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时代我国劳动关系变革的趋势、问题与应对策略
2020-11-24刘雨佳
赵 放,刘雨佳
引言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劳动关系是最基本的社会关系之一。①新华社:《习近平在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暨表彰全国劳动模范和先进工作者大会上的讲话》,http://www.gov.cn/xinwen/2015-04/28/content_2854574.htm,中国政府网,2015年4月28日。而学术界关于“劳动关系”的含义尚没有明确的定义,其称谓在不同国家、不同时期由于使用习惯的不同存在差异,这导致了“劳动关系”的内涵和研究范畴也存在一定的差别。在欧美等西方国家,通常使用“产业关系”或“工业关系”这一称谓。美国产业关系研究协会将其概念界定为所有与劳动、雇佣和工作场所有关的方面。②基思·怀特菲尔德等:《产业关系研究方法》,程延园等译,北京:中国劳动社会保障出版社,2005年,第4页。在工业革命初期研究产业关系、马克思主义的学者通常使用“劳资关系”这一称谓,表示劳动与资本之间的关系,强调了二者之间的对立关系。中国台湾的学者或海外的华裔学者习惯于使用“劳工关系”这一称谓,将劳动者视为主体地位,体现了工会与雇主之间的关系,反映的是集体劳动关系。在日本,学者习惯于使用“劳使关系”,表示劳动者与劳动力使用者之间的关系①程延园:《劳动关系》,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2—3页。。而在我国,最经常被使用的称谓就是“劳动关系”,其适用范围较为广泛的概念是指劳动者与劳动力使用者以及相关组织为实现劳动过程所构成的社会经济关系。②常凯:《劳动关系学》,北京:中国劳动社会保障出版社,2005年,第9页。
人工智能时代正悄然到来,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要推动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和实体经济深度融合,加快发展人工智能对我国经济实现高质量、高水平发展具有重要意义。人工智能的广泛应用必将影响我国劳动力市场,影响劳资双方、生产方式、产业结构、社会关系,进而引发我国劳动关系的深刻变革。学术界关于人工智能对劳动力市场影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层面:一是预判未来将会被人工智能取代的职业类型及面临技术性失业的风险概率问题。二是讨论人工智能带来的技术进步对就业市场的破坏效应与补偿效应哪个更大。三是考察人工智能对劳动收入分配的影响及分析不同群体、不同地区收入的异质性。四是研究人工智能背景下的人力资源管理、企业管理等管理学问题。但目前为止,鲜有学者关注到人工智能时代我国劳动关系会发生怎样的变革。因此,本文试图从理论分析的层面,探讨人工智能时代我国劳动关系变革的新趋势,分析我国劳动关系变革所面临的现实问题,并提出相应的应对策略。
一、技术进步引发劳动关系变革的历史分析
纵观人类技术进步的发展历程,可以发现,技术进步始终是影响劳动关系变革的重要因素。首先,技术进步提高了生产力水平,实现了生产方式的转型升级,促使劳动关系发生变革。第一次工业革命以蒸汽机的广泛应用为标志,蒸汽动力、煤炭成为新能源,机械化生产代替了手工劳动,机器为主的工厂代替了手工作坊,劳动者在生产过程中逐渐从传统手工业时期的主导者转变为工厂生产时期的操作者。第二次工业革命以电力的广泛应用为标志,石油成为新能源代替了蒸汽动力,工业生产由过去简单化的机器生产升级为批量化、规模化的大工业生产方式,劳动者在生产过程中逐渐转变为大规模机器生产时期的辅助者。第三次工业革命以原子能、电子计算机等的发明为标志,科学与技术深度融合进一步推动了生产力的极大发展,产品质量不断提高,产品复杂程度不断升级,形成了以信息技术为核心的自动化生产线,实现了生产方式向信息化、数字化、标准化、精细化的转型,劳动者在生产过程中逐渐转变为自动化生产时期的监控者。
其次,技术进步重塑了产业结构,诞生的新兴产业吸纳新的劳动力,促使劳动关系发生变革。第一次工业革命从纺织业的机器生产开始,机器生产逐渐在其他行业兴起,产生了连锁效应,使得手工业从农业中分离出来,形成了工业,劳动力逐渐由传统农业向现代工业发生转移。第二次工业革命兴起了电力、化工、石油、通信、航空、汽车、医药、生物等新兴产业,实现了轻工业向重工业的转型,随着工业重心的转型升级,第二产业在经济中的占比不断增加,劳动力持续向第二产业转移,最终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在总产值上工业超过了农业。第三次工业革命在原子能、新能源、新材料、信息技术、航天技术、海洋技术、生物工程、遗传工程等众多领域取得了科技突破,促使产业结构再次升级,形成了信息化的高新技术产业群,第三产业逐渐成为各国的主导产业,第三产业也成为吸纳劳动力的主要产业。
最后,技术进步改变了社会关系,影响了产品市场和劳动分工格局,促使劳动关系发生变革。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落后的手工工厂逐渐消亡,工厂制度建立,形成了工业资产阶级和工业无产阶级两大互相对立的阶级,农耕文明逐渐过渡为工业文明,推动了社会工业化、城市化的进程,产品市场由小规模、区域内向跨区域拓展。第二次工业革命时期,生产资料、劳动力和资本不断向大企业、大财团集中,为了提高劳动生产率和追求更高的利润,资产阶级对生产组织形式进行了调整,进一步控制了产品的数量和价格,形成了垄断组织。另外,随着运输业、通信业的发展壮大,各国之间的商业交流日益紧密,跨国公司应运而生,形成了早期的国际分工,产品市场由跨区域市场向跨国市场演变,促进了世界市场的最终形成,为全球一体化奠定了基础。第三次工业革命时期,互联网平台广泛应用于信息服务、生产控制、市场交易、社交娱乐等多领域,人类的思维、生活、消费、娱乐方式全面革新,信息经济、知识经济应运而生,形成了全球化的产品市场以及多极化的世界格局。
概括地讲,历史经验告诉我们,技术进步可以分别通过升级生产方式、重塑产业结构、改变社会关系,引发劳动关系的深刻变革。如今,人工智能引领的第四次工业革命,正带领人类迈入工业4.0的“人工智能时代”。人工智能时代以智能制造为核心,在机械化、自动化、信息化生产的基础上,实现生产方式的智能化升级,新的产业和经济形态应运而生,重构人类的社会关系与生活方式,因而也必将再次引发劳动关系的变革。
二、人工智能时代我国劳动关系变革的新趋势
(一)劳动力的替代转移
技术进步导致的劳动力替代与转移将是劳动关系发生变革的重要表现。技术进步对就业的影响如同一把双刃剑,①王君、张于喆、张义博、洪群联:《人工智能等新技术进步影响就业的机理与对策》,《宏观经济研究》2017 年第10期,第169—181页。张成刚:《数字化转型中的组织形态变革:理论与现状》,《上海商学院学报》2020年第2期,第72—83页。人工智能时代对就业的影响既有就业替代的负效应,也有就业补偿的正效应,进而促使劳动力发生替代与转移。一方面,从替代就业的破坏机制来看,人工智能时代的技术进步将产生就业替代效应,在同等生产规模的情况下,技术进步后的劳动生产率显著提高,直接导致了就业岗位的大幅减少,冲击劳动力市场。另一方面,从创造就业的补偿机制来看,人工智能时代的技术进步将创造新的就业岗位,随着新技术的普及,新产业应运而生,将创造出人工智能开发、应用、管理等相关岗位,吸纳更多的劳动力。另外,还有学者通过实证研究证明,伴随着人工智能技术水平的提高,就业的挤出效应会变弱,这将引发劳动力的回流现象。②蔡啸、黄旭美:《人工智能技术会抑制制造业就业吗?——理论推演与实证检验》,《商业研究》2019 年第6 期,第53—62 页。
人工智能时代在带来技术进步和生产智能化的同时,还将带来新的经济形态和新的产业,实现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③林晨、陈小亮、陈伟泽、陈彦斌:《人工智能、经济增长与居民消费改善:资本结构优化的视角》,《中国工业经济》2020年第2期,第61—83页。据普华永道对中国劳动力市场的研究报告分析,预计未来20 年,人工智能将为中国就业带来12%的净增长,相当于创造了额外9000 万个就业岗位。④数据来源:《普华永道预测未来20 年:人工智能将为中国增加9000 万岗位》,搜狐网,https://www.sohu.com/a/285018031_468636。这说明,未来人工智能带来的就业补偿效应将弥补就业替代效应,并且人工智能产业化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初级阶段出现在消费和服务领域,中级阶段出现在制造和基础设施领域,顶级阶段出现在医疗和生命科学领域。⑤何大安:《互联网应用扩张与微观经济学基础——基于未来“数据与数据对话”的理论解说》,《经济研究》2018 年第8期,第177—192页。因此,提前关注人工智能时代细分产业的劳动力替代与转移,做好失业预判和就业准备将是我国应对人工智能引发技术性失业的必要路径。
(二)用工形式的灵活化
人工智能时代的企业用工形式将向灵活化发展,传统的劳动力市场将发生分割,线上共享人才市场将成主流。传统的劳动力市场是线下市场,长期以来我国就业形势严峻,加之今年受到新冠肺炎的影响,就业压力持续变大,面对智能化技术进步带来的技术性失业风险,未来线下市场的就业岗位将继续大幅缩减。在这样的宏观背景下,以线上市场为主的灵活用工形式将逐渐成为未来企业的用工首选。另外,人工智能时代企业选择灵活用工形式也有着显著的优势。一是在用工控制上,灵活用工重视对工作结果的交付质量,放松对工作过程的监管控制;二是在用工成本上,企业用工成本大幅降低,免去了过去强制为员工缴纳的社会保险;三是在用工灵活性上,企业可根据人才需求情况和企业运营状况自由地、弹性地选择用工时期,可以实现企业在不同发展阶段对人力资源队伍快速、精准的匹配。
从企业的角度来看,人瑞集团发布的《2019 年中国灵活用工发展白皮书》调研数据显示,2019 年我国的受访企业中有44.6%的企业采用过灵活用工的形式,并且此种用工形式在我国的认知度、了解度与往年相比有了较大幅度的提高。①数据来源:《引领行业发展,人瑞集团发布〈2019 年中国灵活用工发展白皮书〉》,搜狐网,https://www.sohu.com/a/354444922_120294972。从劳动者的角度来看,Michael Page通过调查2642名受访者研究了中国灵活用工市场的潜力,并发布了《2018 年中国灵活用工市场速览报告》,该报告显示高达96%的受访者有意向从事灵活用工形式的工作。②数据来源:《Michael Page 发布〈2018 年中国灵活用工市场速览报告〉:96%的受访者有意向从事灵活用工工作》,搜狐网,https://www.sohu.com/a/282025666_740247。通过调研数据可以发现,无论是企业还是劳动者都期待更加灵活化的劳动市场前景,灵活用工形式必将成为人工智能时代新型劳动关系的发展趋势。
(三)人机关系的一体化
人工智能与实体经济的深度融合必将引发人机关系的变革,技术进步背景下的“机器-劳动者”关系一直也是学术界争论的焦点。2018 年SAP 发布的《未来网络经济的99 个趋势报告》显示,虽然51%的工作活动可以自动化,但是只有不到5%的工作会完全由机器替代。③数据来源:《分享| SAP:〈未来网络经济的99 个趋势报告〉》,千家网,http://www.qianjia.com/html/2018-02/05_284569.html。这说明在人工智能时代,我们所面临的并不是“机器换人”带来的人机对立的社会矛盾与冲突,人类和机器之间更不是竞争的关系,而是优势互补、和谐共生的人机一体化关系。人相对于机器是具有绝对优先性的。因为机器的存在归根到底是属于工具性的,而人机关系的本质其实是人与工具之间的关系,所以,人机交互的真正目的在于更好地服务于人类,而非战胜人类。
人机协作的紧密程度分为协助、合作、协同三种类型。④阿尔冯斯·波特霍夫等:《工业4.0:开启未来工业的新模式、新策略和新思维》,刘欣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5年,第76页。具体来讲,在协助阶段,机器人在工作中仅发挥协调、辅助作用,生产过程由劳动者完全决定;在合作阶段,工作需要机器人和劳动者共同合作,分别完成擅长的部分,生产过程不由劳动者完全决定;在协同阶段,工作中机器人和劳动者基本不存在主、次之间的地位差异,机器人除了具备合作能力之外,还具备一定高度的智能,并具备了决定一部分生产过程的能力。人工智能时代的人机关系一体化,其紧密程度将达到协同阶段,实现人类与机器之间优势与劣势的互补,进而达到人机融合、人机共生的和谐一体化关系。
(四)劳动方式的智能化
人工智能时代的机器和人将倾向于承担不同类型的任务,例如,满足物质需求类的产品生产过程将主要靠智能化、自动化的机器完成,满足精神需求类的具有创新性、个性化的产品将更依靠劳动者的设计与创造。因此,人工智能解放了人类的体力劳动和一部分脑力劳动,节约了必要劳动时间,这可以让人类获得更多的自由时间,投入到发明、创造的工作中去。2018 年韩国IBK 经济研究所一项关于企业弹性工作制普及率的调查结果显示,美国企业弹性工作制普及率最高,高达81%,欧洲国家约为69%,日本52.8%。①数据来源:《韩国的弹性工作制已低至21.9%,远远落后欧美和日本!》,搜狐网,https://www.sohu.com/a/227676172_100104392。可见,未来的劳动方式将不再单一化和局限化,劳动者对于弹性工作制的需求仍会持续增加,智能化的劳动方式将有助于平衡工作与生活、发挥人类的创造性,但也为劳动关系带来了更多的可变性和不确定性。
人工智能时代劳动方式的智能化变革将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人工智能时代的工作场所人性化。利用移动互联等信息技术媒介,居家办公、移动办公、远程办公、平台办公等诸多“云办公”的工作地点将任由劳动者选择。二是人工智能时代的工作环境安全化。人工智能除了能减轻人类重复性、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补充人类的智力水平之外,还可以承担具有一定危险性、复杂性、危害性、条件恶劣、环境艰苦的工作,进而从身体、心理上保护劳动者的健康,这将极大改善传统的劳动环境。三是人工智能时代的工作管理扁平化。传统的金字塔式科层制管理将被淘汰,冗长的管理层级将消失,固定的隶属关系也将消失,企业内部信息传递的速率将大幅提高,对劳动者的管理模式将更加弹性和灵活。
三、人工智能时代我国劳动关系变革的现实问题
(一)劳动力市场失衡引发的强资弱劳问题
目前我国特别是在非国有经济中原本就存在着“强资本、弱劳动”的失衡格局,②韩喜平、徐景一:《和谐劳动关系的演进逻辑及发展方向》,《社会科学战线》2011年第3期,第59—64页。而伴随着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技术进步引发就业替代问题凸显,技术性失业将进一步导致劳动力市场供求关系的失衡,加深强势资本与弱势劳动的“马太效应”。第一,从劳动力市场的供求来看,技术性失业风险不容忽视。据2019年《互联网周刊》&eNet研究院发布的《2019中国科技机器人企业排行榜TOP50》显示,富士康位居榜首,③数据来源:《2019 中国科技机器人企业排行榜TOP50》,eNet 硅谷动力网,http://www.enet.com.cn/article/2019/0508/A20190508063185.html。而富士康早在2011年就曾提出“百万机器人计划”,预期未来实现工厂自动化,2018年富士康总裁郭台铭又在媒体面前公开表示,公司预计在未来的5年至10年之内,用机器取代80%的工人。④数据来源:《郭台铭:最多10年时间,富士康将用机器人取代80%人力》,腾讯网,https://new.qq.com/omn/20180622/20180622A1XY1C.html。由此可见,技术进步带来的就业的补偿效应是需要一定时间才能显现的,对于中国劳动者来讲,现阶段人工智能带来的技术性失业风险仍是主要挑战之一,劳动关系的强资弱劳问题将持续加深。第二,从劳动力市场的结构来看,就业市场将会出现两极分化问题。未来就业市场会出现低技能者低收入、高技能者高收入的贫富分化现象。造成这一现象的逻辑在于,被人工智能取代的低技能劳动者,因为自身技能不足,且失业后没有资金支付再就业的技能培训,始终无法获得匹配人工智能技术进步的新技能,陷入长期贫困与长期失业的状态。相反,高技能劳动者因为企业人工智能时代的转型需要而获得高额收入,他们拥有足够的资金参加培训,使自己不断提升适应技术进步的劳动技能,因而,高技能劳动者将始终获得就业市场的机会。总的来讲,劳动市场供求情况和市场结构的不合理,都会使劳动者处于相对弱势的地位,使劳动关系趋于紧张。
(二)灵活用工引发的新型劳动关系认定问题
灵活性强的用工形式是非典型劳动的突出特征,这种非典型劳动是市场化机制下劳动力市场衍生出的新劳动形态,而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无疑加速了市场对非典型劳动的需求。然而,非典型劳动所演化出的新型劳动关系,自然更为多样化和复杂化,这为我国如何认定新型劳动关系带来了挑战。从美国、日本和中国在灵活用工渗透率的数据对比上来看,2017年日本的灵活用工渗透率为42%,美国为32%,而中国仅有9%,这其中,如果再除去劳务派遣,那么中国的灵活用工渗透率只有1%。①数据来源:《2019中国灵活用工及灵活就业研究报告》,金柚网研究院。由此可见,与发达国家相比,我国灵活用工市场仍然有很大的发展潜力,这也说明由灵活用工引发的新型劳动关系问题也将陆续体现出来。首先,我国现行的劳动法无法认定灵活用工形式的新型劳动关系。我国的劳动法是基于典型劳动者为主体构成的,所保护的也是标准劳动关系,可见,我国现行的劳动法律法规已不能满足人工智能时代新劳动形态的发展,无法为新型劳动关系提供服务。由于现行法律法规的适用性不足,选择新型用工形式的劳动者,很容易陷入劳动法、社会保险法对劳动者权益保护的真空地带,加大了劳动者权益受侵害的风险性。其次,新型劳动关系中劳动主体要素变化加大了劳动关系认定的难度。一方面,在传统的劳动关系中,劳动者往往只对应单一的雇主,而在新型劳动关系中,劳动者因为未来用工形式的灵活性,可以对应多个雇主,劳动者的从属性被弱化。另一方面,在新型劳动关系中,劳资双方的角色是可以发生转换的,例如自雇佣者、创业者等就业形式,此时的“企业”是由“劳动者”演变而来的,劳动关系的权利与义务也随之发生了转换。因此,如何解决新型劳动关系的认定问题,是确保人工智能时代劳动关系和谐发展的重要前提。
(三)智能化工作模式引发的企业管理问题
人工智能时代将改变传统企业的管理环境、管理方法、管理制度,创新形成智能化的生产管理、人员管理新模式,这将促进管理效率的大幅提升,但也会引发一系列全新的企业管理问题。第一,隐形劳动者数量庞大造成人力资源管理困难。人工智能时代劳动者和用人单位之间的管理结构趋于扁平化,管理层级不断减少,但是,灵活用工、共享用工等新模式下企业的隐形劳动者数量众多。以共享用工的数据为例,根据2020年国家信息中心分享经济研究中心发布的《中国共享经济发展报告(2020)》显示,2019年我国共享经济参与者约为8亿人,其中,提供服务者约为7800万人,同比增长了4%。②数据来源:《国家信息中心分享经济研究中心发布〈中国共享经济发展报告(2020)〉》,国家信息中心网,http://www.sic.gov.cn/News/568/10429.htm。企业对这些隐形劳动者的管理大多数集中在线上平台,且这部分隐形劳动者与企业之间往往只签署劳动协议,这就为企业人力资源管理增添了障碍。第二,劳动者工作时间碎片化增加了企业管理难度。人工智能时代的劳动者大多数是不同企业的兼职者,企业也更倾向于在发展经营的不同阶段依据项目需要临时雇用技术人员、行业专家以实现成本的节约,这就导致了团队中不同步骤参与者的工作时间是灵活多变的,个人碎片化的时间难以统一协调起来,这加大了企业进行员工管理、项目管理的难度。第三,企业管理缺乏复合型人才。人工智能时代的企业管理人员如果只是具备传统的人力资源管理知识,是无法适应大数据时代管理工作的复杂变化的,因此,企业需要具备一定大数据处理和分析能力,掌握数学、统计学、心理学、计算机科学等跨学科知识的复合型人力资源管理者,才能对新型企业管理问题做出科学的决策。
四、人工智能时代我国劳动关系变革的应对策略
(一)发挥政府宏观政策引导职能
充分发挥政府宏观政策的引导职能,形成政府主导、企业落实、劳动者参与的多方联动态势,共同应对人工智能时代的劳动关系变革。一是积极扶持新型就业形态。要转变传统标准就业为主的固有思维模式,由政府主导大力发展能够适应人工智能时代需要的新型劳动方式,鼓励企业积极学习和尝试灵活用工模式,引导从业者正确选择自雇佣、兼职、零工、自主创业等从业模式,将非标准的新型就业视为未来实现稳就业目标的重要抓手。二是构建非标准劳动关系认定体系。借鉴国际先进国家新型劳动关系认定的经验,明确划分新型劳动关系中劳资双方的权利与义务,制定多元化、有针对性的多重认定标准,丰富我国传统的劳动关系认定体系,实现人工智能时代伦理规范与立法规范的双重进步。三是有序引导劳动者向新业态转岗。政府通过宏观政策进行引导,促进人工智能产业的转型升级,按照预判方向做好劳动力被技术进步替代的准备,提前做好劳动者再就业的技能培训工作,引导劳动者向产业升级创造出的新岗位转移,在时间和空间上保障劳动力升级转岗的有序进行。四是支持鼓励企业智能化转型发展。支持企业与国内外优质企业、团队开展人工智能产业创新合作,对初创期、转型期的企业给予政府投资基金或财政政策的支持,为企业提供人工智能时代的人力资源管理培训,帮助企业搭建上游、下游产业的多方协作桥梁,形成区域内的人工智能产业联盟,提高企业抵御智能化风险的能力,增强企业转型发展的就业带动能力。
(二)壮大人工智能创造就业岗位
发展壮大人工智能产业以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放大技术进步带来的补偿效应,是人工智能时代稳定就业的必要环节。第一,拓宽“人工智能+”新岗位。开发人工智能训练师、工程师、测试师等依托人工智能技术应用而生的研发性岗位,在人工智能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的过程中,还可以将人工智能产业与传统产业做加法,形成“人工智能+”新领域,创造出新的就业机会。第二,把握新就业岗位的动态变化趋势。一方面,将人工智能时代引发的新型就业形态如自雇佣、灵活用工、共享用工等纳入就业优先政策,引导和支持企业用工形式的灵活化转型,激发人工智能新产业带来的吸纳、转移劳动力的潜力。另一方面,实时把握人工智能产业发展状况,预判新兴产业的就业创造能力,搭建信息技术在科研院所、高校、企事业单位与政府之间的信息共享平台,为制定劳动力转移方案提供充分的科学依据。第三,助推人工智能产业创新发展。人工智能时代技术进步的发展速度正以指数级进行。这就要求要有充足的专业人才与之匹配,要制定具备全球竞争力的人才引进政策,积极引进人工智能领域专业化的专家,打造世界一流的创新团队,掌握领先全球的核心技术水平,实现我国人工智能领域新的突破与创新,进而提高研发科研成果的转化率,促使技术进步带来的就业补偿机制加速到来。
(三)健全劳动者技能培训制度
健全劳动者技能培训制度,应面向高等教育、社会教育、企业再培训等不同层级,面向不同类别的劳动群体,制定多元化的实施方案。一是面向人工智能时代需求,促进教育培训的智能化转型。人工智能时代的技术进步正以指数级的发展速度影响人类的社会生活,我国的教育培训体系应以新技术的人才需求为导向,动态匹配劳动力市场的缺口,将人工智能技术纳入高等院校、职业技术学院的必修课程,从输入端保障人工智能高质量人才的需求。二是优化公共职业培训制度,为劳动者提供终身学习平台。在社会培训机构开展人工智能的知识技能培训,帮助劳动者获得智能技术研发、智能机器操作、智能机器维修等新岗位的职业技能,提前应对人工智能带来的劳动力替代风险,做好劳动力转移准备。三是制定分层次的多元化培训内容,满足不同层次劳动者的转岗需要。对于低级技能劳动者,要重视其转岗后的技能再培训,满足新岗位的基本要求,确保其获得新工作以满足基本生活;对于中等技能劳动者,要重视其应用人工智能技术的能力,鼓励其在某一相对擅长领域丰富相关知识;对于高级技能劳动者,要重视其人工智能新技术知识的更新频率,帮助就业者全面适应人工智能时代迅速变化的高水平、专业化的岗位需求。四是设立人工智能专项培训资金,补贴人工智能人才培训机构。政府可设立若干专项资金用于劳动者转岗再培训的技能补贴,对进行云计算、人工智能、大数据分析、移动互联、智能制造等领域相关知识培训的企业或社会机构予以资金支持,形成全社会学习智能化新技能的良好风气。
(四)完善灵活就业劳动保障机制
完善灵活就业的社会保障制度,创新新型劳动关系的协调机制,是人工智能时代保障新型劳动者权益、共建和谐劳动关系的重要路径。一是完善人工智能时代新型从业者的社会保险体系。结合人工智能时代灵活就业劳动方式的特殊性,科学制定灵活就业者基本社会保险的参保、缴费、受益方式,创新推出按订单参缴、按里程参缴等多样化、灵活化的社会保险、商业保险新模式,加大参保者的失业保险份额以提前应对技术性失业风险,避免就业两极分化带来的社会贫富差距分化。二是借助大数据平台为从业者提供优质社会保障服务。社会保障制度的革新也应符合人工智能时代的特征,以数字平台为媒介做好新型就业模式的政策宣导,利用信息技术平台实现对从业者的日常跟踪与就业指导,利用大数据分析为失业者精准匹配新的岗位需求企业,促进社会保险在人工智能时代积极发挥保障生活、促进就业、预防失业的功能。三是优化人工智能时代的工会组织建设。要将新型用工形式的从业者吸纳到工会组织中,扩大工会职能的有效覆盖,做好人工智能时代劳动法律法规的普及工作,引导职工掌握灵活就业等新型就业模式的维权知识,畅通职工表达合理诉求的渠道,强化工会组织与职工群体的信任感,提高平台从业人员、灵活就业人员的工会参与感。四是妥善处理新型劳动争议问题。分析新型劳动争议的新特点,寻找化解劳资新矛盾的新路径,创新发展人工智能时代的劳资双方平等对话机制,建立劳资协商信息管理平台,以工会组织为媒介搭建线上与线下相融合的劳资双方恳谈桥梁,倡导媒体、公益组织等社会力量通过社会自治与他治相结合的形式共同参与劳动者权益保护,妥善运用社会监督与社会调解相呼应的方式构建人工智能时代的和谐劳动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