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允价值变动、市场化程度与审计收费

马建威， 李 江， 姜楠楠

(1.兰州理工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 甘肃 兰州 730050；2.兰州财经大学 长青学院， 甘肃 兰州 730020)

一、问题的提出

20世纪80年代，美国初步确立了以公允价值计量为基础的企业会计准则，此后美国财务会计准则委员会(FASB)于2006年发布、2009年修订的《财务会计准则——公允价值计量》(SFAS157)，使得企业在资产定价方面具有更大的灵活性，也扩大了公允价值计量的范围。国际会计准则委员会(IASC)从1991年开始逐步明确公允价值模式下金融工具计量的相关条例。在全球会计准则趋同形势的推动下，2006年我国颁布了《企业会计准则——基本准则》，首次引入公允价值计量模式；2014年颁布了《企业会计准则第39号——公允价值计量》，充分借鉴了SFAS157号准则，该准则最大的亮点是引入了公允价值计量的概念，规范了公允价值的信息披露，但同时也增大了审计难度和审计工作量，提升了对审计师执业能力的要求。

相较于历史成本，公允价值计量模式下外部审计的难度和成本明显更高。在公允价值逐步成为主流计量模式的背景下，企业内外部的行为与环境是保证其财报谨慎性和可靠性的关键所在。已有研究表明，国家或地区的市场环境是影响经济发展、企业决策和财务信息可靠性的重要因素，对公允价值计量和审计收费起决定性作用。首先，不同地区市场化程度高低不同，公允价值计量的不确定性较强，对注册会计师的风险识别能力和业务熟练度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尤其是在非活跃市场运用公允价值计量模式时，所需信息较难获取，这意味着企业内部需要严格遵循准则、完善内部控制制度、审慎选用公允价值计量。其次，公允价值计量模式的不确定性导致企业盈余管理的行为愈发频繁和复杂，这就需要外部资本市场监督、审计人员的职业判断和审计程序等要素的合理规范。外部审计在确保公允价值计量谨慎性的过程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包括判断企业管理控制系统是否有效、审查企业资产的公允价值计量是否符合规定等。由此可见，随着公允价值模式的全方位应用，外部审计程序增多且难度增大，审计收费也会相应提高。

基于2008—2016年我国A股上市公司数据，本文拟研究以下问题：市场化程度与企业公允价值变动损益的相关关系；不同地区市场化程度对审计收费的影响；企业公允价值变动损益和所处地区的市场化程度对审计收费的影响。

二、文献综述

会计师事务所和被审计单位围绕具体审计事项谈判磋商后达成的服务价格，即为审计收费。审计收费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从已有文献来看，主要包括审计机构特征、企业财务状况和被审计单位所处外部环境等；鲜有文献基于公允价值与市场化环境视角，研究其对审计收费的影响。市场化环境是公允价值计量所依赖的基础，必然会影响审计风险及审计师的行为，并最终体现在审计收费上。本部分将从审计收费的影响因素、公允价值与审计收费、市场化程度与审计收费三个角度梳理已有文献。

(一)审计收费的影响因素

审计收费受大量“隐藏”信息影响，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审计质量、审计风险及审计成本。Simunic[1]较早地指出，被审计单位和审计机构的特征是影响审计收费的关键要素，并实证分析了上市公司的规模、所处行业类别、回报率、企业经营状况、内部审计成本、会计师事务所规模、事务所审计服务期限和审计意见类型等审计收费的影响，发现企业规模对审计收费起决定性作用。以Simunic[1]的研究为基础，国内外学者基于多个视角展开了相关探讨。从会计师事务所角度来看，研究对象主要包括审计机构特征与审计收费[2]，审计师特征对公允价值与审计费用之间具有调节作用[3]；从被审计单位角度来看，研究对象主要包括公司特征与审计收费[4]、公司治理结构与审计收费[5]；从企业所处外部环境角度来看，研究对象主要包括企业所处地区与审计收费[6]、法律制度环境与审计收费等[7]等。

(二)公允价值与审计收费

学界普遍认为，采用公允价值计量模式能使会计信息质量得到提高[8]。然而，审计难度和审计费用同样会随着公允价值计量模式的运用而增加，具体表现为公允价值计量的不确定性和公允价值盈余管理所带来的审计风险。而审计风险具有溢价效应，审计风险越大，审计收费越高[9]。

公允价值会计以多种假设、判断为前提，因此公允价值估计的偏好因人而异。执业能力、专业技能和职业判断作为确认公允价值的必要条件，若注册会计师缺乏公允价值计量所需的主观判断能力和业务素养水平，即使企业拥有完善的内控制度，也难以有效抑制审计风险。这种不确定性使得被审计项目的估计价值与其市场价值存在误差[3]，必然会增加审计的固有风险，由此导致内部控制风险水平增加，当第三方审计机构核查时所承担的审计总体风险必然升高[1]。注册会计师因此承担的或有责任增加，会加大审查力度以消除检查风险、控制固定风险进而抑制总体风险。因此，会计师事务所会进一步提高向企业收取的财务费用[10]。采用公允价值计量属性也会加剧财务报表指标的波动性，使得企业管理层利用公允价值计量实施盈余管理和利润操纵的行为频发，且这种盈余管理行为更具隐蔽性[11]。杨书怀[12]发现，盈余操纵风险对审计收费具有正向影响，两者之间存在较强的相关性。

当前，公允价值审计的历史还比较短，经验相对缺乏也易导致审计失败。多种不确定因素的增加，导致审计总体风险进一步加大。由此可见，被审计单位采用公允价值计量模式，注册会计师将预期其面临的审计风险加大，或有责任增加，审计收费也会相应提高。

(三)市场化程度与审计收费

市场化程度对审计收费具有正向影响，对被审计单位内部控制有效性的发挥具有积极效应[13]。国内外学者从法律、政治、经济、声誉等多个视角探讨了市场化程度与审计收费之间的关系。

被审计单位所处地区外部市场环境、法律制度的完善程度对第三方审计单位所面临的诉讼风险有着重要影响。市场化程度越高，地方法律环境越完善，政府会相应地降低对市场的干预，中介组织独立性更强，审计潜在风险更有可能转化为现实风险[14]。当前，我国有关诉讼的法律制度仍有待完善，对外部投资者的保护还有待加强，审计机构承担的风险成本较低；而海外国家监管力度相对较大，审计机构承担的风险成本较高。因此，当被审计单位在境内外同时上市时，会计师事务所会增加收取的费用[11]。张萍、郑祥迪[15]研究了不同地区市场化程度对企业名誉的作用机理及二者与审计收费的关系，发现随着市场化程度的提升，会计师事务所也会进一步提高收费。冉明东、贺跃[16]研究了被审计单位受关注程度与审计收费的关系，发现会计师事务所因审计失败被披露和报道的可能性越大，审计风险与审计成本越高，转而通过增加审计收费以弥补未来可能受到的损失。

(四)文献评述和本文的贡献

关于公允价值的研究，大多局限于信息披露程度、管理层行为、财务状况等被审计单位自身特征或行为所产生的影响，较少涉及外部制度环境方面对其的影响。鉴于我国正处于经济转型的过渡时期，市场化程度与公允价值计量的关系亦是一个亟须实证检验的问题，考量外部制度环境对公允价值计量的影响也就呈现出必要的政策含义。同时，审计收费一直都是学者们关注的热点，研究主要集中于被审计单位规模、财务复杂度、审计师特征、公司治理等因素，缺乏同时考虑内部环境、外部制度二者交叉影响的文献。因此，依据审计收费的相关理论，以审计风险作为切入点，研究公允价值变动损益、市场化程度与审计收费的关系很有必要。

本文的研究贡献在于：深化并延续了公允价值计量的研究，验证了公允价值计量模式与审计收费的关系；基于国内经济转轨的特殊制度背景，探讨了市场化程度和企业公允价值变动损益对审计收费的共同影响，以帮助审计机构、被审计单位更加全面地了解市场环境与公允价值计量之间的共生互动性，规范公允价值计量模式，为更好地发挥注册会计师审计职能，衡定审计收费提供了理论参考。

三、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公允价值变动与审计收费

可靠性是会计信息质量的要求之一，虽然我国相关会计准则对公允价值的应用做了慎重、全面的设计，但公允价值计量模式是基于各种主观估计和假设，这使得会计信息的真实性在一定程度上并不完全可靠。当企业运用公允价值计量模式但难以直接从活跃市场中获取相关项目的公允价值作为参考时，需要依赖会计人员的专业能力、主观判断和执业技术，借助相关市场信息对公允价值进行估值[17]。因此，公允价值计量的主观复杂性和市场条件的客观局限性，均在可能范围内增加审计风险。

基于委托—代理理论，企业管理层为实现个人利益最大化，可能与公司股东产生利益冲突，面对经营业绩压力，管理层可能会利用公允价值计量工具操纵会计利润并粉饰财务报表[18]，从而使得财务报表的真实性受到质疑，导致外部审计风险升高。企业所有者为了防止管理层出于个人利益做出影响公司长远发展的行为，会聘请外部独立的第三方审计机构来进行审计。基于风险溢价理论，审计单位根据所承担的审计风险水平来衡量企业合理的付费金额，高风险对应高溢价，公允价值计量带来的审计风险最终将体现在审计收费中。相较于被审计单位，审计机构作为信息中的劣势方，为了对被审计单位的财务状况出具合适的审计意见，必然要投入较多时间和精力对被审计单位进行深入核查，以获得全面的审计证据，降低公允价值计量所导致的风险成本[19]。会计人员采用不同的估值技术，得出的公允价值可能存在较大差异，因此审计机构和审计人员需熟练运用估值技术和职业判断能力以审核公允价值计量的合理性，导致审计难度增大，成本增加，而审计成本的提高必然会通过审计收费的形式得到弥补[20]。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1：在其他条件一定的情况下，公允价值变动程度越大，审计收费越高。

(二)市场化程度与审计收费

因资源存储、经济发展和宏观政策的不同，国内不同地区的市场化程度存在比较大的差异[21]。市场化程度主要基于以下三个机制对审计收费造成影响：首先，市场化程度越高的地区，消费水平或物价水平也越高，因此审计收费也相应更高；其次，市场化程度高的地区，法律制度较为完善，注册会计师因诉讼失败而进行赔偿的可能性更大，进而需要承担更高的隐藏成本，审计收费也会更高。Bratten et al.[22]认为，地区市场化程度高，经济、法律环境越健全，审计机构相应承担的风险更大，因此审计机构会要求更高的收费溢价。再次，市场化程度越高的地区，媒体关注度越高，使得被审计对象社会媒体出镜率更为频繁，进而导致注册会计师会因更可能承担审计失败的风险而产生更大的心理压力。考虑到由此需付出的声誉代价和未来的恢复成本，注册会计师可能在与企业制定相关合同的协商过程中要求更高的预期风险补偿，进而产生审计收费溢价的现象。可见，市场化水平和区域经济发展水平越高，法律执行力越强，政府的干预程度越低，审计收费会越高[23]。蒋德权等[24]以我国2005—2009年的上市公司为样本，发现会计师事务所审计收费与市场化程度具有正相关关系。谌嘉席等[25]研究指出，在市场化程度低的地区实行价格管制，对审计收费影响更为显著。同时，关键审计事项的披露在高市场化地区的政策执行效果也更好，关键审计事项的披露增加了事务所的法律风险，进而提高了审计收费[26]。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表明政策实施因地制宜的关键性，相关部门应采取适当的措施保证低市场化地区也有较好的政策执行效果。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2：在其他条件一定的情况下，上市公司所处地区的市场化程度越高，审计收费越高。

(三)公允价值变动、市场化程度与审计收费

公允价值计量取值包含三个层次：(1)在计量日可以于活跃市场中取得相同资产或负债的报价，则以该报价为依据确定公允价值；(2)在计量日能够于活跃市场中获得类似资产或负债的报价，或在非活跃市场上存在相同或类似资产或负债的报价，则以该报价为依据确定公允价值；(3)无法获得相同或类似资产或负债可比市场交易价格的，则以其他反映市场参与者对资产或负债定价时所使用的参数为依据确定公允价值。

地区市场化程度高，相关资产或负债的交易量和交易频率足以持续提供市场信息，因此公允价值输入值是可观察输入值，即能够从市场数据中取得，可以方便地获取和核实[27]。张国华、曲晓辉[28]认为，市场化程度越高，价格的同质性越强，即同一资产或负债在不同市场上的价格差额越小，公允价值计量的可靠性越高，因公允价值计量不确定性导致的审计收费溢价也会相应降低。对于交易性金融资产等公允价值变动，市场化机制主要通过限制舞弊的机会从而增强公允价值计量的可靠性。如果企业所处经济体系中的外部机制构建不完善，可能使得管理者出现盈余操纵的行为，导致注册会计师不能对公允价值准确计量[29]。而高市场化程度使得会计人员对企业公允价值进行确认、计量时，能够依靠充足、可靠的市场信息，使企业公允价值同自身经济实质更为一致，因此公允价值计量模式所产生的审计风险就此下降，审计收费溢价也随之降低[30]。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3：在其他条件一定的情况下，上市公司所处地区的市场化程度越高，公允价值变动对审计收费的正向影响越弱。

四、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取

本文选取2008—2016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作为研究对象，为保证研究结果的有效性，减少其他因素对研究结论的影响，对样本进行了如下筛选：(1)金融行业上市公司的经营业绩和现金流量等方面较非金融行业上市公司差异较大，外部审计程序也更为复杂和严格，因此剔除金融行业企业；(2)剔除公允价值变动为0、数据缺失的公司；(3)对连续变量99%和1%分位数进行了Winsorize缩尾处理。本文最终得到研究样本4 559个，实证数据来源于国泰安数据库(CSMAR)，采用Stata 16.0软件进行相关实证分析。

(二)模型设定及变量定义

本文在借鉴Simunic[1]审计收费模型基础上，设计以下模型进行实证检验：

Feei,t=β0+β1Fvi,tMkti,t+β2Big4i,t+β3Reci,t+β4Invi,t+β5Sizei,t+β6Levi,t+β7Roei,t+β8Growthi,t+β9Herfi,t+β10Soei,t+β11Lossi,t+∑Industry+∑Year+εi,t

(1)

模型(1)为基础模型，通过公允价值变动损益(Fv)与市场化程度(Mkt)两个变量的交替选择，分别检验二者对审计收费的影响。当将公允价值变动损益(Fv)代入模型时，若回归系数β值显著大于0，则说明公允价值变动损益与审计收费存在正相关关系；当将市场化程度(Mkt)代入模型时，若回归系数β值显著大于0，则说明市场化程度与审计收费存在正相关关系。

基于模型(1)的基础，模型(2)进一步构建公允价值变动损益(Fv)与市场化程度(Mkt)的交乘项来衡量二者的关联性及其对审计收费的共同影响。若交乘项系数显著小于0，则说明被审计单位所处地区市场化程度越高，公允价值变动损益对审计收费的影响越小。

Feei,t=β0+β1Fvi,t+β2Mkti,t+β3Fvi,t×Mkti,t+β4Big4i,t+β5Reci,t+β6Invi,t+β7Sizei,t+β8Levi,t+β9Roei,t+β10Growthi,t+β11Herfi,t+β12Soei,t+β13Lossi,t+∑Industry+∑Year+εi,t

(2)

参考张子健[30]的做法，本文具体的变量定义见表1。

表1 主要变量定义表

(三)描述性统计

从样本描述性结果(见表2)来看：公允价值变动损益(Fv)均值为0.002，说明上市公司采用公允价值比较稳健，公允价值变动较大的公司较为集中。市场化指数(Mkt)均值为7.824，最大值为10，说明我国大部分上市公司所处地区市场化程度偏高且各地区之间存在差异。审计收费(Fee)均值为13.886，标准差为0.923，说明上市公司之间审计收费较为接近，相较于最大值，均值同最小值之间差距较小，可见样本企业中持有较多公允价值资产与负债的企业偏少，审计风险普遍较低。审计机构(Big4)的均值仅为0.103，可见样本中90%的企业会选择较小的事务所进行审计，可能因为大型事务所审计收费较高。同时，样本企业中非国有企业数量多于国有企业，审计收费可能会因此受到影响。

五、实证结果分析

(一)相关性分析

表3报告了选取变量的相关性分析结果。公允价值变动损益(Fv)、市场化程度(Mkt)与审计收费(Fee)存在显著的相关关系；在1%的水平下，Mkt和Fee之间显著正相关，即市场化程度越高，审计收费越高。

表2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表3 主要变量的相关性分析

同时，本文选取的控制变量大多与审计收费显著相关，表明控制变量选取较为合理，同时除审计机构、企业规模两个控制变量相关系数较大外，其他控制变量相关系数均较小，说明变量之间不存在明显的多重共线性。

(二)回归结果分析

为了使结论更具说服力，将关键变量进行标准化处理，以减弱多重共线性的影响。基于模型(1)和模型(2)，分别选择固定效应模型、随机效应模型进行回归分析，所得结果如表4。进行豪斯曼检验得到p值为0，因此本文选择固定效应模型进行分析。

1.公允价值变动对审计收费的影响

首先，检验公允价值变动损益(Fv)对审计收费(Fee)的影响。表4列(1)修正的可决系数为0.737，说明模型的解释能力达到了73.7%，其解释能力非常高。从回归系数来看，解释变量(Fv)的β值等于0.024，T值为3.28，该系数在1%的水平下显著，说明在其他因素一定的条件下，解释变量(Fv)对被解释变量(Fee)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每单位的公允价值变动损益引起审计收费变动0.024个单位。这与H1基本一致。

表4 公允价值变动与市场化进程对审计收费影响的基准回归结果

2.市场化程度对审计收费的影响

表4中，列(2)为替换解释变量为市场化程度(Mkt)，检验其对审计收费(Fee)的影响。模型修正的可决系数为0.777，拟合优度较好，可见回归结果的说明度和可信度较强。解释变量(Mkt)的回归系数β值等于0.080，且在1%的水平下显著，说明在其他因素一定的条件下，解释变量(Mkt)对被解释变量(Fee)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每单位的市场化指数变动引起审计收费变动0.080个单位，可见地区市场化程度越高，审计收费越高。这与H2基本一致。

3.公允价值变动、市场化程度与审计收费

外部市场环境主要从政治干预、法律监管、经济促进、社会监督等方面影响审计收费，体现在对A股上市公司、会计师事务所整体的宏观影响。公允价值计量模式主要从信息披露、盈余管理等方面影响审计收费，体现在对企业、会计师事务所特点、行为等自身因素的微观影响。本文进一步验证了企业内外部因素对审计收费的影响，那么市场化程度将对公允价值计量有效性产生怎样的影响？二者共同对审计收费产生怎样的影响？本文通过公允价值变动损益与市场化程度的交乘项(Fv×Mkt)同时考量内外部因素互动作用下审计收费的变动。

表4中，列(3)给出了公允价值变动损益(Fv)和市场化程度(Mkt)对审计收费影响的实证结果。模型修正的可决系数为0.778，高于列(1)，说明该回归的解释能力更强，同时考虑公允价值变动、市场化程度以及两者的交互影响增强了模型的解释能力，为模型提供了增量信息。列(3)中公允价值变动损益(Fv)和市场化程度(Mkt)两个变量的回归系数分别是0.082和0.084，与列(1)中对应的回归系数符号一致，均在1%的水平下通过了显著性检验，相较于列(1)，列(3)中市场化程度和公允价值变动损益对审计收费的影响系数更高，说明了选取变量的合理性。值得关注的是列(3)中公允价值变动损益与市场化程度的交乘项(Fv×Mkt)的回归系数β值为-0.063，符号为负且在1%的水平下显著。基于回归系数符号，变量的交乘项与审计收费负相关，高市场化程度会减弱公允价值变动损益对审计收费的正向影响，但总体上二者仍然会使审计收费增长。即在其他条件一定的情况下，公允价值变动损益与市场化程度同审计收费正相关，较高的市场化程度会减弱公允价值变动对审计收费的影响，但综合作用下审计收费仍然会增长，只是增长的幅度受到了抑制。由此可见，地区市场化程度高，企业更容易从活跃市场中获得类似资产或负债的报价作为估值参考，公允价值计量的可靠性更强，公允价值会计风险因此下降，审计收费溢价也会相应降低。

控制变量方面，公司规模(Size)、应收账款(Rec)、审计机构(Big4)、存货(Inv)都与审计收费(Fee)呈现出显著的正向关系，说明较为复杂的企业财务状况和庞大的公司规模都会导致审计资源的过度倾斜和审计程序的增加，审计成本和审计费用也因此会增高。“国际四大”因具有较为权威的公信力、优异的会计师执业水平，往往代表行业审计质量的标准，审计收费自然更高，上述结果与国内相关研究成果一致。回归结果表明，不同所有权性质亦会影响审计收费，国有产权性质促进了审计收费的提高，这可能是因为小规模会计师事务所大幅提高了其审计收费所致。在不同规模事务所收费差距逐步缩小的宏观市场背景下，国有企业会转而选择较为权威的审计机构，以向投资者呈现企业高质量、可持续发展的现状，审计收费因此增加。这与H3基本一致。

(三)稳健性检验

1.改变解释变量：市场化程度

基准回归中，公允价值变动损益与市场化程度都显著正向影响审计收费，但在二者的交叉影响下，公允价值的公允性因高市场化程度得到提高，审计收费的增长幅度因此下降。可见，正是因为市场化程度(宏观环境)对公允价值变动(企业微观环境)的调节作用，抑制了公允价值变动损益对审计收费的正向影响。此处改变市场化程度的衡量指标，以进一步考察三者的关系。

上述研究直接以市场化指数作为指标衡量市场化程度，不能较好体现高市场化程度地区与低市场化程度地区审计收费的差异。因此参照程博[29]的研究，将市场化指数的中位数设为虚拟变量(Mkt2)，若指数高于中位数，说明企业所处地区市场化程度较高，输入值设为1，否则为0，代入模型进行回归，结果如表5中列(1)～(3)所示。可以发现，公允价值变动损益和市场化程度的回归系数β值的符号为正，二者交乘项(Fv×Mkt)符号为负(-0.023)，且都在1%的水平下显著，可见公允价值变动损益和市场化程度较高均会正向影响审计收费，但较高的市场化程度，会减弱公允价值变动对审计收费的影响。这印证了前文结论，同时也说明本文的实证结论是较为稳健的。

表5 公允价值变动与市场化进程对审计收费影响的回归结果：改变变量衡量指标

2.改变被解释变量：审计收费

因公司规模对审计收费的影响较高，可能在一定范围内削弱所选解释变量对被解释变量的影响，因此采用审计费用/总资产的自然对数重新衡量审计收费(Fee2)，以降低企业规模对实证结果的影响。回归结果如表5中列(4)～(6)所示，其中列(4)和(5)公允价值变动与市场化程度的回归系数β值分别为0.045和0.139，列(6)中公允价值变动、市场化程度与二者交乘项的回归系数β值分别为0.143、0.146和-0.105,系数符号与显著性水平皆不变。由此可见，替换审计收费衡量指标后，原结论保持不变。

3.产权属性的异质性

经济转轨背景下，我国政府仍充当经济资源分配者的重要角色，国有企业因享受优先分配资源的特权，信息披露透明度较弱，对外部审计要求较低。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国有企业因其政治关联性更为注重自身声誉，同时“四大”的审计溢价也逐年减小，导致国有企业逐渐倾向于选择更为权威的事务所进行合作，对审计收费造成一定影响。因此，为了排除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的行为、决策差异可能对结论造成的影响，将样本分为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分别检验公允价值变动损益和市场化程度对这两组样本审计收费的差异，以验证产权性质对审计收费的影响，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不难发现，分样本检验后，国有企业样本中关键变量回归系数的符号与显著性水平不变。而非国有企业样本中，市场化程度虽在1%的水平下正向影响审计收费，但公允价值变动损益与交乘项(Fv×Mkt)的回归系数及其显著性都弱于国有企业，说明国有企业审计收费受公允价值变动损益与所处地区市场化程度的影响更为显著。综上，说明本文的实证结果较为稳健。

六、研究结论与政策建议

(一)研究结论

伴随着市场经济的不断发展，企业采用公允价值计量模式可以帮助利益相关者深入了解企业的财务状况，实现更好的投资抉择，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增大了外部审计的难度，提高了审计的成本和费用。本文利用沪深A股上市公司2008—2016年的经验数据，分析了公允价值变动损益、市场化程度与审计收费之间的关系。研究结果表明：在其他条件一定的情况下，公允价值变动损益规模越大，审计收费越高；被审计单位所处地区市场化程度越高，审计收费相应越高；被审计单位所处地区的市场化程度越高，公允价值变动对审计收费的影响越小；相较于非国有企业，国有企业审计收费受公允价值变动损益与市场化程度的影响更为显著，说明国有企业更应考虑在高市场化指数地区开展业务以抑制公允价值变动损益对审计收费的影响。采用替换变量法、分组检验法进行稳健性检验，进一步验证了上述结论。

(二)政策建议

1.完善市场环境，优化公允价值评估方法

公允价值计量的数据输入值与市场环境有着紧密的联系。目前，我国一方面正处于一个多方监管的状态，在利率、汇率、资本流入与流出、市场准入与退出等方面存在着严格的管制；另一方面，市场体系还有待健全，市场的活跃度还有待提高。公允价值计量分为三个层次，不同层次计量输入值的选择需要适应于相匹配的市场环境。在活跃的市场环境下，输入值最为可靠，但我国市场发展的现状对公允价值计量具有一定程度的消极影响，也就是说活跃市场环境在目前经济形势下并不普遍，更多的是非活跃市场环境，在进行公允价值计量时需要依赖于注册会计师的执业水平，而进行估值所需要的大量参数仍然来源于市场。因此，完善我国市场环境有助于创造公允价值计量的活跃市场条件，为公允价值计量提供更为合理的保证。

此外，虽然已出台了公允价值计量准则，但对公允价值计量的估值方法却没有明确的规定，这在一定程度上为企业管理当局提供了盈余管理的机会，使得公允价值审计难度增加，审计风险升高。因此，优化公允价值评估方法，制定不同情形下应该使用的特定估值模型，可以有效限制和监督管理层的盈余操纵行为。

2.改善审计收费标准

公允价值估值方法复杂程度高，可靠性和合理性有限，使得公允价值计量信息存在一定程度的风险。目前我国社会审计机构的收费计量标准是由财政部和其他部门商约制定，会计师事务所可以基于审计成本、风险溢价和盈利空间等多方面的考虑在基础收费标准上进行调整。伴随着经济的进一步发展，审计市场应与时俱进，监管机构在制定审计收费标准时应考虑公允价值计量的信息风险，加大监管范围。针对不同规模、处于不同市场化程度区域的会计师事务所，应允许审计收费存在一定差异，但差异要控制在合理区间范围内，以推动审计定价市场的不断完善。

表6 公允价值变动与市场化进程对审计收费影响的回归结果：基于不同产权性质样本

3.提高审计人员的执业水平

公允价值计量和会计师事务所职能的有效发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审计人员的专业胜任能力，所以重视审计人才的培养是审计机构职能有效发挥的核心要素。国内公允价值审计相关准则和规范较于国外不够全面，仍需调整和完善，但公允价值计量的合理性不仅需要制度的规范，还更多依赖于注册会计师的主观判断能力以及对会计、经济等相关方面知识的掌握，因此，公允价值计量复杂性增加了审计难度。

在审计难度递增的新形势下，为提高审计师判断能力，一方面审计人员要对自身会计理论掌握程度要求更高，提高个人执业水平；另一方面可通过组织相关培训和讲座等方式，对审计人员开展全方位、多层次的公允价值专业知识培训及审计实务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