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经》令人愤怒,还在于它侮辱了文学
2020-11-18韩浩月知名学者时评人
韩浩月/知名学者、时评人
轰动整个网络的《平安经》事件,作者贺电虽被免职,调查仍在继续。有人认为,尽管《平安经》毫无水平,但被免职显得有点过了,但更多网友将质疑指向作者利用自己“副厅长”的职位,搞“关系书”“人情书”的出版,该书昂贵的定价和作品研讨会的召开,也被指向与“权力运作”有关。鉴于这些质疑以及《平安经》引起的恶劣影响,组织上将贺电免职,也是成立的,是反对“新型腐败”的一个信号。
无论是打破常规的出版流程,钻了内容审查的漏洞,导致一本没有出版价值的书被出版,还是“以权力换利益”的内部利益交换与输送,舆论批评《平安经》都是成立的,但最令人愕然的并非这两点,而是《平安经》击穿了公众对公开出版物内容质量的认知底线,其“创作”的空洞与无趣,以及“文学含量”近乎于零,还是引起这起舆论事件的根本原因。
试想一下,但凡《平安经》有点儿内容,也不会引起注意,自然网友也不会跟着深挖。围绕该书展开的所有吹捧,这种“自曝其短”的做法,无疑也加速了公众对该书内容的反感。
“一月平安,二月平安,三月平安……”一年所有月份都平安,“西安火车站北站平安、郑州火车站东站平安、上海虹桥火车站平安……”全国所有火车站都平安,《平安经》以如此单一而又低劣的手段,完成了全书的所有篇章,这惊掉了所有读者的下巴。有人给智能机器人发出指令,让机器人写诗,结果发现机器组织出来的句子,比《平安经》高级几十、几百倍。换言之,就是机器人机械地模仿与复制,也远比《平安经》有可读性。
即便智能机器人写出的诗或者小说,也有令人意外的美感,但从来不会有人觉得,有一天机器人写作能代替作家写作,为读者提供高质量的精神食粮。因为机器人是无法拥有情感的,而作家写作最鲜明的特征之一,便是灌注了专属于人类丰富与复杂的情感。智能机器人写得再好,也透着一股塑料味,没有真实的血肉情感气息在。但在《平安经》中,自以为是的重复与复制,让“平安”这个饱含着祝福与祈愿的汉语,也沦为了一个干巴巴的词汇。
历史上,能称为“经”的都是什么皇皇巨著?鱼鱼雅雅的《诗经》;还有“治大国,如烹小鲜”的《道德经》;“在公义的道上有生命,其路之中并无死亡”的《圣经》;“于一切佛生慈父想,于一切如来生无二想”的《华严经》……几乎都是文学与社会学的巅峰之作。
文学审美自古以来都是高级的人类行为,而《平安经》之所以让人反感,在于它无视文学审美,“侮辱”读者的智商,把“文学创作”变成了一件无比低级的事情,离文学创作差一万八千里。“李白斗酒诗百篇”是高级的,贾岛“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是高级的,一些作家熬坏了眼睛、磨烂了手指写出的经典文学作品是高级的……如今在《平安经》这种低级的“写作”面前,所有与文学有关的丰富细腻质感、唯美浪漫联想,瞬间显得无比尴尬。
如果《平安经》这样的“书”也算“作品”,如果这样的“作品”也值得一众人等齐聚一堂厚颜吹捧,那让读者们把《唐诗三百首》、四大名著、古往今来数不胜数的经典之作往哪里放?
公众愤怒的,不是对权力任性的反感,更是对侮辱文学与传统经典行为的一种反抗。《平安经》已下架,作者“灰头土脸”地退场,也许这才是一本毫无价值的出版物和其作者应该有的“待遇”。这套书引起的这一波舆论事件,也给其他类似的“官员作家”提了一个醒:在文学与创作面前,官员身份没什么用处,读者只认内容的质量水准。别觉得自己当了官,就理所当然能写出“优秀的作品”——那是一种疯狂的自我麻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