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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中庸”观解析

2020-12-01袁泽宇

华夏文化 2020年4期
关键词:平衡点中庸论语

□袁泽宇

孔子在《论语》中说:“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论语·雍也》),将“中庸”视为最高的道德标准。那么随之就带来了一个疑惑:“中庸”为何能成为最高的道德标准?笔者认为,这需要从以下三方面进行分析:第一,“中庸”的来源是什么;第二,“中庸”的具体表现是什么;第三,“中庸”的最终目标是什么。

一、“中庸”的来源是什么

“中”“庸”二字在《论语》之前就已经出现。首先解释“中”字,“据甲骨文研究的成果,以及早期文字释义,‘中’可以‘引申为一切之中’”(唐兰:《殷墟文字说》,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118页)。宝鸡出土的西周时期青铜器“何尊”铭文上的“中”,是指方位上的“中央之地”。《周易》里“中”字出现多次,《讼》卦中说“有孚窒惕,中吉,终凶”,“中”与“终”相对应。高亨在《周易大传今注》的解释是:“筮遇此卦,战争中有所俘虏,但须恐惧警惕,其过程是中段吉,终段凶。”(济南:齐鲁书社,2009年版,第86页)“中”在此代指时间空间之意。《中孚》的卦辞为:“中孚豚鱼,吉。”“‘中’,射中也。孚,借为浮,漂浮在水面。‘中浮豚鱼’,射中漂浮在水面上的豚鱼。”(《周易大传今注》,第426页)此时“中”为动词。以上“中”字都还不具有道德的涵义。而在《尚书·酒诰》中记载:“丕惟曰尔各永观省,作稽中德;尔尚克羞馈祀,尔乃自介用逸。”此时,“中”与德联系在一起,具有了道德的引申意义。其次是“庸”的涵义,《左传·襄公二十五年》记载的“庸以元女太姬配胡公”,意思是周武王把长女太姬嫁给了胡公满,此处“庸”解释为“用”。

“中”与“庸”二字虽早已有之,但“中庸”一词则首次出现于《论语》之中。在书中,孔子讲“中庸至德”(《论语·雍也》),那“德”从何来?《论语》中解释为从“天”而来。《论语·述而》说:“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这就说明人的道德来源于天,而“中庸”为德,自然就来源于“天”。

关于《论语》中“天”的观念,笔者认为,孔子是继承并发展了“三代”以来“天”的观念。“三代”的“天”是指“最高的神明”,主宰人类的一切,具有至上性,而孔子继承了“天”的至上性。“子曰:‘获罪于天,无所祷也。’”(《论语·八佾》)只要得罪了天,谁都救不了你。这说明“天”在孔子思想中仍然具有绝对的权威。但此时,“天”还仅仅是“神明”吗?在《论语·泰伯》中孔子说:“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尧非常了不起,天是最高最大的,只有尧能够向天学习。只有尧可以学习“天”,而尧是具有完美品德的圣人,只有具备了完美品格的圣人才可以向“天”学习,那“天”不就应该具有道德品格吗?否则圣人就不能学习“天”。另外,孔子还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论语·述而》)。孔子将鬼神与怪力放在同一层面上,说明孔子并没有将鬼神置于崇高的地位,那就不可能将鬼神等同于“天”,视为唯一的至上性存在。而且他还说:“天生德于予。”(《论语·述而》)“天”给予我德行,并不是“神明”赋予我的。可见,孔子继承了夏商周有关“天”的至上性特点,但“天”具备了道德属性,不再完全等同于“神明”。“道德”是“天”的一部分,具有了至上性,违背了道德就是违背“天”。而在《论语》诸多德目之中,“中庸”为至德,最高的道德,属于“天”的一部分,违背“中庸”,就相当于违背“天”。

“天”虽然有规定原则,但实际上人在做事的时候并不是全部符合“天”的标准,有可能会符合“天”,也有可能会违背“天”,违背“中庸”。《论语》中提到“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为政》)。那这些言论为何不正确?因为违背“中庸”。“中庸”就是“恰到好处”,防范“过犹不及”(《论语·先进》)。以老师教授学生知识为例,站在老师的角度,所有“教授不成功”的情况无非两种:教授的知识过于浅显,学生不愿意听;或者就是教授的知识过于深奥,学生听不懂。而只有老师教授得恰到好处,即学生愿意听,也听得懂的情况就是符合“中庸”的。前两种情况都是违背了“中庸”,第一种情况就是“不及”,而第二种情况就是“太过”,都不符合“中庸”的原则,是失败的教育。

“中庸”作为一种道德规范,指导人的思想和行为,这具体表现在《论语》中的教育思想、工夫论、政治思想三个方面,同时也显现出“中庸”对于做人做事的重要意义。

二、“中庸”的具体表现

在《论语》的教育思想中,“中庸”主要体现在教的方法和学的方法这两个方面。孔子关于“教”,主张“因材施教”,针对不同的学生有不同的教育方法。它蕴含于“中庸”里,是“中庸”的要求。《论语·颜渊》中颜渊、仲弓、司马牛三个人都向孔子请教“仁”,但孔子却分别给出了“克己复礼为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仁者,其言也訒”这三种不同的回答。这几种不同的答案正是针对不同学生的情况所作出的不同回答,恰如其分地解决了学生的疑惑,是孔子践行“中庸”的具体表现。孔子能做出恰当的回答,是因为他十分了解这三个学生的特点。可见,要做到合乎中庸,前提就是要了解不同的情况,然后才能做出恰当的回答,也就是要做到“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所以,要践行“中庸”,这一方法认识是必不可少的,“中庸”包括“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在“学”的方面,“中庸”是认识事物本质的一种方法。“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论语·子罕》)中的“叩其两端”的学习方法是指针对不同的事物都要从开始和结束的两端出发,仔细了解之后就可以确定事物的本质。从“开始”和“结束”出发,最后是在“中”点汇合,那就说明“中”等于本质。但如果认识偏向于“开始”或是“结束”,就是“过犹不及”,都无法正确认识事物。合乎“中”才可了解事物的本质。这种学的方法应该是我们在学习中所采用的普遍方法,是一种平常日用之法,这也就是“庸”的含义。可见,《论语》的教育思想中一直贯穿着“中庸”之道。教育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成人,也就是学会如何做人,而要做人就必须按照人的标准行事,践行这一标准的过程就是工夫论。

《论语》中的工夫论是以“仁”为核心,将人按照践行“仁”的程度分为小人、君子和圣人三个层次。在这三种层次里,孔子认为圣人的境界太高,众人能努力做到君子这一境界就已经很不错了。“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论语·述而》)而“中庸”就贯穿于成为君子的方法之中。孔子提出“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论语·雍也》)。君子朴实和文采两种德行都要具备,就如同于一个杠杆,朴实与文采两种同样重要的德行各在两端,要让杠杆平衡,就必须找到一个“平衡点”。这个点不一定一直在最中间,要看具体情况,有时需要偏向朴实,有时需要偏向文采,但“平衡点”是一直存在的,这个“平衡点”就是“中庸”。当“平衡点”确定后,就不能再向任意一方倾斜,过与不及都不行,否则平衡就会被打破,就没有坚持“中庸”,自然就不是君子。就如同《论语·季氏》所言:“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君子在不同时期所要警戒的问题也不一样,“戒色”对于少年君子来说就是“平衡点”,“戒斗”“戒得”也分别对应壮年君子和老年君子的“平衡点”。另外,“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于礼,亦可以弗畔矣夫”(《论语·雍也》)。文要受到礼的约束,如何约束?就是找到文采与礼的要求相符的完美“平衡点”。在这里要强调,任何事物都存在着“平衡点”,但每个“平衡点”的要求是会随着不同的条件发生不同的变化的。即在不同的情况下,“中庸”作为最恰当的处理原则不会改变,但恰当的标准也会有所不同。所以君子在做事时就要坚持“中庸”,防范“过犹不及”。

“中庸”也同样适用于治理国家的过程中。《论语》中所提出的政治思想,涉及了君臣问题,“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论语·八佾》)。“礼”与国的关系,“子曰:‘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论语·里仁》)。人才对于国家的重要性,“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论语·子路》)。以“德”治国的重要性,“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论语·为政》)。这些政治理念中的每一个都针对国家管理中的一个问题,想要解决治国理政中诸多复杂的问题,就必须依靠“中庸”而行,要在每一个方面达到恰当合理。如在“君臣”关系方面,孔子认为君臣双方对对方都要有应尽的义务,君礼臣,臣尽忠。单纯的仅要求一方,就会出现“太过”与“不及”两个问题。若君不礼臣,蔑视臣,纵然有忠臣尽心尽力,向君进言,蔑视臣的君又怎么会重视臣的建议?而臣不尽忠职守,又如何肯为君分忧,为国出力?而君礼臣忠,正是使君臣双方都处于一个恰当的位置,不会出现过与不及的情况,正是“中庸”的具体表现。

三、“中庸”的最终目标

“中庸”来源于具有道德属性的天,作为“至德”,规定了每个人的行为,从而指引人前行在正确的道路上,而根据《礼记·中庸》所讲,这条路的终点就是“和”。“喜怒哀乐之未发,是谓中;发而皆中节,是谓和。”(《礼记·中庸》)感情未发的状态是为“中”,感情显现出来后还必须坚持“中节”,就是人与他人相互交流时,根据具体内容而双方都做出正确的反应,就是坚持了“中庸”。而相互之间都可以做出正确的反应,就可以使人与人之间相互协助,从而达到社会和谐,国家稳定的状态,这就是“和”。“在中国早期的文化形态中一样,‘和’不仅仅代表着古代的一种乐器,而且也相应地体现着演奏该乐器时所产生协调、和畅的音韵,以至令人愉悦的整体氛围。”(吴霏:《中国古代和谐思想考略》,内蒙古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4年)而国家要处于和谐的状态正如演奏音乐一样,音乐要有不同的音节相互组合才达到和的状态,国家和谐就要有不同的人发挥出不一样的作用,相互配合,共同促进社会进步,国家繁荣。如果忽视人的差异性,想要把所有人都变成一样的,那根本就不是“和”的状态,而是“同”。正如“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论语·子路》)所言,求“和”是君子的做法,求“同”则是小人的行径,“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礼记·中庸》)。

想要达到“和”的状态,则必定要有“中庸之道”做支撑。“和”要求人与人之间相互协助,要做到这点,孔子提倡“爱人”,“爱人”才可以相互协助。而“中庸”之道就贯穿其中,“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论语·学而》)。从自己的父母兄弟开始爱,逐渐把爱扩充到其他人身上。不爱父母则“不及”,过于爱他人则“太过”,要把握好“爱”的分寸。在此基础上,人与人才可以相互合作,做到了这一点,那社会自然和谐,国家自然太平,也就达到了“和”的状态。另外,“和”不仅是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达到美满的状态,还包括了自然界中的其他万物,“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礼记·中庸》)。达到“中和”,即可天地定位,万物生长。

《论语》的“中庸”既是一种道德,也是处理问题的方法。所以我们在做人做事当中都可以依靠它,帮助我们树立正确的价值观,为国家富强,民族复兴贡献自己的力量。也因为“中庸”具有以上这些特性,才会被孔子称为“至德”,称为“中庸之道”,成为天下人学习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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