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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于哀乐 缘事而发
——“当代叙事诗创作研讨会”综述

2020-11-18姚泉名

心潮诗词评论 2020年2期
关键词:散曲古风抒情

姚泉名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习近平总书记殷切希望广大文艺工作者承担记录新时代、书写新时代、讴歌新时代的使命,勇于回答时代课题,从当代中国的伟大创造中发现创作的主题、捕捉创新的灵感,深刻反映我们这个时代的历史巨变,描绘我们这个时代的精神图谱,为时代画像,为时代立传,为时代明德。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诗词曲赋联等传统文体作为当代文艺百花园中的耀眼花朵,应当在反映新时代风貌、引领新时代风气中彰显价值与发挥作用。2019年10月下旬在湖北省荆门市举办的“全国诗家荆门采风行”活动,是根据荆门市委主要领导的指示精神,由湖北省荆门聂绀弩诗词研究基金会来组织实施的。活动的目的,一方面是用实际行动来回馈历届荆门市委市政府领导对传承发展中华诗词事业的热忱与贡献,另一方面也是想通过荆门采风实践,进一步探索传统诗词曲赋联等文体,在讲好中国故事,为新时代传递正能量中的特别作用,为繁荣当代叙事诗创作,促进当代叙事诗学发展作些有益探索,尽点绵薄之力。在采风行活动中,为了促进诗学交流,主办方专门举办了一场“当代叙事诗创作研讨会”,与会诗家结合自身的叙事诗创作实践畅所欲言,各抒己见,为发展当代诗学尤其是叙事诗学建言立论。班固《汉书·艺文志》说,汉乐府诗是“感于哀乐,缘事而发”,其实“事”对于诗歌整体而言,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命题。《心潮诗词》双月评论版现择要发表各位诗家的诗学观点,并将持续关注当代叙事诗学的不断发展。

观点一:新时代呼唤叙事诗的繁荣

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罗辉的论文《歌诗合为事而作——关于叙事诗创作的几点思考》(本期已全文刊发)作为主旨发言引起与会者的共鸣,他呼吁:当代诗坛的广大诗人或诗词爱好者,应从当代中国的伟大创造中发现创作主题,捕捉创新灵感,充分发挥传统诗词曲的文体优势,吟咏中国故事;并坚持现实主义创作观,将“诗缘政”优良传统发扬光大,充分发挥传统诗词曲的叙事功能,讲好我们身边的故事,为现代社会传递正能量。

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王改正指出,要落实好习总书记关于文艺工作的各项要求,首先应树立以叙事诗讲好中国故事的信心。习近平总书记说:“以古人之规矩,开自己之生面。”中国几千年诗歌传统美学,是本土性的惟一要素。中国的诗,应该高举民族文艺风格的旗帜,走自己的道路。有抱负、有追求的诗家,应该静下心来,扑下身子,在创作新时代叙事诗上多下功夫,多动脑子,创作适合当代人民审美趣味的的叙事诗佳作。其次,树立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艺术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是人民,艺术的主题是人民,艺术的接受者是人民,反映人民的生活和创造,是诗家的天职。诗词界的主要矛盾,不是没有素材,而是诗词家们的艺术水平不能适应新时代需要、不能满足人民欣赏需求之间的矛盾。再次,应加强叙事诗评论工作的引导。当前,与相对繁荣的诗词创作比,诗词评论已成为诗词事业发展的一条短腿,评论不多,深度不够,影响也小。

河南省诗词学会副会长闫震指出,内容空洞是当代诗词存在的问题之一。一些作品,文字功底是不错的,只是读过之后,在貌似用典深奥和语言古雅的背后,很难提炼出感动和充实的东西。另一些喜欢写“国家大事”的群体,则陷入一种概念化的空泛议论,以论代事,以论代史,不能真正贴近所描述事件的本身,所以不接地气。提倡叙事诗创作,当可对以上两种情形有所改观,这也是叙事诗创作的一点重要的现实意义。

观点二:叙事与抒情相结合,是叙事诗最大的特点

关于叙事诗与抒情诗的关系,研讨会上好几位诗家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四川省政府参事室(文史研究馆)党组书记、主任蔡竞指出,“叙事诗”原是西方的文学概念,一般来说,指的是通过叙事的方式来抒情的诗,是用诗的形式塑造人物形象、描绘生活事件的文学样式。叙事诗的抒情性表现为它以诗的抒情原则统驭叙事而不是相反。叙事诗中常常出现抒情插笔——诗人自己站出来,直接向读者倾吐自己对所叙之事的审美评价,抒发自己的激情。这些抒情插笔,是联系全诗各部分的纽带,而且经常是“居要”的“片言”,是精辟的警句。当然,叙事诗在诗中有自己的特点:叙事。这是抒情诗不能取代的。与抒情诗相比,叙事诗所叙之事很多时候是完整的,有时可以是片段式的。抒情诗即便有故事,这故事也不完整;总体上讲,叙事诗的故事却具有完整性。叙事诗不同于一般的叙事类文体,它不以叙事为主要目的,但又不能离开叙事。叙事过实,影响诗味;缺乏叙事或未处理好叙事与抒情的关系,就不是叙事诗了。

《诗刊·子曰》主编江岚也认为,一首诗词无论长短,长如五古、七古,或者乐府歌行,当然不必说,没有完整的叙事,是支撑不起长篇的,较短体裁比如五律、七律,每一首同样都有叙事的成分,只是体裁所限,无法面面俱到,尽情铺展,所以在写法上受到了制约。即便是最短的五绝,同样有完整的叙事成分,比如李白《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叙事诗四要素无一缺少,如果想展开,完全可以按照这个思路写成一首比较长的五古。由此可见,就诗词而言,本就不存在纯粹的抒情诗,即便是纯粹的咏怀诗比如阮籍的《咏怀》、陈子昂的《感遇》、李白的《古风》等等,虽然叙事的特征不明显,但也还是可以找到这四个要素的,事实上,离开这四个要素,无论诗还是词都是难以成篇的。

闫震认为,叙事诗的创作是为了就某个事例或事件向当世的读者言明一个评判或者是展现一个方向。叙事诗是有方向性的,或者说是能自然呈现某种政治、伦理或情感方向的,并不可能是单纯的叙事。以白居易作品为例,《卖炭翁》《红线毯》都有其言事方向,《长恨歌》更是包含春秋笔法,有明写和暗写表里相生的情感与立意方向。中国书籍出版社副总编辑赵安民也指出,抒情是诗词的重要特征。叙事是用诗词形式的叙事,离不开抒情。干巴记事与无病呻吟是两个极端,应将叙事与抒情有机结合,实现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有机统一。

观点三:应扭转重格律诗,忽视古风的偏见

与会诗人从创作的角度对当代叙事诗进行了剖析,指出了当前诗词界的一些认识误区。例如,江岚指出,古风乃是当今旧体诗创作最薄弱的部分。由于当代旧体诗作者偏重格律,一说旧体诗,仿佛就是格律诗,不遵格律的古风不算旧体诗,并且认为古风不讲格律,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也导致当代古风创作粗制滥造,质量不高。因此,要写好古风,必须上溯汉魏两晋,知其源流,了解古风发展进程中一些经典作家。

湖北省中华诗词学会会长黄金辉对此提出三点看法。第一,非近体诗与叙事诗自古以来就在诗界占有重要地位。中华诗史的源头和流脉中,叙事诗和叙述手法始终是一个重要的方面军。诗经六艺中,赋比兴三种表现手法,赋居其首,“敷陈其事而直说之”,就是叙述,写人叙事。第二,当代诗坛忽视非近体诗和长篇叙事诗。究其原因,客观上诗刊版面容量有限,想要发表更多作者的作品,只好对篇幅较长的叙事诗割爱。主观上诗坛的“集体无意识”影响,似乎“诗词”就等于近体诗和词曲,“诗词”就等于抒情诗。以至于忽视乃至无视古风、歌行体、叙事诗。第三,当代诗坛的全面发展,需要体裁、题材的全面发展,需要重视长篇叙事诗的创作与研究。非近体诗的古风、歌行体,因其较少约束,而更适合承载比绝句、律诗所能表现的更多更丰富的内容。反映时代生活也需要有叙事诗。时代风云之变幻,社会生活之丰富,需要重视并支持叙事诗的创作。表现重大题材尤其需要长篇叙事诗。

对此也有不同意见,例如蔡竞认为,篇幅不应成为评判叙事诗优劣的标准。近代以来,叙事诗篇幅呈现扩大趋势,尤以七言长排、古风居多,动辄在百句以上。叙事诗创作呈现出篇幅扩大的趋势,原因也是多方面的,客观方面而言,是适应表现日趋纷繁复杂社会生活的需要及受有近代文化学风的影响;主观方面而言,与诗人学识才力和力图创新、改革传统靡弱诗风都有关系。一篇长诗数百至数千行,撇开结构性组合起来的长诗不谈,如果没有具体的人、事、物,全在抒情上了,即使在数字和题材上有突破,文字、结构再精致,整篇内容却很难显得丰满、醇厚,所以,该短还应短,诗的精致不应丢掉了!有的冗长而苍白的“巨制”作品,还不如一些短篇来得精致和朗朗上口,更不利于传诵与记忆。比如清末民国初之释敬安(八指头陀)所作之《送友人入蜀》,诗云:“草绿长沙渚,凄然送汝行。微官休自耻,万里且孤征。日落黄牛峡,江流白帝城。到时应有泪,不独异乡情。”短短四十个字,所表达出的时节、地点、友人身份、入蜀羁旅以及渲染的离情别绪等等都跃然纸上,读来既顿生眷恋之意,又频添壮其行色的豪情。

观点四:发挥散曲的叙事功能服务现代社会

论及当代诗词曲赋联的叙事功能,除了前述提倡重视古风的创作之外,还有部分诗家提出,应发挥散曲的叙事功能服务现代社会。《中华诗词》杂志社责编胡彭提出:散曲中的套曲,又称套数、散套、大令,不同于单支的小令曲。套曲一般认为是从唐宋大曲、诸宫调说唱文体和舞台剧曲的成套乐曲曲词发展而来的。由于套曲的结构比单支小令复杂得多,而且大多有头有尾,更容易被用来叙事。散曲套曲具有天然的叙事功能。考它的诞生之初,是为了叙事抒情讲故事而生的。源头之一的唐宋大曲,比如《伊州歌》《薄媚》等,都是动辄十数只曲连唱歌舞的巨制。《伊州》是唐大曲的齐言体,写从军驻守,且歌且舞,比较抒情;宋大曲《薄媚》,写的是西施故事,更具有明显的叙事功能。金元时代,诸宫调说唱形式和杂剧登上舞台,说唱和杂剧,都是演绎故事的,而且生旦净丑角色不同,声口不同,但让观众听懂的要求是一样的。叙事散曲当然要叙事,这是抒情作品不能取代的。它的结构形式主要分为纪事型、感事型、情节型这三种叙事结构。散曲套曲叙事多取材于历史故事或当代的事件、个人亲历的事情,有比较完整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结构比较完整,故事有开端、发展、高潮和结局,有些还有尾声。艺术处理上比兴、夸张、排比、拟人、重叠、复沓等修辞手法,也是常用的戏曲曲艺唱词的写作手法。散曲在叙事的时候又带有抒情性,往往情景交融,有简练的叙事,有层次清晰的生活场面;有浓厚的诗意,更有独特的曲味。现代人写叙事散曲,首先要熟悉散曲的写作方法,还要对社会生活进行散曲独有的艺术概括,所叙之事应该具有完整性。丰富多彩的生活给叙事散曲留下了足够多的素材。以形象显示生活的本质,展示时代的精神和力量。

观点五:叙事诗的创作要多元化

与会诗家大多是当前诗词创作界的中坚力量,都能结合自己的实践来归纳叙事诗的创作方法。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湖南省诗词协会会长彭崇谷谈到自己尝试叙事诗创作时,披析出“五妙”之说:第一,叙事诗妙在有情。叙事诗创作要叙中有情,作者要融自己之情于叙事之中。第二,叙事诗妙在有理。最好能在叙事中言理明义。第三,叙事诗妙在有格。叙事诗的创作内容要有格调,有思想境界的高度,不宜低级趣味,避免格调低下。第四,叙事诗妙在有已。诗人要置自身于诗内。第五,叙事诗妙在有律。叙事应合于客观世界及事物发展规律,形象思维中不要出现逻辑思维的混乱。

江苏著名诗人丁欣也综理了自己从事叙事诗尤其对于长篇古风的创作经验,颇能给人以启迪。第一,不嫌其繁,娓娓道来,层层推进,增强文势。第二,简处从简,节省笔墨,不作赘言,以求传神。第三,采取复沓、叠句、顶真、排比等手段,以增强诗句连绵之气息和生动之气韵。第四,间或杂以对偶句,运用偶句的节奏、工丽,画龙点睛,增强辞采。第五,适当的散句、短句,增强顿挫跌宕感。第六,换韵平仄韵交替进行,从音韵上增强文势的起伏。第七,适当的感叹、议论,增强叙事的节奏感。第八,以人物口吻叙事,可收简明生动之效。

著名网络诗人曾少立(李子)在二十多年写作实践的基础上,抽绎了几个围绕诗词叙事的概念。概念之一:场域论。他认为,诗词的题材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主题类题材,比如说时事、情感、咏怀、咏物等;一类是场域类题材,比如说城市、乡村、工厂、校园等。当代诗词以抒情为主的主题类题材很发达,而以叙事为主的场域类题材很欠缺。场域类题材的诗词写作,类似于小说,要求写出特定场域(空间)中发生的故事,也就是要叙事,这必然涉及大量该场域中的实物和事物,而诗词的传统审美惯性排斥将大量现代事物和实物写入诗词。城市、工厂、校园都是现代特征很强的场域,诗词要进入这些场域难度很大。概念二:整体虚构论。现在写诗词,可以像小说一样进行整体性的虚构。整体虚构使作品更加文学化,描写更加客观化和多样化,很多时候能够更好地表达作者的观念和情感。概念三:大诗论。诗词也能像小说电影一样,创造出若干的人物形象,以及更为复杂完整的故事。诗词因为篇幅短小,不可能在一首作品中完成这种创造,一首诗词只能描写一个生活片断。但是否可作这样的理解和处理:每首诗词相当于小说电影的一个片断,把所有这些片断串起来,构成一首“大诗”。概念四:以物证心论。就是在诗词中尽量多做客观白描,尽量少用价值判断和抽象概念。好比一部故事片,自有它要表达的主旨,是谓“心”。然而这个“心”却要尽量让观众通过故事本身来体会,而不是时不时地弄出一堆画外音、解说词来。李子的许多诗词,都可以看作一个小故事,一幕短剧,要力争画面生动,人物鲜活,叙事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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