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道风景

腊维

1、熬过的夜

熬过秋风乍起的夜

熬过失声痛哭的夜

熬过把人间突然变陌生的夜

不会说话的哑巴还在喃喃

一场大雨就轰然而至

青白色的鸟鸣

从不保留夜晚的悲伤

直到淅淅沥沥

对空空习以为常

2、婆娑

我曾听过雨中的鸟鸣

仿佛夜里被惊醒又睡去的婴孩

眉间写着不满

也曾偶遇流浪的狗

它们往往饥肠辘辘徘徊在垃圾箱旁

我已是出走多年的凡夫

以莫名的虔诚为荣，不施舍

从不像他们

一知半解就谈娑婆世界

3、依恋

年轻时，父亲暴躁起来

像一头狮子，同类都躲着他

胆大一点的就挤兑他

他的工作，学习，人际交往

没有一样是顺心的

如今，年迈的父亲失去了

尖锐的牙齿，吧嗒着嘴

咀嚼送到口中的食物

他的“敌人”早已不知去向

唯独剩下我

我只要一说：“爸，我走了。”

他就紧紧拉着我，日渐糙老的手

4、飞鸟的村庄

村庄并不远

只要走出十五平方米的房间

穿过已擦净的眼帘和尚有尘渍的车窗

阳光肆意涂抹在旷野之上

企图偷走深秋最后一枚搔首弄姿的果实

人们在下雨的夜晚垂涎它的丰腴

在内心空空的早晨继续相思的惆怅

独行的飞鸟行走天空多年

懂得如何对一切意外报之微笑

在长江以南飞行的那些日子

它也曾经拥有属于自己的村庄

5、甘蔗花

把风拉长

将歌唱短

花海荡起涟漪

甘蔗拔节飘香

写诗

作词

炊烟，老牛

黄狗

奔跑的人

把草木灰的香

装进胸膛

6、往返

甘蔗林下有溪水

不常年流淌

离家时

人们习惯沉默面对

借一亩天空

栽种空茫目光

记得从孩子那里

偷取一半真，两分暖

至少抵达过远方

尽管每一次

都会因为忘记方向

走得头破血流

不能轻信一场梦

那一年老家死了人

两千多公里的奔忙

累哭了梦里的我

7、妖

还不够成熟

会把想说的话都说尽

偏信念动经文

可以收服一只人形的妖

打破静默

豌豆生了虫

到青草丛里寻觅一双

同色系的脚印

三

碰一次杯

他会说感谢

不醉人的酒

烧红铁块般的脸

四

刨一个坑

埋下脱皮的半个鸭头

上辈子死去时

没吃饱肚子

8、第三道风景

最后半寸香，燃尽

十一个不再长大的梦

默读皱纹里的诗句

春天推开第三道窗

年轻的尘埃怯于表白

光也忘记了歌唱

影子疲于奔命的追随

终于在此刻停驻

多年后回忆里

一片羽毛落下来

出发那一天

她穿过湖青色云层

大风喊跑那些不必要

欠飞鸟一声抱歉

9、午后

打印机轰鸣着

白云又长出一寸

指间翻弄

一支肚里装满墨水的笔

敲击代替手写

键盘织出黑白光影

每个字只有一根筋

搭在不知所谓的地方

10、天真

阳光不说话

静静摊开手掌

一个失明的老人

左肩上搭着回忆

杜撰的羽翅扑腾着

时间飞远了

不能再追问昨夜的春雨

鱼儿一旦下了河

藏匿的不仅是眼泪

春风偏爱蜗牛的天真

爱这个故事

字迹，歪歪斜斜

11、晨起

穿衣，洗漱，焚香

茶杯以下

沉积着陈年往事

只管照看昨夜的梦

不值錢的命

也值得拼命奔逃一夜

折断会说话的舌头

变成泡沫吧

我懂过她

许多年没有了

我却当自己重新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