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太与画眉鸟

王原昌

是什么鸟在叫？声音婉转洪亮。床上的刘老太慢慢睁开眼睛。感冒几天了，除了吃饭、昏睡，偌大的三室两厅空荡荡的，她得感谢这只鸟，不然睡死过去也没有人知道。

她蹒跚着来到窗前，盯着紧临窗户的这棵核桃树，一只棕褐色的画眉鸟扑棱着，在手掌大的密叶间忽隐忽现。

核桃树和她居住的五楼一样高，这只画眉鸟的来临，给她带来喜悦和振奋。

她慢慢打开窗户，画眉鸟仄起头颅，惊慌失措飞走了。刘老太一阵失落，责备自己，怎么能让它飞走呢？她又转回厨房，冲了一杯燕麦片，慢吞吞端到客厅的茶几上。每次吃饭，她都要看着茶几玻璃下的女儿照片，也只有这样，才觉得饭菜有滋有味。女儿到大城市工作后，她就成了空巢老人。女儿三番两次要接她去住，她总是说，你那里人多，楼房像笼子，住进去就像一只笼中鸟。

到了晚上，寂寞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她像往常一样，都要到女儿房间走几趟，一会摸摸女儿的枕头，一会摩挲女儿的被子，眼框莫名地湿润了。自从白天见到那只画眉鸟，她忽然喜欢它的叫声了，她感觉那声音像女儿喊她妈妈一样亲热。想着想着，刘老太睡着了。

第二天大早，刘老太又听见那只画眉鸟急促的叫声。她来到窗前一看，下雨了，雨滴顺着核桃树叶滴答滴答往下落。那只画眉鸟在茂密的叶下躲着，缩着脖子，无助地叫着。刘老太想起女儿上小学时的一件事，那天，刘老太加班晚了，雨下大了，她拿着雨伞急匆匆接女儿放学回家。女儿躲在屋檐底下瑟瑟发抖，可怜巴巴盯着马路，她上前紧紧抱住女儿就哭。

眼下，这只鸟淋雨受冻，会不会生病呢？刘老太拿了个小木箱，口朝外放在窗外的花盆架上，撒了一把小米在木箱上，她拉上窗帘，留一条缝想看看这只鸟会不会躲进木箱里。

画眉鸟探头探脑地飞上木箱，小心翼翼地啄食小米，尔后又飞回核桃树上。

刘老太拨通女儿的电话说，孩子，今天下雨了，你要带上雨伞，别淋雨。女儿说，妈，我这儿晴天呢，你不要操心，照顾好自己就行。

不知什么时候，这只画眉鸟在树上筑了个窝，安静地卧着。刘老太每天在木箱上放些水果，米粒的，它也不畏惧地进食，看见刘老太开窗也不避讳，仿佛感谢似的叫上一两声。

这天，画眉鸟飞出觅食时，刘老太看见鸟窝伸出一个小脑袋，黄黄的小嘴煞是可爱，原来是画眉鸟孵化出了一只可爱的雏鸟。过了一会儿，画眉鸟嘴里叨着一条瘦小的虫子，雏鸟伸长脖子，张开小嘴，吃得津津有味。

刘老太想起女儿刚出生时，饿得快，奶水不够了，就冲奶粉给女儿。只要奶嘴搭上女儿嘴唇，女儿猴急吸吮的模样让她乐出了声。

这小鸟够吃吗？刘老太慢慢走进厨房，摊开生虫的大米，带上老花镜，捡出小虫子，放到窗外的小木箱上。画眉鸟旋即飞到木箱上，叫了几声，叨起虫子飞回鸟巢。

几天后，楼下传来挖掘机和电锯的嘈杂声。刘老太一步一挪，喘着气下楼一看，原来是物业公司伐树要打水泥车位。她拦在核桃树前说，这树千万不能锯掉，鸟窝里有一窝小鸟。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说，大娘，你放心吧！這棵大树本来就没有计划伐掉。

刘老太看着小鸟一天天长大，开心得不得了。直到有一天，小鸟不再归巢，那只画眉鸟也显得郁郁寡欢，叫声有些凄凉，刘老太心里也不是滋味，暗自落泪。

一天拂晓，那熟悉的鸟鸣欢快叫起来时，刘老太站在窗前看见，晨曦下的核桃树熠熠生辉。那只画眉鸟飞来飞去，间或站在树枝上亮几声歌喉，还不时梳理着美丽的羽毛。

刘老太想：小鸟长大了，就会在自己的生存空间展翅翱翔。自己的女儿长大了，也会在她的天地里闪光发亮。她给女儿打电话说，孩子，好好干事业，不用操心妈，妈明年住敬老院。

刘老太笑着伸出右臂，画眉鸟用清澈溜圆的眼睛盯着她，轻盈地落在她的手心。一会儿啄啄手臂，一会儿啼啭悠扬地舞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