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质量发展视阈下中部地区产业结构测评
2020-11-20金东
金东
(河南省社会科学院 城市与环境研究所,河南 郑州 450002)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高质量发展离不开区域均衡发展,也离不开产业结构转型升级这个“牛鼻子”。现实条件下始终存在交易成本,导致各类要素资源无法完全实现自由流动,难免存在包括产业结构在内的种种结构性问题,影响经济发展的质量。产业结构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经济发展方式,推进产业结构优化调整是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近年来,中部地区在现代产业体系构建方面取得长足进展,但产业结构持续优化的任务仍然繁重,传统重化工业占比较大,市场竞争力不强,新兴产业发展不充分,服务业发展质量不高,产业协调发展水平对高质量发展的支撑力度有待提升。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紧扣高质量发展要求,乘势而上,扎实工作,推动中部地区崛起再上新台阶。”[1]中部地区崛起的过程必然是持续追求高质量发展和产业结构不断优化的过程。
合理化和高度化被视为观察产业结构优化水平的两个经典维度。总体来看,学术界对中部地区的产业结构合理化和高度化水平进行深入考察的研究尚不多见。在新的社会历史背景下,有关产业结构演进的一些传统认知是否合适有待商榷,既有的有关测度产业结构水平的方式方法是否恰当也有待探讨,中部各省产业结构嬗变的各自特点和共同趋势尚需进一步辨析与甄别。本文拟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在高质量发展视阈下进一步廓清产业结构合理化和高度化的内涵,并对相关研究方法进行适当优化,深入考察近年来中部各省产业结构合理化和高度化的演进趋势及特征,并结合测度结果提出改进建议。
一、高质量发展视阈下的产业结构合理化与高度化内涵
高质量发展意味着更高效率、更可持续的发展。因而,增强产业结构的整体协调性,合理配置资源,以更少的要素投入实现更高的产出效益是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产业结构调整亦须以提升要素投入结构与产出结构的耦合程度为依归,而这正属于产业结构合理化的范畴。产业结构合理化的本意是指通过优化要素资源配置提升产业之间的聚合质量,在横向层面优化产业间的比例关系。新时代的产业结构合理化,应当以提高发展质量和效益为中心,既要优化各产业之间的比例关系,也要深化各产业之间的关联程度,破除产业间要素流动障碍,提升各类投入要素的生产效率,以催生良好的结构性效益。
产业结构高度化是指产业结构依照时间和逻辑序列从低层次向高层次的演进,是对产业结构优化历程的纵向考察,但其表现形式和观察视角需进一步探讨。产业结构高度化的典型特征是优势产业依次从第一产业向第二产业再向第三产业转移。如著名的配第-克拉克定理就认为,随着经济的发展,劳动力依次从第一产业向第二、第三产业转移,第三产业最终将成为增加值占比最高的产业。已有研究在考察产业结构高度化时普遍以此为依据,将非农产业产值占总产值的比重或者把第三产业增加值与第二产业增加值之比视为主要指标。然而,产业结构高度化是否必然意味着第三产业产值占比最高?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学者对此持怀疑态度。赵儒煜等人就认为,传统产业结构理论本身在逻辑上并不科学,配第-克拉克定理受发展阶段和分工范围的双重约束,不能将其作为结构调整的依据,以第三产业为中心的产业结构不是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也非产业结构调整的方向[2-3]。事实上,美国等西方发达国家大力推行的“再工业化”举措也不得不让我们认真反思传统的产业结构理论主张,关注服务业过度发展所带来的各种问题。
高质量发展的目标指向是能够更好地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随着社会的进步和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需要更优质的产品、更贴心的服务、更优美的环境。因而在供给侧要做出与需求侧相适应的调整,反映在产业结构方面,就是要顺应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大势,增强产业基础能力,提升产业链水平,不断优化和提高各类产业发展层级,以创造更多优质供给。因此,在理解产业结构高度化的内涵时,应当对机械式的产业间比例关系有所淡化,重点关注以下几点:一是实现产业重心转移,主导产业应当由效益欠佳、产能过剩的传统产业转为战略性新兴产业及经改造升级后的传统产业;二是实现发展动力转换,驱动产业发展的主要力量应由要素投入转为自主创新,由固守传统的比较优势转为培育新的竞争优势;三是实现产品价值提升,由生产低加工度、低附加值产品转为生产高加工度、高附加值产品;四是实现生态环境改善,减少能源消耗和污染排放,实行低碳化、绿色化生产。
二、测度方法与计算过程
(一)产业结构合理化
有关产业结构合理化的实证研究一度以反映各产业比较劳动生产率均等化程度的结构偏离度为观察指标,着重探讨产业结构与就业结构的一致性。近年来,对产业结构合理化水平进行实证研究的文献以利用泰尔指数居多。其公式为
(1)
式中:T为泰尔指数值;i为产业类型;Yi为第i产业的产值;Y为总产值;Li为第i产业的就业人数;L为总就业人数。其中,Yi与Y之比反映了各产业相对体量,Yi与Li之比反映了各产业的从业人员生产效率。该指数由干春晖等人首次引入到产业结构分析中[4],克服了此前单纯以结构偏离度衡量产业结构合理化时易出现的忽视各产业相对重要程度的弊端,既反映了产业结构和就业结构的契合程度,也反映了各产业之间的比例关系和协调程度。然而,泰尔指数容易忽略原始指标中绝对值的作用,导致各产业偏离度相互抵消,进而出现“伪合理化”的问题。因此,吕明元采用下面公式对产业结构合理化水平进行测度[5]153:
(2)
式中R表示产业结构合理化值。需要注意的是,无论是干春晖等人构建的泰尔指数还是经吕明元优化后的测量公式,在要素产出效率方面都仅仅反映了劳动力的投入(尽管该指标相当重要),难以直接体现出资本、技术、组织等其他要素的投入产出效率,在解释高质量发展下的产业结构合理化水平时略显单薄。
众所周知,柯布-道格拉斯生产函数的一般形式为
Y=AKαLβ。
(3)
式中:α、β分别为资本K和劳动力L投入的产出弹性;A为技术水平等其他要素投入。据此,总产出效率由劳动生产率、资本生产率以及除去劳动、资本之外的其他要素的生产效率,即全要素生产率(TFP)所决定,在考察产业结构合理化时需要综合考虑各类投入要素的配置。目前关于全要素生产率的测度并没有一致的处理方式,使用比较频繁的是索罗余值法,但此方法通常只能计算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长率,不能直接计算全要素生产率本身的值。魏旭、高冠中甚至还主张,由于资本和技术的不可分性等原因,使得要素贡献无法被有效分解,全要素生产率的度量充满了含混和不确定性[6]。考虑到新的技术变革通常会激发新的投资需求,技术进步往往是以资本的积累和投入来体现,本文借鉴邹晓梅的处理方式,将全要素生产率纳入资本生产率的范畴一并考察[7]。在此基础上,把资本生产率和劳动生产率作为反映综合产出效率的双重指标,分别构建基于劳动生产率和资本生产率的公式。即:
(4)
(5)
式中:RL、RK分别为基于劳动生产率和基于资本生产率的产业结构合理化值;Ki为第i产业的资本投入;K为资本总投入;将劳动生产率视为产出与劳动投入之比,将资本生产率视为产出与资本投入之比。按照资本和劳动生产率计算的惯用办法,以计算得出的资本存量为资本投入(1)限于篇幅,本文所需的中部六省份年度分产业资本存量数据和计算过程未予列出,有兴趣者可联系作者索要。,以从业人员数量为劳动投入。其中,中部六省地区生产总值、从业人数等原始数据来源于历年《中国统计年鉴》。
(二)产业结构高度化
基于数据的全面性、代表性、稳定性和可操作性,选取了4个一级指标和14个二级指标,以综合评价的方式对中部六省的产业结构高度化水平进行测度。相关数据主要来源于历年《中国统计年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中国工业统计年鉴》以及中部六省年度统计年鉴。指标体系见表1。
表1 产业结构高度化评价指标体系及指标权重
制造业与服务业的融合发展是未来产业结构演进的趋势之一,生产性服务业比重的提升相当重要。通常将交通运输业、仓储和邮政业、计算机服务和软件业、批发与零售业、金融业、租赁和商务服务业、科学研究和技术服务业等视为生产性服务业,考虑到中部六省的这些产业数据并不完整,本文暂将交通运输业、仓储和邮政业、批发与零售业、金融业纳入考察范围,用来计算代表性服务业占比(A2)。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技改投资强度(A3)指标为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技改投入与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增加值之比,以反映工业企业改造升级情况。每万人国内专利拥有量(B2)为每万名常住人口拥有的国内专利申请授权量。每万人商标拥有量(C1)为核准注册商标数量与常住人口数量之比。产品优等品率(C3)由分布于各省的重点工业城市抽样数据汇总得出。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亏损面(C4)为规模以上工业企业亏损数与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单位数之比。万元工业增加值固体废弃物产生量(D2)为固体废弃物产生量与工业增加值(万元)之比。万元工业增加值废水排放总量(D3)、万元工业增加值二氧化硫排放量(D4)同理得出。
为了能够客观准确地评价研究对象,采用客观赋权法中的熵值法确定权重。熵值法一般被用于截面数据的分析,但本文涵盖了省份、时间、产业类型三维变量,需要对传统的熵值法评价模型加以改进。
第一,设有u个年份、m个省份、n个指标,xhij为h年i省的第j个指标值。
第二,对指标原始数据进行标准化处理,以消除量纲的影响。由于运用熵值法时需要用到对数取值,为避免对0取对数,特将标准化后的指标上移一个单位。
正向指标
(6)
负向指标
(7)
第三,计算第j个指标第h年i省占该项指标的比重
(8)
第四,计算第j个指标的信息熵值
(9)
式中:k=1/ln(um)。
第五,计算信息熵冗余度
gj=1-ej。
(10)
第六,确定第j个指标所占权重
(11)
第七,计算中部各省产业结构高度化水平综合得分
(12)
三、测度结果分析
利用公式(4)和公式(5)可以分别测算出2010—2017年中部地区山西、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六省基于劳动生产率、资本生产率维度下的产业结构合理化值及其变动趋势(2)本文完稿时,文中涉及的各项原始数据得到全面披露的仅截止到2017年度,2018年度以及以后的数据尚不完整,为便于分析和比较,本文将考察时段下限也设定在2017年。,测算结果见表2。根据公式(6)—(12),可测出各指标所占权重及中部各省产业结构高度化值(见表3)。
表2 中部六省基于劳动生产率和资本生产率的产业结构合理化值(2010—2017年)
表3 中部六省产业结构高度化值(2010—2017年)
由表2可知,在考察时段内,中部六省基于劳动生产率和资本生产率的产业结构合理化值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下降,表明中部地区产业结构整体呈现出日益合理化的趋势。中部六省基于劳动生产率的产业结构合理化平均值由2010年的0.674降至2017年的0.467,基于资本生产率的产业结构合理化平均值则由2010年的0.676降至2017年的0.289,后者的降幅更大,表明资本要素在三大产业间的均衡配置绩效较劳动力要素更为显著,对产业结构合理化的贡献更大。2010年,中部六省基于劳动生产率和基于资本生产率的产业结构合理化值标准差分别为0.091和0.279,2017年则分别变为0.086和0.142,显示出各省之间的产业结构合理化水平差距也呈缩小之势。
由表3可知,与产业结构合理化值不同,产业结构高度化值与高度化水平为正相关关系。2010至2017年间,中部六省产业结构高度化值呈上升趋势,平均值由1.25升至1.55,上升了24%,显示产业结构高度化进程取得明显进展。然而,各省产业结构高度化的差距却有扩大迹象。2010年,各省产业结构高度化值的标准差为0.089,到2017年则增加至0.160,说明各省的产业结构高度化进程并不一致。
具体到各省而言,山西省基于劳动生产率的产业结构合理化值虽总体是在下降,但个别年份有所上升,在某种程度上说明就业结构未能跟上产业结构变动的节奏,基于资本生产率的产业结构合理化值则一直处于低位运行,显示山西省各产业之间的资本收益较为平衡。山西省产业结构高度化值一直在低位运行,且增幅不高,与其他各省的差距有所拉大。究其缘由,一个重要方面在于该省产业结构长期以来是以能源和原材料工业为主体的偏重型结构,转型升级并非轻而易举之事。
安徽省基于劳动生产率的产业结构合理化值亦有起伏,但基于资本生产率的产业结构合理化值则呈快速下降之势,降幅为六省之最,从侧面显示出安徽省在现代农业、先进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均衡发展方面取得显著成效。该省产业结构高度化值由2010年的1.345大幅增至2017年的1.711,这与该省凭借明显的科教资源优势大力推进自主创新和推进新旧动能转换密切相关。
江西省基于劳动生产率的产业结构合理化值明显低于其他中部省份,且呈稳步降低趋势,说明其产业结构和就业结构的耦合度较好。同时,江西省产业结构高度化值由2010年的1.166上升至2017年的1.511,虽然仍低于湖北、安徽、湖南三省,但纵向对比看已经有了显著提升。
河南、湖北两省基于劳动生产率的产业结构合理化值和基于资本生产率的产业结构合理化值都有所波动,但下降趋势总体比较明显,说明其“人口红利”还在持续释放,就业结构变化能够越来越适应产业结构的变动,各产业间的资本收益率亦趋于均衡。河南省产业结构高度化值从2010年的1.211增加至2017年的1.498,总体呈稳步提升趋势,但相对表现并不明显。湖北省的产业结构高度化水平则可圈可点,产业结构高度化值由2010年的1.325增至2017年的1.722,增幅为中部地区之最,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该省大力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2010年至2017年间,湖北省的研发投入强度、高新技术企业数量以及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技改投资强度等指标一直位居中部地区前列。
湖南省一方面是基于劳动生产率的产业结构合理化值从2010年的0.609降至2017年的0.572,降幅不大,另一方面却是基于资本生产率的产业结构合理化值从2010年的0.874大幅降至2017年的0.219,说明资本收益率的均衡化对该省产业结构合理化起到更大的作用,而产业结构和就业结构的契合度并不理想,从业人口在产业间的流动还不够充分。该省产业结构高度化值从2010年的1.312增加至2017年的1.583,在中部地区处于中游水平,尚有一定优化空间。
四、结论与建议
利用2010年至2017年中部六省的面板数据,采用优化后的计算方法对中部地区的产业结构合理化、高度化水平进行了测度与解读,主要结论如下:
在高质量发展背景下,观察产业结构合理化和高度化的视角应有所调整。测度产业结构合理化水平时,不仅要顾及产业间增加值比例的协调性,更应关注劳动力、资本等各类要素资源的产出效率。测度产业结构高度化水平时,应淡化传统的以产值占比论英雄的方式,把重点放在新旧动能转换、自主能力创新、产品内在价值提升、生态效益改善等方面。
尽管个别省份的数值有所波动,但整体而言,中部六省产业结构合理化、高度化水平无一例外地有了明显提升,说明中部六省通过积极优化产业结构向着中部崛起和高质量发展的方向迈进。
中部六省各自基于劳动生产率和资本生产率的产业结构合理化变化并不完全一致。例如:湖南省基于劳动生产率的产业结构合理化值变动不大,基于资本生产率的产业结构合理化水平却明显改善;山西省基于劳动生产率的产业结构合理化值整体表现一般,但基于资本生产率的产业结构合理化水平优于中部其他各省。这说明劳动力、资本等要素投入对产业结构合理化水平的促进作用是不同的。
中部六省之间产业结构合理化和高度化排位也不完全一致。山西省基于资本生产率的产业结构合理化水平相对较好,而产业结构高度化值却低于其他省份。安徽省基于资本生产率的产业结构合理化值虽然有了明显改善,但绝对数仍然比较高,而产业结构高度化值却优于山西、江西、湖南等省。这显示出各省在进一步优化产业结构时的着力点有所不同,有些重在改善产业结构合理化水平,有些则主要关注高度化水平的提升。
基于上述结论,特提出以下建议:
第一,以促进劳动力、资本等要素资源高效流动为导向,进一步深化“放管服”改革,着力改善营商环境,破除各种有碍高质量发展的行业投资壁垒和体制机制弊端,使价格能够真实反映各种资源的稀缺程度,在市场逻辑引导下,通过资源重组和在产业部门间的流动,为提升产业结构合理化水平创造良好条件。
第二,新时期的产业结构调整,不仅是在现有要素资源禀赋条件下优化产业之间及各产业内部的比例关系,也是为了实现产业本身的高附加值、高加工度、高技术化和高集约化。应顺应产业发展的未来趋势,积极发展生产性服务业,推进二、三产业融合发展,但不宜以提升产业结构高度化水平为名盲目发展第三产业,否则将产生产业结构“虚高度化”的问题,造成资源浪费并影响经济效率。要从实际出发,针对具体的短板靶向施策,精准发力。
第三,中部各省发展水平不一,产业结构差异明显,各省内部的产业结构合理化和高度化水平也不完全一致。产业结构合理化值相对较低的省份,应加快劳动力和资本等要素在产业间、行业间的流动,推动形成具有规模效应的产业分工协作体系。产业结构高度化值有待提升的省份,要紧抓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重大机遇,着力推进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发展先进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加快产业数字化、智能化转型步伐,推动产业结构优化升级。
第四,在国际贸易保护主义和单边主义抬头的情况下,中部地区产业结构调整尤其需要进一步扩大双向开放力度,不仅要通过对外开放更好地进行“引进来”和“走出去”,也要通过区域内开放抱团取暖,不断提升产业基础能力和产业链水平,在产业结构高度化进程中确保主导产业和关键产业自主可控,不被人“卡脖子”。中部六省的资源禀赋存在较大差异,应着力提升区域一体化水平,加强在人才培养、科技创新、能源资源、信息技术、环境保护、交通基础设施、高端制造、现代服务业等领域合作,发挥聚合效应,实现优势互补,提升中部地区产业发展的整体性和协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