议通过了《第八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五次会议关于批准设立重庆直辖市的决定》,批准设立重庆直辖市,撤销原四川省重庆市。20世纪30年代,中国民俗学会四川分会的活动主要在四川省重庆市开展,创办刊物、搜集资料和研讨民俗学理论方法等。因此,从中国民俗学会四川分会到成立重庆中国民俗学会所进行的学术实践,均是中山大学民俗学会和杭州中国民俗学会在重庆的民俗学传统延续和创新发展。

王文宝在《中国民俗学史》中简要介绍了“中国民俗学会四川分会”民俗学运动的骨干成员:“于飞的本名是李文衡,原籍天津,1909年出生于重庆。1929年开始从事蒐辑和研究重庆儿歌(巴歌),在广州中山大学语言历史学研究所容肇祖先生主编的《民俗周刊》上发表。大约是1933-1934年与樊、徐匀(均已病故)、闻每诸君成立‘中国民俗学会四川分会’,编辑《民俗周刊》,在重庆《商务日报》副刊上发表。……1944年抗日战争时期,在重庆与顾颉刚、罗香林、黄芝冈诸先生出版了一册《风物志》。……解放后在重庆市图书馆工作,1977年退休。”(7)王文宝:《中国民俗学史》,巴蜀书社,1995年,第256页。“樊,1906年生,是李文衡的哥哥,本名李承祥。解放后在西南师范学院历史资料室任职,1961年病故。”(8)王文宝:《中国民俗学史》,巴蜀书社,1995年,第256页。可见,于飞、樊等人是抗日战争时期重庆地区开展民俗学活动的中坚力量。

(一)杭州中国民俗学会与中国民俗学会四川分会的学术联系

中国民俗学会四川分会时期的活动,除重庆《商务日报》副刊连载的《民俗周刊》外,其他相关文献保存较少。

重庆《商务日报》副刊连载的《民俗周刊》,在同时期杭州中国民俗学会发行的《民间月刊》1933年第二卷第六号上有所提及。“《四川创刊〈民俗周刊〉已出版》:四川民俗学同工于飞、樊诸氏,看得四川和环绕四川各省底民俗资料的采集和探讨,很少人来干;因此已于前月中积极筹备,愿合力担负这个重要的使命,于是《民俗周刊》如今已经出刊两期了。它底内容,颇可珍贵。兹介绍两期中要目如下:贾克生、劳维两氏合著,樊氏译的《民俗学是什么》,徐匀氏的《重庆民间趣事》,闻每氏的《重庆歇后语》,于飞氏的《重庆日常生活的迷信》。……近向江绍原氏及本刊编者钟敬文、娄子匡诸氏征稿,并欢迎读者预定,每月一角,全年一元。通讯处:四川陪陵大东门内旧商会侧辛家院内于飞氏转。”(9)编者:《学界出版消息》,中国民俗学会编:《民间月刊》1933年第二卷第六号。需要注意的是,虽然文中的通讯地址为“四川”,但“陪陵”指的就是重庆涪陵。由此可知,四川的民俗学活动以及成立的中国民俗学会四川分会的主要工作地点,是在当时的四川省重庆市,而且学会的骨干成员于飞等人均在重庆生活。

杭州发行《民间月刊》第二卷第七号提到,“重庆《民俗周刊》已出到十期,近期文字,有于飞《从订婚到娠妊中的一些礼俗与迷信》,一了《赵巧儿的故事》,樊《盂兰盆及其他》,徐匀《关于史家坝故事》,闻每《重庆的歇语》等篇”(10)编者:《学界消息》,中国民俗学会编:《民间月刊》1933年第二卷第七号。。1937年1月1日《孟姜女》创刊号上也有记载,四川分会樊编纂《民俗周刊》的三期目次:“吴德升译《民俗学的意义历史和分类》,樊《重庆传说集序》,于飞《地域决定的习俗与传说》,樊《歌谣底性质》,守敬《城隍神底由来》,费懿译《谈川苗》。”(11)编者:《学界出版消息》,娄子匡主编:《孟姜女》1937年第一卷第一号。杭州的《民间月刊》和《孟姜女》对于学界讯息的转载,间接印证了当时中国民俗学会四川分会的民俗研究和学者的民俗活动。

一方面,杭州中国民俗学会对四川分会的建设发展进行推介;另一方面,四川分会也在重庆《民俗周刊》中转载当时杭州中国民俗学会开展的工作。例如,《民俗周刊》第廿二期“民俗学界”栏目刊载:“最近收到杭州《民间月刊》第二卷七期,七月一日出版,其要目如下:《塔的传说》——孟华三;《魍魉鬼故事》——徐法生;《蔡龙王和夏尚书》——于飞,夏商;《猴子和老太婆》——张鉴;《二文钱》——王先献;《教书先生》——一笑;《石母庵的传说》——林培庐;《徐文长型故事》——赵景深;《谈潮州七贤故事》——作人。”(12)于飞、樊:《民俗学界》,《商务日报》副刊《民俗周刊》1933年7月30日。这一转载内容与杭州中国民俗学会《民间月刊》第二卷第七号比照,有两处有出入,即“于飞、夏商”和“作人”处,原版中是“飞商”和“周作人”,此处的“飞商”应是“于飞、夏商”的缩写。以重庆为活动中心的中国民俗学会四川分会与杭州中国民俗学会,在各自主办的刊物上相互转载民俗学研究成果和宣介民俗学活动,足以看出二者之间的紧密联系,以及四川分会延续和拓展“中国民俗学会”的学术研究主题及其他民俗学活动的努力。

较之杭州中国民俗学会刊物编排体例和栏目内容,重庆《民俗周刊》编排略显“粗糙稚嫩”,这与当时四川重庆民俗学运动规模小、人员少有直接关系。重庆《民俗周刊》作为《商务日报》副刊,仅占报纸版面的一隅,每期能发表的文章少则两三篇,多则五六篇。即使这样,《商务日报》副刊为推进当时重庆民俗学运动发展依然发挥了积极作用。

杭州中国民俗学会对中国民俗学会四川分会的成立和发展表示认可,并对其活动进行介绍和宣传;四川分会刊物也在“学界消息”栏目中对中国民俗学会的研究和动态进行转载和传播,二者存在“总会”与“分会”的差别,并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只是在民俗学资料搜集和理论研究上具有一致性和学术继承关系。

(二)承继以办刊为学会核心的重庆中国民俗学发展路径

20世纪30年代重庆民俗学的发展,学者们多有提及,但没有深入研究。重庆《商务日报》副刊上开辟的《民俗周刊》专栏,目前能查找到的最早一期是1933年7月3日第十七期。

20世纪30年代初,娄子匡与钟敬文、江绍原、钱南扬等在杭州开展民俗学活动,参与成立“中国民俗学会”,并且发行了《民俗周刊》《民间月刊》《孟姜女》《民俗学集镌》等刊物,发表民俗学调查和研究成果。杭州时期的民俗学活动与中山大学时期渊源颇深,是在中山大学民俗学会的影响下开展起来的,中山大学《民俗》周刊第101期中表达了在各地建立分会的愿景。“民俗学会成立后,对于民俗学工作虽尽绵薄的力量去干,但偌大的中国,民俗学的工作,非有大多数人的力量去努力,不能收更大的功效。故民俗学会久想在各地设立分会,以便各地民俗学的工作,有人去干。”(13)记者:《民俗学消息》,《民俗》周刊1930年2月26日。在代表人物方面,钟敬文是中山大学民俗学会的发起人之一,江绍原在中山大学开设课程并出版《发须爪》,娄子匡、钱南扬是中山大学民俗学会的校外会员。在刊物出版的时间节点和发行风格上,杭州时期的《民俗周刊》(14)1929年5月30日至7月18日,钟敬文、钱南扬、刘大白在《杭州民国日报》副刊创办《民俗周刊》,共出9期,通讯处为杭州国立浙江大学文理学院民俗周刊社。1930年8月28日,娄子匡再次联系在《杭州民国日报》副刊上发行《民俗周刊》,自1930年10月16日第8期开始由“民俗学会编”,通讯处为浙江杭州直吉祥巷四三号娄子匡转。参见《杭州民国日报》副刊《民俗周刊》1930年8月28日。同样深受中山大学民俗学会《民俗》周刊(15)中山大学《民俗》周刊创刊于1928年3月21日,1930年4月30日出版第110期后停刊。后于1933年3月21日复刊,1933年6月13日出版第123期后,再次停刊。参见国立中山大学民俗学会编:《国立中山大学民俗周刊》(全12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4年。办刊传统的影响。而且,杭州中国民俗学会成立后与全国多个省市的民俗学分会建立了联系。《民间月刊》第二卷第六号提到“重庆《民俗周刊》如今已经出刊两期了”,即1933年6月1日前出版了两期;《民间月刊》第二卷第七号提到“《民俗周刊》已出到十期”,即1933年7月1日前出版了十期。事实上,1933年7月3日重庆《商务日报》副刊的《民俗周刊》已出版至第十七期。按照周刊规律,从7月3日第十七期往前推算,其创刊号应是4月中旬左右。根据现存报刊资料,目前可见的重庆《民俗周刊》最后一期是1934年1月8日发行的第三十八期。《民俗周刊》多数刊载在《商务日报》第十二版,仅有第二十期、第三十二期和第三十三期分别刊载于第十三版、第十四版和第十一版;刊载的时间多在星期日,较少在星期一和星期五。《民俗周刊》的版面由刊名“民俗周刊”将其从中间分为左右两个部分。期刊目录、刊物启示以及学界消息栏大都位于版面左下角处,从第三十四期到三十八期大都位于左上角处。

重庆《民俗周刊》第十七期至第三十八期是在1933年7月到1934年1月之间发行的,主要刊载的文章有徐匀的《重庆民间趣事》《求雨》系列和《中元节之民间风俗》,康定伦的《何谓民俗学》《民俗学论》,樊的《零件》《〈增广〉校读记》《在闰年中的一些动物和植物的传说》及译作《民俗学大意》,闻每的《重庆的歇后语》等,徐匀、康定伦、樊等人是主笔。此外,还有一了的《赵巧儿的故事》,于飞的《七夕丛谈》《中元节》,以及吴克刚的译作《初期民俗学小史》等。

重庆《民俗周刊》从1933年4月创刊到1934年1月8日(当前可见的最后一期)为止,时间不足一年,不过,从发表的文章来看,民俗学研究成果丰富多样,既有域外民俗学译作,如樊翻译的《民俗学大意》、吴克刚翻译的《初期民俗学小史》等,也有对重庆民俗的搜集研究,如徐匀的《重庆民间趣事》、闻每的《重庆的歇后语》等。《民俗周刊》的文章尽管主要以长篇连载为主,但在传统节日期间也会对其进行相应推介。

重庆《民俗周刊》是中国民俗学会四川分会的主要刊物,相较于同时期的杭州中国民俗学会,重庆民俗学的研究力量较为薄弱。1933年12月1日第三十四期《民俗周刊·复刊词》中写道:“本刊原为同人业余之作,故同人生活一旦生有变化,本刊亦随之而受影响,同人等最近各自生活之时空感受极大之忙乱,此本刊出版至第三十三期告停刊,迄至一月有余而又再与读者见面也。”由于四川分会人少力量单薄,直接影响刊物发行。“虽然,本刊在外表上是同人业余之产物,同人为其劳力,固未曾使其消遣虚度,其事实可数诸刊物发表之文字,探讨理论,见解立言,至少有吾人之生命存在,决非出于游戏之举,堪敢断当。”(16)编者:《民俗周刊·复刊辞》,《商务日报》副刊《民俗周刊》1933年12月1日。这亦表明四川分会的民俗学同人有着明确的工作目标和执着的研究信念。

继在重庆《民俗周刊》上发表民俗理论、民俗事象的研究文章外,四川分会的同人也在同时期的其它刊物上撰文宣传和推广民俗学。比如周刊主笔樊曾用笔名陈翔在《乡村改造》上发表《谣歌与乡村教育》,其价值不仅在于介绍和研究民间歌谣,而且注意到民俗学与教育学等学科之间的关联和意义。

中国民俗学会四川分会的成立、运行和发展,是杭州中国民俗学会在重庆地区的具体工作实践,并沿用了中山大学民俗学会《民俗》周刊的刊物名称,在重庆的报纸上办刊。这种做法一方面说明四川分会对中国民俗学会以办刊方式推进民俗学调查研究的充分肯定,并承继其基本发展路径;另一方面四川分会的系列活动借助《民俗周刊》有效推动了我国西南地区民俗学的资料搜集和理论研究,为20世纪40年代抗日战争时期中国民俗学会“扎根重庆”提供了深厚的学术土壤和便利的先决条件。

三、重庆中国民俗学会的创立及其学术自觉

20世纪30年代中后期,杭州中国民俗学会的活动逐渐停滞,全国时局不稳,社会动荡严重影响了民俗学的发展。1937年底,国民政府从南京迁往重庆。重庆作为国统区的政治、文化中心,吸引了大批学者,娄子匡便是其中之一。娄子匡到重庆后,在《中央日报》副刊上创办《风物志》周刊,此举成为“中国民俗学会”在重庆成立的先声。娄子匡与顾颉刚等人继续先前民俗学建设的许多做法,在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他们凭着对民俗学的热情和兴趣构成学术共同体,将民俗学融入抗日战争的民族救亡运动中,从而实现了重庆时期民俗学研究的学术自觉。

(一)成立过程:《纪在渝同仁两次的座谭》

杭州中国民俗学会成立没有举办会议或标志性仪式,而是以发表文章的形式向世人宣告。较之杭州中国民俗学会,重庆中国民俗学会的成立更具仪式感。1943年冬天,顾颉刚、娄子匡、黄芝冈、罗香林、于飞、樊、陈锡襄、徐芳等在重庆聚集一堂,通过两次座谈会筹备组织中国民俗学会。

1944年1月31日发行的《风物志集刊》上刊载了座谈会纪要《纪在渝同仁两次的座谭》。

我们要紧紧的联系,需要成立学术研究的集团,我们要鼓舞研究的情绪和成就,要刊出《风物志》,要刊出丛镌。发挥学术,交换意见。

大家齐一要求的,成了共同的决议。席散以前,还就四川习俗为题材,李冰、二郎神、秦良玉……的种种,成了这次座谭的结语。(17)《纪在渝同仁两次的座谭》,《风物志集刊》1944年第1期。

以上记录的是1943年冬天在重庆第一次举行在渝民俗学座谈会时的情形,地点是重庆林森路大厦,人员有川籍的同工8人——于飞、樊、徐匀、王乃昌、徐鸣亚、陈季云、萧懋功、刘璧生,近期留渝的同工4人——陈锡襄、罗香林、黄芝冈、娄子匡,共12人参加了座谈会。成立学术研究集团、建立学术发展园地、激励学术研究热情,明显是杭州中国民俗学会的经验做法,但其学术自觉更为明确,也成为在渝民俗学同人第二次座谈会召开的契机和动力。

二次的座谭,因为首次的热烈而更扩大。

……

抗战发生,大家分散,民俗的研究工作不能继续,直到近时娄子匡同工来渝,赓续发动这一运动,联系同工,出刊《风物志》周刊,因而引起四川同工樊、于飞的联合,而举行两次有意义的座谈。大家来商讨今后工作的推进。

现时研究民俗,曾有人以为不合时宜,但是,如今建国建礼,当局对礼制之重视,风俗和礼乐的关系是不言而喻的。

……

座谭结束,把力量就发挥开去!十二万分诚挚地,希望各地的同工,也快把民俗学运动推广开去!(18)《纪在渝同仁两次的座谭》,《风物志集刊》1944年第1期。

第二次民俗学座谈会纪要中虽未提及明确的会议时间和地点,但根据《顾颉刚日记》1943年12月29日的记录:“到林森路宝丰公司开民俗学会。樊、于飞留饭。与香林、郭笃士同出”(19)顾颉刚:《顾颉刚日记》卷五,中华书局,2011年,第209页。,可知第二次民俗学座谈会的召开时间为1943年12月29日。参与的成员有娄子匡、黄芝冈、罗香林、于飞、樊、徐鸣亚、王乃昌、陈季云、萧懋功、刘璧生等,大都是参加过第一次座谈会的同人,还有顾颉刚、贡沛诚、王烈望、汪祖华、郭笃士、康心远、徐芳等加入。

此次座谈会由于飞主持,顾颉刚和娄子匡依次发言,他们二人在当时中国民俗学界具有较为广泛的号召力。杭州中国民俗学会对于各地民俗学分会的影响也颇为深远,如主要在重庆活动的四川分会。顾颉刚的发言简要总结了我国民俗学运动20年的发展历史,并将20世纪40年代以前的民俗学建设划分为北大时期、中大时期和各地成立分会时期三个阶段,特别提到娄子匡主持的杭州中国民俗学会是民俗学界开展活动、从事研究的佼佼者,在东南地区将民俗学风气激荡起来,进而影响全国,这是对娄子匡进行民俗学工作所做贡献的极大肯定。娄子匡的发言主要谈到联系在渝民俗学研究者和在《中央日报》副刊上创办《风物志》的经历。座谈会召开之前,娄子匡已经独立筹办了《风物志》,且为之后《风物志集刊》的出版奠定了基础。

在渝第二次民俗学座谈会标志着重庆中国民俗学会的成立,并讨论分配了创办事宜。

2.会址:于飞负责

3.基金:二十万(自认筹募)

4.活动:

(1)举办民俗学讲座

(2)出版《风物志》

①以歌谣、谚语、唱本等为主题

②以民生问题的衣、食、住、行的习俗制度为主题

重庆中国民俗学会在两次座谈会后正式成立,成立时间为1943年12月29日。抗日战争时期重庆的民俗学研究无论在组织规模上,还是在学术水平上,抑或在设定的目标上,相对于同时期其他地区都显示出其优势。一批迁来重庆和原本生活在重庆的民俗学同人紧密团结,在顾颉刚、娄子匡的倡议和领导下组建了重庆中国民俗学会,并形成了具有凝聚力的学术共同体。他们以搜集西南风俗材料为己任,探讨民俗的社会礼制,强调“当局对礼制之重视”而推动民俗学的“现时研究”,“同工们的情绪浓郁,充溢着为学术而活跃的力量”。

(二)骨干力量:娄子匡、顾颉刚及其民俗学活动

娄子匡作为杭州和重庆中国民俗学会主持和开展工作的联系人,从组织两次在重庆的民俗学座谈会,筹立重庆中国民俗学会,到主编出版《风物志集刊》,在学会的成立和发展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郭英三在《娄子匡对民俗学术的终身经营》中写道:“在他的大力奔走之下,1943年12月,中国民俗学会总会终于在重庆再度恢复。会上推顾颉刚为会长,娄子匡担任副会长兼秘书。接着,他就以担任《中央日报》总务处长的便利,建请当时社长胡建中核准——以报纸四分之一的版面刊载中国民俗学会的机关刊物《风物志》,解决了研究暨发表园地的问题。”(20)郭英三:《娄子匡对民俗学术的终身经营》,《民间文化论坛》2005年第1期。这里明确提到了重庆中国民俗学会的机关刊物为《中央日报》上的《风物志》,这是娄子匡延续20世纪30年代杭州中国民俗学会办刊的做法,他曾经在《杭州民国日报》副刊上创办《民俗周刊》,使它成为杭州中国民俗学会的重要刊物。

娄子匡发展中国民俗学会,积累了“报纸杂志登载民俗作品”的良好实践经验。这一做法在民俗学会缺人、缺钱、缺学术阵地的情况下,主动扩充民俗作品的发表园地,扩大民俗学会的影响力和号召力,为民俗学建设吸收了更多的同人和受众。

1941年6月,顾颉刚抵达重庆,接任《文史杂志》(21)顾颉刚:《宝树园文存》卷六,中华书局,2015年,第384页。杂志社副社长一职,社长为叶楚伧。“这个刊物虽是党部里办的,却是纯学术性。以前卢逮曾主编,但他没有学术地位与号召力,决不能编好,所以非请你来不可。”时任重庆国民政府“中央组织部长”的朱家骅邀请顾颉刚主办《文史杂志》(22)重庆时期《文史杂志》刊印的具体情况为:1941-1943年,由重庆商务印书馆发行;1944-1945年,由重庆中华书局发行。时如是说。《文史杂志》等刊物的发行,充分施展并利用顾颉刚的学术才能和影响力。虽然这一时期顾颉刚主要研究国学和史学,但他仍然积极参与重庆中国民俗学会的活动。娄子匡以报纸副刊登载民俗学刊物的做法得到了顾颉刚的支持和响应,如1943年12月19日顾颉刚在《风物志》周刊上发表《赶紧搜罗风俗材料》(23)顾颉刚:《赶紧搜罗风俗材料》,《中央日报》副刊《风物志》1943年12月19日。一文,提出“赶紧搜罗那已经实施了千百年而现在奄奄欲绝的风俗而加以整理和研究”。在召开两次座谈会后,顾颉刚在日记中写道:“于飞经营猪鬃业,工人千余,首捐五万,民俗学会之前途当有开展之望。”(24)顾颉刚:《顾颉刚日记》卷五,中华书局,2011年,第210页。由此可见,顾颉刚对重庆中国民俗学会的成立和发展颇有期待。

顾颉刚在重庆期间关注中国民俗学的建设和发展,为之呼号宣传。在1944年1月出版的《风物志集刊》中,顾颉刚为其作《序辞》,提出《风物志》是民俗学、民族学、文化史、社会史的理论和资料的集刊。1945年10月重庆《文史杂志》第五卷第九、十期合刊发表“民俗学专号”,刊登了一批民俗学文章,其中主要是西南地区民俗资料的搜集、整理和研究。

娄子匡的组织领导能力和顾颉刚的学术影响力对重庆中国民俗学会的成立贡献甚大。随着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大批高校、机关及学者内迁至云南、贵州、四川等西南后方,在娄子匡、顾颉刚等人感召下,聚集在重庆及周边地区的专家学者参与到西南民族地区民俗风物的搜集整理和民俗学理论研究中来。

(三)核心阵地:《风物志》周刊与《风物志集刊》

重庆中国民俗学会的核心刊物——《风物志》,分为前期周刊和后期月刊(仅出一期)两部分。“风物志”是对地方景物和风俗的搜集、整理和记录。这里的“地方”主要是指抗日战争时期的西南民族地区。

1.《风物志》周刊

《风物志》周刊以《中央日报》副刊的形式出现,版面规模较小,每期发表1-2篇文章。《中央日报》副刊创办于1943年11月14日,副刊出版第二期即1943年11月21日,《风物志》周刊就开始刊行。《中央日报》副刊发表时间多为星期日或星期六,版面在第五版或第四版上。

《风物志》周刊首期只发表1篇文章,即娄子匡的《移风易俗谈》,文章标题上方有“风物志”三个字。1943年12月6日星期一发行的《中央日报》第一版期刊杂志推荐栏目上有《风物志》周刊、月刊以及撰稿者的介绍。在刊名“风物志”正上方有“民俗学·民族学·文化史·社会史”的刊物介绍词,在刊名下方有“顾颉刚、娄子匡主编”字样。这一年12月初,顾颉刚与娄子匡已经开始谋划在渝发展民俗学。

“周刊目录”部分清晰地记录了《风物志》周刊之前已出的三期内容,第一期为娄子匡的《移风易俗谈》,第二期为李禺的《好风俗评话》,第三期为陈万里的《忆欧翁》和虞墨沫的《夷人的披风》。

除周刊的情况外,“周刊目录”还提及月刊的筹备出版及应允撰稿的同人有董作宾、台静农、魏建功、孙福熙、林刚白、王兴瑞、柯象峰、黄芝冈、贡沛诚、陈志良、江应樑、冯汉骥、陶云达、梁瓯第、岑家梧、马长寿、陈锡襄、郑师许、方豪、谭其骧、史图博、劳干、戴裔煊、屈翼鹏、朱介凡、白寿彝、娄子匡、张之金等。

第四期《风物志》周刊出版于1943年12月12日,共2篇文章,分别为郑德坤的《从石器里探索史前文化——四川文化史的分期》、边疆四之《澜沧江畔的风物》;第五期出版于12月19日,这一期与前四期不同的地方在于版面上不再出现刊名“风物志”,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名为“苗嬢”的插图。此期文章有顾颉刚的《赶紧搜罗风俗材料》和贡沛诚的《马在河西走廊》。

第五期之后,《风物志》周刊的发行不再形成体系,发表时间不确定,刊物名称也不再出现在《中央日报》副刊上。1944年后,零星刊载于《中央日报》副刊上的民俗学研究文章有娄子匡的《朱子故里》、庄学本的《罗罗族的生育习俗》、岑家梧的《民族艺术与民俗艺术》、树三的《观音变相考略》,以及政观的《读〈风物志〉评介》等。

《风物志》周刊的发行是重庆民俗学资料搜集和理论研究的“星星之火”。虽然受版面、时间、资金、人力所限,但是,《风物志》周刊依凭当时国民政府的《中央日报》副刊很好地扩大了民俗学的影响,团结了民俗学界的同人,为重庆中国民俗学会的组建及之后《风物志集刊》的发行做了充足的准备。

2.《风物志集刊》

1944年1月31日,以新成立的重庆中国民俗学会的名义,由顾颉刚和娄子匡主编的《风物志集刊》正式出版,这是《风物志》周刊的延续。

在封面题名“风物志”上方有该刊物主旨的简要介绍,即“民俗学·民族学·文化史·社会史集刊”,目录下方有“中国民俗学会出版,风物志社印行”字样,较之前已发生了明显变化,突出了“中国民俗学会”和民俗学研究的主体内容。《风物志集刊》封底中心部分是两张民俗画,分别是铜版的《巴蜀风物——索桥(灌县)》(伯超)和锌版的《滇黔边境之风物——苗嬢》(长白),此“苗嬢”与之前《风物志》周刊第五期插图一致。

《风物志集刊》除去“序辞”“学林动态”的十五篇文章,涉及西南民族地区民俗研究的占三分之一以上,如《黎人的文身·婚·丧》《傜人的耍歌堂节》《陇西南藏民习俗》《谈八棑傜的“死”仪》《谭蛊》等。这意味着中国民俗学会从杭州转移至重庆,促进了西南民族地区风物习俗的搜集、整理和研究。

集刊与周刊相比,内容更加丰富、充实,除关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外,集刊的内容涉及民俗学研究的多个方面,比如《重庆歌谣研究》《傜人的耍歌堂节》是地方歌唱传统,《神话传说的发展》《伊索寓言与百喻经》是民间文学,《岁时序的移易》《五月子》是岁时节日,《谈八棑傜的“死”仪》《黎人的文身·婚·丧》是人生仪礼,并设置了“丛书预告”和“学林动态”等栏目,及时宣传介绍民俗学界的出版书刊和研究成果。

《风物志集刊》的“学林动态”意在推介抗日战争时期全国各地的民俗学活动和学者研究信息。除重庆外,当时各地方并没有成立民俗学分会组织,也没有成规模的民俗学发展动态,仅有民俗学学者个人的研究消息。现将“学林动态”栏目“编者前言”摘录如下:

同仁们年来研究工作的收获,颇为丰满,并不以抗战而中辍,且更因建国而振奋。或治民俗学,或研民族学,或事文化史,或供社会史……虽门类有殊,而为发扬学术则一也。兹就同仁近月翰牍见示,以收到先后为次序,辑成“同仁们的研究动态”如后。(25)编者:《学林动态》,《风物志集刊》1944年第1期。

《风物志集刊》收集了董作宾、台静农、孙福熙、林刚白、王兴瑞、柯象峰、黄芝冈、江应樑、冯汉骥、陶云达、梁瓯第、岑家梧、马长寿、陈志良、陈锡襄、郑师许、方豪、谭其骧、史图博、劳干、戴裔煊、屈万里、朱介凡、郑德坤、张清水、樊、于飞、张之金、梁钊韬、芮逸夫、朱杰勤、翁国樑、李长白、刘介、魏应麒、贡沛诚、陈啸江、蒋玄佁、李方桂、范任、徐芳、徐鸣亚、爱伯华、罗美尔、张铁君、王烈望、张溧棻、黄谷农共48位民俗学学者的个人研究动态,区别于以刊物内容为主的“学界消息”。“学林动态”中涉及各位学者目前的研究方向、所撰书刊、所处地区以及供职单位等,虽三言两语,却清晰凝练。重庆中国民俗学会具有的联络、组织功能尽显其中,也把当时中国民俗学的研究力量和研究内容最大限度地呈现出来。

《风物志集刊》并没有如预期那样发展为“月刊”,但它却是以重庆中国民俗学会之名发行的刊物,因此,《风物志集刊》的出版标志着重庆中国民俗学会对外宣告成立,亦名正言顺地接续了杭州中国民俗学会的组织传统和学术传统。

3.其它刊物与书籍

娄子匡在《中央日报》副刊创办《风物志》周刊进行到第五期后便中断;《风物志集刊》被学会寄予厚望,但第一期出版后就停刊了。这与抗日战争时期民俗学者的生活境况及刊物出版发行艰难直接相关。除《风物志》相关刊物外,学者们依然团结在中国民俗学会周围,调查研究民俗,出版与民俗相关的刊物书籍。

罗香林的《中夏系统中之百越》(26)罗香林:《中夏系统中之百越》,独立出版社,1943年。认为,越族出自夏族,均以龙蛇为图腾。以蛇郎传说的地理分布为线索,结合古代图腾和信仰,罗香林提出蛇郎传说的流传地区即是中夏系统的观点。常任侠《民俗艺术考古论集》(27)常任侠:《民俗艺术考古论集》,正中书局,1943年。题中的“民俗艺术”一词第一次出现在国内学者的论著中。他主要从考古学角度研究民俗艺术,全书由《牵牛与织女》《沙坪坝出土之石棺画像研究》《重庆附近发现之汉代崖墓与石阙研究》《整理重庆江北汉墓遗物纪略》《饕餮终葵神荼郁垒石敢当小考》《北温泉缙云山之石刻》《重庆附近之汉代三种墓葬》《西藏拉萨之唐蕃会盟碑》等8篇文章组成。

1944年1月发行的《风物志集刊》“丛书预告”介绍当时出版的民俗学书籍包括于飞选编《巴歌选集》,王兴瑞著《黎族研究》,徐匀、樊合编《重庆传说集》,马长寿著《羌民调查录》,王烈望著《中国的经济制度》,岑家梧著《民族艺术论》,谢挣强编《澎湖风土志》,徐芳著《歌谣谭趣》,娄子匡著《民俗学论丛》等,均为重庆中国民俗学会时期的民俗学调查研究文集。

1945年10月,重庆《文史杂志》第五卷第九、十期合刊发表“民俗学专号”,刊登的民俗学文章有梁钊韬的《民族学与民俗学及其在我国的展望》《古代的馈牲祭器及祖先崇拜》、朱锦江的《中国古史中羽翼图腾之探究》、岑家梧的《中国民俗艺术概说》、马长寿的《中国四裔的幼子承继权》、任乃强的《喇嘛教民之转经生活》、于式玉的《“浪帐房”》、李承祥的《缅铃》、宋蜀青译《龙舟节龙舟与龙》、李鉴铭的《康属见闻》等(28)顾颉刚编:《文史杂志·民俗学专号》,1945年第5卷第9-10期合刊。。顾颉刚在《编后记》中提及此期“民俗学专号”的文稿为梁钊韬代为征集,他当时在华西大学博物馆民族学研究室任职。从上述篇名可知,“民俗学专号”的文章涉及西南边疆民族民俗研究的范围甚广,与《风物志集刊》对西南地区的关注趋于一致,同时兼及考古学、民族学和社会学等学科,这也意味着重庆中国民俗学会时期学者多学科的知识背景,以及他们对民俗的认识和民俗研究的基本倾向。

虽处抗日战争保家卫国的烽火岁月,但是,学者们关注民众生活、研究民俗传统的热情和志趣并没有被战火消磨,他们把握迁移到西南大后方的条件,大力搜集、整理和研究西南地区的多民族民俗生活,研究礼俗与社会秩序的关系。为此,部分学者利用中国民俗学会的刊物资源发表民俗学成果,征集民俗学资料,保留当时中国西南地区民众生活的情状,将礼俗与驱赶外敌、救亡图存联系起来。重庆中国民俗学会的发轫和发展,受到政治、经济、社会、组织等多方面因素的影响,依然坚守初心。西南地区作为我国抗日战争的大后方,陪都重庆吸引了众多学界精英。他们在民俗中发现和探索“民族主义的精神”“民权主义的精神”和“民生主义的精神”,将民俗的“礼乐”传统融汇到抗日救亡的运动之中。(29)罗香林:《制礼与作乐》,《风物志集刊》1944年第1期。从这个角度上说,重庆中国民俗学会的成立及其系列活动和调查研究成果不仅成为抗日救亡运动的一部分,而且是记录民俗并阐释其意义的学术表达,有力地推动了中国民俗学的理论发展。

四、结 语

抗日战争时期,大批学者来到西南大后方,走出书斋,参与到与抗战有关的民俗活动中,记录民俗文化,探究民俗价值。尽管学者们的生活和工作条件艰苦,但是,他们却以高度的热情、惊人的毅力、广博的学识深入开展西南民俗调查研究。重庆中国民俗学会作为当时国统区民俗学运动的中心,在团结民俗学者,搜集民俗风物资料,研讨民俗意义价值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笔者认为,重庆中国民俗学会时期构成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民俗学建设和发展的第四个阶段,即北京大学歌谣研究会时期(1918-1925),是民俗学启动阶段;中山大学民俗学会时期(1927-1930),是民俗学发展阶段;杭州中国民俗学会时期(1930-1937),是民俗学扩大传播阶段;重庆中国民俗学会时期(1943-1945),是延续杭州民俗学传统实践的“自觉图存”阶段。

20世纪30年代至40年代,中国民俗学会中的“中国”概念应运而生,民俗学者开始自觉地发展和扩大民俗学研究范围和内容。40年代,除了娄子匡、顾颉刚等人成立重庆中国民俗学会以外,钱小柏于1943年在上海成立“中国民俗学社”,李白英起草了《中国民俗学社的组织和简章》,“所以,当时上海的民俗学活动还是有的,参加民俗学社活动的人也有一百多个……传播中华民族的民间风俗和乡土观念,留下了一些材料和东西”(30)王文宝:《中国民俗学史》,巴蜀书社,1995年,第251页。。不同学者的研究也从局部视角转向整体关怀,民俗学的发展更为明确和广阔。但是,纵览20世纪40年代全国各地的民俗学活动,从发表刊物、组织建立、人员架构等方面进行比较,重庆民俗学运动都是“中国民俗学会”存续和发展的亮点,也是当时中国民俗学活动及研究的中心之一。

相较于北京大学歌谣学运动和中山大学民俗学运动,“中国民俗学会”关于民俗的“国别”概念在杭州和重庆出现,其背后的内涵和意蕴深刻。学科意识的自觉是学科成熟的前提,“中国民俗学会”的发轫与发展,是中国民俗学研究从个人自发行动到以“学会组织”面貌出现的学科意识觉醒。抗日战争时期重庆地区的民俗学在艰难时世中求生存、谋发展的行动实践以及民俗学者的勠力同心,是中国民俗学走向学科化转变过程中的重要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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