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枝在我们手中失去回音（三首）

◎黑 辞

[温度计]

妈妈打碎了温度计，水银顺着地缝

进入楼板。妈妈说：体温在我手中丢失了

玻璃碴的分散并不均匀，它们率先感受到孤独

破裂的意义像过堂风，吹倒了书架上的

《阿赫玛托娃》。我并不理解，一本新书

甚至压塌了夜晚的灯光，使我浮沫的青春凹陷

就像三楼住着年迈的祖父，他也不能理解

儿媳壮年便

手脚无力的痛苦

[黄 昏]

有时候，我们就这样坐着。黄昏像发光的杯子

伸手如同舀潮水，一碰到空气我们就醉了

这个季节风还挺大，常奋不顾身穿过家族墓地

有时候只有我自己在这儿站着，山崖豁开田野

共同的天空。山下我的妻子正在割小麦

山下割小麦的妻子正被麦群扑倒，两团火焰

互相触碰，几乎发出庄严的祷告

幸好我们身后还存在孩子的哭喊，那些泪水

流了一整部农耕史。大地的空间何其有限

石头被震荡，一张张白色的丑脸相互挤压

松枝在我们手中失去回音

[回忆录]

老街变成了废墟，不会再因为月光而现形

最后搬走的那个老人，在亲属的哭声中离开

我没有目睹人去楼空的场面，从前他独居

寂寞就毁灭了寂寞的肉身，像鲁莽的凿岩器

毁灭了墙壁和屋顶

这时候晚风站起来，要送一个黄昏下着火的人回家

我的心灵深不可测，瞬间就覆盖了物是人非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