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老的红与白

摘  要：白先勇笔下的尹雪艳带着一种超脱凡世的灵韵，她同样拥有万千宠爱、永远不老的外在。在时代变革的大潮中，许多人已然被吞没，而尹雪艳从上海霞飞路到台北仁爱路，却一直在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本文便在综合作品中出现的红白两色探究尹雪艳其人其名的深层意蕴，将内在的精神从细如牛毛波澜不惊的文笔抽脱出来，挖掘属于尹雪艳自身的文化价值。在时代哀歌吟唱兴衰命运的尹雪艳，绝不只是一个风尘女子，她为众生悲悯，她为命运而歌。

关键词：人物形象;红与白;时代兴衰

作者简介：刘金润（2000.5-），男，汉族，山东省泰安市人，大学本科，曲阜师范大学在读，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30-0-02

一、青春永驻的素白旗袍

烟雾浩渺的上海滩上，一曲离愁别恨在粉墨登场，灯红酒绿处，烟花易冷时，总有一个身影风姿绰约、舞步翩翩，在书写属于自己的不老传说。不同于脂粉敷面的小丑们，尹雪艳永远以一身雪白袭人，她骨气清高不落俗尘，却在声色犬马的百乐门驻唱表演，她渴望爱情自由大胆，却最终遗世独立。迁居台湾后，尹公馆成为曾经绅士名流们找寻回忆，尽兴娱乐的场所。

在第一节中，笔者就用“不老、迷人、压场”三个词语总结概括尹雪艳的主要特点，通过三段包含外貌、动作以及神情的刻画，将一个人见人爱的完美女性呈现给读者。

说到“老”，人们总能联想到自然规律生存法则，大曲多认为不可逆转且无可奈何，但在全文开篇白先勇先生就说：“尹雪艳总也不老。”经过今夕往日的一番对比，在时间和空间上赋予尹雪艳神秘不老的灵性。跨越两岸，时光荏苒，她仍如温室的一株白牡丹，永远绽放在人们的眼前，心上，也不垂眉只是浅笑。

单这不老却不足以是人们为之着迷，人们对于单一意象的好奇与迷恋造就了“一身银白”的强大吸引力，在歌舞会场可以穿红戴绿、涂脂抹粉，但来往的名媛夫人大多如此，这时区别于所有人庸俗审美的尹雪艳以一年四季的浑身银白瞩目。不光是外表独特，举手投足都能体现西子之美，太真之姿。其神情妩媚，言语熨帖皆不是凡人可有，别家太太东施效颦，就是学不到精髓，最终以一个难看收场。

如此着迷的人间尤物自当在物欲横流的上海百乐门力压群雄，艳压众芳，每逢盛宴若有尹雪艳登场，那这场华筵定是专为她举办的，男人不论高低老幼都簇拥在她的身边，甘愿充当女王的奴仆。其他女人再风光无限、嬌媚多姿也都会在冰雕一般的通灵美人面前黯然失色。一旦尹雪艳身着雪色旗袍披挂上阵，定是收尽所有男人的目光，银狐大氅出鞘见血，贵人名媛必是败下阵来。

通过三个词可知，尹雪艳的确是完美的肉体存在，她身上带有致命的吸引力和神秘感，她的完美让同行妒忌，而流言蜚语却也为她着迷，为她服务。不得不说，她的出现是一种神奇，是鹤立于众人的高等级客观存在。

二、超脱众生的浮华灵韵

台北仁爱路的西式洋房里，尹雪艳的旧雨新知在牌场上浴血奋战，而她宛如名利场与温柔乡里的女神雅典娜，是众人的慰藉，裁决着一次又一次骨牌战。打开尹公馆的大门仿佛进入了《红楼梦》里的荣国府，吃穿用度极尽上流社会的“讲究”，舒软中带着富贵奢华之气，熨帖中独具精巧匠人之心。连一日三餐后，两个姨娘捧上雪白冰面巾供客人擦拭清醒都十分酷似林黛玉初入贾府式那般。从上海霞飞路到台北仁爱路，不变的是各路名流的奢华生活习气和怀古自傲幽情，尹雪艳正可以完全满足这些绅士太太的虚荣心。周旋于不同来历的众人中，尹雪艳不卑不亢，对每个来往的可怜人都献上自己的关心怜悯。处事周全，善于安抚的理想女主人为绅士们所喜爱，为太太们所追捧，俨然超脱出一个理想人性的化身。

“隐谶是中国古代小说中经常使用的一种艺术手法，白先勇坦言自己深受熟谙隐谶《红楼梦》的影响，所以尹雪艳的姓氏‘尹可能就是‘隐，这使得小说具有超越一般叙述视角的独特之处。”[1]《红楼梦》里“真事隐，假语存”这样的隐谶式手法的确能在《永远的尹雪艳》中觅得痕迹，尹雪艳，从“尹”字中大可推测是“隐”，那“雪艳”两字便更好地解释：“雪”对应一身雪白蝉翼旗袍，尹雪艳雪白的肌肤，总结就是一个“白”字。而“艳”则会联想到吴经理六十寿宴上，尹雪艳破例簪的一朵酒杯大血红的郁金香，鲜红色点缀在一片雪白上的确十分艳丽，十分扎眼，总结是一个“红”字。

白先勇先生曾坦言自己的创作多少受《红楼梦》的影响，在2014年也曾回母校台湾大学开设《红楼梦》导读通识课，在此之前白先勇已经在美国加州大学持续讲解《红楼梦》二十多年。他也赞许过《红楼梦》的文笔与架构是古代文学史的第一流，是传统文化的集大成者。故此再看尹雪艳就可知，尹雪艳有着《红楼梦》金陵十二钗所有女子中的柔情、迷人，甚至可以说是红楼女子的完美结合体。她悲天悯人，把关心倾注在每个人身上，恰如葬花哀鸣的黛玉，她圆滑世故，在名利场盛宴会中独当一面，又有宝钗之风。

尹公馆中那股沁人心脾的香气“晚香玉”精准地抓住了众宾客的嗅觉，这股甜香浓浓也吸引着徐壮图，这似曾相识的情景也见于《红楼梦》中贾宝玉对薛宝钗闺房的气味的敏感，“宝玉此时与宝钗就近，只闻一阵阵凉森森甜丝丝的幽香，竟不知系何香气”[2]这股奇特的香气正是宝钗常服的冷香丸。但尹雪艳却不同于宝钗一般穿着半新不旧并不奢华的衣裳，反而其高雅独特的审美情趣更加酷似世外仙姝林妹妹，尹雪艳的存在正是应了“钗黛合一”。

《红楼梦》由儒释道三家思想贯通着，有入世求功名的儒家思想，有出家皈依的佛道禅机。儒释道三种思想的融合是中国古代传统文化长期发展的产物，在《永远的尹雪艳》也有求取仕途的处长经理们，也有像吴阿婆这样的法术道士，也有“宋家阿姊，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谁又能保得住一辈子享荣华、受富贵呢？”[3]这样告慰人心的寓意真理。所以刻画尹雪艳自然得其三种思想之精髓，赋予尹雪艳以超脱凡夫俗子们的浮华灵韵，使之成为世间罕有的“俊俏皮囊下的有趣灵魂”。

三、不老的红白精神

将尹雪艳其名进行剖析，得出白先勇先生隐“红白”于“雪艳”之中，尹雪艳这个人物形象不是趋向完美的肉体存在，实际上更是某种精神气韵的具体物象化产物。在全文开篇就提到“尹雪艳总也不老”，这不同于普通人的特殊感不禁令人思索人物的真实性。雪白花貌吸引着一个一个男人驻足，簇拥她的有拼命赚钱的王贵生、八字软些的洪处长，也有年轻有为的徐壮图。异于失足的风尘女子，尹雪艳有自主择偶的优先权，是踏在所有男人之上的“女王”，她主宰自己的命运，更用怜悯的眼光俯瞰众生，宛如一尊心系万灵的观世音。

红色和白色一同构成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两种情感，一喜一悲便从红白喜事中来。红色在文中以“艳”的形式呈现给读者，“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血红的郁金香”、“鲜红的樱桃”这些意象都能带给我们欢快喜悦的审美体验，尹雪艳的居室布置不同于自己的穿着服饰，不是如宝钗的“雪洞一般”而是色彩搭配十分合理的多色调配，这也符合娱乐场所的配色习惯。尹雪艳虽不穿红戴绿，但围绕她的色彩却更加丰富，这就愈加凸显尹雪艳的雪白仪容，在群芳百花中益加突出。除了尹雪艳身上纯洁高贵的雪白，白色在文中也承担着它长久以来主要的功能：奠葬。在徐壮图的葬礼上花圈丧幛白簇簇，披麻戴孝、素衣裹身，此时的白色是悲伤离别，痛失英才的丧惋。

在尹雪艳告慰输牌的宋太太时，便道出了全篇的题眼：“人无百日好，花无千日红”，总也不老的尹雪艳见证了从上海到台北的时代兴衰，见证王贵生、徐壮图一个个成为时代的牺牲品，假如王貴生没有官商勾结，徐壮图能处理好劳资矛盾，自然不会有白簇簇的花圈出现。但现实是盛筵必散，每个人的命运都势不可挡，应该来的红白喜事自然不会缺席。这种强大的命运精神促使红白双色一直影响着千百年的中国文化，兴衰演变是自然规律，无论是《红楼梦》里的宁荣贵府，还是处在时代变迁中的渺渺众生，谁也不能保证一直享荣华，受富贵。尹雪艳随风巡视众生之相，悲悯地坐视曾经风华绝代的他们厮杀宰割，她自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变老，因为她是这兴衰演变的见证者，是红白精神的代言人。

参考文献：

[1]武俊宇.悠悠哀歌中的寄生、超越与浮华——评白先勇短篇小说《永远的尹雪艳》[J].科教文汇（下旬刊），2018（12）：40-41.

[2]红楼梦[M].人民文学出版社， （清） 曹雪芹， 2008.

[3]台北人[M].作家出版社， 白先勇著， 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