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斯晚年对人类社会历史观的阐释与完善
2020-11-25梁齐伟王滨
梁齐伟 王滨
【摘要】马克思恩格斯早期的著作往往着重叙述唯物史观的主要原則和原理,未全面阐释唯物史观的全面性、丰富性与辩证性。恩格斯晚年全面总结了唯物史观的精神要义与思路,即在明确经济因素在人类社会历史发展中归根到底的决定性作用基础上,充分肯定了人类社会历史上层建筑、各种意识因素的重大作用,认为应全面辩证地审视人类社会历史各要素之间的相互作用,是这些要素之间的辩证统一共同推动了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由此,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呈现为一个自然变化发展的过程。
【关键词】恩格斯晚年 历史观 唯物史观
【中图分类号】 A811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0.19.015
2020年是伟大导师恩格斯诞生200周年。1883年马克思去世后,恩格斯的活动主要有:其一,指导国际工人运动,推动了国际社会主义工人代表大会(即第二国际)的创立;其二,整理和出版马克思遗著,特别是整理出版了《资本论》第二卷(1885)、第三卷(1894),筹备出版马克思全集;其三,完成了自己的一些著作以及作品,出版、再版马克思和自己的著作。这其中最重要的成就之一是对历史唯物主义的一些重要原理进行了新的阐释,发展了马克思的唯物史观。
马克思和恩格斯早期在创立唯物史观过程中,由于历史环境所迫以及与各种论敌论战的需要,以阐述并强调唯物史观的主要原则为重点,更多致力于用唯物史观的主要观点去反驳来自各个方面的挑战,未能全面地阐释唯物史观并运用唯物史观来深入审视人类社会历史规律。恩格斯在逝世前5年中,与工人运动的活动家、社会主义者及青年们频频通信。书信中很大一部分内容都涉及历史唯物主义理论,恩格斯经历了长期的社会实践与理性思考,对唯物史观的全面性、丰富性、辩证性作了深刻的总结,进一步明晰了用唯物史观把握人类社会历史的理路,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从经济因素去考察人类社会历史
经济因素是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决定性因素,在最为实质、最为本源的意义上决定了人类社会及其发展。正如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所言:“我们首先应当确定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就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这个前提是: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而且这是这样的历史活动,一切历史的一种基本条件,人们单是为了能够生活就必须每日每时去完成它,现在和几千年前都是这样。”[1]这些论断表明,经济活动,人们切实的物质生产生活,是人类用以维系自身生存和发展的根基,是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第一个前提,具有归根到底的决定作用。从经济因素角度去审视人类社会历史构成了唯物史观首要的思维理路。也正是基于此,恩格斯晚年进一步总结道:“根据唯物史观,历史过程中的决定因素归根到底是现实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无论马克思或我从来没有肯定过比这更多的东西。”[2]
19世纪90年代,德国资产阶级社会学家巴尔特等人攻击唯物史观,把马克思的理论歪曲为“经济唯物主义”,对此,恩格斯给予了反击,并进一步强调了物质生存方式是起因,“我们是在十分确定的前提和条件下创造的。其中经济的前提和条件归根到底是决定性的”,所以,“到目前为止的历史总是像一种自然过程一样地进行,而且实质上也是服从于同一运动规律的”。[3]将唯物史观审视人类社会历史的这一思路运用到我国社会发展中,那就是要进一步坚持,在任何时候、在任何场合下,我们都要牢牢扭住经济建设这个中心不动摇,始终把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放在首要的地位,抓住了经济建设也就是抓住了我国社会发展的根本。
从意识形态和政治上层建筑去考察人类社会历史
从人类的各种意识形态和政治上层建筑去考察人类社会及其历史,同样是唯物史观的重要思维理路。这里,唯物史观与各种唯心史观的重大区别在于:唯心史观仅仅是看到了人类意识在人类社会历史中的重大作用,不能透过人类社会历史纷繁复杂的意识现象,去考察人类意识背后的物质根源,更看不到社会存在、人类实践活动对人类意识的根本制约作用。
在早期唯物史观的经典文献中,马克思、恩格斯反复强调:“‘精神从一开始就很倒霉,受物质的‘纠缠”,“意识一开始就是社会的产物,而且只要人们存在着,它就仍然是这种产物”,[4]“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5]所以,“我们的出发点是从事实际活动的人,而且从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中还可以描绘出这一生活过程在意识形态上的反射和反响的发展”,[6]等等。这些论断贯彻了社会存在和社会意识辩证关系的基本原理。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往往造成了对各种意识形态或政治上层建筑及其社会作用的忽视。
恩格斯晚年对这一点作了深刻的反思,并进一步完善了这些唯物史观的基本原理,他指出:“青年们有时过分看重经济方面,这有一部分是马克思和我应当负责的。我们在反驳我们的论敌时,常常不得不强调被他们否认的主要原则,并且不是始终都有时间、地点和机会来给其他参与相互作用的因素以应有的重视。……可惜人们往往以为,只要掌握了主要原理——而且还并不总是掌握得正确,那就算已经充分地理解了新理论并且立刻就能够应用它了。在这方面,我是可以责备许多最新的‘马克思主义者的;而他们也的确造成过惊人的混乱……”[7]“此外,只有一点还没有谈到,这一点在马克思和我的著作中通常也强调得不够,在这方面我们大家都有同样的过错。……这就给了敌人以称心的理由来进行曲解或歪曲”。[8]
从恩格斯晚年的总结中我们可以看出,早年由于历史环境和反驳各种论敌的需要,马克思和恩格斯不得不强调唯物史观的主要原则,用唯物史观的主要原理去反驳来自各个方面的论敌,把重点放在了从基本经济事实中引出各种意识形态,这就不免忽视了对各种意识形态及其关系的论述。人类社会历史的各种意识形态和政治上层建筑在许多特定的情况下是发挥着重大作用的,至少在形式上是起着决定作用。诚如恩格斯晚年所总结的那样:“如果有人在这里加以歪曲,说经济因素是唯一决定性的因素,那么他就是把这个命题变成毫无内容的、抽象的、荒诞无稽的空话。经济状况是基础,但是对历史斗争的进程发生影响并且在许多情况下主要是决定着这一斗争的形式的,还有上层建筑的各种因素:阶级斗争的政治形式及其成果——由胜利了的阶级在获胜以后确立的宪法等等,各种法的形式以及所有这些实际斗争在参加者头脑中的反映,政治的、法律的和哲学的理论,宗教的观点以及它们向教义体系的进一步发展。”[9]
我国大力提倡发展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哲学社会科学,并积极努力建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积极推行社会主义政治体制改革,其要义就是发挥各种意识形态和政治上层建筑对我国社会历史发展的重大推动作用。
从人类社会各要素之间的相互作用去考察人类社会历史
恩格斯在其晚年,不仅全面地、详细地探究人类社会历史的各个要素、细节,即整体地、全面地去考察人类社会及其历史,而且以富有总体联系性的思路去把握人类社会历史的整体性、有机性,强调人类社会历史的各要素并不是孤立地起作用的,而是普遍联系、相互影响、相互制约的,是这些因素共同发挥作用推动着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恩格斯不但强调了各种意识形态和上层建筑对人类社会及其历史的巨大反作用,而且强调了各种意识形态之间,以及各种意识形态、上层建筑与经济因素之间的相互作用,正是这些因素之间的相互影响、相互制约、相互作用,共同推动了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提出了著名的“历史合力论”。恩格斯说:“历史是这样创造的:最终的结果总是从许多单个的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出来的,而其中每一个意志,又是由于许多特殊的生活条件,才成为它所成为的那样。这样就有无数互相交错的力量,有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形,由此就产生出一个合力,即历史结果,而这个结果又可以看作一个作为整体的、不自觉地和不自主地起着作用的力量的产物。”[10]这就是人类社会历史运动的辩证法,人类社会的历史绝不是单一的经济决定论,而是各要素之间的相互作用、对立统一,共同制约、影响、推动着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
从自然过程的角度去考察人类社会历史
唯物史观的最终落脚点,是透析人类社会历史的内在矛盾以及由内在矛盾展开所体现出来的客观的自然过程,并且,这一过程是一个从低级向高级、螺旋式上升、不断进步和发展的过程。恩格斯晚年撰写的论文《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中的作用》(收录于《自然辩证法》)就是沿着从自然过程考查人类社会的思想脉络进行的。他首先提出了“劳动是一切财富的源泉”这一重要命题,然后详细分析了从猿演化到人并由此产生了人类社会的历史进程,由此阐发了一系列重要的历史唯物主义原理,其中包括人与自然界一体性的思想。在如何正确看待人对自然的统治这一问题上,恩格斯认为,统治自然不是征服而是与自然和平相处。因此,恩格斯说:“我们每走一步都要记住:我们统治自然界,决不像征服者统治异民族那样,决不像站在自然界以外的人似的支配自然界——相反,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界之中的;我们对自然界的整个支配作用,就在于我们比其他一切生物强,能够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11]
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也体现为一个过程,这是客观的、必然的。恩格斯晚年特别强调“过程论”思想,恩格斯指出:“一个伟大的基本思想,即认为世界不是既成事物的集合体,而是过程的集合体,其中各个似乎稳定的事物同它们在我们头脑中的思想映象即概念一样都处在生成和灭亡的不断变化中,在这种变化中,尽管有种种表面的偶然性,尽管有种种暂时的倒退,前进的发展终究会实现”。[12]但是,恩格斯又强调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过程与大自然的发展过程有着重大的区别,他说:“在自然界中全是没有意识的、盲目的动力,……。相反,在社会历史领域内进行活动的,是具有意识的、经过思虑或凭激情行动的、追求某种目的的人;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是没有自觉的意图,没有预期的目的的。……行动的目的是预期的,但是行动实际产生的结果并不是预期的,或者这种结果起初似乎还和预期的目的相符合,而到了最后却完全不是预期的结果。这样,历史事件似乎总的说来同样是由偶然性支配着的。但是,在表面上是偶然性在起作用的地方,这种偶然性始终是受内部的隐蔽着的规律支配的,而问题只是在于发现这些规律”。[13]
马克思恩格斯所创立的唯物史观发现了人类社会历史的规律性、过程性,透过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对立统一,阐释了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内在规律,并且具体分析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剩余价值规律,预示了人类社会将被一个崭新的社会形态——共产主义社会所取代。正如恩格斯晚年所总结的那样:“历史同认识一样,永远不会在人类的一种完美的理想状态中最终结束;完美的社会、完美的‘国家是只有在幻想中才能存在的东西;相反,一切依次更替的历史状态都只是人类社会由低级到高级的无穷发展进程中的暂时阶段。每一个阶段都是必然的,因此,对它发生的那个时代和那些条件说来,都有它存在的理由;但是对它自己内部逐渐发展起来的新的、更高的条件来说,它就变成过时的和没有存在的理由了;它不得不让位于更高的阶段,而这个更高的阶段也要走向衰落和灭亡。”[14]
恩格斯晚年对唯物史观的阐述,对于我国的社会主义实践具有重大的理论和现实指导意义。它给我们的深刻启示在于,我们不应该受阻于社会历史过程中所遇到的种种问题,而是应该用发展的观点去化解难题,即要树立“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是一个过程,并且是一个不断前进和发展的自然过程的思想意识”。恩格斯在1893年10月10日给俄国友人尼·丹尼尔逊复信中说了一句名言:“没有哪一次巨大的历史灾难不是以历史的进步为补偿的。”[15]无论是历史灾难还是其他什么问题,都是我们事业进程中必然会遇到的。面对各种新情况和新问题,我们需要通过解放思想和理论创新,用发展的观点去破解,从而推进人类历史前进。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2019年7月5日召开的深化党和国家机构改革总结会议上指出的:“形势在变、任务在变、工作要求也在变,必须准确识变、科学应变、主动求变,把解决实际问题作为制定改革方案的出发点,把关系经济社会发展全局的改革、涉及重大制度創新的改革、有利于提升群众获得感的改革放在突出位置,优先抓好落实。”[16]
注释
[1][4][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78~79、81、73页。
[2][3][7][8][9][10][12][13][1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695、698、726、696、697、244、247、216~217页。
[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32页。
[1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60页。
[1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9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年,第49页。
[16]《习近平论应变:准确识变、科学应变、主动求变》,中国新闻网,2019年7月7日,http://www.chinanews.com/gn/2019/07-07/8886495.shtml。
责 编∕马冰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