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我（组诗）

[影 子]

只有天晴了，才感觉大地上有了陪伴

我向前走，她一直在身后跟着我

我还在等另外一个时刻

光进来

仿佛你来过

但是没有

[天上星]

在异乡的夜空下

我数过星星，但没有数清楚

具体有多少

在异乡的夜空下看到的

那些星星，清冷，又孤单

我心里也是，和它们相似的地方

就是清冷

又孤单

[灯]

父亲去世后，我们收拾旧屋子

把他穿过的衣服都摆在房檐下

决定哪些该烧哪些该扔

哪些该留下

父亲去世后，那个房子一下子

暗淡了许多，感觉他用过的物件

都失去了灵性

灵魂们都跟他去了

那个房子太静了

一张纸片掉下去的声音

都是突兀又陡峭的

都能让我们的心震颤

突然手碰到一个灯盏

多少年了，它也没能超越

它身上的灰尘，那些灰尘

还那样紧紧裹着它

[最小的尘埃]

你离开以后

我站在阳台上看

马路边的冬青被反复浇灌

冬青叶子上有日积月累的

尘埃。那些尘埃

才是让我心疼的

和你一样

它们总想一直留下来

和你不一样的是

它们留了下来

[到一定的时候]

我向地球挖过几次，分别是种树挖中药

和埋葬父亲

每一次都心有余悸

可是他们挖得太多太深了

还不知罪

到一定的时候，人就该妥协了

我都想忏悔

但可能还要挖几次

如果猫死了，我得把它埋了

如果母亲去世

我得把她厚葬

如果我死了，我就再欠你一次

[低头看我]

伏案写小楷

就像低头看我

每一笔

我都认认真真地写

每一步，我都用心走过

把一页比作一年

我这样端坐在窗前

整整四十二年了

心中的菩萨也已中年

今天，我再低头看自己

要过生日了，我抱抱你吧

我们和解了，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茉莉花]

听一首小提琴演奏的

茉莉花，最好是半夜里

突然醒来，最好是

恰巧去阳台上看过

那正在盛开的

茉莉花

突然就懂了

半夜醒来的灵魂

有的继续睡去

有的正在

浅浅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