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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文献街听鸟

2020-11-18梁路峰江西

娘子关 2020年2期
关键词:古街麻雀鸟儿

文 梁路峰(江西)

文献街,是一条历史悠久的街道,不知何时飞来了一群小鸟,小鸟三五成群栖息在古街两旁的银树上。到了傍晚,小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就像一支演唱的乐队,唱着歌、跳着舞,它们的歌声飘荡在整个古街的天空。

傍晚下班,我匆匆忙忙回家吃晚饭,待到夜幕降临时,我下楼来到文献街的银树下听鸟,探究小鸟从何而来,小鸟落在什么地方,它们又是一群什么鸟,为何长期栖息于此?

当我来到文献街时,看见一只只小鸟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盘旋在古街两旁的银树上,一只只小鸟落在树枝上,浓密的树枝上密密麻麻的,把树枝压得弯弯的。我仔细观察,发现成群结队的小鸟,都是一些小小的麻雀。

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忽上忽下,围着挺拔青绿的银树嬉戏着、追逐着,此起彼伏,忽而低沉,忽而尖叫陡起,仿佛有的在唱歌,有的在倾诉衷肠,有的在欢呼雀跃,犹如生命的火花,激情澎湃。我倾听着小鸟的叫声,它们好像在窃窃私语,又似乎在说悄悄话,品味着鸟儿的五音声律,如醉如痴。我守候两个多小时,待到晚上8时许,古街两旁的商店打烊了,居民关门欲睡了,小鸟的叫声逐渐减弱,当居民进入梦乡,整条文献古街寂静如水,鸦雀无声。

文献街始建于宋景祐年间,位于县署之前,始称县前街,明时改称文献街,道宽8尺左右,路面用鹅卵石铺砌,为古城内主要街道。新中国成立后,经过拓宽修整,改为水泥路面,南起东路大道与南门口街相接,北至人民广场,全长360米,宽8米,遂川县文联、文化馆、工商联、城关泉江小学、公安局等排列在古街两侧。

文献古街右侧是名邦街,1928年1月24日,毛泽东在这里亲手创造了第一个红色政权——遂川县工农兵政府。毛泽东曾在这里居住3月有余,主持制订了县工农兵政府《临时政纲》,完整地体现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民主革命时期的方针和任务,集中反映了广大人民的要求和愿望,成为赣西南和闽西等苏区建设的最初蓝本。

1994年春,我从乡下来到县公安局工作,住在文献古街中段的工商联宿舍,南面窗口与工农兵政府大门相对,北面阳台下穿梭古街,对面正是公安局大院。我在文献古街居住了16年,鸟从何来,鸟又何去,不得而知。

我想,这成千上万的小鸟,与红色的故旧有缘吧。一只只小鸟,不正如星星之火吗?它们就像革命的火种依然燃烧旺盛,久居不散。

鸟是人类的朋友,鸟是吉祥动物,我生性爱鸟,对鸟有深厚的感情。小鸟是通人性的,每当到了晚上八九点钟,它们不争不吵了,安然入睡,让忙碌了一天的街坊居民也静谧入梦。

早晨八点上班的时候,我走进文献街,想听闻小鸟的叽喳声,我倾耳细听,却没了小鸟的动静,仔细查看每一棵树,树上连一只小鸟的影子都没有。小鸟从哪儿来的,又飞哪去了?我抱着好奇的心理,决定第二天早晨起来探究小鸟的来去。

于是,天还没亮我就起床,来到文献街的银树下,探望树上的鸟儿到底去哪了。

天刚露出鱼肚白,树上的鸟儿开始涌动了,我听见一声声清脆的鸟叫声,瞬间叽叽喳喳的叫声响成一片,顿时满街沸腾了,鸟儿就像唱起了欢快的乐曲,伴随着古街两旁的小吃店、电器商铺、面包店纷纷攘攘开门营业的吆喝声,街道上车水马龙的轰鸣声,凑合成一种祥和悦耳的交响曲。

一辆货车从工农兵大道驶进文献街,随着一声刺耳的喇叭声,忽然间,我发现古街左边银树上的鸟儿轰然而飞,一群鸟儿在空中盘旋了一圈,随即形成人字形往南边飞去,此刻,古街右边银树上的鸟儿也腾飞起来,跟随着鸟群飞往南边。我立即骑上摩托车跟随鸟群一路往南追去。鸟儿往南,越过泉江河,穿过一片树林,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至消失在远方的大山中。追啊追啊,我前面是水,远处是山,摩托车无法追赶,十几公里后,我不获而返。鸟儿飞到哪去了,成为我心里的一个谜。

麻雀是平凡之鸟,它们无所不在,生存简朴,弱小无奇,但它们又异常顽强,与人亲近,无论风吹雨打,随处是家。麻雀像种子一样撒遍大江南北,无论城乡还是田野,庄稼地里,山头沟边,都是它们的生存之所。它们没有婉转的歌喉、绚丽的衣装,也没有雄健的体魄,是一种再普通不过的小鸟儿。古往今来,麻雀就是鸟儿的代名词——它们可以代表大众鸟儿的名词,因为它们既调皮又可爱,既勤快又捣蛋,它们总是在我们眼前,就在窗前和屋檐下,就在童年的身边,就在画家的笔下。

麻雀迁徙繁衍的历史源远流长,由来已久。在我的故乡,麻雀又名霍雀、瓦雀、禾雀、琉雀、家雀、寇雉、鹪鹩、小虫、只只、嘉宾、麻谷、南麻雀、宾雀等多种称谓。我特别喜欢家雀之名,有种“家之雀”的感觉,很贴切、很温馨。

我时常想,在大自然中,有许多的鸟儿往往对人存在过度的戒心,以至拒绝怀着善意想去亲近它们的人,常因鸟儿惊走而生出被误解的失望,以及情谊被拒的惋惜。

但麻雀却不会这样。当它们微偏圆圆的小脑袋侧耳倾听,便似乎能正确地判断出走近的足音是不是危险的。而当那些带有几分戒备和顾虑的小眼珠子滴溜转动时,也似能伶俐地分辨来者是善是恶。在所有我们可见的鸟儿中,麻雀大概是最大胆、最慧黠,也最能猜透人心的鸟了。它们若无其事地开朗,逍遥自在地跳跃,以及对人类所付出许多的信任,常使我们感到心安、轻松,也使我们有一份被接纳、了解的喜悦。

我住在五楼,每天早晨睁开眼睛,醒来听到的就是小鸟们的欢叫声,叽叽喳喳的唱歌声。

一天早晨,叽叽喳喳的鸟叫把我从梦中叫醒,我急忙起床打开房门,一只麻雀飞了过来,它站在阳台上,怔怔地望着我,我走近它,它不惊不讶,眼里露出企求不安的柔光。我仔细打量小鸟,发现小鸟的右腿羽毛脱落,灰色的羽毛夹带一丝血迹。我伸手抓住小鸟,小鸟也不挣扎,仔细检查,发现小鸟的右腿受伤了,原来它是来向我求救的,我赶紧找到药棉和双氧水,为小鸟清洗伤口,撒上消炎粉,用纱布包扎好。看来小鸟三五天是好不了,于是我找来一只小纸箱,为小鸟做了一个小窝,小鸟乖巧可人,躺在我为它制作的小窝里,一双水灵灵的小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我。小鸟善解人意,不闹不叫地接受我的治疗,我为它喂食,两天一次为它换药、包扎。七天后,小鸟可以飞起来了,它在阳台上跳来跳去的,有时也飞起来,又钻进小纸窝,我想它可能是想出去寻找它的伙伴了。

第八天早晨,七八只小麻雀突然飞进了我的阳台,看见小鸟可亲热了,它们围着小鸟团团转,小鸟叽叽喳喳地叫嚷着,飞来飞去,小鸟来到一只稍大点儿的麻雀身边,紧紧依偎着它,好像回到母亲的怀抱,其他的麻雀围着小鸟蹦蹦跳跳的,又惊又喜,我想,这只稍大的麻雀可能就是小鸟的母亲吧,其他几只也许是小鸟最好的亲友。

我没有惊动它们,隔着窗户,看着它们在亲昵,仿佛在说悄悄话,小鸟群逗留了一会儿飞出了阳台,受伤的小鸟并没有与群鸟一起飞走,它站在阳台的窗口久久不愿离去。我打开窗户,小鸟飞到我的肩膀,似乎要对我说什么,可惜我不懂鸟语,但我懂小鸟,它此刻是要向我告别,它要回到它的鸟群里去了。我伸出手,小鸟跳到我的手心,我托着小鸟,来到阳台,小鸟用它的小嘴轻轻地啄了啄我的手心,然后张开翅膀,飞向古街的银树。此刻,我心头不禁有些伤感,小鸟此刻又会飞到哪去了呢?

遂川县城250平方公里,居民20余万人,街道纵横交错,街边的各种树木茂盛,几十条大街小道,可小鸟栖息的地方唯有文献古街,其他街道的树上从来没有鸟栖息。数十年来,风雨无阻,雪霜挡不住它们早出晚归栖息于此。我常常来到古街的银树下寻找那只受伤的小鸟,可千万只小鸟,不知它在何方。

天有不测风云。一天深夜,天公下起了倾盆大雨,一会儿,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我被雷电惊醒,突然想到了银树上的那些小鸟,在昏暗的灯光下,狂风把银树刮得呜呜作响,只见银树飘摇,树叶被狂风卷起飞向黑暗的天空。我听见有小鸟的惨叫声,我站在阳台上,心就像被撕裂般疼痛焦急,我穿上衣裤,撑着雨伞奔下楼去,狂风暴雨把我扫得踉踉跄跄差点摔倒,我脑际闪现,那些幼小的麻雀,哪经得起这般狂风骤雨的肆虐?我跑到银树下,见到了几十只小鸟在地上扑腾,街道中有许多小鸟被狂风刮起,又不知踪影。

我心如刀绞,不断向上天祈求,快快止风停雨吧,放过这些可怜的小鸟。然而,狂风暴雨就像魔鬼一般,无情地狂舞到天亮。我一早跑下楼来,只见银树下,街道中,遍地是死去的小鸟,我不由心酸地哭了起来……我寻找还活着的小鸟,四处搜寻,只见屋檐下,楼顶上的夹层里、电线杆上,密密麻麻地站着无数只惊恐万状的小麻雀,我为它们的遭遇感到无奈和叹息。

街道保洁员张阿姨一早也来了,这是她的卫生责任区,年近六旬的张阿姨一边扫地,一边拾起地上的小鸟,眼泪扑扑地掉。张阿姨说,她在文献街做保洁员七年了,每年都会发生一两次大风暴雨和雪霜侵袭,她每次都要拾起几十只死去的小鸟,有几次她拾的小鸟有一大篓,她把这些死去的小鸟带到远方的山上埋在地里。

张阿姨说,他与那些麻雀是有感情的,她每天早晨和晚上要来文献街扫地两次,与这些小鸟打了七年交道,成为小鸟最好的朋友。张阿姨每天早上起来要到文献街的银树下打扫鸟屎一大篓,鸟有多少,不计其数。

麻雀虽小,却很机灵,好动而灵活,机警而胆怯,它们的生活习性独特单调,有时行为欲言又止,欲休还说。麻雀聚群低调地生活着,从不显摆,灰色的羽毛一点也不炫耀。在我的心目中,麻雀虽然不美,叫声不雅,却很有个性和气节,它们没有天性和资历换取人们的喂养,但是它们以顽强的自生力在风雨中行走,在众鸟类中,麻雀应该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和嵇康。“大隐隐于市”,我感觉麻雀就是隐于我们身边的“大隐士”啊,鸿鹄有志向,麻雀有气节,叽叽喳喳的麻雀与众不同,麻雀彻底颠覆了我对它的原有的思维,令我不得不刮目相看。

我不由想起屠格涅夫笔下的“麻雀”故事,一只黑胸脯的老麻雀为了救被大狗追扑的小雀,像一颗石子似的落在狗的面前——它全身倒竖着羽毛,惊惶万状,发出绝望、凄惨的叽叽喳喳声,两次向露出牙齿、大张着的狗嘴边跳扑前去。它是猛扑下来救护的,它以自己的躯体掩护着自己的幼儿……由于恐惧,它整个小小的躯体都在颤抖,它那小小的叫声变得粗暴嘶哑,可是也顾不了那么多,为了救命,它毫不犹豫且奋不顾身地冲向那只大狗,狗被麻雀的大胆和勇敢所惊呆,不得不放弃追扑已经无力的幼雀。小麻雀终于“狗口脱险”,飞到葱郁的树上。这就是不畏强势,面对死亡敢于献身的小麻雀,这种爱之决然,勇于牺牲的精神,彰显了小小麻雀的大义果敢,因此它获得人们用“家”称呼。麻雀是一种自在鸟,与人相聚却保持着属于自己的自由,不为吃喝放弃自在的空间和耿直的气节。我经常专注麻雀的生活方式,每当它飞起的那刻,我就像看见天空下的一道闪光的弧线,仿佛在暗示我:“我是小麻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这就是小麻雀的品格和生命的经典。

早上,我常常坐在阳台上吃馒头馍馍,一边吃,一边洒下馒头馍馍碎屑,可爱的小鸟就会飞进阳台,在我面前一跳一跳地啄食,讨人欢喜。掰一块儿馍,用手捏碎,像撒麦种子一样,撒到我的脚前一米之外,麻雀就会从树枝上,或者房檐上飞下来啄食。时间一久,我就和麻雀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我甚至可以把馍馍碎屑撒在我的脚边,麻雀并不担心我会一把抓住它们,它们对动物的恐惧由来已久,但对我没有戒备。

麻雀是一种富有智慧的神秘之鸟。麻雀是人间天堂里最常见的小鸟。它们的生命力就像大地种下的小草,只要有水有山,有地有人居的地方,就有它们的存在,无论春夏秋冬,大地绿草如茵,四季葱郁。至少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它们是数量最多的鸟。要说漂亮,它们比不过燕子、鸽子、竹鸟、喜鹊甚至斑鸠,但确实耐看,你盯上一天,都不会感到厌烦。而麻雀的朴素反而成了另外一种美,一种可以无限延伸,永不褪色的美。

麻雀是有灵性的,鸟是人类的知音,在文献街,麻雀是文献人的福音,小鸟给文献街带来生机和快乐。

2011年秋,县公安局迁至城南井冈大道办公,我也随之迁移办公区附近居住,每当夜幕降临,我会风雨无阻前往文献街听鸟。

在这座山城古街,小鸟栖息是一种奇特的现象,也许这就是文献街的灵气吧,也许这是红色故土带来的吉祥动物,小麻雀演绎了千年小鸟群聚的传奇故事。

朋友,去文献街听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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