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模态隐喻理论视域下的电影主题构建
——以电影《寄生虫》为例
2020-11-29何萱
何 萱
国外学术界对于隐喻的研究由来已久,多个学科领域还曾掀起一股隐喻热潮,而反观国内对于隐喻的研究却起步较晚,并且大多还囿于修辞层次,对隐喻的跨学科研究仍不够完善。隐喻作为一种重要的认知现象,并非是一种单纯的修辞,其对于艺术语言以及学科交融的影响是极其广泛而深刻的。多模态研究的深入与科学技术的快速发展为多模态理论的研究提供了理论基础和技术支撑,也为隐喻的多模态研究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1]。以Forceville 为代表的研究者通过图像、声音、颜色等不同模态符号对隐喻进行构建和表征,更加全面准确地解读多模态语篇意义,将研究对象拓展到漫画、广告、连环画等多种形式。电影作为第七艺术,能够把动态与静态相结合,把时间与空间相统一,同时又具有纷繁的造型和多变的节奏,不同于平面艺术依靠色彩、线条和构图等元素来传达信息,电影艺术是一种拥有更多表现空间的综合艺术。本文在多模态隐喻理论的视角下,探析韩国电影《寄生虫》通过建构隐喻元素来表达电影主旨的途径。
1 概念隐喻与多模态隐喻理论
对于隐喻的研究经历了一个从最初集中在语言、文字领域到逐渐转向图像、声音等多模态领域的过程。美国语言学家Lakoff 和Johnson 在1980年出版的《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2]一书中首先提出概念隐喻理论。“隐喻是一种思维和行为方式,语言只是概念隐喻的外在表现形式”[3],概念隐喻理论成为了语言学界关注的焦点,但其跨域映射机制仍有尚未完善之处。
1996 年,Charles Forceville 在概念隐喻理论的研究基础上,提出多模态隐喻理论,将语言层面的隐喻与图像层面的隐喻进行资源整合,并在对模态进行区分的基础上将隐喻分为单模态隐喻和多模态隐喻,两者的区别在于源域和目标域是使用一种还是多种模态来表征隐喻意义[4]。2009 年出版的论文集《多模态隐喻》[5]是Forceville 理论成果的集中体现,书中对于多模态隐喻理论做了更详尽的论述,并将模态的界定与感官联系在一起,基于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从而得出对模态的定位,调动多感官的方式能够更加生动传神地传达信息,弥补单模态隐喻的片面性和局限性。因此,引入多模态不仅丰富了隐喻研究,也为电影多模态隐喻研究拓宽了道路。
2 《寄生虫》中的多模态隐喻探析
韩国导演奉俊昊执导的《寄生虫》在获得第72届戛纳电影节最佳影片金棕榈奖后,又将第92 届奥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原创剧本、以及最佳国际影片四项大奖揽入囊中,无疑是本届奥斯卡奖的最大赢家。影片讲述了一个穷人家庭通过谎言和信任锁链寄生于富人家庭的故事,用黑色幽默的手法揭露了阶级的分化与失序状态,充满了对现实的批判与反思。
2.1 视觉层面的隐喻元素
2.1.1 寄生虫的主题隐喻
虫是电影《寄生虫》中最为醒目的主题隐喻。这一隐喻中的源域是虫,目标域则是生活在底层依靠上层阶级生活的穷人。电影《寄生虫》借用“寄生虫”的隐喻,揭示了阶级将社会分割为“地上”和“地下”两类人[6],以”虫“的视角揭示了社会阶级的固化,上层阶级的伪善面目以及底层人物的悲哀,包裹了对于“阶级差异”主题的隐喻。电影的开场部分,基泽坐在桌前吃早餐,伸手把桌上的灶马弹走,表达了自己对它的厌恶。灶马这类生命力顽强的昆虫常出没于家庭灶台与杂物堆中,一年四季都可以见到,象征着社会中穷人阶层的普遍存在。灶马常光顾“足食之家”,而实际上,基泽一家也是富人阶层、乃至社会的寄生虫。下暴雨的夜晚,基宇、基婷和爸爸慌忙溜出富人家,在暗夜里逃窜,正如“半夜只要开灯,蟑螂就会全部躲起来”。影片结尾基泽在杀完人之后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那就是回到地下,这些在地底下生长的人最后还是只能回到地底下去,无法留在“地上”生活。影片中的底层人物是被上层阶级剥削的个体,但同时又像寄生虫一样依附富人阶层生存,他们努力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最后却徒劳一场,永远在被驱逐却又永远顽强生存。
2.1.2 山水景石的意象隐喻
山水景石是《寄生虫》中所使用的一个意象隐喻。敏赫给基宇带来了一块象征财富的山水景石,这种石头常出现在河流下游,长时间的水流在石头的表面上留下了一条条纹路,山水景石的意象与基泽家的处境极为相似:处在河流下游的石头上有着象征高处的图纹,处在底层的基泽一家也是费尽心机地爬往高处。当基泽家被淹,这块本该沉于水底的石头却飘浮上来,极尽嘲讽。敏赫只是想用一块假石头骗基宇替自己去当补习老师看着多惠,基宇对他来说毫无威胁,因为他其实也把基宇视作下层阶级的人,他认为多惠绝不会看上基宇这种穷小子。然而就像敏赫说的,这块山水景石代表着“运气“,确实为基宇一家带来了财运,可拥有财运的同时也伴随着风险,基宇觉得这块石头一直粘在他身上,事实上这块石头也一直和他们一家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基宇是第一个沾上这块石头带来的财运的人,接着这一家人的欲望越发膨胀,直到一家四口全部入驻富人家,对于金钱的贪欲逐渐让他们迷失,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基宇把石头当作杀人利器带到地下室,却反而被砸伤头,一家人的财运也转变成了凶兆。而影片最后,捡回性命的基宇又将这块石头放回水中,此时的山水景石看起来与其他石头一样普通,一切回归真实,落下帷幕。
2.1.3 场景空间的对比隐喻
场景空间同样也能为视觉隐喻提供素材:影片中有很多关于楼梯的隐喻,朴社长家所在的富人区都是长长的上坡,家里也都是升往高层的楼梯,而穷人们住的地下室都要经过一段向下的楼梯,导演用楼梯将穷人和富人区分开来,影片中这种向上向下和地上地下的对比以及上下切换的镜头是对阶级差异最为明显的隐喻,由低到高的阶梯,从贫到富的身份转变不断暗示着穷人要想有好出路,就必须往上爬。基泽一家住在半地下室结构的房子里,只有一扇和街道地面齐高的窗户,时常还有醉汉在窗前小便,而社长家却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则是被绿树环绕的草地。当基泽与儿女在暴雨中如蟑螂般逃窜,跑过一段一段向下延伸的楼梯,回到已被灌满水的房子里时,社长与夫人却能够安稳的坐在自家的沙发上,透过大落地窗观赏雨景——水往低处流,城市里的污流最终都汇入底层人的住处。豪宅地下室内的前佣人雯光正对着马桶呕吐,下一个镜头就切到基宇家由于暴雨正在向外倾泻污水的马桶,这两个镜头的连接似乎也在隐喻同是生活在地底下的穷人之间的连结。
2.2 听觉层面的隐喻
导演通过塑造听觉意象来渲染气氛,在补充画面内涵的同时也协助表达了影片的主题内核。《寄生虫》中最为人称道的配乐片段当属其中长达7 分多钟的复古巴洛克式乐曲——The Belt of Faith,这段配乐出现在穷人一家逐步进入富人家工作的过程。从基宇陪父亲去车店试奔驰车,到穷人一家陷害对桃子过敏的佣人患有肺结核,整个计划的实施就和这首七分钟未断的古典乐章一样,如行云流水一般顺畅。乐曲的旋律随着快慢镜头的节奏变化与交叉剪辑的蒙太奇一起将情节推向高潮,社长太太一步步走入了穷人一家设下的谎言圈。这首由郑在日创作的乐曲意指“信任锁链”,与上一段落末尾女主人所说的话相呼应,隐喻一条将穷人一家植入寄生家庭的链条,具有讽刺意义。
片中另一首颇具意味的意大利老歌In Ginocchio Da Te 充满着一种浪漫主义的情调,歌名意为“跪在你面前”,而影片对应的画面中正好是穷人一家被罚跪在前佣人雯光和她丈夫面前,构建出声画隐喻映射的和谐一致。黑胶片缓缓转动,古老的乐曲流淌而出,佣人和老公回忆抑或是想象着一个阳光午后,夫妻二人在南宫老师蕴含艺术灵魂的客厅里共舞饮茶。基泽一家冲过来抢手机的举动打破了夫妻二人美好的想象,所有人厮打在一起,两个寄生家庭为了守住各自的谎言与秘密,不得不撕破脸,拼尽全力地争夺“寄生权”。然而音乐并未戛然而止,慢动作镜头配上舒缓浪漫的意大利曲调,与这场混乱的打斗场面碰撞出了戏剧性的火花。
2.3 嗅觉层面的隐喻
影片中提到的“气味”也是构建电影隐喻意义的重要一环。电影中富人家的小孩多颂闻到基宇一家身上都有一股相同的气味,这种气味是由于长期住在潮湿的地下室而沾染上的,物理层面上的气味被隐喻成人身上的穷酸味,带有一种阶级歧视的意味,也暗含着底层人物对于自我认同的自卑感。这个味道也是基宇一家的痛点,这仿佛是他们穷人身份的象征和烙印,他们竭力想要摆脱这种穷人的味道,却始终无法遮盖。小儿子生日会那天,女主人在车上闻到金司机身上的异味皱了皱鼻,事实上前一晚金司机家里被淹,他在体育馆睡了一夜,身上确实应该是有味道的,但对于金司机而言,女主人的此举刺激了他心里的敏感神经,会让他认为女主人是闻到了他身上的“穷人味”。因此在影片结尾处,当朴社长搬动穷人身体去拿车钥匙时,朴社长脸上厌恶的表情一下子再一次戳到了基泽的痛处,被激得恼羞成怒的他最终挥起了愤恨的刀刃,扎向了悬殊的贫富差距和坚不可摧的阶层壁垒。导演用气味来具象化阶级之间的差异,强化了这种阶级区隔的矛盾与冲突。
3 结语
与静态文本相比,多模态隐喻的表征在电影这一动态文本中要显得更加复杂和多元,深入分析各个模态之间的隐喻映射关系,有助于更准确地解读电影主题。本文在多模态隐喻理论的视域下,从视觉、听觉以及嗅觉的角度解构电影《寄生虫》中的隐喻表征,通过解析多重感官中的隐喻元素深入探析影片的主题,为呈现电影的文化内涵提供了更广阔的空间以及更多元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