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川陕苏区的历史地位
2020-12-01李健
李 健
提要:川陕苏区是红四方面军撤出鄂豫皖苏区后创建的又一个重要苏区。其重大历史功绩集中体现在三个方面: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至关重要的地域和模范区域,为新中国的创建作出了十分特殊的贡献;中国革命重心西移的关键区域、成功的先行者和桥梁地带,是中国革命重心向西北转移过程中建立的存在时间最长、发展红军最多、党组织建设和苏维埃政权建设最成功的苏区;策应中央红军转移的战略支撑地和红一、四方面军主力会师休整的重要栖息地,红四方面军进行的一系列战役直接支援和配合了中央红军的行动,两大主力红军的胜利会师是“历史上空前伟大的事件,是决定中国苏维埃运动今后发展的事件”。正确认识川陕苏区的历史地位,弘扬苏区人民团结奋斗的革命精神,是新时期共产党人必须承担的重要使命。
川陕苏区(1)对川陕苏区存在的时间,学界有不同的说法。笔者认为辖区政权的建立和变更,应该成为其存在和消失的主要标志。基于此,1932年12月29日以旷继勋为主席的川陕省临时革命委员会的成立,标志着川陕苏区的正式诞生;1935年7月下旬,中共川陕省委和川陕省苏维埃,被中共川康省委和川康省革命委员会所取代,标志着川陕苏区的正式结束。这以期间前红四方面军活动并且建立了政权、实施管理的区域均应视为川陕苏区。,是红四方面军撤出鄂豫皖苏区后创建的又一个重要苏区,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十大”苏区之一,为中国革命的胜利作出过重大贡献。然而,对川陕苏区历史地位的评价,是一个长期被研究者所回避的问题。究其原因大致有二:一是研究这个问题的历史文献资料相对缺乏,而公开出版的有限资料难以支撑深入细致的研究工作;二是受张国焘问题的影响,人们担心“政治风险”。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以习近平为核心的党中央非常重视革命老区的研究与建设,苏区研究已经成为传承红色基因的重要抓手。因此,客观评价川陕苏区的历史地位,已成为学界应该直面的问题。
如何评价川陕苏区的历史地位?本文拟从以下三个方面来探讨:一是川陕苏区在当时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的地位和影响,二是川陕苏区在中国革命重心由东向西转移过程中的作用,三是川陕苏区在红军长征中的贡献。
一、中国苏区的第二大区域和至关重要的区域
川陕苏区的地位和影响,毛泽东早年就给予过很高的评价:“川陕苏区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第二大区域,在川陕苏区有地理上、富源上、战略上和社会条件上的许多优势,川陕苏区是扬子江南北两岸和中国南北两部间苏维埃革命发展的桥梁,川陕苏区在争取苏维埃新中国伟大战斗中具有非常巨大的作用和意义。”(2)中国现代史资料编辑委员会编:《苏维埃中国》第2集,内部发行,1957年版,第248—249页。不仅如此,川陕苏区还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至关重要的区域。这里“已奠定了中国西北革命运动前进和发展的强固基础,他是这一革命运动的杠杆,他已成为团结一切革命势力的旗子!”(3)怀冰:《是刘湘统一四川,还是红军来建立四川苏维埃?》(1933年11月25日),西华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川陕根据地博物馆编:《川陕革命根据地历史文献资料集成》中,四川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949页。
然而,为了更好地解读川陕苏区在那个特殊年代的独特地位和影响,我们还应该从更广阔的视野和多个角度来考察。
从川陕苏区的地理位置来看,它的核心区域位于川陕交界的大巴山区。这里山川纵横,险峰交错,路隘林深,地形条件十分复杂。古人曾言:“陕西之汉中、兴安、商州、四川之保宁、绥定、夔州,湖北之郧阳、宜昌,地均犬牙交错,其长林深谷,往往跨越两三省,难以界划。”(4)严如煜:《三省山内风土杂识》,陕西通志馆1935年版,第1页。转引自《川陕革命根据地历史文献资料集成》上,“前言”第1页。这里历来都是几省都想管、而几省都管不了的地方,加之其物产丰富,利于解决部队给养,是个屯兵养兵、发展革命力量的理想之地。
从其独特的战略优势和作战条件来看,这一带在与国民党反动派的斗争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即“地势上有巴山之天险,扼汉水长江之咽喉,向南发展可以截断长江,虎视武汉;向北发展可以据汉中而制西安;向西发展可以打通甘肃、新疆与苏联联络;向东发展可以联系湘鄂西及鄂豫皖赤区。”(5)《保卫赤区运动周决议》(1933年5月10日),《川陕革命根据地历史文献资料集成》上,第70页。另外,这里还是特别适合红军作战的地方。“查四川地势险阻,除腹地几个道区外,四面均系大山,川东北更甚,每多悬崖绝壁,一条独路通过,且多老林,多深沟,多夹涧,多寨子,重重叠叠,处处险恶。此种特殊地形,兵力不易展开,正面不易强攻,庞大队伍不易运动,笨重机炮不易施使。地势复杂,要点极多,大部攻坚,势不易逞。迂回道路因一山一沟一上一下,约数十里,故联络不易,行军路径特别延长,亦一弱点。但对于我们发展亦有以下的便利:(一)易以小部扼着各方面要点,使各方面敌人不得长驱而进,我主力却在内线周转飘忽,任所欲为,消灭敌人一面,以至各个击破敌人。(二)敌人分兵合进之策无法实现,指挥不易统一,行动不易一致,联络更当困难。(三)便利我小部队游击活动,出没异常。(四)便利我主力间道奇袭或突击。”(6)中生:《与川军作战要点》(1933年7月),《川陕革命根据地历史文献资料集成》中,第790页。
从广泛的社会影响来看,川陕苏区的存在和发展,极大地震撼了国民党的反动统治,在当时产生的社会影响是重大而深远的。
中共中央认为,川陕苏区取得的胜利,已经将革命的火种播撒到了大革命时代比较落后的区域和国民党统治的后方,其炽热的燎原之势正在动摇反动统治的根基。1933年7月,临时中央负责人博古在中央一级党的活动分子会议的讲话指出:“红四方面军在这远征之中所以能够胜利的在巴中南江建立新的根据地,就是因为他受到川豫边的几十以至几百万劳苦群众的爱戴,农民暴动起来响应红军,白军士兵哗变加入红军,四方面军伟大的胜利就在农民暴动士兵哗变的响应和配合中形成。他把苏维埃运动散布到北方和西北——这些大革命时代比较落(后)的区域中去。当红四方面军占领川北的时候,川西工农组织了十九县的抗捐大同盟,组织和发动游击战争响应红军。到现在离成都四十里的地方都有红军活动,四川军阀极端恐慌,蒋介石委刘湘为‘剿共’总司令,团结起四川军阀来对付四方面军,为什么?因为红军的伟大胜利,创造了五六县的根据地,由于四方面军的伟大胜利,使四川军阀发抖起来。”(7)博古:《为粉碎敌人的五次“围剿”与争取独立自由的苏维埃中国而斗争》(1933年7月24日),《川陕革命根据地历史文献资料集成》中,第798页。
当时党中央的理论刊物《红旗》,生动描绘了敌人后方革命运动的兴起和敌人的极度恐慌:“成都火柴和生绸厂的工人在自己的大会上通过了拥护川北红军和东北义勇军的决议。中江的群众自动不交一文捐税来‘助纣为虐,帮助军阀进攻红军’(中江群众言论)。顺庆兵工厂的工人在‘不造一枪一弹供给军阀进攻红军’的口号下,实行怠工,每日少造一箱子弹。成都失业工人自动组织红军预备队,当买了衣服作路费,到红军中去参加作战,帮助红军造枪弹。周口的农民自动暴动起来,响应红军的行动,结果周口被红军占领。九月间南部河东的农民与红军结合,驱逐了所有的白军而变成了苏区,河西的农民亦起来暴动响应,创造了河西的游击区。”在川陕苏区的胜利面前,国统区一片恐慌。《大公报》在分析了四川的局势后认为,“万以刘湘‘剿匪’无功,使徐向前辈更得渡越嘉陵,分攻潼顺,则成渝危殆,全川变色。设转而袭陕,侵甘肃,下鄂西,扰滇黔,借川省之富源,得进退之便利,其势恐非今日江西瑞金可比……”由此得出结论,“全川有赤化的危险”“四川将变成江西第二”。《晨报》指出:“今已在巴中成立川陕苏维埃政府,其志谅不在小,”“可怖哉,‘匪’势膨胀之速度也。”《大美晚报》甚至提出:“是刘湘统一四川,还是红军来建立四川苏维埃!?”(8)怀冰:《是刘湘统一四川,还是红军来建立四川苏维埃?》(1933年11月25日),《川陕革命根据地历史文献资料集成》中,第951页。
对川陕苏区的革命前途,党中央也给予了很高的期待。中共中央在给红四方面军的指示信中指出:“你们在整个苏维埃运动中所处的地位,是非常重要的,你们在执行这些任务中每一成绩,都将增加革命势力的比重。帝国主义、国民党已经看到西北角上这一把革命的烽火所给予他们的威胁……你们有伟大的前途,全党都在注视你们,你们应采取积极进攻的路线,在巩固原有阵地基础之上,来迫切的争取苏维埃首先在四川全省的胜利。”(9)《中央致红四方面军的信》(1933年8月25日),《川陕革命根据地历史文献资料集成》上,第501页。
二、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模范区域
川陕苏区的地位和影响,还在于它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模范区域。在其创建和发展过程中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建设,作出了十分特殊的贡献,对其他苏区的创建和发展,具有良好的示范作用。
苏维埃政权建设方面,建立“十家代表”,(10)《川陕省苏维埃组织法》(1933年9月16日)规定:“为了更切实执行苏维埃各种法令,在村苏之下,由每十家工农劳苦群众选举一个代表,这就是十家代表。他的任务:(1)发动十家群众严格监视地主、富农和无公民权的分子,他们不在十家以内,无政治上的任何权利,将其生活情形,经常向上级报告。(2)经常注意当地有无反革命活动和暗藏的反革命分子阴谋破坏的情形,随时报告上级。(3)十家群众得到土地利益后,生活改善状况及红军游击队员家属的优待情形,向村苏报告。(4)传达村苏决议,动员和督促十家执行。(5)经常向十家公民解释苏维埃一切法令。”(《川陕革命根据地历史文献资料集成》上,第144页。)把政权的触角深入到家家户户。这在苏维埃革命时期的政权建设上,独树一帜。“十家代表”的设立,在发扬民主、联系群众方面有着重要的作用和意义。“在当时,村苏维埃的工作是繁忙的,它既要发动全村人民分田地,进行扩大红军的工作,又要组织运输队、赤卫军、少先队、童子团和打家(打土豪)、肃反、站岗放哨以及其他工作。而苏维埃政府正是通过‘十家代表’把人民联系起来,从而发动人民完成上级交给的各种艰巨的任务。”(11)四川大学历史系:《川陕革命根据地的建立和发展》,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四川省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四川文史资料选辑》第21辑,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39页。根据《地方苏维埃政府暂行组织条例》(1931年11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地方苏维埃暂行组织法(草案)》(1933年12月)的规定,地方政权的权力机关可以分为省、县、区、乡(市)4种基本政权形式。而在《川陕省苏维埃组织法》中,则规定“村苏维埃是苏维埃的基本组织”,并且对村苏之下的“十家代表”的任务,作出了明确的表述。这种情况,在其他苏区没有记载。川陕苏区的有益探索,恰好回答了当时毛泽东主席高度关心的基层苏维埃政权的建设问题。(12)“苏维埃的民主,见之于市与乡的代表会议。市乡代表会议制度是苏维埃组织的基础,是使苏维埃密切接近广大民众的机关”。“为着使乡苏市苏的代表与当地居民密切联系,便于吸收居民的意见,并便于领导工作起见,依照代表与居民住所接近,将全体居民适当分配于各个代表的领导下(通常以居民三十人至七十人置一个代表的领导下),使各个代表对于其领导下的居民发生固定的关系。这样便使民众与苏维埃在组织上连成一片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执行委员会与人民委员会对第二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的报告》(1934年1月24—25日),《川陕革命根据地历史文献资料集成》中,第988—989页。)另外,县级苏维埃政权的建设,在川陕苏区也取得了非常突出的成就。川陕革命根据地建立的县级苏维埃政权的数量是巨大的,前后一共达到了58个,仅仅低于中央苏区的66个,而远远高于其他革命根据地。川陕革命根据地县级苏维埃政权的建立速度是惊人的,远远快于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的所有根据地。(13)李健、张喜庆:《川陕革命根据地县级苏维埃政权刍议》,《西华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2期,第33—40页。
禁绝鸦片方面,在短时间内收到了突出成效。禁食禁种鸦片是川陕革命根据地的一项重大社会改革运动。首先,苏维埃政府明令禁烟。“立刻在各县、区进行戒烟、禁种、禁吃的宣传教育工作”,“未吸烟的绝对禁止再吸,已吸的则限期戒去”。(14)《巴中县苏维埃政府布告——为禁鸦片烟事》(1933年),《川陕革命根据地历史文献资料集成》下,第1329—1330页。各级苏维埃政府采取行政手段,关闭和没收了根据地的烟馆和烟灯。除川陕省戒烟总局为戒烟而特设的“工农烟馆”之外,所有烟馆和烟灯全部关闭和没收。无条件没收土豪劣绅的鸦片烟,公开焚毁收缴的烟土。据统计,“在3年当中,巴中总共烧了9千到1万多斤,通江烧了7千多斤,南江烧了5千多斤。”(15)林超、温贤美等:《川陕革命根据地历史长编》,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559页。其次,展开了声势浩大的戒烟运动。深受鸦片毒害的老百姓也纷纷自觉地不再吸食鸦片,有些鸦片瘾太大一时难以戒掉的也走进了各地的戒烟局。当年川陕苏区的报纸《川北穷人》为此曾发表过报道:《戒烟局成绩甚佳——大家起来,决心戒烟,毫无痛苦》:“一日来戒烟的将及百人,两星期内已有五十余(人)完全戒脱,四年者即需一月,毫无痛苦。”(16)《戒烟局成绩甚佳——大家起来决心戒烟毫无痛苦》(1933年2月16日),《川陕革命根据地历史文献资料集成》下,第1470页。又如南江戒烟局当时每天都有二、三十人拿起被盖、碗筷自愿到戒烟局来戒烟。苍溪县,戒烟局在几个月当中,共戒掉300多人的烟瘾。(17)四川大学历史系:《川陕革命根据地的建立和发展》,《四川文史资料选辑》第21辑,第118页。通江县城戒烟局第一期的戒烟者约有三百余人,其中不少是由他们的妻子、母亲送来的,第二期就增至千人以上。一些染有烟瘾的青壮年报名参军后,在新兵营里集体戒烟。他们自述:“参加部队首先就是戒烟”“那时生活也好……戒起来也快”“戒烟的人治疗效果比较好,两三个星期就把烟戒掉了。”(18)林超、温贤美等:《川陕革命根据地历史长编》,第560—561页。
在川陕革命根据地党和政府的努力下,禁绝鸦片的运动取得了显著成效。经过一年的努力,川北通、南、巴一带吸烟的人便大大减少。据不完全统计,当地已戒烟的人占了70%以上,没有完全戒绝的人约占20%,依然吸烟的老弱不过10%而已。(19)中共巴中市委、巴中市人民政府主编:《川陕革命根据地简史》,内部发行,2005年版,第312页。随着吸食鸦片人数的大大减少,根据地人民的身体素质和精神面貌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那些昔日萎靡不振的“烟鬼”逐渐变成了根据地革命和建设的重要力量。过去种植鸦片的烟田,成为了稻麦飘香的农田。就连国民党的报纸也不得不承认:“在通南巴赤区内,鸦片种植是绝对禁止了的,我们走进这些地方,简直看不见一根烟苗”。(20)《匪区禁烟》,《国闻周报》第10卷第18期。(转引自重庆图书馆民国报刊资料电子版)川陕苏区的禁烟运动向中国和世界表明,这里是当时中国唯一真正禁除了烟毒的模范地区。
在妇女解放方面,不仅制定了许多专门保护妇女权益的政策措施,建立起相关组织保护妇女权益,而且还广泛吸收妇女参加土地革命斗争,创建了中国工农红军最大建制的妇女武装。实际上,在土地革命时期许多苏区都成立过规模不等的妇女武装。如1930年海南琼崖根据地就有120人的娘子军连;1931年中央苏区瑞金就成立了180人的女子义勇队。(21)徐峰:《川陕革命根据地妇女武装述略》,《军事史林》2015年第3期,第43—47页。1933年“反三路围攻”期间,川陕省组织机关女干部百余人和妇女积极分子200余人,在通江成立起妇女独立营,由陶万荣担任营长。各县也相继建立了一些妇女武装。长赤县首先成立了不脱产的妇女独立营,随后,万源县、营山县也相继组建起不脱产妇女独立营,董必武的爱人何莲芝、谢觉哉的爱人王定国就是从万源和营山的妇女独立营参加革命的。1934年3月在“反六路围攻”中,川陕革命根据地在妇女独立营的基础上扩编为妇女独立团,以曾广澜为团长,张琴秋为政委。1935年强渡嘉陵江前后还成立起了妇女独立师,辖2个团,2000多人。(22)2019年12月17日《中国军网》载文称:1933年在通江建立的“红四方面军妇女独立营”,是红军的第一支正规妇女武装;1935年2月在旺苍建立的“红四方面军妇女独立师”,是我军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妇女武装。这支妇女武装在党的领导下,转战于大巴山区、嘉陵江畔和雪山草地,在保卫苏区和西进途中为中国革命立下了不朽的功勋。(23)李健等:《川陕革命根据地党群关系研究》,中央文献出版社2017年版,第169页。大规模正规妇女武装的诞生,在很大程度上展现了川陕苏区妇女整体解放的程度,甚至可以将其视为社会进步的标志性事件之一。
三、革命大本营奠基西北的成功先行者
川陕苏区在中国革命重心由东向西转移过程中的作用,是非常关键和不可替代的。川陕苏区是将中国革命大本营奠基西北的成功的先行者,是中国革命重心向西北转移过程中建立的存在时间最长、发展红军最多、党组织建设和苏维埃政权建设最成功的苏区。川陕苏区的开辟,“意味着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土地革命战争由东南引到了西北。这对于‘星星之火’爎遍全中国具有重要意义。”(24)石仲泉:《通江苏维埃志 序》,中共通江县委党史研究室编:《通江苏维埃志》,四川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3页。
由于川陕地区特殊的区位条件,就决定了它在中国革命重心由东向西转移过程中的特殊作用。从地理空间看,由瑞金到陕北,历经川陕地区是符合逻辑的选择。因为经过曾经深受大革命洗礼的湖南西进,比北上河南西进要有利得多。另外,就西进沿线的敌我力量对比而言,经川陕地区向西的大部分区域都是国民党统治薄弱的地区。更为重要的是,川陕地区革命运动的蓬勃兴起,在客观上就为革命重心的西移打下了线路选择的重要基础。
红四方面军进入川陕地区不久,就有了将革命烈火燃烧到中国西部地区的责任自觉和使命担当。在1933年6月下旬召开的川陕省第二次党员代表大会上,明确规定“川陕党的当前组织的任务,就是采取最坚决的进攻敌人的路线,消灭四周敌人,巩固已得胜利,开展更伟大的胜利,形成伟大红军,争取苏维埃政权在西北一省数省的首先胜利。”并且预言,红四方面军在川陕苏区的胜利,将使“整个西北部将卷入苏维埃革命的巨浪中去。”(25)《目前政治形势与中国共产党川陕省党的任务》(1933年6月23日),《川陕革命根据地历史文献资料集成》上,第91—92页。
中共中央根据红四方面军在川陕地区取得的辉煌战绩,也明确地将把革命引向西部的神圣使命赋予了他们。1933年8月,中央给红四方面军的指示信中明确要求:“目前四川的形势,对于开展四川的苏维埃运动,是非常有利的。你们应用一切力量,抓紧这一历史的时机,把革命的火炬烧遍整个的西北。”并且中央对川陕苏区取得的军事胜利对中国革命全局和西北革命斗争的影响,给予很高的评价:“这种惊人的胜利,给整个西北的革命运动,奠下了最强固的基础,在征服中国各省革命发展之不平衡上,前进了一大步。”(26)《中央致红四方面军的信》(1933年8月25日),《川陕革命根据地历史文献资料集成》上,第498—499页。
粉碎“六路围攻”以后,中共川陕省委和红四方面军领导机关更是明确地意识到,川陕苏区未来的前途在于——“争取赤化全川,全西北的胜利!”(27)《动员穷苦青年消灭刘湘残部粉碎“川陕会剿”中心口号》(1934年),《川陕革命根据地历史文献资料集成》下,第1413页。“开展西北土地大革命!”“创造革命坚固的西北后方!”(28)《庆祝中央红军西方军大胜利的宣传要点》(1934年底),《川陕革命根据地历史文献资料集成》下,第1415页。
中共川陕省委指出:“冲破刘湘(五)(六)路进攻的伟大胜利,使刘湘的全部计划完全失败,我们的赤区更加巩固壮大,帝国主义国民党整个五次‘围剿’在四川战线是被冲破了,而我们西北苏维埃运动是得到更大的推动和发展。”(29)《十月革命十七周年宣传大纲》(1934年11月),《川陕革命根据地历史文献资料集成》下,第1405页。《红四方面军政治与党务工作决议(草案)》指出,反“六路围攻”的胜利,“不只是动摇了全四川与西北的反动统治,而且是惊惧了全中国的反动统治,给了正在疯狂的瓜分中国以至吞并四川之帝国主义的企图以莫大的打击。这是‘赤化全川’,争取苏维埃在西北一省几省首先胜利基础之奠定,是配合中央区及全国工农红军彻底粉碎五次‘围剿’,争取苏维埃中国之有力柱石”。(30)《红四方面军政治与党务工作决议(草案)》(1934年10月28日),《川陕革命根据地历史文献资料集成》上,第317页。红四方面军党政工作大会的政治报告也指出:“红四方面军的胜利,是可以使全四川、西北的一省数省的革命首先胜利实现起来。实现这一胜利是中国革命的基本因素和条件,不仅在整个革命中是一个配合,而且要由这地方推广到全中国去,这关系于整个革命的前途,因此,大家要把责任担负起来。”(31)《张国焘在红四方面军党政工作大会上的政治报告》(1934年11月2日),《川陕革命根据地历史文献资料集成》中,第1130页。1935年1月24日《干部必读》发表署名文章称:“西北几省近年来至旱灾不断,使整个经济生活呈现日暮途穷的衰颓气象,特别是红四方面军伟大胜利之结果,更极有力地推动了西北革命火焰,更加深了反动统治的危机,使其财政经济无法解决。”(32)李特:《目前冲破“川陕会剿”之最顺利的形势》(1935年1月24日),《川陕革命根据地历史文献资料集成》中,第1176页。
正是具有了明确的使命担当,川陕苏区在中国革命的进程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红四方面军被迫离开鄂豫皖根据地一路西进,终于在1932年12月入川建立起了党领导的川陕省苏维埃政权。在短短的两年多时间里,先后建立过58个县级苏维埃政权(33)李健、张喜庆:《川陕革命根据地县级苏维埃政权刍议》,《西华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2期,第33—40页。和42个县委一级的党组织(34)李健等:《川陕革命根据地党群关系研究》,第53页。,红军人数由入川时的4个师1.5万人发展到5个军约8万人(35)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解放军出版社1989年版,第263页。。在这期间,还两次成功地粉碎了四川军阀的大规模围剿,主动向敌人发动大的进攻性战役(动用兵力超过万人)达7次以上,累计歼灭国民党正规部队15万余人。(36)反三路围攻“毙、伤敌官兵一万四千余人,俘虏敌旅参谋长李汉城等以下官兵万余人”;“仪南、营渠、宣达三次进攻战役,共经历了两个半月的时间,歼敌近两万”;反六路围攻“总计毙、伤敌路副司令郝耀庭等以下官兵六万余人,俘敌官兵两万余人”;广昭战役“一月二十二日战役开始……两次战斗共俘敌八百余人……二十七日占领广元飞机场,二十九日又占机场东侧敌重要外围阵地乌龙堡(五龙堡),并歼敌一部”;陕南战役“方面军进军陕南的十余日间……歼敌四个多团……俘敌团长以下四千余人”;强渡嘉陵江战役“总计歼敌十二个团,约一万余人”;土门战役“是西进岷江流域的一次重要战役。从四月底到五月二十二日,敌在该地区先后投入兵力约二十个旅,被我歼灭一万余人。”(参阅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第224、246、288、303、306、313、322页。)鼎盛时期根据地面积达4.2万平方公里,人口700多万。(37)蒲孝荣:《四川政区沿革与沿地今释》,四川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522页。刘瑞龙在《战斗的一九三四年》一文中,曾写到“七百万群众起来建立了自己的苏维埃”,故采用蒲孝荣“人口700万”的说法。(参阅刘瑞龙:《战斗的一九三四年》,《川陕革命根据地历史文献资料集成》中,第946页。)川陕苏区所取得的一系列重大胜利,使中国革命的浪潮,在落后的西部地区掀起了滔天巨澜。而在革命大本营向西移动的过程中,其他根据地一旦丧失,几乎都没有能够再次建立起稳固的苏区。
可以说,川陕苏区的创建与发展,为中国革命重心西移清扫了障碍,铺设了道路,打下了基础,加速了中国革命战略大转移的进程。
四、红军长征的战略支撑地与两大主力红军会师休整地
川陕苏区对红军长征的贡献,除徐向前元帅有过具体的表述外,(38)“红军进行战略大转移,如果没有川陕根据地的桥梁和连接作用,将会增加更多的困难,造成更大的损失。那时,中央红军撤出了江西。陕北根据地很小。四方面军的在川陕的存在,它所积蓄的革命力量,对一二方面军的长征,对于全国的革命,是个很大的支持和掩护。”(徐向前:《巴山烽火“序”》,中国人民解放军成都部队川陕革命根据地军事斗争史编委会编:《巴山烽火》,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4页。)学者石仲泉也曾经将红四方面军对长征的贡献归纳为五个方面,(39)“一是对中央红军北进川西发挥了重要策应作用。”“二是对中央红军克服物资匮乏、补充兵员起了巨大的支援作用。”“三是在所经过地区发挥了强大的‘宣传队’作用。”“四是在所经过地区也发挥了‘播种机’作用。”“五是壮大了党领导的革命军队力量。”(中共通江县委党史研究室编:《通江苏维埃志》,第3页。)而众多的学者对此却是鲜有研究。事实上,川陕苏区是中央红军长征的重大战略支撑地和一、四方面军会师、休整的重要栖息地。
川陕苏区作为仅次于中央苏区的革命根据地的存在,在中国革命的进程中具有特殊的地位。尤其是在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濒临失败的关键时刻,川陕苏区的重大战略价值日益凸显。1934年7月23日,中共中央、中革军委关于红六军团向湖南中部转移《给六军团及湘赣军区的训令》中曾要求六军团打通中央苏区与川陕苏区的联系。在中央看来,江西和四川是巩固的苏维埃区域,连接这两大苏区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40)让六军团离开现在的湘赣苏区转移到湖南中部去发展广大游击战争,创立新的苏区,有着如下的政治与军事考虑:“目前苏维埃运动发展的一般状况是在江西及四川存在着巩固的苏维埃区域,而湖南将成为两者将来发展联系的枢纽。”“六军团应以自己英勇的斗争革命化湖南的环节,并鼓动与组织湖南的群众斗争,发展为革命的游击战争,彻底的土地革命,直至建立苏维埃政权与新的大片苏区,确立与二军团的可靠的联系,以造成江西、四川两苏区联结的前提。”(李云、凌步机主编:《中央红军长征从这里出发》,中共党史出版社2004年版,第18—19页。)
红四方面军在川陕苏区的一系列军事行动,直接支援和配合了中央红军的战略转移。反“六路围攻”的胜利,不仅沉重打击了刘湘及四川其他军阀,而且还直接打乱了蒋介石进攻中央红军的部署,迫使他不得不花更多的精力来对付红四方面军,组织对川陕苏区的军事“会剿”。恰好就在这段时间里,中央红军在江西胜利地突破了敌人的层层封锁,开始了伟大的长征。
实际上,在中央红军离开江西瑞金后,川陕苏区就成为了全国最大的苏区。在中央红军长征途中,活动于川陕苏区的红四方面军一直是重要的战略支撑力量。红四方面军进行的一系列战役,直接支援和配合了中央红军的行动。这正如《红星》报社论所说:“红四方面军是现时中国苏维埃运动三大主力的最大的一个……配合着中央野战军的西移,四方面军以猛烈的进攻和粉碎敌人的围攻,不仅保持了原有的苏区,并且先后消灭刘存厚、田颂尧、罗泽洲等四川军阀,大败杨虎城、杨森、邓锡侯、刘湘和蒋介石嫡系的胡宗南部,占领陕南的宁羌、褒县、川北、川西北的阆中、苍溪、南部、平武、北川、茂县、里番、懋功等县,展开了广大的游击区域,和建立了茂县一带的新苏区。红四方面军的这一伟大胜利,正与中央野战军西移的胜利配合着”。(41)《伟大的会合》(1935年6月15日《红星》报第21期社论),《中国工农红军第四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长征时期)》,解放军出版社2007年,第56页。另外,从中央红军意欲入川与红四方面军会合的战略意图看,川陕苏区也成为了当时可供选择的长征的目的地之一。(42)“我们八个月的长途行军与作战,其目的就是要争取与四方面军的会合,使两大主力能在统一的指挥之下,集中力量,赤化全四川,为赤化全中国的大事业奠定巩固的基础。”(《伟大的会合》(1935年6月15日《红星》报第21期社论),《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长征时期)》,第56页。)
为迎接中央红军入川,红四方面军和苏区人民做了大量艰苦细致的准备工作。一是筹集了大量的御寒物资和粮食、食盐等,二是为中央红军准备了一批炊事员和后勤装备。两军会师以后,为了让中央红军得到很好的休整,徐向前还在给中央的电报中建议:“最好让西征军暂位后方巩固阵地休息补充,把四方面军放在前面消灭敌人”。(43)《红四方面军关于川西北敌我情况给中央的报告》(1935年6月12日),《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长征时期)》,第52页。在懋功,红一方面军驻城内,红四方面军驻城外,负责城外的警戒任务。1935年6月16日,红军总司令部、总政治部在懋功县城联合发布《关于一、四方面军会合后部队休整的规定》:一军团在抚边、木坡、八角等地,三军团在官寨、达维地段,五、九军团在大跷碛,军委纵队在懋功县城休整。这期间,两个方面军还展开了形式多样的联欢慰问活动。6月21日,中共中央在懋功县城天主教堂举行了干部同乐会,红一、四方面军在懋功的团以上的干部参加了会议。另外,军委纵队在懋功休整期间还筹粮5.8万斤。(44)中共阿坝州委党史研究室、阿坝州地方志办公室编:《阿坝州志之红军长征在阿坝》,四川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54、10、103页。
为了适应会师后新的革命斗争的需要,在休整期间,还对一、四方面军的部队进行了调整和补充。“七月中旬,徐向前、陈昌浩建议从红四方面军抽调建制部队补充红一方面军,从红一方面军抽调军政干部到红四方面军工作。经中央批准,从方面军抽调第三十军九十师第二七0团和第八十九师直属队一千六百余人,给第三军团;抽调第四军第十一师第三十二团一千一百余人、第三十三军第九十八师第二九四团一千余人,给第一军团。从红一方面军调来一些干部到红四方面军各军任参谋长和政治部主任等职,这对加强方面军的参谋工作和政治工作都起了积极作用。”(45)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编:《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第329页。通过这次调整,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对红军野战部队的直接指挥能力大大增强了。
红一、四两大主力军在川陕苏区的胜利会师,对中国革命的发展进程,产生了意义深远的影响。1935年6月15日的《红星报》指出:一、四方面军的胜利会师,“这是历史上空前伟大的事件,是决定中国苏维埃运动今后发展的事件。”(46)《伟大的会合》(1935年6月15日《红星》报第21期社论),《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长征时期)》,第56页。朱德、毛泽东等领导同志也认为,“中国苏维埃运动二大主力的会合,创造中国革命史上的新记录,展开中国革命新的阶段,使我们的敌人帝国主义、国民党惊慌战栗。”(47)《中央及中央野战军为一、四方面军会合复四方面军电》(1935年6月16日),《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长征时期)》,第57页。而承载了这一伟大事件的川陕苏区,其重要地位显然是值得人们永远缅怀和铭记的。
尽管在川陕苏区时期也曾遭受过张国焘错误的干扰和影响,但由于中共川陕省党组织、英勇的红四方面军将士和广大劳苦大众的浴血奋战,仍然使得这一区域成为了中国共产党局部执政时期的成功典范。因此,本文对川陕苏区历史地位的评价是:她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至关重要的地域和模范区域;是中国革命重心西移的关键区域、成功的先行者和桥梁地带;是策应中央红军转移的战略支撑地和一、四方面军主力会师休整的重要栖息地。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新中国是无数革命先烈用鲜血和生命铸就的。要深刻认识红色政权来之不易,新中国来之不易,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来之不易。”(48)习近平2019年8月28日视察西路军纪念馆时的讲话。川陕苏区的历史地位,也是由红四方面军将士和川陕边地区的人民用鲜血和生命铸就的。恢复历史本来面目,全面研究各个革命根据地苦难而辉煌的历史,有助于深刻地认识中国人民的斗争史和奋斗史,有助于红色基因的弘扬与传承。正确认识川陕苏区的历史地位,充分发掘这一红色资源的社会价值,努力弘扬川陕苏区人民团结奋斗的革命精神,早日改变这一区域的落后面貌,是我们新时期共产党人应有的责任担当和必须完成的历史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