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是个盲盒：我与肾源擦肩那些年

晓丽

家庭贫困，自己没钱，被确诊为尿毒症的90后甘肃小伙赵彬，面临着生与死的抉择：是创业，生存下去，等待命运的转机;还是放弃拼搏，束手待毙，等待死神的降临？乐观的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可命运偏偏跟他开了一次又一次的玩笑——

90后小伙要创业，我命由我不由天

2016年7月的一天，甘肃省庆阳市西峰区温泉镇，一处偏僻的农村宅院。“儿啊，就让妈给你换肾吧！”一位瘦弱的母亲拉着一个小伙子的手，小伙子满脸憔悴，已被尿毒症折磨得瘦弱不堪。

几天前，这位母亲从医生的口中得知，儿子赵彬已处于尿毒症晚期，要么血液透析，要么换肾;而血液透析也只能暂时维持生命。

她决定要为儿子捐肾！可母亲身体本就不好，加上常年劳累，赵彬于心不忍，他抱住母亲的肩头：“妈，你身体本来就弱，我不能再让你冒险受罪！”母亲痛哭流涕：“儿啊，你要是没命了，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在母亲的一再坚持下，赵彬只能点头答应。

赵彬，1990年出生在甘肃省庆阳市农村，由于家境贫困，他18岁时便只身来到深圳打工，在一家电子公司做操作工。赵彬省吃俭用，每个月除了留下生活费就把剩余的工资全寄回家。

2013年8月，赵彬体重急剧下降，医院一纸报告单宣布了他的危重：尿毒症，肌酐已达510。如果不马上住院，赵彬就有生命危险！

赵彬不敢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他上网搜索了很多关于肾衰竭、尿毒症的症状、病因，越搜越绝望！

他不想让父母难过，把电话打给了哥哥。闻听此消息，哥哥哭了。赵彬是家里的顶梁柱，父母生病住院都是赵彬汇款支撑，如今赵彬倒了，所有的担子都由哥哥一个人肩负，他怎么能承受得住呢？

很快，赵彬住进深圳市中医院治疗。公司得知他的情况后，让他安心养病，不用上班，会给他一年的工资。随后，公司还组织了募捐活动，为他筹集到三万元救济金。

赵彬经过几个月的治疗，肌酐指标总算有所降低，于是出院休养。这时已近年底，赵彬开始思考自己的出路。他没有经济能力换肾，家里贫困又根本指望不上，他只有自己创业赚钱治病。只要活下去，就能迎来转机，就有换肾的机会。

他用筹集来的三万元救济金作为启动资金，开了家实体童装店，线上线下同时营业。可由于初次创业缺乏经验，半年后，童装店倒闭了。

赵彬不想待在出租屋里等死。在开童装店时，他接触过微信公众号，觉得这种自媒体平台很有发展前景，便专心研究起微信公众号的操作。他用了一周时间就把公众号如何注册，如何编辑、排版、发布文章，如何经营等各种流程掌握得滚瓜烂熟，然后写成一整套操作流程，在淘宝店上架出售。很快就有人下单，一个客户下单后问他是否愿意帮助维护公众号，赵彬欣然答应。此后，通过卖教程和帮客户维护公众号，赵彬每个月能赚到2000多元。

一晃半年过去，2015年8月底，赵彬的病情突然加重，肌酐指标再次突破550，只得再次住院。

躺在病床上的赵彬无人照料，他觉得很孤单，而且深圳的生活开销很大，于是他决定回老家庆阳发展，至少待在父母身边，父母能照料他的生活。

回到庆阳后，赵彬拿出仅剩的一点积蓄，开了他的第二个店铺：农村淘宝店。当时，电商在偏僻农村还是空白，他想开辟出一片新天地。

淘宝店开业后，由于村民们对网购感到陌生，他的淘宝店无人光顾。赵彬没有气馁，开辟多种经营项目。他不但帮村民们收发快递、网上代购物品，还帮村民们照相、打字复印、下载歌曲和电影，甚至还给村民们提供送纯净水的服务。渐渐地，赵彬的业务量上来了。后来，赵彬又做了京东代理，他的收入开始增加。

生意好起来了，但他的身体状况却每况愈下，肌酐指标不断攀升，他只能无奈地放下生意，住进庆阳市中医院。这一次，医生说，现在只能靠透析来排毒，原来的治疗方案已经无法维持生命。

在此之前，赵彬一直拒绝透析，怕形成依赖;但现在，病情严重，他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如果不换肾，他必须接受透析。父母这才得知儿子得的是绝症！震惊之余，他的母亲决定为他捐肾，于是出现了本文开头那一幕。

然而，祸不单行。2016年8月，母亲和赵彬到兰大二院做配型检查。一周后，他们去医院取到配型成功的报告，两人刚走出医院，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把赵彬母亲撞倒在地。母亲当即昏迷不醒。经检查，母亲胯骨粉碎性骨折。肇事者也是个农民工，根本无力赔偿。在医院做完手术后一周，母亲惦记着为赵彬换肾省些钱，决定提前出院回家慢慢休养。赵彬租来一辆面包车，含泪将母亲拉回家。这一路上，赵彬在想，自己无力尽孝，却为母亲添了这么多磨难，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母亲身体康复后，捐肾进入到伦理认证阶段。为了捐肾，母子俩多次坐车10多个小时赶往兰州，刚刚大病初愈的赵母更是憔悴不堪。

2017年7月底的一天，赵彬从医院透析回来，他看到母亲正啃着石头一样硬的馒头，就着一点小米粥、青椒咸菜当午饭，心里一阵疼痛：没能给父母尽孝心，让他们过上幸福的生活，却还要母亲捐一颗肾脏给自己……那一刻，他决定不要母亲的肾了，自己去创业赚取医疗费，到医院寻找肾源。

有了肾源却没钱，重生机会擦肩过

随着网络在农村的迅速普及，村民们也渐渐学会了在手机上购物，赵彬代购的生意随之终结。没有了收入，而每月固定的透析费用迫在眉睫，他必须马上赚钱。刚好庆阳市一家快递公司在招人，他便应聘做了一名快遞员。

每天早晨，赵彬就骑着电瓶车穿梭在庆阳市的街巷中，有时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一名晚期尿毒症患者。下了班，他在出租屋里继续坚持着自己的自媒体梦：每天坚持写微头条和做快手直播。

在送快递过程中，赵彬认识了卖痔疮药的刘姐，刘姐不相信这个阳光、乐观的小伙子是尿毒症晚期，她吃惊地问赵彬：“你真的是尿毒症晚期？”直到赵彬拿出自己的病历，她才相信了。

刘姐被赵彬感动了，逢人便讲述赵彬的故事，请求大家伸出援手，让他争取到换肾的机会。在刘姐的引荐下，赵彬还结识了做直播的陈天荣大叔，陈天荣在当地小有名气，在直播时几次讲起赵彬的故事，这也让一些粉丝关注到赵彬。

2019年8月，为了更方便透析，赵彬做了血管内瘘手术。这次手术后，赵彬非常虚弱，连送快递这样简单的工作，都无法承受，只能辞职。病情已经非常凶险，换肾之路仍然渺茫，但他没有绝望，依然坚持写微头条，在各个平台做视频直播。

他给听众讲述自己的经历，讲述着每天病情的变化，他笑着说起自己的虚弱，他在痛苦中给听众送去阳光和欢乐。很多人被他感动，在网上直接给他打赏，他的头条粉丝也呈现快速增长，每月流量收益能达到800多元。

微头条庆阳本地群里，有一名梨视频的记者叫董哥，他得知赵彬的故事，震撼不已。董哥对赵彬进行深入采访后，写了一篇新闻报道在平台发布。

随着报道视频的不断传播，更多的媒体关注到了赵彬。2019年11月，韵达快递老总看到视频报道，被赵彬与病魔抗争的顽强和乐观精神所打动，他听说赵彬曾在韵达工作过，更是心潮激荡，他给庆阳快递同行老总打电话讲述赵彬的故事，呼吁大家伸出援手，并自己带头捐款5000元。这次，整个庆阳快递业总计为赵彬筹集到1.7万元。

听到这个喜讯，赵彬感到还是好心人多！自己还有希望得救，换肾的念头再次在脑海里浮起，他要为换肾博一把，为自己的重生博一把！

赵彬在朋友圈发起水滴筹，好友们纷纷在第一时间转发。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赵彬筹得1.3万元的善款。当地电视台也在“西峰故事”栏目里给赵彬做了一期节目，帮助赵彬筹款，让赵彬感觉真的看到了重生的希望！

2020年1月初，赵彬兴冲冲地赶到西安交大一附院做了配型检查，他满怀信心地认为，电视节目一旦播出，必定会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换肾费用很快就能筹集到。可从医院回来后，一夜之间，新冠肺炎肆虐，庆阳电视台铺天盖地的新闻都是疫情报道，采访他的节目石沉大海……

赵彬失落极了，但他仍给自己鼓劲，想尽一切办法坚持下去，只有活着才有换肾的希望！

他不能工作，只得退掉租房，回到家中一边养病一边继续直播，谈自己对生命的感悟、在医院治病的见闻和感受。

2020年5月24日，赵彬第一次接到医院肾移植科打来的电话，有肾源了！赵彬既开心又失落，换肾需要35万元手术费用，加上手术前的透析、生活费，最少也得40万出头，可现在才筹集了10万元不到。费用远远不够，他只能放弃！

挂了电话，赵彬瘫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静静地呆了很久，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赵彬悲伤地想：“如果此生老天必须要让我得尿毒症的话，那么让我在四五十岁时得这个病该多好，那样我来到人世间该经历的都已经历，会有家庭，也孝顺了父母，让他们过上了好点的生活，而且通过几十年的打拼，应该有足够的经济能力换肾。可现在，30岁正是人生最美好的年华，也是一个男人创业的关键时刻，却要和尿毒症进行顽强抗争。老天这是要让我一生爬不起来吗？”

“不，我不能被病魔打倒！”赵彬决心再次筹集费用，赶在肾源下一次到来之前。

兜兜转转的幸运，坚持就会有希望

庆阳当地有一个快手网红，一直宣扬正能量，粉丝有1300多万。赵彬欣喜异常，只要他肯帮忙，自己就有救了！他给网红写了一封信，请求对方给予帮助，哪怕在快手平台帮他连麦涨点粉也行。他把这封信发在自己的快手平台上，相信对方一定会看到并施以援手。然而，一段时间过去，对方的直播间没有任何反应。

为了寻找生的希望，赵彬带着写给对方的信和父亲上山下河，一路跋涉，挨家挨户打听，终于找到了对方的家。他想当面请求对方帮助自己，但网红的助理把他挡在了门外：“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助理答应帮他转达，可回来半个多月，仍然没有接到对方的任何反馈，倒是他找对方求助这件事引发了对方粉丝的一系列言论，那些粉丝在赵彬的直播间留言：“人人有难都来找，他若有难找谁去？”“他又不是救世主，你别道德绑架！”

赵彬感到很委屈，每一个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当一个人有能力时，他应该去帮助弱者。过了一阵子之后，赵彬理解了对方，也就释然了。

后来，网络直播时赵彬哽咽着提起错过肾源这件事，粉丝们都为之感到可惜。2020年6月，一位来自北京做净水器生意的大姐打通了赵彬的电话：“就冲你这种不向命运屈服的精神，我愿意为你提供换肾的费用和术后一年的基本生活费！”赵彬感动得眼泪当即就流下来了，连声致谢。

原来，这位北京大姐从2月就开始关注赵彬，从快手直播到微信公众号，读过他的每一篇文章，也看了他的每一个直播，一直被他积极自救、乐观向上的精神感动着。得知赵彬错过这次换肾机会，她也感到深深的惋惜，再看到个别网友对赵彬的恶言相向，她非常愤慨，决定出手相救。

医院通知有肾源时，患者必须在2小时以内赶到医院做相关检查，而赵彬的家到医院有5个小时的车程。现在费用已经筹备好，赵彬决定去西安等待命运的曙光。

因病困在老家长达5年，当赵彬再次来到大都市，看着这熟悉的喧嚣和繁华时，仿佛感受到了生命重生的希望，一种力量在他的体内奔涌。

此时的赵彬瘦得体重只有82斤，在等待换肾的这些日子，他计划好好补充营养，增强体质，以便手术后顺利恢复。每天早晨6点多钟，当金色的晨晖洒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赵彬已经开始了晨练，他在为自己积蓄能量，迎接最后的决战！

2020年6月26日，喜讯再一次传来，医院通知，赵彬有合适的肾源了！赵彬兴奋不已。做完各项检查，一切就绪。然而，命运却又和他开了个玩笑。

第二天一早，赵彬起床后头脑昏昏沉沉，到医院检查，体温烧到39℃！赵彬感冒了。医生告诉他：“感冒说明体质弱，并且有病毒感染，这时候手术风险极大，必须取消手术！”赵彬很无奈，只能眼睁睁看着重生的机会从眼前溜走！

赵彬痛悔极了，明明知道这几天更应该注意身体，却在夜里受凉，出现这样的疏忽，实在无法原谅自己。他在头条号写到这件事，痛悔至极。粉丝们纷纷留言鼓励他：“保重身体，机会还会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慢慢地，赵彬也想通了：“或许这是老天在告诫我，这次机会并不是最好的安排。”当时，是赵彬孤身一人来到西安等待换肾，术后没人照料，连帮忙打饭的人都没有，甚至连手术前的家属签字都没有着落。并且，前些天透析的时候，他还出现呕吐失眠、腹胀;即便那天他不发烧，身体也未必能承受得住。

赵彬决定先落实好人员陪护的问题，让哥哥来到西安专心陪护他。哥哥到西安后，每天给赵彬做营养餐，陪着他锻炼，每日至少走一万步。赵彬还相应减少做视频直播的频率，闭关休养身体。

2020年9月2日凌晨，赵彬接到医院的第三次电话，肾源有了！他激动极了，起床洗漱，穿着拖鞋就去了医院。做完验血、心电图等一系列检查，指标一切正常。上手术台前，赵彬告诉自己：熬过了无数个日子，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功！

手术整整做了四个小时，哥哥在手术室外为弟弟默默祈祷手术顺利。手术室大门终于打开了，赵彬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來。哥哥快步迎上去，急切地问医生手术情况，医生微笑着简短地告诉他：“手术非常成功！”“谢谢医生！”他饱含着泪水，哽咽了。

四个小时后，赵彬醒来。晚上11点多钟，植入赵彬体内的肾脏开始工作，他开始排尿。那一刻，兄弟俩再次喜极而泣！

直播间的留言板上，几万名粉丝还在询问着赵彬的手术情况，头条号也都是粉丝们急切的询问，赵彬让哥哥代为回答：一切都好，手术非常成功。

他的经历再一次证明，人生不管面临多大的困难，只要不放弃，总会有希望！

编辑/柴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