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走过
2020-11-19梁龙乔
梁龙乔
聆听春语
阳光里，飞翔的鸟背驮着
温暖的黑。油菜花汹涌如海
大地奔突，显出脊背的豹纹
所有的日子，空空如昨
春天的狸猫，踏在瓦檐叫春
体内总会有个呼喊，我懵懂不敢回音
时间冷静抵达时，内心里
一滴水划过，涟漪圈向人世
一朵蓓蕾在枝头，握紧发怒的拳头
春天有疼痛而模糊的美，有人
在花香里打井，有人在风中建城
孤岛
一个沉寂的夜晚，抱守的一团灯火
爹娘的坟头，正被风雪围困
一切茫茫，杳然于这场暂时的中断
当雪花亮出飞刃，扑打着窗户
黑色的孤独，状如大海
时间起伏不定，我尚找不到
一粒故土抵御风寒，生死两茫中
栖身于梦，四十年的泪水
坍塌所有的岸。关上窗户
关上手机，关上网络，关上
门前的路，关上这不洁的世界
一座孤岛，在飘渺中漂浮
雨
此刻，外面雨在落着
窗口的情绪幽深，往事迷蒙
雨，仿佛落在今生和前世
陈旧的雨光中，泛起
那些人世的沧桑，故事晶莹
窗边的蔷薇花开在梦中
雨在兀自落着，分别落在两个镜面里——
我在这厢华发如愁
你在雨光中悄然离去
惦念
借风和月，借一个张望的路口
夜色在寂静着一个名字
如灯火，在心头跳跃
案头一张空等的白纸上，久久
没有落下滚烫的句子，和婉柔的清泪
月亮闪开一扇门，倾泻着
糯米一样的光
在心中建座可以朝圣的城
有灯火，有一阕婉约尚未成字句
你出门时的影子潮湿
纷芜了五月，缓缓人间里
阳光在给麦芒镀金，我的思念
如蚕豆，胀满了幸福
那旧时的天空，依然晴朗清晰
娓娓
在侄孙的婚礼上，见到老家过来的
大哥，他面孔接近泥土的黝黑
让我感到一股子亲近。多少年了
时间磨去他原有的棱角，
走路蹒跚，话语囫囵。
可他还是热情不减地，眯着眼睛
续续如缕地，提及老家里的
人和事，笑容深陷皱纹
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身上
时间娓娓，光影斜割画面。
——他捏着我递过的纸烟，不时地
在烟灰缸上面，轻微、缓慢地弹动食指
扣在烟支上，仿佛抖落内心的灰尘
半截烟灰掉下来，整个世界没有杂音
我也是荒的，像那些草一样
短短一个夏日，空地上的
野草，又长了起来
仿佛是一个人从未断过的念想
从这个没人照看的庭院里，
向光阴之外蔓延，转眼
就低达这个秋天
这些草的姿势，多么凌乱
怀抱西风，相依为命
守着自己的草性，慢慢生长
每一株草都暗藏雨点，星光和疼痛
每一株在黎明时希冀，黄昏里惆怅
午后的阳光安静，在这里
我俯身于草，像一枚小小的悲伤
今天是母亲的百天祭日
时间荒了，我也是荒的
像门前草一样……
蝴蝶
风妖娆，吹破岁月的茧壳
身世隐秘，蝶翅撬动了春天
狐媚柔美，一路安抚花事
飞过小桥、树林和寺庙
钟声缭绕而深情，写意一轴长卷
深谙的历史和传说里
墓中的枯骨，正在复活
光阴紧跟着一朵浮云，
扑朔迷离，轮回之门关闭又打开
月亮灵魂落下影子，滑向
遥远的天穹，黄昏
命运颠簸，梦途幽深
一只单飞的蝴蝶，在林边飞
像举着前世的明火
夜
月亮，从院子的水缸浮上来
黑，就像墨块，随风洇开
煤油灯孱弱，推出屋子里的黑
从门缝跑出去的光线，没有被吹折
狗在门口蹲着，对着空无吠叫
父亲，蹲在老槐树下
烟斗闪烁，比星子温暖
夜深了，狗也睡去
漏风的墙里，抽出北风的呻吟
老鼠咀嚼着浓油的黑
日子有些贫瘠，夜却盈余
夜是一口大棺材，有人害怕
死了再死，我却在梦里
摸到黑黑的甜。适时
有一道闷雷，滚过我的薄肚皮
这个冬天
一匹匹丢了鞍辔的马，蹄声犀利
一些碎银，散落在清晨
铁皮炉子烤的红薯等待翻身
窗口静谧，文字生津，
用一炉炭火，煮茶，煮往事
总感觉禅语虚妄，不如
豆腐煮鱼快意些
这个冬天，不想出门
想用一场雪，隔断那些尘音
大地苍茫如野，时光的纹路里
尚缺一处含蓄的留白
刚闻，村里又有一个人老了
黑山吹来的冷风里有刀，出门要缩头
防备着这个索命的时辰
一起走过
月亮在右边，你在左边
走着，身后的地平线便有了缺口
走着，雪地里的脚步留在原地焦渴
走着，宿命的天空会被一串鸽哨洞穿
在我们两个人的地理学中，时间会
将我们隔离推远。遗憾总像一片叶子
与花的交错，当花朵无辜地凋零
路途在镜子的深处折回，我看见
那朵花的支离破碎，我将
以风为马，追赶那个凋谢的身影
走着，我的左边一直空缺
路途苍茫，轨道冰凉，前方就会
遇见我冰冷的墓碑
2020的雪
雪，终于下了，雪落在地上转瞬融化
如短命的红颜，她带有温度的泪水
让大地承接了全部的伤悲，我心余悲悯
怀想着旧年雪事的浩大而丰盈
那些年，雪往往都在，游戏过后的夜梦里
如悄悄降临人间的爱，一场
惊喜的雪，突袭了少年的清晨
在这岁月的尽头，雪殇的冬夜
在内心下一场纷纷扬扬的雪，可以覆盖
一个人内心的荒芜。雪的悲凉和无辜
浩大的白将会，一雪昔日的耻辱与荣光
此刻，想用素素的稿纸给远方写信，我会说
“岁末寒凉，心安勿念，不胜云云……”
用一盏灯火取暖，等一个洁净的造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