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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刊物的往昔岁月
——《山东文学》寻踪

2020-11-18

山东文学 2020年12期
关键词:刊物山东文艺

孙 涛

(作者单位:山东大学文学院,山东省作家协会)

1950年春夏之交,在山东济南经二纬三路的一栋办公楼里,一份品相朴素、名为《山东文艺》的刊物创刊了,创刊号原拟定在5月中旬出版,由于当时机关整编、人手欠缺,出版日期又比预计推迟了一个月,直到6月中旬才与读者见面。谁也无法想象,就是这样一份在匆忙中创办、并不多么起眼的文艺月刊,以此为开端,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遭受了无数的曲折与坎坷,经历了数度的停刊与复刊,最终奇迹般地坚持了下来,并一直延续到了现在。《山东文艺》便是《山东文学》最初的名字,这是一份自诞生之日起便注定与齐鲁文学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刊物,毫无疑问的,成为了追寻那段逝去岁月与文学精神的最佳范本。

以现在的审美眼光看,创刊号《山东文艺》在设计上谈不上多么出众:封面显得异常素净,左栏是竖排四个繁体大字“山东文艺”,下缀印刷小字“创刊号”,右栏是淡黄底白色的春燕剪纸画,薄薄的一本小册子只有46个页码——这便是七十年前《山东文学》的最初面貌。或许是出刊匆忙还来不及约稿的缘故,创刊号刊登的稿件数量并不多,艺术上也难称上乘,倒是里面透出的年代气息非常清晰可见。政治宣言般的文艺创作座谈纪要、发刊词自不必说,仅有的文学作品如《为了和平》《主佃之间》《刘家井苏醒了》《春妮下地》等,单从题目上便能看出那个年代群众最关心的政治与民生话题。创刊号用心践行茅盾先生“继承优良传统,面向工农兵,发挥创造精神”的题词要求,工农兵作者的文章占据了绝大多数,当然也不乏当时山东的文坛名宿,如五四文学的先驱、时任山东文联主席的王统照先生,他的长诗《你且把去年的“六二”细算到今日》便刊在了创刊号显要的位置,体现了老作家对一份新刊的支持与文学情怀。尽管,从这首诗中已很难寻得五四时期王统照先生那些“为人生”作品的影子,从头到尾皆是特殊年代战歌与颂歌的调子,但是无论如何,引领和示范的意义是深远的。

总体来说,创刊号在文章内容上佳作不多,形式也较为单纯严肃。为了扩大稿源,同时广泛收集读者的意见,编辑部于1950年第二期试行了“文艺通讯员”办法,在全国范围内征聘文艺通讯员,面向群众广泛约稿,迅速打开了局面。不难发现,从第二期之后,《山东文艺》明显活泼了起来,除刊登小说、诗歌之外,又增添了报告、民间传说、工作研究、小歌剧、歌、画、木刻等多种艺术形式。而到了1951年,又增加了喇叭剧、快板剧、歌舞剧、独幕话剧、莲花落、鼓词、快板、相声,像个大杂烩,真可谓是应有尽有。据编辑部的统计,“1950年,每期来稿三四十篇,五期以后,每月来稿达三百篇以上。”“再如供给群众文艺材料,在这两卷中,刊登了剧本二十四个。鼓词十四个、歌曲二十个、民间故事十个,其他顺口溜、墙头诗不算在内,可供群众演唱的文艺材料已有60多个”(摘自1951年5、6月合刊《告读者与作者》)。可见,《山东文艺》的编辑者们在最初的办刊心态便是学习的、开放的,他们开门办刊,采纳多方建议,根据群众的需要积极调整刊物内容和形式,不仅丰富和拓展了文艺的触角,也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海纳百川与接地气。

1952年《山东文艺》停刊一年,于1953年3月复刊。复刊后的《山东文艺》由竖版改为横版,延续了1952年的办刊风格,更加明确了“一个地方性的通俗的文艺刊物”的定位。形式上多采用快板、吕剧、相声、连环画,内容上多反映当下题材,尤其重视表现农村日新月异的生产生活与精神面貌,一扫创刊时的严肃与呆板,字里行间透着喜气洋洋的新鲜格调。

新中国成立初期的文坛,人民的文艺正在生长,《山东文艺》园地虽小,怀愿甚深,不仅积极践行人民文艺的各种内容形式,还借助文艺通讯员和通讯小组,将文艺的触角延伸到了全国各地。作为地方性的文艺刊物,《山东文艺》办得灵活生动、敢为人先,于寄愚、冯毅之、知侠、陶钝、王希坚等老一辈作家在这块园地辛勤耕耘,共同努力,在全国的文学版图上,他们无疑留下了重要的一笔。

1956年,中央提出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文艺方针,为了积极响应号召,文学期刊纷纷改名,取消了原本《xx文艺》式的千篇一律,出现了一股大范围的“改名潮”,在这股潮流的影响带动下,《山东文艺》也于1956年5月改了名,便是《前哨》。

关于为何取名“前哨”的问题,在1957年1期《前哨》的《致读者》中,编者有这样的说明:“要把刊物办得富有我们自己的特色。我们这里的特点是海防前哨、鱼盐之乡、老解放区,它有丰富的民间文学遗产和足以激发人心的抗日解放战争故事未经发表出来。”这里提到的“海防前哨”,在编者看来无疑是最具山东地域色彩的标识,同时也内含着奋发向上的精神和勇气。因而,用“前哨”取代“山东文艺”,尽管表面上模糊了地域指向,但实际上反而是突出了地域精神文化内容,堪称神来之笔。于是,从1956年5月到1959年底,《山东文学》便以《前哨》的名字,走过了四年不平凡的历史进程。

相比于1950年代前期的《山东文艺》,“50后”的《前哨》无论在刊物定位还是内容编排上都呈现出很大的变化。定位上,它开始在艺术的百花园中凸显文学的元素,成为了“以发表文学作品为主的综合性的文艺刊物”,而在这个定位的指导下,栏目设置也就有了很大的不同——诗、小说、评论、随笔等文学体裁占据了更多的篇幅。《前哨》时期,栏目板块意识更加清晰明确,诗歌、评论、杂感、文娱资料、画与歌几个栏目依次排列,呈现出非常醒目的编排。值得一提的是,为了帮青年作者在创作方面不断提高,这一时期编辑部不仅单独开辟了短论、短评专栏,还异常重视发表随笔、杂感、评论以引导创作。这些评论性的文字数量众多,海阔天空嬉笑怒骂,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代表了《前哨》时期山东文学的最高水平。从1956年到1957年之前,《前哨》集束性刊登了一批高质量的评论,如《认真地继承民族文学艺术遗产》(鲁特,1956.10)、《应该把艺术当作艺术看待》(苗得雨1956.10)、《文艺作品中的党的领导》(薛绥之1956.12)、《不要弄得草木皆兵》(宫琦1956.11)、《炉边文坛》(王统照1957.1,1957年断续发表)、《谈谈诗歌的艺术特点》(冯中一1957.2)、《鲁迅美学思想初探》(李长之1957.3)、《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对中国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发展的意义》(田仲济1957.5),老作家们纷纷披挂上阵,执笔投枪,透过这些真诚朴素又锋芒毕露的文字,我们可以稍微管窥“百花时期”山东文坛百家争鸣的热闹景象。

当然,熟悉历史的都知道,在1957年下半年,一股政治风潮在全国范围内声势浩大地掀起,文学的形势也急转直下,维持了不到两年的自由的文坛一下子进入了凛冽的寒冬,从1957年8月开始,《前哨》也改头换面,批判声浪日盛一日,那些富有艺术价值的珍贵的文字也渐成绝响,变得一去不复返了。

1959年末,《前哨》办刊遭遇了异常的艰难,批评声音不绝如缕,很多人认为:“本刊没有特色,多是四平八稳的文章,特别是评论这一环,使读者既没有新鲜的感觉,也引不起争论。”还有的说:“老一套的平淡寡味的仍占相当大的篇幅。”更有甚者提出:“受着一些什么束缚,不大胆,不活泼,好像一个老太婆。”这些批评的声音不能说不尖锐,毫无疑问刺痛了编辑者本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于是,在多方面的压力下,《前哨》不得不再次改换门面,1960年第一期,改名《山东文学》重新进入读者的视野。

这也是在刊物诞生十年后,第一次迎来的叫做《山东文学》的刊物命名。

实事求是地讲,在1960前后的社会环境下,改刊的确是一件颇为艰难且无奈的举动。尽管在《改刊声明》中编辑者一再强调:“改版后的刊物,要求质量在原有的基础上大大提高一步。提高刊物的政治水平和艺术水平,增强刊物的战斗性和群众性。使刊物在社会主义建设的现实生活斗争中发挥更有力的作用”。但是现实情况却是,由于彼时仍旧处于三年“困难时期”,广大人民群众连基本的生活需求都很难保障,谁还会有时间有精力去阅读一份与吃喝毫无关系的文学刊物呢?翻阅1960年代的《山东文学》,一个最大的心灵震颤还不在于作品内容或质量的高低,而是那段时期刊物印刷纸张的难以想象的陈旧与粗糙,一眼便能看出当年的办刊环境是多么艰难,当然也一并体会到了,即便是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之下,编辑者们为了维持这份刊物所做出的种种不懈的努力。

在刊物内容上,这一时期值得一提的是诗歌的创作,不仅数量众多,艺术上也不乏佳作。1950年代末到1960年代初,文学史上一个重要的现象便是社会主义民歌运动的开展与推广,1960年,诗人苗得雨成为《山东文学》的副主编,更是将这场全民参与的民歌运动借助刊物的平台推向了新的高潮。诚然,以现在的审美标准看,这些诗大都不免流于粗糙和浅陋,但不可否认的是,用那种简洁直白的语言、短小跳跃的诗行、明朗健康的调子组织出来的诗歌,也的确有着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的神奇功效。比如一首诗《女社员吴秀珍》(1960年2期)这样写道:“天上闪着星星,雄鸡未发出啼声,食堂像节日热闹,聚满参加秋收的人群。/这是去进行大协作,还要赶十几里地路程,时间啊多么宝贵,那能够浪费一秒一分。/……”这样的诗歌在1960-1966年的《山东文学》中可谓比比皆是,先且不说它们的文学素质高低与否,起码读起来丝毫不让人觉得矫揉造作,反而是,从这些诗歌从字里行间中溢出来的那些蓬勃向上又催人奋进的精气神,在那个艰难的岁月输送出了源源不断的力量,不仅很好地发挥了鼓舞人心的积极效用,也在很大程度上抵消了艺术上的先天不足。

1966年1月,《山东文学》与《群众艺术》合刊,重新改名为《山东文艺》,并由原来的大本(十六开)改为小本(大三十二开)。这次改刊时间很短(只有6个月)且并不成功。艺术形式上的多样并没有挽救内容上的空洞和枯燥,作品仍旧延续着“大跃进”的路子越发地亢奋与粗糙。随着1966年下半年“文革”的到来,《山东文艺》也免不了被卷进了时代的洪流,被迫停刊了。

从1966年停刊到1977年重新复刊,《山东文艺》经历了整整11年的空窗期,这是一个时代的文学荒漠,《山东文艺》当然不可能独善其身。当然,如果说这十多年中《山东文艺》完全隐匿了身影,倒也并不完全符合事实。1972年,借着纪念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30周年的东风,《山东文艺》曾经出过3期试刊号(分别出刊于1972年5月、8月、11月),昙花一现般的,成为了那个年代《山东文学》的唯一回响。

显而易见,《山东文艺》试刊号办得并不顺利,甚至完全称得上是夹缝中的生存。彼时文坛风气一片肃杀,专业的作家早就销声匿迹,群众的文学接受也大幅度退化。于是,既要亦步亦趋紧跟政治宣传,又要适当兼顾艺术品位,做到老少咸宜,实在是各种艰难。翻看三期的试刊号,多是一些配合政治宣传的小说和诗歌,其艺术价值乏善可陈。唯一值得读一读的反而是“业余文艺宣传队节目选登”,这个栏目刊载了当时遍布齐鲁大地的业余文艺宣传队的创作,名曰“业余”实际却保留了许多生动活泼的民间元素。这些创作内容多是来自于基层生产生活,形式上也多采用数来宝、琴书、快书等民间样式,倒也不乏生动。可惜的是,试刊号办了3期后便偃旗息鼓,像流星一样划过,转瞬便又隐没于无边的黑暗中了。

在试刊号停办又过了近5年后,直到1977年1月,《山东文艺》才正式复刊。《复刊的话》重申了“双百方针”,但遣词造句却依然是让人熟悉的“文革”话语,依旧是“充分运用文艺的武器,为当前的现实斗争服务”的政治逻辑。显然,尽管1977年“文革”已经结束,但是文坛的风气未开,文学的话语还停留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作品也多是怀念伟大领袖、批判“四人帮”的文字。12月,《山东文艺》破天荒办了一个“小说专号”,集中推出了知侠《三个侦察排长》、王安友《陈风和大志》、王润滋《党小组长》、林丽《龙井岗》、段剑秋《巧葛》、鲁芝《节日里的喜事》等11篇小说。这些作品大都是反映当前现实斗争生活的,人物较有血有肉,形象较鲜明,在艺术上也较有特色,可以看作是冲破文学禁锢的一种努力。但是,从总体上看,1977年《山东文艺》尽管复刊了,但是它实际上仍停留在过去的岁月,既没有卸下沉重的担子,更没有开启一个新的时代。它就像一个黑暗时代最后的留影,从昨日的阴影中走出来,已经不习惯满眼明媚的阳光,经历了长久的精神禁锢,仿佛久居笼中的鸟,正在努力地积聚力量,等待真正振翅飞翔的一天到来。

很快,历史的巨轮来到了1979年。这一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已经召开,全国第四次文代会也在悄然酝酿,整个文坛翘首以盼,准备迎来阵痛之后更加辉煌的日出。

1979年1期,《山东文艺》开辟“新花竞放”专栏,大力推出新人新作,仅一年的时间,佳作纷纷涌现,其中一部分作品以其鲜明的时代特色,浓郁的生活气息,独特的艺术格调而赢得读者的赞誉。如萧云龙的《穿“小鞋”的人》,秦景林的《扯不断的姻缘》,申涓的《走向前去》这些作品,或是以典型化的手法塑造了人物,或是吸取民族文学传统,或是截取了几个生活片断,文笔跌宕活泼,叙事娓娓动人,既体现了作者的风格,又各具美感和特色。

这是一股何等可惜的清新的风。

1980年1月起,《山东文艺》第二次改刊名为《山东文学》,这不仅是从命名上确认了《山东文学》从此以“文学”作为期刊定位,也在真正的意义上掀开了这份刊物在自己的历史上更加崭新的一页。回看1980年代的《山东文学》,正如任孚先先生说的那样,是一派“蓓蕾初绽吐芬芳”的景象。以1980年为例,小说方面新人辈出,短短不到三期便刊登了左建明的《烦恼》(1980.2)、刘玉堂的《埋在心底的爱情》(1980.2)、张炜的《达达媳妇》(1980.3)、马瑞芳的《老逍遥》(1980.3),这些中青年的作者借着《山东文学》扬帆起航,他们在不久的将来都成为了山东文学界的中流砥柱。相比小说,诗歌栏目也不遑多让,除了苗得雨、孔林等老诗人依旧宝刀未老,年轻的诗人也已经崭露头角。1980年5期,《山东文学》推出诗歌专刊,其中的青年诗页辑录了魏来、耿建华、杨守森、曙光、王韶钟、曹庆文、王龙才、焦祥田、李矻、袁玉森、若愚、孟泓、李发模的诗歌,山东诗坛吹来了一股清新的风。评论栏目也颇有特色,既有“育新苗”对青年作家创作进行评析鸟瞰:《前进在现实主义的道路上——读山东文艺1979年短篇小说的感想》(宋曰家;李先锋;陈宝云1980.3)《蓓蕾初绽吐芬芳——评〈山东文学〉一月号“新花竞开”中的小说》(任孚先1980.6),也有“作家创作谈”:《耕堂函稿》(孙犁1980.1)、《甘苦寸心知——谈自己的诗》(臧克家1980.1)、《母亲、胎儿及其他》(王昌定1980.2)、《我的形象思维》(王希坚1980.4)、《形显义藏》(林雨1980.5)、《不能宣扬犯错误有理》(肖平1980.6)。更有“争鸣园地”:《“文艺为政治服务”能作为创作的前提吗?》(仲呈祥、杨志杰1980.1)、《阶级斗争扩大化对文艺界的危害》(竹冰1980.2)、《艺术品与宣传品》(王希坚1980.3)、《还是不“透底”的好》(傅冰1980.4)、《寓思想于形象》(曾繁仁1980.4)、《“音声与政通”》(吕炳文1980.5)、《文艺与政治的关系琐议》(高凤胜1980.6),这些评论先声夺人,为新时期的文学创作保驾护航,奏响了振奋人心、扬帆远航的时代号角。

1980年代,《山东文学》在全国省级文学刊物中头角峥嵘,不仅组织自己的年度短篇小说评奖,还积极搭建平台,利用文学研讨和评论将刊发的作品宣传到全国各地。短短几年,发表在《山东文学》的短篇小说《卖蟹》(王滋润1980.10)、《拜年》(鲁南1981.8)、《声音》(张炜1982.5)、《洞天》(李贯通1986.4),报告文学《爱的暖流》(牟崇光、桑恒昌1981.9),儿童文学《台阶上的孩子》(明连君1979.1)便连续获得全国奖,曾是《山东文学》重点作者的李存葆、矫健、刘玉堂、尤凤伟、陈显荣等作家也在全国文学评奖中一再获奖。借助《山东文学》的平台,山东文学持续繁荣,在中国文坛打出了“鲁军”的旗号,发出了进击全国文坛的冲击波。

告别了1980年代文学的辉煌,迈向1990的中国文学渐渐由高潮转入了低谷。1990年代的中国文坛,文学期刊的发展道路并不平顺:国家层面上对期刊实施“断奶”,大众文学与商品化大潮甚嚣尘上,文学期刊面临着新的困境和挑战。在这种情况下,《山东文学》不为所动,而是一如既往地在严肃文学的园地中默默耕耘:“坚持刊物的文学性、当代性、探索性、提倡各种风格、流派的严肃文学作品,提倡精雕细刻,刻意求新,有感而发,勇于探索不媚俗,不趋时,不哗众取宠,不粗制滥造,不挂羊头卖狗肉。”(摘自《山东文学》1993年1期卷首语)不难看出,在相对浮华和喧嚣的文化语境中,《山东文学》依然保持着对文学的虔敬与清醒,她拒绝随波逐流,在经历了多年的摸爬探索后,站在四十而不惑的时间节点上,显露出了一份难得的从容与淡定。

相比于热闹高光的八十年代,1990年代的《山东文学》表现出文学退潮后的平静甚至低调,不动声色地,在纯文学的道路上继续着自己的探索与跋涉,显得既真诚又踏实:一方面,强烈的现实感、传达积极的人生态度仍旧是这一时期稿件的共同取向,如我们熟悉的《胡淑美》(王松波)中那位尽管遭受一连串打击却仍旧“好好活着”的胡淑美;《穿三号军服的号兵》(尤凤伟)中那个用死亡去捍卫诺言的号兵;《一片光明》(张中海)里那个双目失明依旧对光明充满向往、对生活充满热爱的孩子……作家们继续用自己的笔书写个人的爱与恨,书写对人类生存、社会发展的关注与思索,表现出了更加宽广的视野与对历史文化人情人性的纵深性思考。另一方面,这一时期作品在艺术风格上也从单一的现实主义中挣脱出来,显示出了更为积极的艺术拓展与求索,如王兆新《曼生壶》中对象征手法的运用、潘永修《我不会喝酒》大段的意识流,常伟《残缺》中诗化的结构和语言……这些艺术新质不仅丰富了《山东文学》整体的艺术品貌,也在某种程度上反拨了1990年代笼罩弥漫在整个文坛上空浮躁喧嚣的不良风气,为当年的齐鲁文学增添了难得的亮色。

值得提及的还有这一时期报告文学和纪实文学的兴盛。1990年起,《山东文学》开设“改革浪潮”栏目(1996年后改栏目名为“纪实文学”),每期集束性刊发3-4篇与改革题材有关的报告文学作品,10年的时间里,共计推出报告文学(含纪实文学)400余篇,可以说是蔚为壮观。实事求是地讲,尽管这些作品中有不少在当年曾得到过充分的肯定,有些甚至还一度名噪一时,然而回过头来重新审视,它们中的绝大多数文学性其实并不突出:新闻性、宣传性的色彩过重,写作手法上多采用实录的方式再现各行各业的改革先锋在时代大潮中艰苦创业、顽强拼搏的精神事迹,表现出明显的“同质性”倾向,总体质量并不太高。真正代表这一阶段报告

文学成绩的还要属《寻觅昨天》(许晨)、《黏土地上的孜孜追求》(王良瑛)、《法官情》(林红宾)、《一枝一叶总关情》(郭慎娟)等作品,同样是取材于社会生活、日常生活中的典型人物和事件,但人情味更浓,写法更考究,更具备历史的穿透力与洞悉人性的纵深感,不仅在题材上跟紧了时代的步伐,在艺术上也抵达了应有的水平,成为了那个年代山东文坛报告文学的杰出代表。

新世纪之后,《山东文学》仍然是山东文坛最重要的文学阵地,秉承“纯粹、精美”的办刊理念,坚持编发优秀的中短篇小说、散文、诗歌等作品,短短几年便陆续获得了第六届优秀期刊、全国中文核心期刊、山东优秀期刊、华东地区优秀期刊等多项荣誉,获得了业内同行的一致认可。

新世纪的《山东文学》,小说、诗歌、散文、评论等多种文体齐头并进,显现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良好态势,“主编看好”“中短篇小说”“诗歌新潮”“散文集萃”等栏目开办多年,不仅凝聚了一批重量级作者渐成稳定之集群,也在塑造和表达齐鲁文学个性、引领文学风尚方面发挥了甚为积极且不可替代的作用;除常规栏目外,这些年《山东文学》还陆续开办“小小说擂台”“网络文学大奖赛选”“重磅推荐”“纪实现场”“热点话题”等虽非常规但却别具个性的特色栏目,同样办得有声有色,不仅为刊物增添了更加时尚而新鲜的时代元素,也为山东文学整体面貌的持续丰富与开拓注入了前所未有的生机与活力。

这一阶段,《山东文学》在培养和扶持本土文学新人上显示出了更为积极主动的尝试与探索,在稿件来源上大幅度向山东作家倾斜,在期刊的整体编排上,也有意识地将更多黄金版面留给本土的优秀作家,取得了实实在在的成绩。以常设栏目“中短篇精选”为例,新世纪以来近20年的时间,该栏目的头题陆续推出了陈占敏、张继、刘玉栋、王方晨、凌可新、铁流、王秀梅、东紫、刘照如、陈全伦、郑建华、乔洪涛、周绍义、常芳、柏祥伟等众多山东籍作家的作品,这些作家大多出生于上世纪的60和70年代,他们在文学的道路上耕耘多年,文学风格相对成熟,是真正意义上的中青年一代,这些精选出来的作家和作品被用心编排在了刊物最醒目的位置进行重磅推介,而正是凭借着这种不遗余力的展示与打造,他们迅速进入了省内一线作家的阵营序列,并以此为契机,在全国范围内逐渐崭露头角。2009年以后,《山东文学》又陆续开设了“签约作家作品选”“山东签约作家”“鲁军新力量”等栏目,在很短的时间内集中推出了近40位拥有省签约作家头衔作者的精品佳作,再加上主动邀约、有针对性又及时并及物的评论文章协同推进,这几年文学鲁军的阵营越来越壮大,势头越来越强劲,终于成为了在全国文坛影响广泛、声誉赫赫的一支劲旅。

除了本土作家外,还有一批更为分散、更加年轻的作者同样获得了关心与关注。2013年-2018年,《山东文学》开办“新锐视线”(2016年改栏目名为“实力聚焦”),用了六年的时间,坚持每期推出一人,陆续刊登了文非、梁小哥、宋方童、杨逍、寒郁、李唐、郑小驴、陈再见、小昌、李梦芸、徐连、宁亮、黄丽荣、高涛、柏银、郑在欢、林为攀、乔洪涛、王选、老四、熊庆生、鬼鱼、李衔夏、范敦子、魏思孝、郭帅、宋阿曼、王棘、王选、钟晴、贾若瑄、废斯人、乡上、于则于、徐长臣、蒲末释等一众青年作者的精品佳作,网罗并发现了一批富有潜力、富有个性的文坛新锐,在全国文学界较早地系统发现与培养青年作家,获得了广泛的影响与很高的评价,凭借《山东文学》的推荐,他们中绝大多数如今都已经成长为当下一线的新锐作家,在众多文学平台上崭露头角,而如郑小驴、陈再见、李唐、郑在欢、宋阿曼等人,近年来更是在国内众多大刊大奖中频频亮相,连获佳绩,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文坛新星。

结语

作为一份有着长达70年刊龄的老牌杂志,《山东文学》在省一级文学期刊阵营中具备强劲的实力,享有很高的声誉。她的性格就和一个地道的山东人一样,勤劳踏实,质朴实在,不爱张扬自己,也不太爱赶时髦,总是默默地进行着探索和耕耘,认准了的东西不会轻易改变——这是只有在深厚的历史与文化土壤中才能孕育和培养出来的性格,不仅很好地彰显了山东文学在全国整体文学版图中的独特品貌,也恰如其分地成为了诠释《山东文学》刊物品格最为准确而生动的注脚。

《山东文学》的发展与成长当然离不开一任任主编社长、无数的作家、诗人以及众多文学批评家和文学编辑者,正是他们执着又富有创造性的辛勤劳动及努力让这份刊物得以在不同的历史阶段持续地积存、延伸、收获。当然,一并付出辛劳的还有那些多年来忠心实意阅读《山东文学》并不断对刊物提出宝贵又富有建设性意见的读者们,他们所有的赞美、肯定乃至批评都毫无疑问地为刊物的发展和壮大提供了帮助,奉献了力量。

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作为山东省最重要的文学阵地,《山东文学》持之以恒地用心开垦,创新经营,在挖掘和培养文学新人、凝聚和打造山东文学整体形象等方面做出了富有价值的探索和尝试,取得了积极的效果,获得了丰硕的回报。2019年,《山东文学》全新改版,装帧设计更加大气和考究,作品的选择与栏目设置也透出了更强烈的时代气息与更加丰富多元的艺术取向,迸发出蓬勃动人的活力与生机。回首不忘来时路,《山东文学》七十年漫长而艰辛、峥嵘却辉煌的历史无疑印证了她对文学事业始终不灭的虔诚与信仰,也正是这些沧桑有痕、坚定踏实的足迹,成全了一份刊物与齐鲁文脉根枝相通、血肉相连的深厚底蕴与文学荣光。未来的路依然很长,站在新的起点上,《山东文学》不妨继续放开视野,以更包容的胸怀、更前瞻的目光不断地开拓进取,向全国范围内最优秀的期刊学习,从深厚的传统文化与人民生活中汲取营养,从而为更多的优秀作家服务,帮助他们创造出更多更好的文学精品,引领着他们不断前行,更加自信地走向全国,走向世界,迈向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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