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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人称

2020-11-30山虫

大理文化 2020年8期
关键词:人称书本儿子

山虫

作者确实是在写一个小说。主人公是一位初中语文教师。故事是现成的,结构也有腹稿,接下来是确定写作人称。作者在三个人称的选择之间,犹豫了好长时间。其实对一篇小说而言,可能还存在第四种人称“我”——自己,就是永远都会被无意识代入其中的写作者本人。如果他的职业或者生活圈又恰好与主人公相似的话,第一人称和第四人称之间的界限就会显得模糊不清。对于著作等身的小说家而言,作品堆积起来的另一个自己才是真正的他自己。除了第四人称,那么故事中的每个次要人物的第一人称视角,又当如何定位?姑且叫做“第五人格”吧。故事本身只是故事,但听故事的人又必然成为“一千个哈姆雷特”之一。那“我”就努力尝试,让故事多存在几种“人称”和“人格”。

监控视频里的她,高高地举起手中的一本书——课本?备课本?厚厚的教学参考书?视频不是那么清晰——书本举得刚好高过头顶一尺,右手手臂与肩膀呈135度钝角,与微微向左倾斜的头部形成一个大大的“√”,像极了她平时在作业本上写惯了的红勾。画面开始一帧一帧地往下慢放。书本划过晴朗的天空背景,带响温暖湿润而又凝重的午间气息,仿佛古代行刑的刽子手高举的一把鬼头刀,背着强烈的日光以45度角劈开镜头,重重地落在面前站着的一个男生头上——啪!书本与左侧头部碰撞,发出和气球瞬间爆炸时一样的声音。男生长不过三厘米的头发被迅速压迫然后反弹,有如弹簧崩断般的脆响被淹没在老师愤怒的吼叫声中。男生低垂的头向右一斜,缓缓扭转,摆正——触不及防的打击令左耳轰鸣,暂时失去了听觉,脑袋阵阵剧痛并且头皮在微微跳动,脸部肌肉遭雷击一般扭曲着……

视频没有声音。声音是站在监控前的家长设身处地的想象和模拟。

她沉默着。她只能沉默着。

家长的愤怒赛过了视频中她当时的愤怒。空气中凝聚着一触即发的爆炸因子,仿佛随便一句什么话都可以像火柴一样点燃这些因子。校长赶一只苍蝇似的挥动着左手,左手边站着她。她拖着沉重而冰冷的双腿,离开了办公室。

“就算我家孩子迟到那么几分钟,也不至于这样动手打他吧?何况已经罚他做过100个深蹲了,下手还那么狠!”男家长喘着粗气,双手在空中剧烈地挥舞着,仿佛要击碎浮在空气中的某种障碍物。

“作为一个老师怎么能这么狠心呢?万一把脑子打坏了怎么办?我家孩子平时学习成绩是不咋样,也不能这么打吧?她应该也是做妈妈的人了,恐怕也决不允许别人这样欺负她孩子吧?我简直怀疑我儿子学习不好就是因为有这样的老师,他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呀!”女家长抖动着隐藏在紧身T恤下的腹部赘肉,同样也用一只手使劲地向下砸着空气。

校长讨好地回答着:“是是是,是是是。我们学校历来是严禁体罚学生的!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这件事,给你们及所有信任我们的家长一个满意的交代。”

学校第二天就对她作出了处理决定:停职一个月;向家长登门道歉并赔偿诊疗费用;写出书面检讨;党内警告和行政记过处分;取消当年評优资格,师德评定不合格。

她没有申辩,也没能像平时那样继续去教室上自己的课了。有一天,校长告知她,学生家长不依不饶非要告到教育局,想来是不让她丢掉饭碗不罢休。她脸色开始苍白,继而有所变形的一笑。

沉默,还是沉默!

当月,教育局紧接着下达一则通报——

各乡镇中小学、幼儿园、自然村校点、一师一校、农技校县属各学校、幼儿园,各民办学校和机关各科室站:

关于××中学×××老师,作为班主任公然在教学楼过道用课本抽打迟到学生,造成不良影响一事,学校已作出处理决定。为进一步规范教师从教行为,经局长办公会研究,在学校处理的基础上追加以下处理意见:

1、扣发×××奖励性绩效工资一年。

2、责成××中学下一年不再与×××签订《事业单位聘用合同》。

3、将×××即日起纳入××县信用信息评价系统“黑名单”。

请各学校迅速传达到每一位教师,进一步加强师德师风教育。广大教职工要从中吸取教训,守住底线,不碰红线。县教育局将持续保持治理体罚和变相体罚学生的高压态势,一经查实,严肃处理!

第五人格:

老师啊,其实我并没有怪你!那天回家,爸爸把头从城墙一样高的麻将堆里拔出来,第一千零一次问了那句同样的话:这次测验考得如何?我知道他今天又输钱了,没回答他。身后传来一句穿破厚厚的烟雾依然很坚硬的话:瞧瞧,这兔崽子,越来越不把他爹当回事了,老子真没希望啦!我想起中午的事,想起老师你的那些话。我知道,你的愤怒来自于还没对我彻底失望。对了,是你还在相信可以改变我——连老师都没有对我失望,你绝望个啥?我嘀咕了这句话,没有回头,估计已被淹没在搓牌的声音里,却被敷着面膜刚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妈妈撞上了。她兴奋地问:儿子你说啥?难不成老师还表扬你啦?说来听听。我头脑昏昏,懒得解释:没啥,被老师揍了而已……接下来就发生了去学校看监控的事。之后,我想解释,认真地解释,越解释他们越不愿意听。老师,对不起。老师,我就是个祸水,你真的可以对我彻底失望了。不,彻底恨我吧!

你忘了,你都40岁了。你一直是个教学成绩优秀的老师,曾得过省市各级“教育先进个人”“优秀班主任”和“巾帼岗位明星”等荣誉。你带出过不少中考状元,在众多学生和家长眼里,你是一个业务能力和责任心都很强的好老师……

那天中午天气有点阴沉,太阳刚刚探出头来又怕羞似的躲进厚厚的云层。你刚刚照顾好生病请假在家的儿子,一个像你一样优秀的中学生。拎起语文课本匆匆赶回学校上课,加上没时间睡个午觉,你本来心情就不好,又刚好看见班里那个平时吊儿郎当的“大神”在操场边上游荡。他看见你就想躲到旁边的男厕所,就像天上那个老不愿出来发光的太阳。

你气急败坏。虽然你带的班级年年都有那么几个令人头疼的“金刚”,但像这位油盐不进的“大神”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脑海里像喷泉一样冒出他在过去两年来的种种“神迹”:他偷偷带香烟回校,藏在课桌里;他对同学不思后果地挥动拳头;他公开谈恋爱;他经常不参加劳动或使唤同学替他值日;他上课老爱迟到三分钟;他时不时逃课躲在厕所抽烟……你试过各种各样的方法企图感化他,改变他……一切都是徒劳。你对他的要求,从好好学习降低到慢慢进步,又降低到不要影响他人学习,再降低到不要扰乱老师上课,再再降低到不要逃课……你的底线一次次被攻破,你忍无可忍!但是你呀,你忘了,他们快毕业了啊,你可以像一个废弃的包袱一样把他甩给社会啊。

可你不肯,你的性格决定了你不肯。你让他当场做了100个深蹲,以示警戒。

我们都知道,那天你把他提到教室门口,英语老师正在上课。你不想打扰老师正在激情昂扬的课堂,你止住了急匆匆的脚步。你盯着他的眼睛,希望用你含着泪水的眼睛继续湿润他干涸的心灵。可是你错了!他不愿与你对视,他不愿接受他自以为充满怜悯的宽容。他的内心因自卑而骄傲,因骄傲而自负,因自负而躁动,因躁动而升温,像煮着一大锅沸腾的脏水。

他爆发了,他对你的爱怒目而视——你觉得这是挑衅,这是对你尊严的践踏。你积攒了两年多的无助和绝望像烧红的钢针一样直戳你的心,那颗你一直自诩百毒不侵的心脏。你也爆发了!可是,你知道的啊,你们的校长,你们的局长,在每年的教师节大会上都反复强调的“高压线”。碰不得啊,为人师表啊,荣誉啊,饭碗啊,“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啊……你都忘了?你忘了,你只有愤怒,只剩愤怒!更何况,他冷冰冰地从变形的唇齿间挤出了几个冷冰冰的字:你烦不烦?

——那几个字像子弹一样,击穿了你脆弱的防线,你貌似铜墙铁壁般的母性温柔。是可忍,孰不可忍!

太阳赶忙从云层中挤出身子,想要劝解,想融化他的冷漠以及你由脚底到发梢都颤抖着的阴霾。阳光晃了你的眼,在你泪光中折射出一道不可遏制的歇斯底里。你意识到手里有一本书,你可以把它挥舞出去,仿佛如此就能把所有怒火扇灭!

扇吧,扇吧,你在课本距离他脑袋还有最后一厘米时,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收力?你被愤怒蒙蔽了的理性没能及时做出回答。书本不轻不重地接触了他的左侧脑袋。

那声巨响终于震碎了你的冲动。冲动是魔鬼,但魔鬼已经成功地攻陷了你一直震慑着它的堡垒——它得意地笑着,你失魂落魄地呆了……晚了,一切都晚了。你记起,你在儿子犯下严重错误时也狠狠地扇过他的耳光,看着儿子痛苦而懊悔的眼泪,你曾深深地自责。那次以后,儿子再也没有犯过同样的错,你觉得你的狠心还是得到了回报。但那是你的亲生儿子呀,而眼前的他不是。他没有眼泪,没有愤怒,更没有委屈,只有惊愕!你在他的眼神里找不到懊悔,只有隐隐压抑着的一股凶光。你仿佛看到寺院里塑着的一尊天王像,或者是以往机关单位门口站岗的保安,亦或者是一条蹲伏在农村大院里的散养的巨犬……

看到局里下发的通报后,你也没有懊悔。我知道,你只有更深的绝望。

第五人格:

老师啊,你相信月亮其实是太阳的背面吗?如同网络游戏就是现实生活的背面,不断升腾的烟雾是灵魂的背面,女人是男人的背面……我的父母,明明还是爱我的,但他们的爱总是由谩骂来组成。当然,也包括他们自己之间的爱,如果有的话也是用吵架来证明。老师,我并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我也学会了用月亮的方式表达心中渴望的阳光。我发现,我的孤独就是一面安反了的镜子,既然它把温暖反射到背面,我就应该从相反的方向去寻找自己。正如老是抱怨工作忙的爸爸,却在时间里寻找打牌的时间;老爱抱怨我爸不陪她的妈妈,却经常不在家而去陪别人。老师啊,我一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干脆离婚呢?

我教了十八年的书。我并不是一个优秀的老师。

从踏上讲台的第一天起,我就发现我不适合当老师,更不适合成为一个优秀的老师。我一直在迫使自己学会严厉,这相当于是一个身份模拟游戏:看到学生不听话,我首先会想到自己作为学生时的种种不听话,但同时又想到自己现在的角色是老师,我应该很生气才对,不生气不批评就是不负责任。于是,在长期的主动生气实践中,我掌握了一套很好的愤怒运行模式。而且,得益于这套完美的教育模式,我慢慢成长为人们眼中的优秀教师。

比如说那天吧,在家里忙完儿子打针吃药的事,我轻松地舒了一口气——儿子是个好儿子,乖巧听话,成绩优秀,长这么大我只跟他发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火:那时他正读四年级,我们回老家过中秋。因为一句不疼不痒的玩笑话激怒了他,儿子竟然当我们的面破口大骂他奶奶。我急了,赶在他爸爸发火前给了儿子一个响亮的耳光。儿子哭了,儿子在我们事后的轮番开导之下知错了。此后他和爷爷奶奶相处得反倒更亲了,我很是欣慰——他现在是初中生了,天天面对如山的作业和学校高压的管理模式,偶尔生个病什么的倒可以让他轻松那么一时半会(相信这是很多父母都有的小心思)。

又是他!本来我有先回宿舍休息半个小时的时间,但那个老爱逃课的小子又被我撞见了。六月的天,闷热的不行,空气中一丝流动的风都没有。他没有要躲开的意思,好像在模仿一个英勇赴死的侠客,脸上夸张着冷静而淡漠的表情。

我心里无奈地一笑:今天这个午觉又要泡汤了。我记得自己在读初中时,每次犯错都会比其他同学更淡定,因为我知道自己很讨人喜欢,所有老师都不舍得狠狠地批评一个这么聪明可爱的小女生。这小子其实长得也不赖,高高帅帅的人又机灵,就是不知道咋整的,太懒!他故意迟到或干脆在厕所躲一节课的事,不止发生过一两次了。这不,马上要中考了,就他这个成绩,很悬!

我劃开手机,看了一眼课程表,这节课是英语——男生最怕学英语了。唉,但这不是理由。我经常这样开导那些讨厌英语的学生:讨厌它就去报复它,报复的最好方式是征服它之后尽情去蹂躏它!或者是这样说:为了让你们的子孙后代不再学英语,最好的办法是你先学好英语,把祖国建设得更强大,到时候让老外都去学汉语,折腾死他们。呃,不对呀,作为老师我怎么可以为逃课的学生寻找各种借口——你给我站住!我对着他吼了一句,语气里有一种故意加重而显得不够威严的偏颇,仿佛很容易就会被空气反弹回来。我很自然地把右手里的课本递给左手,对着他勾了勾手指。

我向他词不达意地一阵轰炸之后,为了表明犯错是要受到惩罚的,加之现在正是中考体育训练的紧迫阶段,正好让他多做几个深蹲。差不多了吧,他应该知道老师心里有多着急了。看了看表,还有五分钟下课。我领着他来到教学楼二楼的转角处,最后交待了几句,让他下课后主动向英语老师说明情况并道歉。他没有说话,倔强地把头扭向一边,眼睛盯着自己的脚背。他喜欢穿黑色的运动鞋,其中有一只的鞋带松开着。还有最后一分钟,下课铃声就要响了,我有点真急了。

“听到没?难道你还觉得你有理了?把頭给我抬起来!”

“我就是不想上课!就不道歉!我讨厌英语!”

他真的抬起了头,把一束阴冷直接砸向我的面庞。隔着厚厚的镜片,我都能感受到它的冲击力。我很惊愕,平时的他是不敢和我顶嘴的。难道他最近对自己真的失去了信心?可我觉得他的自暴自弃一直都是装的成分多一点。也许家里发生了点什么不好的事?家长给他的压力太大?哪来那么多为什么!看来我得适当升级一下教训态度了。我悄悄把左手提着的课本换到右手,用手指不露声色地触摸了一下课本的棱角,让胶水粘合的一侧朝着手心,敞开的那边朝外,好让书本接触到他身体时发出巨大的声响。这样既不会伤到他又能非常有气势地证明了我的愤怒和狠心,他也许才会忌惮一点。

“你再说一遍,知不知道错了!”

他仍然是投来那种眼神,那股从遥远的西伯利亚传来的寒流。我的书本迅速地劈开他的眼光——我准确地定位过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伸直手臂斜着下落,下落过程可以分成三个阶段:从最高处到距离他头部十厘米处是急速下降,而且幅度要浮夸;在接触到头发之前的这十厘米之间,迅速曲臂收力,尽量只让书本相对柔软的一个角擦过头皮,但要保证声音够响亮,扇出来的风要有足够的冲击力;最后是书本离开头部到停止惯性的阶段,尽量让整个身体表现出用力过猛之后的站立不稳。

完美的表演,震慑力十足。在短暂的惊愕之后,他仿佛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臣服姿态……此时,下课铃声响起,我顺手推了他一把:赶紧去!他低着头,走到英语老师面前嘀咕了几句什么。老师摸摸他的头,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教育方式并没有真正获得成功。这半个小时不仅让我的午休泡汤,也让我的饭碗泡汤了。我还在等待一个希望。我相信,迟到的关怀也是关怀,虽然这一切都与“迟到”有关。

第五人格:

老师啊,自从你来我家登门道歉那天起,我就开始恨自己。我在心里已经向你道过无数次歉了,可是我必须变得冷漠——因为我是太阳的背面啊——只有冷漠才能对抗这个被翻转了的世界。我知道,我的父母去过好几趟教育局,那几天他们异常地和谐与默契,也对我异常地温柔。其实,在家“养伤”这几天,我已经发现了他们床头柜里的离婚证,日期刚好是你打了我的前一天。我责问他俩为什么隐瞒,又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我不在乎。他们说,这都是为我好,已经向教育局提出条件,可以不追究体罚这件事,但要保证让我无条件进入县里最好的高中……老师啊,我更痛恨我自己了。

第四人称

“我”的真实存在,也是对应了一个初中语文教师,只不过是男的,在落后的农村学校。家访时,无一例外,家长都会当着学生的面嘱托于“我”:不听话就帮我好好收拾他!无一例外,重音都落在“帮我”和“收拾”两个词上。“我”是聪明人,一般都不会“帮”家长“收拾”人。但“我”又经常怀疑这种聪明的道德性,所以,时不时地也用课本敲敲一些学生的脑袋——轻轻地,我敲了,正如,我轻轻地来。

理论告诉我们,小说的虚构,建立在对现实加工提炼的基础之上,即艺术源于生活,虚构的力量,来源于对生活的感悟或者无奈。虚构的过程相当于在已知的世界之外重建另一个世界,两个世界应是平行,同时又是有交集的。交集部分就是第四人称的存在空间。

在讯息不发达的过去,世界是块状的集合。小说家所追求的高度就是把无数块“漂移的大陆”重新整合,以期重构一个耸立在固定时空里的压缩世界。当然也有只管往深处挖掘而不去重建的。无论如何,身处现在这样一个所有“大陆”已被重新联结起来的时代,虚构显得没那么必要了——非虚构的震撼已经明显超越了所有曾经的虚构。

当然,还有另一种说法:文学所描述的世界是我们俗眼所看不到的世界。但无论看得到或看不到,里面必定有“我”。

反而,“我”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因灵魂承受能力的虚弱而适当削减了其他“人称”应该遭遇的困惑。因为“我”不愿在另一个虚空的世界里让主人公承受更多苦难。苦难太重,时空的天平就会倾斜,让读者无法把握哪个才是真正的世界。

尼采如是说:丧失世界者赢得了自己的世界。

“我”如是说:虚构是轻松的,让非虚构保持其原有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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