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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视域下新时期江南古镇的创新发展与实践

2020-12-01张永广李亚娟

上海文化(文化研究) 2020年4期
关键词:周庄乌镇古镇

张永广 李亚娟

在文化视域下,江南古镇是江南文化的源头。江南古镇在我国城镇类型中是最具地域性、多样性和完整性的典型代表。人们提到江南时,空间并不仅仅是最主要的因素。“江南”更多地成为一种虚化的地理范畴和文化寄托。起始于20世纪80年代的江南古镇保护实践,为我国古镇的经济开发和资源保护积累了宝贵经验。在经历了所谓的“拆屋填河式的旧城改造”,以及“旅游开发过度商业化、原住民外迁空心化、人文资源延续恶化”等现象后,江南古镇进入了文化升级、创新发展的新阶段。

一、江南古镇保护发展历程及困境

江南古镇的保护开发始于20世纪80年代,起步于周庄。当时正值改革开放初期乡镇企业大发展。在“要想富、先修路”“汽车一响、黄金万两”的热潮下,江南河网平原上的大小村镇都鼓足了破旧立新的干劲,纷纷拆桥拓街、填河筑路,以期筑巢引凤。一大批具有鲜明水乡特色的古镇风貌格局在这场城乡运动中遭受了巨大破坏。而周庄则因为与外界交通过于闭塞,发展较慢,才得以幸免。①阮仪三、袁菲:《江南水乡古镇的保护与合理发展》,《城市规划学刊》2008年第5期。1984年,《周庄总体及保护规划》首次出台,明确了“旅游立镇”的发展方向,提出实行“保护古镇、建设新区、发展经济、开辟旅游”的十六字方针。这与当时如火如荼的乡镇企业大发展背道而驰,顶着前所未有的质疑和压力,1986年,周庄通过了《周庄总体规划及古镇保护规划》,开启了以古镇为资源的江南古镇保护发展之路。②《周庄总体规划及古镇保护规划》,1986年,http: //zhouzhuang.mcantrs.net/index.php?c=article&a=type&tid=206。

由于严格落实规划方案,周庄的古镇保护开发在实践中取得了显著成效,不仅留存了“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水乡风貌,而且因人文资源成就了地域经济的繁荣,望得见青山、寄得了情思的保护式开发和边开发边保护,为周庄赢得了古镇休闲旅游的先机。难能可贵的是,在获得可观经济效益的同时,周庄从长远着眼,及时筹建了“古镇保护基金”,并“将每年古镇旅游门票收入的10%用于古镇保护,包括修缮历史建筑,改善基础设施,提高古镇居民生活环境质量等”。①叶子:《城镇遗产保护是为了当地人更好地生活下去》,《上海城市发展》2008年第3期。这种旅游开发与古镇发展互为支撑的做法,为古镇的良性可持续发展奠定了基础,也获得了古镇原住民的认可,被称为城镇发展的“周庄模式”。

继周庄模式成功之后,其他的江南水乡,譬如同里、甪直、西塘、乌镇等也在把握江南水乡共性的同时,依据自身特点陆续制订了各有特色的规划方案,开始了保护与开发兼顾的实践探索。2000年,在联合国遗产中心专家的提议下,江苏的周庄、同里、甪直,浙江的乌镇、南浔、西塘,开始正式以“江南水乡古镇”的名义联合申报世界文化遗产。②阮仪三、袁菲:《江南水乡古镇的保护与合理发展》,《城市规划学刊》2008年第5期。自此,以“江南六镇”为代表的江南水乡古镇,为世人所知。正是最初这一批江南古镇的积极实践和努力探索,才使得“江南古镇”开始打出名气,打响品牌,代表了我国历史文化名镇名村的最前沿成果。

以“江南六镇”为代表的典型地域城镇遗产整体保护模式,成功影响和带动了江南地域以及我国其他地区的古镇保护开发。上海的枫泾、朱家角、新场陆续进入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中国历史文化名镇名村。历史上显赫一时、现今却淡出人们视角的其他江南古镇,诸如江苏苏州的木渎、江苏泰兴的黄桥、浙江绍兴的安昌、江苏姜堰的溱潼等一大批底蕴丰厚的历史传统名镇也逐渐为人熟知。

在经过快速发展后,江南古镇的保护开发也开始面临一些困境。比如,经过6年的保护性修复,总投资10亿元的荡口古镇于2014年试营业,2015年正式对外开放,打出“吃在荡口、住在荡口、文化休闲在荡口”以及打造长三角休闲旅游度假胜地的口号,③《巨资修复千年古镇缘何遇冷》,《新华日报》2018年10月15日。但实际情况却与预期规划落差颇大。

另一方面,随着古镇旅游的兴旺,古镇周边的地价也水涨船高,几乎所有的水乡古镇都走过杀鸡取卵式的地产商业化捷径。“同里为筹集三线入地工程建设资金,出让了同里湖周边的别墅用地;南浔在出让古镇经营权的同时,还出让了古镇区外的可开发土地;周庄古镇旁兴建了占地500亩的富贵园和占地80亩的江南人家。”④阮仪三、袁菲:《江南水乡古镇的保护与合理发展》,《城市规划学刊》2008年第5期。可以说,在最初阶段的古镇发展阶段中,历史人文只是被用来可以转化为经济效益的存在,在寸土寸金的利润诱惑下,江南古镇拆屋填河、改造动迁,快速沦陷,古镇保全让位于高档住宅是常规做法,星级宾馆会所包围着古镇不断兴建是常态性存在,水乡古镇开始变成一个个商业地产背后的孤独盆景。

而古镇的原住民也不甘人后。一些原住民也瞄准了商业契机,纷纷破墙开店,转租民宅,有些古镇甚至出现了全民经商的情况;而一些年轻人,因不满古镇里老旧的砖木房屋和缺乏现代化的生活设施,外出就业,不再回归。从1998年到2002年,周庄古镇的店铺数从200多家激增至600多家,短短4年数百栋民居破墙开店。①张磊:《何以解乡愁,古镇有乾坤——关于上海古镇保护与更新的思考》,《上海艺术评论》2017第4期。再加上一些古镇的发展采取整体搬迁、招商进驻的模式;一些古镇将沿街民居改为店面,修缮整治后,一些居民住不起,一些居民宁愿出租赚取租金也不愿回迁。于是,原本平静宁和的水乡,白天挤满南来北往的游客,一到夜晚景区闭园,雅致写意的小桥流水则在一片幽暗中飘零。原生态的古镇水乡渐渐质变,乡民乡土乡风和历史人文生态被寸寸消磨。

在此商业化背景下,江南古镇旅游被最大商业化。但凡去古镇旅游,就是过几座桥,坐几条船,逛几座大宅,看几幅匾额,买买米糕、酱菜、扎肉,连飘来的空气都弥漫着相同的油炸臭豆腐味。伪民俗化的布景化也比比皆是。而这种被普遍成为共识的商业开发发展,使得江南古镇走上了一条同质化批量加工模式,复制雷同的江南水乡开始“千镇一面”。

此时,古镇的发展遇到了瓶颈。“游客不满意,因为不好玩;政府不满意,因为玩不转;企业不满意,因为不赚钱。”②刘乐平:《古镇复兴,来一场文化突围》,《浙江日报》2016年6月17日。何因所致,何故至此?皆源于对文化的经济化认知,对文化的本质规律没有摸透,对文化的真正力量缺少足够的重视。这种文化发展中的过度经济思维,轻则将文化建设等同于经济建设,忽视文化旅游和文化产业所特有的培育方式;重则是涸泽而渔,漠视或刻意忽视了对地方文化资源的涵养,对地方文化资源进行破坏性开发,使文化彻底枯萎干涸。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在古镇发展的这一阶段,因文而兴,又因文而衰的江南水乡,一方面率先抢占了中国旅游市场份额,成为人们外出旅游的首选地,赢得了丰厚可观的经济回报;另一方面,在持续的开放建设中,江南水乡也在经济发展的浪潮中上下颠簸,提前支付了发展成本。

江南古镇先走一步所遇到各种问题、各种困境,以及在先行先试中出现的复杂现象,都代表了我国城镇历史文化遗产保护发展的最新实践,在别人还在纠结“要不要保”“先保什么”“怎么来保”的时候,江南古镇所陷的困境,使得他们不得不先人一步来思考古镇未来的发展方向。

二、新时期江南古镇的文化创新与实践

“十三五”时期,我国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以此为基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全面呈现发展新气象。尤其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乡村振兴战略和城乡融合被明确表述。江南古镇作为协调城镇与乡村统筹发展的最好载体,在“融合”发展的语境下,在各古镇发展趋同的困境下,深依立身之本,以文化为引领,开展了各种丰富多彩的实践探索。文化性和文化引领,是江南古镇的第一要义。只有深挖自身文化特色,调整和优化区域定位和布局,涵养培育以文化为根基的转型升级之路,才能真正实现古镇的更新,为未来赢得更大发展空间。具体来说,新时期江南古镇的实践创新包括打造多元文化聚集地、扩展文化空间、发展文化产业三个方面。

(一)打造多元文化聚集地,更新激活新动能

江南古镇具有独特而丰富的文化元素。这些文化要素总体上可以分为“有形”和“无形”两大类。江南古镇生产生活的自然环境、宅院建筑、街河桥船、草木流水是“有形文化”;而风土人情、乡风乡俗、戏曲小调、乡音俚语、传统工艺、饮食起居等则是“无形文化”。这些元素水乳交融,鲜活地勾勒、呈现了立体多维的江南古镇。

新时期江南古镇的保护发展已经脱离了第一阶段的简单的物质保护,即对历史建筑和空间环境的保护,转而更加注重对水乡古镇的整体性保护,即对无形资产的合理利用和创新转化。在这一阶段,居住于古镇水乡的原住民以及他们世代累积的历史人文资源才是江南古镇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重点。深入挖掘地方文化资源,塑造不同的文化体验经历成为江南古镇差异化发展的核心。在文化建设方面做出了一些有益的创新实践,在诸多江南古镇的有形文化元素中,最突出的就是水。“亲水和泽”是江南古镇的地域生态,正所谓“上善若水”,主动融合、浸润、和谐是水的基本特质。于是,“和”,成了江南最核心的文化要素,也成就了江南文化跨越时空的魅力。如今的江南水乡古镇已不再是“古老”的代名词。新的时期,古镇俨然成为整合多元文化因素的最佳综合性实体。从时间上看,古镇联结了一地一域的传统文化和现代文明;从空间上看,古镇将各种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汇聚在一个公共场域。近年来,江南古镇通过举办各种节庆活动、影视赛事、会展论坛,致力聚集多元文化,成为文化创新的新磁场。

在朱家角,作为中国首个以“世界音乐”为主题的大型公益音乐节日——“上海朱家角水乡音乐节”,被专业传媒评选为“中国最具专业影响力的主题文化公益节日”之一,并列入上海国际艺术节项目。诞生在这里的全球唯一全实景昆曲《牡丹亭》、谭盾水乐工作室《天顶上的一滴水》也曾获得《纽约时报》等国际媒体的好评。朱家角的“国际水彩画双年展”,如今成为一个国际文化品牌,水彩画大师纷至沓来。以画外滩等水景见长的水彩画家陈希旦选择在朱家角驻足,只是因为这里的水乡、水彩和水色一脉相承、如鱼得水。①《从古镇到都市,可以讲述怎样的故事》,《解放日报》2018年8月28日。

在同里,同里国际旅游文化节融合电视、围棋、戏曲、摄影等多种艺术元素,以国际化视野布局、整合文化、生态、旅游等资源,精心打造“千年古镇,世界同里”品牌。“同里之夏”幻影秀、央视《寻宝》走进同里、古镇科普日、消防日等一系列宣传活动也全方位展示了同里深厚的影视、收藏、戏曲等多元文化属性。而由中国棋院、新民晚报社、吴江区同里镇人民政府主办,始创于1987年的中国围棋天元赛,至今已是第33届了,天元赛在推动中国传统围棋发展的同时,也助力了同里古镇的文化旅游产业。

作为在20多年前就开发的老景区,新时期西塘不断探索新路,走向高质量内涵发展。针对当下兴起的沉浸式旅游,西塘成功塑造了三大节事活动品牌:顾锡东戏剧艺术节、七老爷庙会和汉服文化周。特别是汉服文化周,在保留汉服之夜、汉服好声音、水上传统婚礼、传统射箭邀请赛等经典活动项目的同时,又在朝代嘉年华、水上T台秀、国学好好玩等活动形式和内容上推陈出新,让汉服与时装共舞,国学六艺与生活四艺结合,吸引了几十万的汉服同好前来参与,形成了独特的品牌优势,进一步扩大了西塘的影响力。②黄丽丽:《文化赋能 旅游复兴》,《浙江日报》2018年12月10日。

江南古镇在文化聚集的内容方面,则主要包括两大类:传承及创新本地特色文化、吸收及培育多元文化。

在传承及创新本地特色文化方面,江南古镇开展了一系列既有传统文化元素,又融合现代灯光舞美及西方文化艺术形式的文化项目。周庄“江南人家”水剧场的节目融合了情景表演、民俗风情、吴歌渔唱等新老艺术表现方式,展现了悠悠江南的新风采,“温婉多情的富安桥下,百余名身着白裙的水乡少女,怀抱琵琶,用吴侬软语齐声弹唱《周庄好》;钢琴、小提琴大师与昆曲名角在太平桥联袂《寻梦》;《小城雨巷》在陈逸飞画笔下的《双桥》上翩翩起舞,霎时勾起记忆中那片蒙蒙细雨”。①阮仪三等:《江南水乡古镇的保护与合理发展》,《城市规划学刊》2008年第5期。在朱家角的课植园实景出演的昆曲《牡丹亭》,将古典艺术和经典园林进行创意融合,在浅吟低唱间向中外游客娓娓诉说着中华最优秀的诗意传承。据说,“实景版昆曲主角张军,总是要待到日落前才开始演出,当唱到杜丽娘死后和柳梦梅相会时,刚刚好入转深沉夜色”,②《从古镇到都市,可以讲述怎样的故事》,《解放日报》2018年8月28日。顿时台上台下情景交融,其间情味借物化我,让人不禁神与物游。浦东新场镇在“2019年新场古镇文化体验季”邀请古琴斫琴师、灯彩传承人、手工纸艺术家、剃头匠、剪纸传承人、棕绷传承人齐聚一堂,开展“了不起的工匠”主题演讲,向游客展示了这些穿越历史的中华技艺。

在吸引及培育多元文化方面,江南古镇一直秉持大气、开放、包容的理念,力争多元文化本土化。不是青浦人的谭盾,选择在上海青浦的朱家角,制作实景水乐《天顶上的一滴水》。当漕江河畔的水缓缓流入上木下钢的老宅,观众屏息围坐的水面便是舞台;当天顶上的一滴水开始滴下,钟声、水声、禅声与巴赫的音乐交互吟唱。渐渐加快的节奏和由小变大的声乐,演绎了一幅绝妙的立体音画。看得见的音乐、听得到的禅寺,《天顶上的一滴水》带来的不仅仅是震撼。随着越来越多国际的和节庆的项目“搬”入,愈加多元的审美观、价值观在这里碰撞交融,江南文化正被绵绵不断地赋予新的时代内涵。譬如,乌镇并没有像其他景区一样举办旅游节、印象系列的活动,而是依托乌镇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独特的自然景观举办乌镇戏剧节,让小镇凝聚更多国际级大师,为乌镇带来充满生机的未来。乌镇的目标是增加古镇的文化内容,丰富其文化样态。从2013年的乌镇戏剧节开始,到2015年建成的木心美术馆,再到2016年乌镇国际当代艺术邀请展、2017年中国乌镇·围棋峰会以及乌镇学堂建设等,一个良好的当代艺术生态圈已经构建。③《文化古镇的新生机》,《光明日报》2018年7月4日。

江南古镇为什么会令人向往?关键在于它的人文、它的生活,它那与时俱进的古老中又带着烟火味的、宁静的江南水乡古镇生活方式。之所以能汇聚多元文化,就在于江南古镇千百年来所凝聚的文化力。自东晋至宋以降,江南水乡逐渐从一个地理名词转变为蕴含美丽、文气与富庶的审美概念。正是凭借自身强大的文化底蕴,江南文化才能做到不失其根,又以自身文化涵养外来文化,以自我文化包容多元文化,在汲取传统之上融合创新,在兼容并蓄上创造流行,打造经典。打造文化大码头,不是大杂烩,而是注重多种文化的内在融合。乌镇戏剧节就不仅仅是一个文艺的节庆,荷兰艺术家大黄鸭之父霍夫曼为乌镇量身定做的“浮鱼”,谐音中文富裕;美国艺术家安·汉密尔顿取材乌镇缫丝技艺,带来了作品《唧唧复唧唧》,这些看似外来的现代艺术都是精心地去贴合古镇生活,生成一种看戏、看景、看生活的新江南意趣。

(二)扩展文化空间,承载多样文化

江南古镇集聚多元文化只是第一步,扩建文化空间,承载多种文化更为重要。这里的文化空间并不囿于狭义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而是广义的概念。它一定有着几个关键元素,“人”“文化场”“时间”“特色”和“立体”。人,人的在场使一切文化活动成为可能,这里的人既可是原住民,也有饱含感情的文化回归者,也可能是带着文化创意的外来者;文化场,文化发生、认定的物理空间;时间,体现了文化的流动性,或者又叫“活着”的文化,既涵盖了过去的文化,又指向当下的文化,也面向未来可能的文化样态;特色,这里发生的文化有着“这里”而非“那里”的鲜明特色,即便是外来文化,最终的呈现形态也与原生文化有着强烈的内在逻辑和关联,是一种交融后的模样;立体,特指文化的蔓延,由单纯狭义的文化枝蔓至观念意识、社会关系,譬如新意义上的村规乡约。简言之,江南古镇,抑或是其他古镇的文化空间,一定是鲜活的、有着特定色彩的文化由秉持趋同价值判断的人在一定场域内交错上演的立体形态。为此,江南古镇在文化空间扩展方面做了许多有益探索。

在周庄,受杨明义、陈逸飞和吴冠中等艺术家的著名画作影响,艺术文化成为周庄的兴起之源。1997年,艺术院校的师生和艺术家进入周庄,自发地建立起写生基地,自此,“古镇观光+写生基地”的发展模式兴起。2007年,130余家原创画家扎根周庄,一系列艺术馆、画家公寓、写生基地等公共服务平台和相关配套设施也在当地政府支持下建成,周庄成为集艺术创作、学术交流、培训教育、展览交易为一体的艺术村;①黄莺:《“中国第一水乡”周庄:倾力打造文化创意产业》,中国新闻网,2011年9月26日,http://www.chinanews.com/df/2011/09-26/3351941.shtml。艺术家的生花妙笔将原本淡妆素雅的古镇描画得更加婀娜,“周庄画家村”令习惯了摇撸穿桥的古镇游客新鲜又好奇。艺术文化不仅是周庄兴起之源,也是周庄发展的重要支撑。周庄从2011年开始打造了多个文化艺栈,包括马晓晖艺术沙龙、古琴雅集、桃花屋木刻年华等。艺栈不仅是艺术家的工作站,更是志同道合的游客休闲交流的好地方。艺术家定期在艺栈进行表演,与游客交流,文化气息由此不断提升。周庄十二坊、特色工艺坊、猫的天空、个性咖啡馆、慢生活街、秋月古筝会所等一批文化艺栈、休闲客栈、二胡沙龙、古琴雅集、纸箱王等组合的多元文化空间让中外游客在“形神兼具”的时空中领略独树一帜的古镇韵味。②《周庄古镇:全景概念提升旅游品牌》,《中国旅游报》2017年5月16日。

朱家角古镇有关方面以自身文化与资源的关系为切入点,收购了235套老房子、7处古宅和5处工厂区,对它们进行精心修缮、维持旧貌,用于文化项目,广邀艺术人才。翰林匾额博物馆、证大艺术馆、尔冬强影廊、谭盾水乐工作室(水乐堂)、上海朱家角国际水彩画展示馆等一批文化场馆相继建成,带来崭新的文化艺术空间。谭盾、尔冬强、李斗植、矶崎新等一批艺术家、建筑家入驻朱家角开设工作室,享受10年租金全免的优惠。①罗磊:《古街舞台,看民俗大戏》,《广州日报》2011年11月22日。越来越多的网友热衷于发掘朱家角的“奇人”,期待着他们能让朱家角焕发新颜。此外,三大美院创作基地也相继落户朱家角,它们分别是中央美术学院造型艺术研究所创作实验基地、鲁迅美术学院创作实验基地、罗马美术学院创作实验基地及桥·罗马国际艺术家协会上海站。按照计划,三大艺术机构挂牌后,将在朱家角着重开展中国文化输出和西方文化回流的双向互动活动。朱家角还与上海工艺美术协会达成意向,将北大街750平方米的老房开设成工艺美术品制作与展示旗舰店;8位分别在砚雕、竹雕、漆雕、玉雕、剪纸、漆画等领域身怀绝技的工艺美术大师入驻其间。朱家角浓郁的民俗氛围与这些工艺美术作品相得益彰,旺盛的旅游人气更给作品带来了展示空间和市场空间。两个文化类店铺“旗舰店”——上海手工艺朱家角展示馆、全华(水彩画)艺术馆,正式在朱家角古镇开馆。古镇朱家角,正从“商业行动期”步入“文化感动期”。

文化不是静止的,而是流动的,只有空间才可以让流动的文化停下脚步,结根于兹,慢慢繁华,这是每一种文化生长的先决条件,而多种文化空间的扩展也恰是大气、开放、包容的江南文化的最好体现。代表传统江南文化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也与当代艺术互相激荡,在特定的空间下,正在酝酿创造一种新的江南文化类型。

(三)不失本来,涵养发展特色文化产业

只有充足多样的文化空间,才能留住文化人,才能承载契合时代要求的新的高端业态。新时期江南古镇通过汇聚多元文化、扩展文化空间,实现留住人、承载文化的目的,进而发挥文化和人群的黏合优势,涵养和发展与古镇最“适配”的文创产业。而带有古镇基因的文创产业,则为古镇带来了鲜活的时代气息和生命力,成为古镇转型升级的蓬勃内生动力。

以“旅游”起家的江南古镇发展起“文旅产业”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嘉善西塘,以漫画《西缘记》开启了文旅IP时代,它将真实的西塘景色画成漫画,将西塘文化融入其中,通过创造文化附加值,不仅吸引了大量线上点击和线下游客,丰富了古镇的文化内涵,也带动了衍生文创产品,实现了文旅良性循环。

传统水乡乌镇,以地方文化为根本,在传统文化与现代科技碰撞的火花中,实现小镇的全面转型升级。一方面,乌镇通过举办戏剧节,汇聚多元文化,首先,建成乌镇最具特色的文化地标“乌镇大剧院”,建成以其为核心的6座小剧场,汇聚形成全国乃至世界罕见的表演空间群体;其次,设置青年艺术家驻地创作项目,酝酿国际双年展、建造美术馆、演员村,打造乌镇戏剧孵化基地,将乌镇建成聚集国际表演艺术的一流殿堂和艺术教育普及平台。②蒋萍、刘海波:《乌镇:一个有创意有梦想的地方》,《文汇报》2017年12月7日。另一方面,乌镇通过世界互联网大会,着力打造互联网产业集聚区“乌镇街”,集结大小众创空间,汇聚各类创新资源,发展互联网产业和高端会展业。乌镇“戏剧”和“互联网”文化的注入,促发了小镇文创产业的功能延伸。走进如今的乌镇,古老宅院、各色剧场、书院和众创空间错落有致,每个景点每座建筑都与艺术相遇相拥。可以当之无愧地说,新时期的乌镇已从昔日的江南小镇走向国际,走向了新江南“文化乌镇”。

坐落在上海金山枫泾古镇的长三角路演中心,正立志整合全产业链要素资源,为唤醒长三角老品牌提供服务。“上海老牌新品首发地”“长三角老字号企业联盟”“长三角老品牌振兴基地”揭牌成立,一个集聚老字号老品牌开发、设计、生产、制造、销售、展示等功能于一体的枢纽型平台在“吴根越角”悄然成型。凤凰、老凤祥、红双喜、施特劳斯钢琴、英雄钢笔等多个老字号纷纷登台,在潜在客户和供应商面前卖力展示“十八般武艺”,发布“与时俱进”的新品。“秀出来”让老字号的价值被市场重新认识。①《“吴根越角”为长三角老字号升级“筑巢育凤”》,东方网,2019年5月8日,http://sh.eastday.com/m/20190508/u1ai12487141.html。

江南古镇之所以能发展特色文化产业,正是因为其深厚的江南文化底蕴和方寸纳海的文化精神;正因为此,小小的江南古镇才能承载形式多样、内容丰富的多元文化。所谓厚德载物、上善若水是也。我们有理由相信,有中国特色的文化产业,只有以传统中华元素为根基,不失本来,才能在传统与现代的碰撞中创造出深刻优秀的文创品牌,而不是精巧空虚、被动和低层次的工艺品。古镇的复兴,是文化的复兴;古镇的更新,是产业的更新。面向未来,不失本来,蕴含新的时代气息的江南古镇,正怀揣希望,植根乡土,创新实践,为未来赢得更大发展空间。

三、结语

历史的经验证明,一个地区想要真正提高自己的实力,就不能不用心在文化的培育上。江南古镇的创新发展,从根本上讲,是在文化视域下,对文化的作用有了更深入的认识和理解。源于这种认识和自觉,古镇也在发展中实实在在地享受到了文化引领带来的好处。于是,在回应改革转变时,就体现为对既往工作积极的反思和主动补足,一些过于积极的行为就慢了下来、撤了下来,一些被忽略的更深沉的力量则被凸显和加以强调。文化的力量是如此强大,“文化+”已不再是一个该不该选择的问题,而是在于如何使之与经济发展、产业升级、社会进步水乳交融,产生变革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新时期江南古镇的创新发展或许能够成为一种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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