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里科画面中刻意的阴影

江佳钰

〔摘 要〕形而上画派的主将基里科是超现实主义艺术的先驱人物，他的作品一直给人怪诞难以捉摸的感受。本文将通过介绍他形而上画派的诞生和分析他画作中大量的阴影形成所营造的氛围，从阴影入手，用新的角度和思路分析这种画面中常被观者忽视的阴影，它实际上起到烘托整体气氛的作用。阴影不再是常规没有目的的而是成为画家刻意描绘表达内心深层情绪的工具。

〔关键词〕基里科；形而上；阴影

一、形而上的绘画风格

乔治·德·基里科是意大利画家，他于1888年出生在希腊的沃洛斯，1978年逝于罗马。他的父母是意大利人，后在希腊谋生。基里科的少年时光在希腊度过，从小对希腊神话和艺术有着极大的兴趣，并显露出艺术天赋，他的父亲便将他送去当地画师那里学画。在早期，基里科以画海景和自然风光为主。在他十七岁那年，父亲去世，母亲便将他与弟弟安德烈阿带去德国生活。18岁的基里科在美术学院学习的过程中深受德国浪漫主义画家勃克林的影响。在此阶段，基里科的创作都是强调超自然的体验，用真实物像架空现实。

1910年基里科回到意大利，在佛罗伦萨开始接触叔本华和尼采的形而上的哲学著作，使得他形成独特艺术理念。基里科在尼采和叔本华的著作中感受到孤独的自我和不断挖掘世界和生命在世俗表象下透漏出的个人真实。有一天基里科独自坐在佛罗伦萨克罗齐广场的长板凳上，突然发现广场些许不对劲，所有的建筑，雕像，喷泉，连同阳光下的阴影都陷入了静止。他猛然体会到尼采的孤独感，并且在日后的绘画中时常描写这些清冷孤独的建筑物。从此，基里科找到属于自己的风格——充满谜语哲学的形而上绘画。

1911年基里科来到当时艺术的中心法国巴黎，他的画引起法国最著名的诗人与艺术批评家阿波利奈尔的关注，从此二人成为朋友，并且对基里科赞赏有加。1914年一战爆发，基里科被迫回国，应召入伍，调到军队医院。在这里，他结识了意大利未来主义的活跃分子卡罗·卡拉，他们的创作都有形而上的风格。随后基里科和亲弟弟安德烈阿、卡罗·卡拉共同开创了形而上画派。

二、刻意的阴影

1.油画中的阴影表现

阴影是由于光线直进的特性，遇不透光物体而形成的一个暗区，影响阴影深浅和形状最重要的因素就是光线的强弱。在文艺复兴时期，绘画呈现写实状态，这时候的阴影主要用来表达体积和空间，使得画面更加真实与立体。达·芬奇认为阴影是绘画中最神奇的一面，在不同光线下阴影的强弱、形状都值得细细考究。传统油画中对阴影的运用是严谨考究的，阴影为造型服务，阴影可以用来强调主体与次体，将次要的物体上覆盖阴影，那么视觉的中心移到主体中，17世纪伦勃朗被人津津乐道的原因便是他将光影操纵得完美熟练。在他的绘画中，大部分物体被浓重的阴影所笼罩，只呈现些许的局部，他将画面主观处理，使得观者注意点集中，画面被阴影烘托得更加精彩。

在传统油画中，阴影大都是为主体的塑造服务，基本都是按照阴影的客观形成规律来表现，符合光学原理，有不同的层次，越靠近主体物的部分阴影越重，越靠近边缘的阴影越浅，逐渐过渡使得边缘线慢慢模糊。但是从印象派开始，画家不再局限于在画室作画而是走进大自然，在自然光线下写生，阴影的颜色也不再单一而是更具有生命力和画家主观意识。随着艺术的革新，20世纪诞生了大量的新观点新理念，艺术家们摆脱传统古典，寻找符合自我意识的潮流，阴影在不同的艺术家作品中有着不同的表达方式，夸张大胆，不再单纯地遵循光的强弱规律，而是更加突出个人情感，形成不同的风格。

2.基里科油画中的阴影表现

基里科出生的时代便是如此，艺术家们不再满足于传统的艺术形式，而是寻求自身独特的表达方式。在他的画面中，充斥着大量的阴影，这些阴影的朝向角度有所不同，毫無规律，有着明确的边缘线，像图案一般平面，但却都经过基里科精心巧妙的布置。在他的笔下，高反差的阴影与其说是为了增强画面的张力与表现力不如说是他将自己的某种情绪和哲理蕴藏在画面中。在他的画作中，构图怪异浮夸不合常理，采用多点透视法，大部分建筑物的灭点都没有消失在视平线上，仿佛相互之间不在同一个空间。画静物和生灵也是采用多视点法，创造出玄妙的气氛，使人很难看懂。在《一条街上的神秘与犹豫》中左边连续的建筑物延伸出去的视角与右边被阴影遮盖的建筑物延伸出去的视角并不在一个消逝点，整个画是两个分离的空间。不符合传统的透视学，他在画面采用了多点透视，背离规律，给人很不稳定的感觉。木质车厢的存在分割了画面中下方建筑的阴影。左边是一个旁若无人滚着铁环的小女孩，跑向画面唯一亮光的窄道空间。这幅画面的阴影占据三分之一的位置，阴影没有模糊的边缘线，而是清晰深刻，大画幅的黑色阴影在画面的右下方，压抑恐惧的气氛扑面而来，基里科没有直白地描述危险，而是将这种不安的气氛隐藏于阴影之中。他在街道的另一段画了一个斜长的身影，通过阴影的形状可以猜测可能是个男人拿着不明确的尖锐物体向女孩方向走来。这幅画面中，阴影渲染了整体恐怖的气氛，有光线的地方有着不确定的未知性，阴影处加剧了这种不安彷徨的气氛，使得画面整体压抑怪诞。

不同于传统油画中画家借由光影凸显画中的主角，也不同于印象派画家描绘真实的日间光影，在基里科的作品中，阴影是刻意直观存在的，是强调主观情绪的表达方式。基里科是古典主义的拥趸，但是在他的画面中古罗马风格的建筑不再是典雅端庄的，而是给人压迫彷徨的感觉。造成这种情绪传递的主要原因便是阴影的安排。所有的阴影呈现压迫般的姿态，拉长放大，方向不再一致，甚至相互矛盾，让观者彷徨不安。对于阴影的轮廓也有所强调，当轮廓线模糊，阴影层次分明时会给人自然真实的感觉，但是在基里科的画面中，所有轮廓线画实，没有任何过渡，和周围环境完美区别开，阴影抢去了主体的地位，大面积的深色阴影不再是对自然的模仿，而是主观刻意地营造出挤压紧张感。在基里科的画作中，他刻意将阴影平面化，转化为大面积色块，不再依附于主体结构呈现，给人强烈的非真实感，使得阴影自身有了形而上的象征意义，不是为了烘托空间而存在的阴影，被基里科赋予了冷静不容置疑的感受，溶进了哲学层次的思想性，这种经过画家巧妙布局后的阴影比真实世界所存在的阴影更值得观者回味，更加有深度寓意。

3.玄秘的氛围

在基里科的作品中，整体流露出的气氛都是神秘怪诞，令人不知所措，充斥着大量的谜团。他看似将很多毫无关联的物品放置在一幅画面，令观者毫无头绪。常见的有在远处建筑物上飘扬的旗帜，这是源于基里科所见过的日常景象，在美术馆，在岸边的船上，旗帜是日常景象的象征。还有反复出现的木头模样的人偶，没有情绪没有表情，这些是源于他儿时对母亲缝纫时用到的木头人形模特的记忆，他幼时被这种模特所惊吓到，于是成为难忘的一个元素。至于出现的雅典古希腊雕塑，则是他儿时居住在雅典，周围随处可见优美端庄的雅典雕塑。“自然是一座庙宇，那里活的柱子有时发出模模糊糊的声音，人从那里过，穿越象征的森林，森林用熟识的目光将人注视。”波德莱尔的诗歌《应和》把基里科画中的隐喻吐露些许，基里科从生活中真实的事物中找寻真相，赋予象征意义。看似基里科的画作靠光影构图和不明所以的物体组合去营造玄妙的氛围，其实也是他结合日常熟悉的物体融入哲学理念，在日常事物中发现神圣，在看得见的现实背后，给予神秘的关照。

基里科的艺术世界是独一无二的，他认为所有的创造都在沉默中进行，他也将人间微妙的情感反映在他的画布中，即使画作不会出声，但是我们观者都在他的画中读到独特忧郁的情感。在历史的长河中，基里科和他的形而上画派，一直影响着后来的现代艺术。

（责任编辑：杨建）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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