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母猪的非正常死亡

刘东霞

老母猪有三百多斤，白白胖胖，半月前刚做了猪妈妈。做了妈妈的猪是幸福的，有猪爸爸的呵护，每次猪食来了，猪爸爸都让她与孩子们先吃，而主人这些天上的猪食味道鲜美，营养丰富，少了粗料，多了粮食和蔬菜，猪妈妈认为这是她做了妈妈以后主人给予一家人的款待。

做妈妈真好！猪妈妈躺在墙角暖暖的太阳下闭目养神。此时猪爸爸则与崽子们在一边的墙根下玩挨挨碰碰的游戏。12只新鲜嫩嫩的崽子粉白粉白，移步趋前，挤挤搡搡，一个个憨样儿逗得猪爸爸直哼哼，连同猪崽们咯儿咯儿咯儿的笑声，灌得满圈都是。猪圈昨天刚被主人清理，运走了那些陈年臭粪和腥臊的垃圾，垫上一层松松软软的干土与干草，踩上去很舒服，干草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味。

小崽们时不时过来挠挠妈妈，拱在妈妈肚子下吃奶，尤其小崽们一溜排开同时吃奶，嘴巴发出轻快的嗒巴嗒巴声，优雅而动听，连空气都是香甜的，她听着听着，静静地品尝着做母亲的滋味，一股暖和甜蜜在心里流淌，竟不由得泪花盈眶。猪爸爸则在一旁眯眼欣赏这一切，有时也过来在她身上轻轻摩挲，或者用蹄子挨着崽子们抚摸，一个，又一个。

生活就这样长久下去多好。

一天午后，吃饱了的猪妈妈安静地躺在墙角，阳光正好，崽子们也吃饱了躺在一边午觉，猪爸爸两只前蹄搭在猪妈妈身上正与她喁喁私语，主人突然跳进猪圈，跟随着另三个彪形大汉。他们一起拉扯着，要把猪爸爸生生拖开。猪爸爸挣扎着狂叫，四蹄乱蹬，用最大的努力作抗争，可终究不管用，还是被这八只手按住用粗绳子捆结实。猪妈妈用嘴拱他们，用牙齿扯着一个人的裤脚，裤脚破了，那人狠狠踢猪妈妈一脚说，再作贱连你也捆起来。猪爸爸眼里的泪吧嗒吧嗒吧滴下来。

嚎叫中的猪爸爸被抬起来扔出圈外。一切来得太迅速，就像一场梦。猪妈妈浑身筛糠一样颤抖，小猪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睁着惊恐的眼睛紧偎在妈妈怀里。

猪爸爸在外面凄厉的嚎叫一声接一声，一声凄惨的吼后，安静下来。发生了什么？不祥预感袭上猪妈妈心头。猪妈妈试着扒到墙上向外张望。可墙实在太高，两条后腿又实在太短，直立起来才够着墙的一半。怎么办？

急了跳墙的不僅仅是狗，猪也一样。这只不同于一般的母猪情急之下用嘴拱起墙角的一块石头，又用肥胖的身体推动石头到墙体有豁口的地方，然后踩着石头直立起来。猪的智慧、行为和举止在此完全超出人的想像。没站稳一下跌落下来，猪头着地，鼻子流出血，一滴又一滴，落在土里，不一会儿就浸湿了一片。

可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猪妈妈体内膨胀着，支撑着。猪妈妈又一次小心翼翼地踩石头上去，直立起来，伸长脖子，还差那么一点点距离，也许3公分，也许4公分。猪妈妈无奈地下来，用笨重的身体将石头移开，嘴和前蹄作工具，加高下面垫的土，再一次把石头拱到垫的土层上，然后踩着石头，前蹄扒墙直立起来，高仰着头向外看。

“啊——”随着一声嚎叫猪妈妈扑通从石头上掉下来，躺地上一动不动。猪妈妈看到了什么？

——几个豪壮的大汉把血滩中已不得动弹的丈夫抬起来，扔到旁边一只沸腾的大锅中……

猪妈妈就这么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暖暖的阳光一如既往照在身上。崽子们在妈妈的身上蹭来蹭去，“吱儿，吱儿”不停叫唤。好长时间，猪妈妈才回过神来，用蹄子在每个崽子身上抚摸，从头到尾，从尾到头，又用舌头挨着舔来舔去。

猪妈妈从此悒郁寡欢，食欲大减，慢慢地消瘦下去，形销骨立。主人为猪妈妈的这般模样而忧心仲仲，请来兽医。猪妈妈听见主人对兽医说，不能让这只母猪再瘦了，她是一只生产健旺的母猪，每年生产的两窝猪崽个个活泼健壮，生长很快。兽医给母猪做了各项检查，各器官功能都正常。兽医建议增加营养。主人给母猪最好的猪食，还添加了维生素C和钙片，可母猪食量很少，天天无精打采，病恹恹的样子。

这天主人一敲脑袋，自言自语，嗨，这头母猪莫不是因失去伴侣而过度悲伤吧？主人弄来一只与母猪同龄的公猪放入圈里，继续美食供给。可母猪看也不看公猪，任凭公猪如何挑逗。早晨起来，母猪挨着抚摸过每个崽子，然后后退几步憋足劲儿朝前猛然用头撞墙，结果——倒地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