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行五色说”看中国传统动画色彩构成

江瀚

摘 要：阴阳五行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古代能人观风水，测星象，知古今的重要法则，五行五色学说包含了中国人独有的哲学理念和宇宙观，是研究中国传统文化不可忽视的重要脉络之一。通过研究五行五色法则对中国传统动画色彩构成与动画色彩观的影响，并以中国早期动画片《齐天大圣》为例，旨在探索传统色彩文化中的传承价值，以及传统色彩理念对今日国产动画色彩设计的指导意义，从五行五色说这一传统色彩观中发掘早期优秀动画中意境为本的色彩理念，以期达到打破国产动画发展瓶颈的目的。

关键词：五行五色说;色彩构成;国产动画;《大闹天宫》

中国动画“以意立象”的创作风格在世界动画史上独树一帜。之所以取得如此显著的成就，原因之一便是其借鉴了中国山水画的特点，将意境融入动画之中，通过人物、背景、色彩、情节等表象展现故事背后深层次的人文意境，将文化符号内置入动画元素中，与中国传统观念中注重内在品格修养的观念相契合。在色彩构成范畴上，中国传统色彩观也影响着早期动画的色彩搭配和选择。现在的中国动画想要再创当时之佳绩，将《大闹天宫》的辉煌延续下去，就应从本民族的传统文化出发，探索中国特色文化，以中国传统色彩观如“五行五色说”为理论基础，深挖民族文化内涵，顺应时代潮流精神，通过解析传统色彩构成，探索其内在文化含义和传承性，为中国动画未来发展梳理更完善的概念意义与文化脉络。

一、何谓五行五色说

（一）五行概念发展始末

中国拥有着灿烂悠久的历史文化底蕴，在许多方面都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在远古的殷商时期，人们便在与天地自然的相處中探索世界的“法则”，在对星象、气候、历法、占卜的研究中，自觉或不自觉地探索出一套对天地万物发展规律的总结，这就是五行学说。“阴阳五行论”认为，世界万物皆是由金、木、水、火和土这五种原初物质构成，换句话说，五行说是人们在季节更迭、色彩研究、物质属性研究、图腾崇拜和方位崇拜等因素交织下产生的一套哲学理念和体系。阴阳五行说在中国哲学史和思想史上都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它“弥漫于意识的各个领域，深嵌到生活的一切方面，如果不明白阴阳五行图式，几乎就无法理解中国的文化。”

（二）五色合五行

五行说将自然、社会和人构建出一种同源互感的纽带，这股纽带随着后世学者的不断发掘，世间万物一一对应、循环往复的理念逐步衍生出著名的五色观。五色作为五行的延续，影响着宇宙论、哲学、道德伦理和宗教等多个方面的发展。汉代著名儒学代表人物董仲舒将五行学说系统化，以天命论君权，以五行演兴衰，认为构成世界的五种元素之间“比相生而间相胜”，此消彼长是万物发展的规律法则。他极力推行天人感应论，在该理论中色彩是一种传达天人同构理念的符号，将所有隐晦高深难以言说的思想、情感和观念物化为颜色，再将颜色作为史学、哲学、宗教与礼仪等范畴的指引，色彩便成为了沟通天、地和人的桥梁。可以说，“五行色彩系统将物理现象和文化精神观念融为一体，把色彩从视觉的感性形式转换为一种极具观念性和象征性的认知图式。”（转引自申少君《中国画色彩的独立语言》，安徽美术出版社2013年版，第48-51页.）

二、中国传统动画色彩构成

（一）动画色彩设计

动画是一门在传统静态视觉艺术基础上进行创新的新兴技术性学科，随着时代的发展，真正意义上的动画已经进行了高度概括，其中艺术层面涵盖了绘画、动漫、音乐、表演、电影等诸多元素，而技术层面则加入了诸如计算机载体、数字多媒体、云互动平台等多种制作手段，艺术与技术的高度融合缔造了全新的动态视觉体验。动画画面的成功离不开色彩的选择与搭配，优秀的早期动画师摒弃了西方色彩观中所谓“世界性用色”的理论指导，以中国传统色彩观作为选色依据，使画面更具国风气息与民族精神，其成功也从侧面证明了中国传统色彩观的重要价值，值得当代动画制作者进行进一步的挖掘与研究。

中国早期动画擅于采用民众易于接受和记忆的传统色彩对画面中的角色和场景进行演绎，这便是对传承中国传统色彩观理念的最佳诠释。动画电影的高度假定性、非客观真实性从本质上要求对色彩的运用更加自由，即使是写实风格的动画电影作品中都带有一定程度的主观性色彩。这种主观性给与了设计师更多的可能性，通过传统色彩观来塑造更多富有民族气息的作品。

（二）在动画中传承传统色彩文化

传承色彩文化并不是完全生搬硬套传统的色彩，应该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在吸取其色彩精华的基础上结合时代特色创新发展。中国“装饰学派”创始人、《大闹天宫》中孙悟空的设计者张光宇先生说过，“不要做吸墨水纸，光吸而不化，学而不用，成无用矣。”创新是动画创作的灵魂，老一辈动画艺术家对创新的重视便是中国早期动画享誉世界的重要原因之一。将传统色彩运用于动画美术设计之中，将五行五色说之中蕴含的哲学思想和民族理念加以表达，展现民族特色的同时发挥创新精神，对升华动画的影响力和表现力大有裨益。

三、五行五色说在传统动画中的运用——以《大闹天宫》为例

（一）角色

作为中国早期动画之中的佼佼者，《大闹天宫》始终以其极高的美术素养和艺术深度闻名世界，影片将京剧与年画的色彩模式应用到人物角色设计上，通过颜色表现出封建等级制度和地位差异性赋予角色本身的身份和性格，充满了浓郁的中国风气息。由于人们接受不同色彩信息时的感受皆不相同，在京剧脸谱体系中素有“红忠耿、黄干练、白阴鸷、黑憨直、蓝桀骜、绿凶狠”的说法，通过色彩赋予角色性格与情感，可以塑造逼真的人物形象，营造良好的场景氛围，帮助观众更直观了解作品主题。

片中主角孙悟空自由不羁、正直坦率而又古灵精怪，针对他的性格特点，在面部，戏剧化的脸谱上以白为底，脸部中央以红心桃做花纹，阴险的白色和正直的红色正好对应其调皮捣蛋但又忠耿正义的性格;穿着上，配色分别选用明黄色与红色，红黄两色自古便是封建贵族的专用色，是地位尊贵的象征，孙悟空自封齐天大圣，与天庭这一统治阶级的服饰“撞色”，大有一种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叛逆精神。而在玉皇大帝的身上，同样能看到象征权威的黄色，但相比于孙悟空明亮的色彩搭配，这种低饱和度的土黄色显得浑浊不堪，再加上惨白的脸庞和黑色细长的双眼，将人物虚伪狡诈的性格和封建阶级神秘、庄重但却腐朽陈旧的特点展现出来。《周礼》中将五色定为正色，正色为尊，五色两两相配产生的颜色为间色，间色为卑，不同等级的人根据社会地位的高低必须使用相应的颜色，这种严格的色彩规范贯穿着日常行为和宗教礼仪等各个活动中。在影片中，本应穿着正色的玉皇大帝却身穿饱和度低的间色，而被剥削压榨的底层民众代表孙悟空却披着明黄色的战袍来对抗天庭，在原有色彩基础规范上颠覆传统的尝试也预示着劳苦大众终将推翻暴政，翻身做主人。所以，了解角色的身份与性格，掌握时代背景与职业，深入挖掘其中的人文价值，将符合其内在精神的传统色彩注入其中，只有这样才能使角色焕发活力，创造成功的动画角色。

（二）场景

著名作家闻一多先生曾作诗抒发他对色彩与心理、情感、哲学之间关系的感悟：“生命是张没有价值的白纸，自从绿给了我发展，红给了我热情，黄教我以忠义，蓝教我以高洁，粉红赐我以希望，灰白赠我以悲哀，黑还要加我以死。”色彩对人的影响会给予动画场景创作灵感，不仅在动画上，在所有的视觉艺术中都具有深远的指导意义。冷暖不同的场景会给观众不同的观感体验，冷色调给人一种寒冷、幽深、寂寥的消极负面情绪;而暖色调则给人一种温暖、热情、活泼的积极正面情绪。所以，我们在《大闹天宫》中可以看到阳光明媚山清水秀，以天蓝色和鲜绿色为主基调的花果山，表现的是猴子们愉悦嬉戏时的场景;可以看到深不见底的海底龙宫，画面皆是近乎黑色的深蓝色辅以些许的浅蓝色，表现的是幽深莫测的海底世界，同时衬托了定海神针的神秘性;也可以看到天庭最上层玉帝所处之处是以朱红色和黄色为主，辅以少许白色为基调的背景，衬托出天庭这一最高统治阶级的权威感、严肃感、庄重感和封建感;还可以看到天兵压境花果山时，天空中被浓密的黑色和深红色所包围，一种压抑难耐、兵临城下的绝境感似乎能从屏幕中溢出一般。封建色彩等级制度明确规范了赤、黄二色作为统治阶级专属色彩，片中便在体现天庭时采用这两种颜色作为背景色，以至于同样属于天上“弼马温”的养马场，色彩选用上改为了蓝色调为主，以此将统治阶级上层建筑的不可企及性再度拔高。在影片最后孙悟空毁掉了整个凌霄宝殿，玉皇大帝和太白金星落荒而逃时，天上的色彩便从红色转变为蓝色，这也象征着反抗阶级统治，勇于抗争的民族气节和民族大义这一主题在此得以展现和升华。与此同时，通过笔触浓淡体现天空、地面、云层不同的感觉，再添加上如土红、群青、石绿、熟褐等低饱和度颜色刻画树木和云彩，这些技巧也为场景画面设计提供不小的助力。中国传统色彩贴合场景的合理运用，成就了这部至今仍脍炙人口的经典传奇。

四、结语

《世界报》曾对该片作出一段符合其文化历史地位的评价：“《大闹天宫》不但具有一般美国迪士尼作品的美感，而造型艺术又是美国迪士尼作品所做不到的，它完全表达了中国的传统艺术风格。”（转引自汪炀、许靖：《中国动画黄金80年》，朝华出版社，北京，2005年.）影评反映了国际社会对国产动画水准的极大肯定，同时强调了美术色彩造型方面对动画片的主导作用。动画色彩设计的本质是利用视觉媒介传达动画片的艺术品味和美术风格，使文学性的情景意境视觉化。而纵观世界范围内的优秀动画电影，拥有独特的民族性是不变的特点。《大闹天宫》之所以能获得这些嘉誉，离不开中国传统色彩观与中国传统文化底蕴对艺术作品的升华和加工，这些民族传承到今天依旧具有巨大的利用和创新价值。

但民族性和时代性是既对立又统一的关系，传统的“五行五色观”固然会随着与时俱进的时代步伐从而无法适应中国美术的发展，可是传统文化色彩观依旧根植于人们的意识，影响着人们在艺术鉴赏过程中的审美品位与追求。即便如此，在当前时代背景下，对五行五色学说中提倡的传统色彩观念生搬硬套远不能满足新时代动画的审美需求。我们要以传统色彩观为审美指导的基础下，既不能简单挪用，也不能完全摒弃，所谓“以意立象”，更不能只重“象”而忽视“意”，深入追寻中国现代社会中的时代内涵，以创新性的眼光审视动画制作，凸显中国特色，让中国动画的辉煌在五行五色学说与新时代发展的共同催化下再次焕发新的活力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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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福建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