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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村:一个追寻者的形象
——《雪国》的乌托邦解读维度

2020-11-18黄亚菲广西师范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长江丛刊 2020年16期
关键词:岛村雪国乌托邦

■黄亚菲/广西师范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此前《雪国》的研究中对岛村的专门分析较少,只把其当作“视点人物”看待。连川端康成本人也表示:“似乎只不过是作为一个男子存在罢了,大概只是像映照驹子的镜子那样的东西吧”。而检索中国知网引用率前200的《雪国》研究文本并制成关键词共现网络,“岛村”毫无疑问地占据了网络的中心,可见岛村不仅在小说意义生成过程,也在文本分析过程中起到不可忽视的作用。岛村的逃避体现出追寻理想社会的隐喻式的愿望。与其说岛村是“多余人”或者“反体制的文化人”[1],毋宁说是一个追寻者的形象,充满乌托邦精神。

“乌托邦”这一概念自1516年出现后经历了多次意义嬗变。但其在时间概念或者地理概念上一个遥远的理想国度,[2]是不变的一个核心要素。历来乌托邦文学都有着鲜明的文本特征,但也有学者从非乌托邦文学作品当中发掘出乌托邦思想,如《诗经》[3],而蒋永国也在追溯鲁迅对乌托邦思想接受、学习与运用过程中发现了乌托邦思想对鲁迅精神构成的作用[4],由此可以看出乌托邦式的解读并非必须囿于固定表现形式当中,它带有天然的现实批判意味。

《雪国》不像同时期吹捧军国主义或者控诉战争的作品,而是展现出了一种与政治的疏远感。但在此环境下《雪国》所表现出的与政治的疏离感终归是一种刻意的选择,而这种选择往往牵连着作者本人的创作理念。他曾表示战败后不再相信世相、风俗甚至是有所谓现实,甚至要从近代小说根底里的写实中离去了在该篇致辞当中的良宽法师正是居住在雪国的原型地越后,川端康成在文中对良宽的人生观与感情观颇为赞同。他在对良宽的绝命诗做出了如下解读,并认为这种对自然之美的永恒追寻就能够代表良宽的人生态度,也代表了日本自古以来的传统精神。

自己没有什么可留作纪念的,也不想留下什么,然而自己死后大自然依旧是美的,也许这种美的大自然就成为了自己留在人世间的唯一的纪念吧。行文至此,已经不难发现良宽的真实经历与心境对《雪国》的创作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包括川端之所以选择“雪国”作为虚构的故事地理单元也与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雪国”的自然人文当中所展现出的也正是充盈的日本传统之美。而岛村这种人物身上所呈现出的种种矛盾与看似非理性的行为,在此前提下就有了贴近思维层面的另一种解答。他的逃离当中除了浸染了他对现世的不满外,也体现出他对良宽所代表的的日本传统之美的追寻。而岛村作为世纪之交日本知识青年代表的这种追寻,所展现出的不仅仅是他对现世对人性禁锢的追问,更是对如何解脱这种困境的一种解答。虽然答案所通往的永恒性与非现实性呈现出“美好的愿望始终得不到现实根基”的特征。但是岛村却始终没有停滞追寻的步伐,使其在矛盾中显示出具有强烈现实批判意味的乌托邦精神。

岛村居住在大都市东京,坐拥祖产,虽已成家仍无所事事,他最初前往雪国就是为了 “追寻唤回对自然和自己容易失去的真挚感情”。 岛村这个人物身上最深的矛盾根植于此,即“容易失去真挚感情”又对之渴望的矛盾。而在岛村充满矛盾的追寻之路中,可以窥见所渴望达到的正是川端所赞赏的良宽式的日本传统。这种传统表现在他对大自然的追寻,也表现在他对真挚情感的追寻。岛村所渴望的理想社会正是基于能够满足这种追寻的彼在,因此他常常从都市中逃离,去找寻能够实现他这个幻想的存在。

在岛村的认知当中,东京是禁锢这他使之无法获得解脱的现实符号,而与这个符号所对立的就是雪国这个虚构地理单元。这组对立关系在岛村对在雪国登山时候的幻想中有所提示,岛村视角下雪国出售的《登山指南》赫然写着:雪国的蜻蜓“那股自在劲儿同受尽虐待的城市蜻蜓,真有天渊之别。” 然而实际上脱离岛村幻想的指南上,仅仅是:“简单地记载着登山的路线、日程、客栈、费用等项目”。 此处的幻想所映射出的,正是岛村意识当中雪国正是作为现实符号东京的对立物而存在。而这种对立物对于岛村而言正符合他理想社会的愿景,呈现出了乌托邦色彩。

雪国的乌托邦色彩最为浓郁的时刻,实际上出现于岛村二赴雪国。不仅仅是在岛村的叙事明线当中,只有二赴雪国的去程与归途被详尽描述,这些描述使得雪国从现实的地理单元被推向虚幻化。在文本叙事当中岛村对雪国情感态度的暗线中,岛村第二次前往雪国的经历也表现出了更为浓烈的幻想与逃避的色彩。纵观全文仅有二赴雪国之时,在岛村的头脑当中没有出现妻子这个现实社会关系的符号,也没有出现东京这个现实困境的符号,而是完全置身雪国,享受着雪国所为他带来的精神慰藉。二赴雪国是岛村完全意义上的逃避,雪国的乌托邦属性也正是在此时得到最大程度的显现,而岛村的追寻与矛盾在此时得到和解与放下。雪国成了岛村乌托邦精神所驱使的追寻之路上的一个中转站。

二赴雪国的去程与归程,几乎都紧密地与镜子联系在一起。思及上文,镜子这个符号所召唤出的正是良宽所代表的日本传统之美。川端眼中濒死的良宽得到彻悟,其心如镜映照出雪乡美丽的自然与真挚的情感。再联系《雪国》当中历来为人所称道的开头的范句:雪国的虚幻色彩,终于从时间和空间上都得到了确证。岛村在二赴之时,雪国作为一个地理单位已经完全脱离了现实感。于是当结束这次旅途之后,岛村才能在离别时:仿佛坐上了某种非现实的东西,失去了时间和距离的概念,陷入了迷离恍惚之中,徒然地让它载着自己的身躯奔驰。

虽然雪国一度成为岛村的理想乌托邦,但是它毕竟对于岛村而言是一个事实存在,岛村不能永远在幻想中维护这个乌托邦,因而岛村本人对永恒的自然之美与真挚情感的乌托邦式的追寻也始终不可能停歇。于是在这种矛盾运动之下,对日本传统之美的理想注定会再一次失去“现实的根基”,岛村也势必离开雪国再次踏上找寻之路。

而叶子之死把岛村身上这种追寻的矛盾推向极端,她的死亡彻底定格住了她身上所存在的、岛村所苦苦追寻的日本传统之美——那种真挚的情感。于是在岛村的视角下加以神秘、变形而最终作为乌托邦形式显现的雪国失去了其赖以生成的一个组分,得到了最终的消解。乌托邦在此刻不再只是一个“时间概念或者地理概念上一个遥远的理想国度。”(崔竟生,王岚,2004),它再度化形为人性之中对现世的不满与对理想世界的永久追寻之间的矛盾,在岛村身上得到彻底爆发。

尽管这种对《雪国》乌托邦式的解读,过分夸大了岛村在文本意义生成当中的作用,可能偏离了川端康成的本来意图,也让驹子和叶子这两位美丽而鲜活的女性形象有沦为符码的危险。但依旧不失为一种独特的文本打开方式,使得文本超出了本身所带来的限制,让作者的思想谱系与真实的时代背景得以融入。岛村追寻的无限性与理想化,共同构筑了岛村的乌托邦精神,而这种精神也根植于日本社会转型时期的知识分子之中,不论表征如何,不论逃避与否,他们始终在精神上追寻着永远美丽的大自然与永远美丽的真挚感情。这是对日本传统之美的追寻,也是一个没有评判标准的答案。

注释:

①姜山秀.川端康成的男性形象在叙述中的作用与文化意蕴[J].日本研究 ,2002(02):57~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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