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中国学术图书评价:主要问题、策略审视与议题共识

2020-11-18张志强尹召凯

现代出版 2020年4期
关键词:学术图书评价

◎ 张志强 尹召凯

繁荣中国哲学社会科学作为一项重大而紧迫的国家战略任务,与中国出版业的高质量发展休戚相关。学术出版服务于学术研究成果转化,是指学术作品经过评审、选择、编辑加工、印刷复制,向同行和公众传播的专业出版活动。①学术作品是哲学社会科学的核心产出,而“一个国家的学术出版水平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出版业的发展水平”②,学术出版重要性不言而喻。习近平同志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强调:“要建立科学权威、公开透明的哲学社会科学成果评价体系。”近年来国家陆续出台“除四唯”“破五唯”③等政策,意在扭转不合理的学术评价导向,发挥评价的真正效用,促进学术生产良性发展。合理的学术评价是繁荣哲学社会科学的关键一环。

一、学术图书评价的现状

学术图书是指内容涉及某学科或某专业领域,具有一定创新性,对专业学习、研究具有价值的图书。④学术出版是社会知识生产的重要单元。学术图书生产手段的便利与出版业追求短期获利影响了学术图书质量,而学术图书评价是衡量学术图书出版精品与否的“后期把关者”。从学术图书生产来看,知识服务的技术革新使得学术生产方式从手工业向现代化工业生产演进,甚至实现智能化生产。浩瀚的藏书楼“考镜源流”工作被知识资源平台的瞬间搜索与一键引用所取代,文献管理软件(如Endnote、NoteExpress)的推广应用、大数据知识服务平台的陆续开发无不提高了生产效率,也提高了粗制滥造的速度和比率;开放科学运动、大数据及人工智能技术加速学术出版变革⑤,技术的统合促进方法、学科的交融,使学术图书质量问题更趋复杂。从出版环境来看,一方面,学术图书出版的需求日益增加,大多出版机构都介入学术图书出版,每年出版种类在增长;而另一方面,出版单位的经济效益考核制度使得学术图书出版多注重短期盈利,只要有足够的出版经费支持就可以出版,部分图书印数主要满足评奖、赠人等需求,难以流布社会,缺乏长期的社会效益,更谈不上学术精品。学术图书出版和精品学术图书出版之间存在现实和理想的鸿沟,需要靠学术图书评价这个指挥棒发挥牵引与矫正作用。

学术图书、研究论文、智库报告是目前我国哲学社会科学领域的三种主要成果形式。⑥由此,要将学术成果分个三六九等,学术图书评价、期刊/论文评价以及智库评价也随之兴起。不同的成果形式,学术评价的标准、指标以及方法各有侧重,操作难度不同。当前学术评价制度方式存在着“行政主导”“过度量化”“以刊评文”等主要问题,⑦进而导致学术评价被质疑。学术乱象屡见不鲜,评价之乱和学术之乱,其实是同源的。⑧在整个评价体系受到不断质疑的大环境下,现有的期刊论文评价体系相对健全,但同样颇受诟病。同时,面对学术图书的特殊性,期刊论文的评价指标体系也无法完全移植到图书评价上。学术图书评价陷入泥淖,更牵涉对学术制度的整体认知。学术图书评价体系建设是一项庞大的系统工程,实乃“非知之艰,行之唯艰”。

近年来,对学术评价的大讨论连绵不断,定性和定量的方案层出不穷,笔者更多地把视角转到方案审视,在学术图书评价研究“照着讲”的基础上“接着讲”⑨,对当前学术评价方案进行再审视,进而为共识的达成提出建议。

二、学术图书评价中存在的主要问题

图书评价的主要环节为:谁来组织、谁来评价、评价什么、通过什么来评价、对谁评价、评价效果如何,即评价组织或委托方、评价活动受托方、评价指标、评价方法、被评价方以及评价后的反馈。实践中的主要问题有以下四点。

1. 人情、行政、资本的干预

按照评价活动主体,学术图书评价大体可归为政府部门主导评价类、学术共同体主导评价类、社会评价类。政府部门主导评价类是指政府部门直接或者间接通过分管的学会、组织机构来发起评价委托,如中国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各省市的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各高校科研处组织的学术成果评价;学术共同体主导评价类是指以学术组织或者基金会组织的学术图书评价,如孙冶方经济科学奖、郭沫若中国历史学奖等,亦包含学术共同体之间的书评形式;社会评价类则包含相关网站、电商平台、App、微信、微博等发布的基于市场或者个人旨趣的图书排行及评价,如豆瓣读书、当当好书榜等。⑩不同类别有着不同的评价倾向,对于前两类来说,除了人情面子,行政力量干预也成为主要的诟病对象,受托方或者说专家库是由组织者决定的,主办方不同,评审专家也可以按照行政意愿调配,除了评审专家与主办方有利益瓜葛而无法客观评价外,有时候评审专家只有评价权而看不到最后的结果,如果评价结果满意则双方共赢,如果出现申诉情况则评审专家反而成了“挡箭牌”,学术图书评价的权威性饱受质疑。对于最后一类,资本的干预导致大部分社会排行榜公信力较低,相关指标虽然可以作为参考,但如何参考又是一个问题。

受托方、委托方和被评价方,三者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既有区别又有联系,有可能存在相互评价的情况,因此,评价角色是流动的,也是可以互换的。出版后的学术图书很难匿名评审;即便出版前的匿名评审机制,就图书的主题和内容而言,以评议人的阅历也不难猜出图书的作者;倘若是大同行评议,存在隔行如隔山的情况;如果是小同行评议,因学科圈子太小,今年评别人明年可能自己就被别人评。因利益牵制或碍于人情面子等,评价结果往往不能客观。

2. 评价方法和评价指标尚未形成共识

评价方法和评价指标息息相关,不同的评价方法观测内容的点不同,即评价指标不同。当前学术评价主要有三种形式:一是量化取向,二是修正视角下的量化和同行评议结合,三是同行评议取向。量化方法主要包含以文献计量学、Altmetrics(替代计量学)为主的形式评价方法和内容评价方法,其中文献计量学的主要观测指标为获奖级别及次数、基金资助级别及次数、引用情况、馆藏量、借阅量、图书销量、再版量等;Altmetrics方法主要观测媒体正向提及、评论以及被下载浏览的次数等。如此多的指标,既没有时效性,又受到数据真实性的质疑,此外给每个指标赋值的比重不同,得出来的总分值也有变化,耗时耗力。内容评价方法主要包括引用内容分析和以书评、媒体宣传、阅读推广、销售平台导读等为主的图书综合评价方法。⑪但这一方法操作难度大,费时费力。如果用于学术图书,难度更大。对于学术评价,行政部门偏爱简单的量化,因为数字直观,操作相对简单,但也容易一刀切,且不同学科不具有科学意义上的可比性;而同行评议并不真的都是同行来评,外行评内行并不少见,不管同行与否,都避免不了人情的拉拢、行政的干预以及专家个人主观性造成的标准不一。对于学术图书的评价,目前依旧以同行评价为主,上述问题亦在所难免,对评价的方法和指标形成共识困难重重。

3. 评价反馈机制不够健全

由于种种原因,目前的学术评价基本不给出详细的结果。被评价方往往只知道一个最终结果,哪些人评价的、行或不行都不会给出详细的说明。对于不行的结果,有时也不知道自己的学术成果哪里不如别人,虽然结果在公示,但基本都会不了了之。在学术评价的效果反馈中,主要是组织者主动发现或者其他人举报学术成果违反学术道德或有其他学术不端问题,才会启动追查和惩戒机制,除此之外评价结果就“一锤定音”了。这里不是强调或者鼓动被评价方积极“翻案”,深层的原因除了上文的标准不一外,还有内容反馈机制的不畅通,就算被评价方问主办方“为何我的学术著作是三等奖,而某某作品是一等奖”,主办方也无法回答,只能给出一个宏观的评审标准,或者回复是专家评审的结果。所以评价者对于评价结果也基本不再追问,不仅问也无果,而且得罪别人。整个评价体系的反馈链条没有打通,就消解了评价的根本目的。

4. 操作手段问题

与学术论文相比,学术图书的评价更需要时间的积累和谨慎的操作。前者是因为人文社会科学学科的特殊性,需要经受住时间的检验;后者在于学术图书的篇幅往往比较大,内容又比较专,要在短短一二天内就给学术图书一个评定,有时往往会看走眼或不能得其要旨。近年来,学术著作评奖的程序已经比较规范,但评出的结果有时又与公众、学者的内在看法达不到一致。

三、学术图书评价的策略审视

从对相关学术图书评价研究的文本分析可以看出,技术、学术共同体、政策、制度、规范数据库是目前关于解决学术图书评价问题而呼声最高的手段。从行动者网络(ANT)的视角来看,召集需要的人类行动者(学术共同体)及非人类行动者(技术、政策、制度)等构成行动者网络来突破学术图书评价的这个“强制通行点”(OPP),也就侧面说明了解决学术图书评价难题需要多元行动者的“共谋”。

在人类行动者中,在解决行政干预和人情笼络问题上,主要策略是倡导学术共同体的介入和主导,学术共同体才是真正的同行,靠学术共同体的自律和自主性进行同行评议,⑫回归学术共同体“内在的价值尺度”,按照学科的内在逻辑划分标准,⑬强调同行评议的权威性和公正性。

在非人类行动者中,技术、制度政策、建立数据库也是主要的解决手段。在技术层面,有自然语言处理、语义分析、知识标记、开放获取⑭等,此外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技术都被提及;在制度政策层面,在继破“四唯”“五唯”之后,教育部、科技部等接连发文破除“唯SCI”的大环境下,学术图书评价要建立合理的评价体系和制度,改变不合理的科研体制,建立、完善和落实以学术共同体定性评价为主、量化评价为辅的指标体系和评价方法,以及宽容“非共识”因素的评价制度⑮、培育有信誉的专家库机制;此外,加强基础数据库的标准化、规范化建设,“国外学术界注重图书评价基础数据库的数据采集和聚合平台建设”⑯,为图书评价的量化甚至大数据分析提供数据基础。

总体看,目前相对集中的观点是建立和完善学术图书评价的同行评议制度,培育、规范、发挥学术共同体的专业精神,进一步完善文献计量等技术手段、方法和标准来作为学术同行评审的参考指标。

但所有评价策略依旧存在较大的模糊空间,具体方案难以落地,或由于制度、技术、文化环境陷入了问题与策略的死循环。所有的评价有“破”就有“立”,“破”的是问题,而“立”的是策略方案;往往“破”容易,而“立”非常艰难。现有的方案可以说已经基本涵盖了可能的解决策略,但问题看对了、策略提对了,就是执行不下去,所以要在现有策略基础上继续追问“怎么办”。

第一种策略是靠规约学术共同体来完善同行评议。其主要症结在于学术共同体本身存在模糊性。现有学术图书评价体系的弊端暴露得相对清晰,不管是对宏观制度、中观组织抑或微观方法的批判,都能切中问题要害,但“学术共同体”是一个含糊的概念。如“自律的共同体”,如果进一步追问自律的标准是什么、如何才能自律、自律是否需要制度的约束等,就会发现整体方案是模糊的,执行起来没有抓手,但是方法又没有错误,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涉及体制、文化等问题,可行性很低;如“学术共同体内在的价值尺度”,同样可以进一步追问内在价值尺度是什么、如何建立以学术共同体为中心的内在价值判断,又陷入行政、人情以及规则的怪圈;再比如按照“学科的内在逻辑划分标准”,那么不同学科的内在逻辑不同,需要进一步追问是何种内在逻辑,不同的学科逻辑更造成学科之间的壁垒。按照学科的内在逻辑划分标准,有些跨学科的或者学科融合的就无法归类,显得“孤立无援”。只有对学术共同体的界定和主体性越来越明晰,同行评议才能真正落到实处。

第二种策略是靠修正量化指标体系来完善量化评价。评价体系存在一个统一的标准吗?数字的标准和人文的创新之间本身就存在争论。从评价本身来说,人文社会科学学术图书评价是一个跨学科的研究领域,存在三大难点。一是方法存在模糊性,目前运用文献计量对哲学社会科学学术图书进行评价也处于研究探索阶段,评价方法和评价指标不统一,急需一套成熟的评价体系。这不仅需要庞大的基础数据做支撑,而且需要大数据、语义分析等新技术方法的介入。二是评价对象难以细化。近年来全国每年出版的图书中,人文社会科学类图书种数所占比例基本保持在80%左右,最高时为2018年度的94.92%。⑰当然这中间有许多非学术类的图书。据谢曙光等人的研究统计,以2014年为例,从品种数来看,初版学术图书占当年全部图书总量的8.27%。⑱人文社科类图书,特别是学术图书大量出版,使得对应的评价工作日益繁重,不同类别的学术图书评价显然需要不同的指标或比重,在分类与整合中又会出新问题。三是评价意义备受质疑,就哲学社科领域来说,对学术图书评价的意义存在争议,因为学术经典要经受时间的洗礼,是社会和文明的自然选择。⑲在时间上,人文社科的创新性和社会效果需要时间检验,存在时滞性;在内容价值判断上,以推崇思想创新的哲学社会科学学术图书与注重标准模式的评价体系之间天然互斥。

第三种策略是同行评议为主、量化评价为辅的方式。这看起来应该是最折中的评价策略。同行评议一定程度弥补了量化评价的刻板性,量化评价可以为权威同行专家的评价提供参考。这也是在理论上最可行的一种方案,但理论的可行性同样要建立在专家或者说学术共同体体系完善、量化评价体系合理的基础之上。作为同行的学术共同体评价依旧是根本。如果学术共同体出现了评价失范,而量化的评价参考反而成了“挡箭牌”,会产生更严重的公信力危机。同样,其评价成本也远比单纯专家评价成本或量化评价成本要高,同样工作量大,耗时耗力。此外,如何将同行评议与量化评议相结合,同样是个模糊的问题;在“怎么结合”的问题上又产生不同的规则,仁者见仁。

学术图书评价因为存在大量的“非共识”因素特征而陷入困境,看起来合理的策略在当下整体的文化环境中亦难以贯彻落实。在2019年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教育部长陈宝生明确表示要“克服‘顽瘴痼疾’破除体制机制障碍”,把教育评价改革作为“最硬的一仗”来打。⑳学术图书评价同样如此,任重道远,在大量的“非共识”因素中,判断哪些可以成为“共识”,成为解决问题的关键。

四、议题共识:当代学术图书评价的再认识

以形成共识为出发点,我们需要重新剖析图书学术评价的目的、标准,并回到学术图书的自身特征,提炼出图书学术评价的创新价值、相对最优方法以及差异化考量策略,不断弥合“非共识”因素,运用渐进式创新的理念,通过不断的、渐进的、连续的努力,推动形成图书学术评价良性生态。

1. 目的共识:激励与规训

评价是人类最基本的活动之一,可以说,有人类活动就有评价的产生。㉑而随着学术研究繁盛,学术作品不断涌现,学术评价同样进入了人们的视野。学术评价本来意义在于“评判学术的进展,鉴别学者的贡献,规范学术行为,激发学者的创造力,推动学术发展”㉒,但是唯期刊等级、唯影响因子、唯排行榜等评价方式严重背离了学术评价的原本目的,学术评价没有促进学术发展,反而成为评奖评优、获得职位及学术声誉的外在指标,一定程度上,学术评价的“指挥棒”反而阻碍了学术创新,造成了追求高数量和高影响因子的幻象,学术评价的最初目的被“异化”。学术图书评价属于学术评价的一种,其目的是相同的。

学术图书评价具有正向的激励作用,从学术交流到促进创新,再到引领学术层层递进。其一是作为学术交流的学术图书评价,尤其是学术共同体的评价判断,能够发现和揭示图书价值,起到正向的激励作用,可以促进学术的进步。尤其是一些著名的奖项,“在社会上具有较高的威望”,获奖作品“在内容和形式都具有较高的质量”。㉓每年大量的学术图书出版,靠组织推荐和个人申请来竞争极少的奖励荣誉,获奖者当然欢天喜地,但大多数人的学术图书往往连被评价的机会都没有,反而降低了正向的激励作用。其二是作为促进创新的学术图书评价,尤其要注重学术成果的创新性,注重新发现、新观点、新原理、新机制。此外,学术评价更应该被当作促进学术创新的手段,“把学术排行榜的评价方法、模型和理念转移到对学术规律和学科发展的探究上,使其帮助和促进学者在研究中创新”㉔。其三是学术评价要引领学术的发展,这也是学术评价的最高目标。通过学术评价预测学术走向,挖掘学术增长点,开辟新的研究领域,让学术评价的成果引领学术发展的最新动向,不但要做“指挥棒”,更要做“探路灯”。

学术图书评价也具有反向的规范作用。教育部曾界定了“必须进行严肃处理”的学术不端行为,包括“(一)抄袭、剽窃、侵吞他人学术成果;(二)篡改他人学术成果;(三)伪造或者篡改数据、文献,捏造事实;(四)伪造注释;(五)未参加创作,在他人学术成果上署名;(六)未经他人许可,不当使用他人署名;(七)其他学术不端行为”㉕。通过学术评价的后发手段来遏制和惩戒学术不端行为,规范学术伦理,这也是促进学术生态良性发展的手段之一。目前在学术图书评价中,如发现有学术不端行为,基本能实行一票否决,但其背后的追责制度的实践效果仍有不足。

2. 方法共识:全优与相对最优

学术图书是否存在一个统一评价标准?对哲学社会科学来说,标准的定义层出不穷,要说优秀成果需要具备问题意识和创新观点,恐怕没有任何一位学者会反对,这是一种默会的共识。在此理念下,学术创造标准、学术规范标准和学术道德标准可以作为主要的参考系,即学术研究成果有没有为该学科或专业领域做出实质性贡献,研究的方法和表达是否规范、是否遵循学术道德。㉖这是理想中的全优标准,也是最大共识,在此情况下的方法为全优的解决方法,也是令各方都满意的全优解。但这显然是一个理想化标准,这些标准的落实与下沉,才是执行层面的重要考量对象。

在实践中,学术评价只能根据时代发展寻求相对最优解。正如有学者所说的,前面数十年我国每个阶段的学术评价都是基于问题导向的,不会令各方都满意。[27]任何学术评价方式都脱胎于背后的时代背景,解决时代滋生的问题,与时代的学术土壤建构性共生发展。我国学术的产出从注重数量的“野蛮生长”开始向注重质量的“精耕细作”发展,正如出版业一样,亦经历了注重规模扩张到如今高质量发展的路线。同理,原来适合激励规模扩张的量化学术评价体系已经不能适应如今以学术图书高质量发展为导向的评价要求。但是,我们不能够片面否定原来学术评价体系的功用。因此,处在当下学术生产从重“量”到更加重“质”的新时期,原有的学术评价体系与新时代就出现了某种程度的“撕裂”。因此,有必要形成新的方法共识,即根据当下发展的问题导向,寻求相对最优的评价方法。范军教授曾撰文指出“‘四唯’‘五唯’,如果只破不立则危害更大,量化考核并非毫无可取之处,适度的量化考核与严格的同行评议相结合,才有利于人文社会学科建设和人才成长”[28],这也是当下的相对最优解。

3. 客体共识:共性与个性

评价客体或者说评价对象的特殊性决定了评价思维要有差异性。学术图书评价既不同于论文评价,也不同于非学术图书评价。从逻辑上来看,其属于学术评价的一种,亦属于图书评价的范畴,既要遵循评价工作的共性规律,又要考虑学术图书的特性。

所谓共性,是指学术图书评价要遵循一般评价的规范,把内容质量作为生命线,把学术因素作为重要的考察点,这是不变的要素。而个性则更多回到学术图书及其评价本身。

对于学术图书评价来说,要考虑下列问题。一是与期刊论文相比,学术图书篇幅长,至少要十万字以上。二是专业性强,一般具有较完整的专业知识的体系结构,论述得更加全面充分。三是与一般图书相比受众较窄,尤其专业性较强的学术著作,本身就具有知识壁垒,前面提及的社会评价往往不适用。有的学术图书涉及“接地气”的话题加上广泛营销也会获得一定的受众,但有的仅仅为了出书而出书,本身亦并不是为了传播扩散,而是出于职称评审目的等,这种情况不仅造成资源的浪费,而且也谈不上扩大受众。四是数据源少,学术图书还没有像期刊论文那样具有更多结构化的可计量数据,中国人文社会科学综合评价研究院启动建设“中文学术图书引文索引(CBKCI)”工程[29],有助于进一步推动中文学术图书评价发展。五是出版时间长,学术图书从写作到完稿,从选题到出版需要一定的周期,与期刊相比显然时效性不够。六是出版单位多,质量参差不齐。根据不完全统计,我国约90%的出版社涉及学术出版。[30]在短期利益的驱动下,粗制滥造、质量低下的学术图书依旧屡见不鲜,这中间既有作者的因素,也有出版社的把关因素,但更重要的是出版社把关不严,丢失了出版的“初心”。七是学术图书出版具有自身的出版规范和流程管理。不遵循选题策划、书稿编校、图书制作和图书发行的学术图书出版一般流程,出版的学术图书质量难保证。

学术图书的特殊性使得评价更加困难,但从其特征我们不难发现,在整个学术评价体系中,以往的评价只涉及政府、学校、学术共同体等,出版机构的角色“缺位”了。学术出版过程因素的探讨付之阙如,这里面涉及学术图书创作端的作者、编辑出版端的流程管理,以及发行端的知识传播,我们有必要以出版机构为中介,通过逆向视角管窥学术图书评价,提出优化建议。

五、结论与讨论:用学术图书评价助推学术图书出版

学术图书离不开学术出版,而得到较高学术评价的往往也是精品图书。图书出版机构作为重要的一环,评价功能发生“缺位”,基于学术图书出版的流程特征,不妨将后置的评价要素逆向嵌入到前置的出版过程中,通过完善学术图书生产流程与质量控制,发挥学者和出版机构的主观能动性,来促进学术图书高质量出版。

1. 发现学术图书评价的价值

对于学者来说,学术图书评价要更多发挥激励价值。目前的学术评价中,人文社科专著的重要性被忽略。许多大学只强调论文,不强调专著,各大高校关于论文发表的奖励有明确的指导目录,根据发表刊物的级别进行奖励或计算绩效,但对专著更多侧重获得的奖励等级,而且不受重视,在科研分值折算上,一本学术著作相当于两篇或三篇核心期刊论文。而要完成一本学术专著,建构成一个完善的知识体系,花费的精力远远超出写作两三篇论文。对于出版社来说,学术图书评价有助于发现学术图书出版的社会价值。由于学术图书的读者面窄,国外“在整个20世纪90年代,学术专著的销售额一直在下降,学术专著出版的困难日益增加”[31]。我国也是如此。学术图书虽说是常销书,却总被认为是赔钱的。其实,它之所以被认为赔钱,是因为没有价值,有价值的人文社会科学图书会随着时间的“长尾”获得较高收益。这是典型的二律背反。良好的、积极的学术评价有助于发现学术图书的社会价值,并带来良好的经济收益。

2. 强化规范标准

无论是学者还是出版社,都要强化规范标准,包括分类标准、内容标准和技术标准。更清晰的分类有助于更好地进行分类评价,内容标准则要保证学术研究的规范和科学,技术标准主要指在引文、索引等方面要遵循正确的体例格式。

3. 回归写作、出版“初心”

对人文社科领域的广大学者而言,写作学术著作的目的是分享自己对自然和社会的思考,完善人类对自然和社会的认识,而不应仅仅基于职称提升与牟利的考虑。对出版社而言,要认识到出版“在实现人类思想解放、推动社会进步过程中”[32]扮演的重要角色,把出版著作作为推动人类社会进步的工具,而不应只是将出版学术著作当作谋生、改变经济待遇的方式,要杜绝人情书、职称书、绩效书,树立精品学术出版的意识,将学术评价要素嵌入出版流程。在选题策划和书稿审查过程中推行同行评议制度,完善审稿制度,如“哈佛大学、剑桥大学、牛津大学的出版社都有一套匿名评审、同行评议的规范流程对图书准入进行评价”[33]。在严把作品质量关的同时,注重出版发行营销,提升学术作品影响力,打造出品牌,如商务印书馆的“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江苏人民出版社的“海外中国丛书”等。从最终价值旨归来看,学术出版的精品化和学术图书评价的规范化,最终都服务于学术图书出版的高质量发展,这不失为一个新的考察路径。

注释:

①⑱[33] 谢曙光,等.学术出版研究:中国学术图书质量与学术出版能力评价[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1,62-63,277.

② 谢寿光.中国学术出版:现状、问题与机遇[J].出版发行研究,2013(5):27-30.

③ “除四唯”的“四唯”是指“唯论文、唯职称、唯学历、唯奖项”;“破五唯”的“五唯”是指“唯论文、唯帽子、唯职称、唯学历、唯奖项”。

④ 叶继元.学术图书、学术著作、学术专著概念辨析[J].中国图书馆学报,2016,42(1):21-29.

⑤ 王鹏涛,黄恒.2020年全球学术出版的趋势展望与规律洞察[J].出版广角,2020(5):22-25.

⑥⑩⑲ 王文军.新时代中国学术图书评价体系:方法与实践[J].现代出版,2020(2):39-44.

⑦⑫㉒ 李剑鸣.自律的学术共同体与合理的学术评价[J].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29(4):73-78.

⑧ 朱剑.科研体制与学术评价之关系——从“学术乱象”根源问题说起[J].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30(1):5-15.

⑨ 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M].赵复三,译.北京:中华书局,2019.

⑪ 周春雷,陈艳云,袁扬.刍议学术图书质量评价研究之现状、问题及对策[J].现代情报,2019,39(1):161-168.

⑬ 许纪霖.回归学术共同体的内在价值尺度[J].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29(4):78-82.

⑭ 李瑾,盛小平.利益视角下的学术图书开放获取出版模式研究[J].图书情报工作,2017,61(3):39-46.

⑮ 王兰敬,叶继元.中文人文社会科学学术图书评价的瓶颈因素及对策研究[J].图书与情报,2014(06):82-87.

⑯ 姜春林.国外人文社会科学学术图书评价研究进展[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19,40(2):228-235.

⑰ 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全国新闻出版业基本情况统计显示,2013-2018年,文科图书占全国出版图书总量比例分别为79.52%、79.17%、80.05%、80.10%、79.88%、94.92%。

⑳ 教育部.攻坚克难,狠抓落实,推动新时代教育实现新发展新跨越[EB/OL].(2019-1-18)[2020-06-20].http://www.moe.gov.cn/jyb_xwfb/gzdt_gzdt/moe_1485/201901/t20190118_367390.html.

㉑ 汤建民,邱均平.基于图书计量视角看我国评价研究近百年来的发展[J].情报杂志,2017,36(8):101-105.

㉓ 张志强.文献学引论[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10:293-296.

㉔ 苏新宁,蒋勋.促进学术创新才是学术评价的根本[J].情报资料工作,2020,41(3):9-13.

㉕ 教育部关于严肃处理高等学校学术不端行为的通知[E B/OL].(2009-3-21)[2010-06-21].http://www.gov.cn/gzdt/2009-03/21/content_1264527.htm.

㉖ 刘庆昌.学术评价的主体资格、内在标准与价值追求[J].中国社会科学评价,2017(3):117-124+128.

[27] 于扬清.当前学术评价为何各方都不满意[N].科技日报,2018-4-20(001).

[28] 范军.“四唯”“五唯”如果只破不立则危害更大[J].社会科学动态,2019(7):24-27.

[29] “中文学术图书引文索引”的建设思路,是面向中国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建设的重大需求,聚焦评价体系的话语权建设这一重大任务,以持续性、系统性、独特性的数据库建设为抓手,以中文期刊(C刊)、中文图书(C书)、中国智库(C库)索引为支撑,以经费、人力、场地、机制为保障,构建体系完备的CSSCI-CBKCI-CTTI(3C)体系,以海外合作和海外推介为重点,提升中国人文社科综合评价体系的国际影响力。吴楠,李凌霄“.中文学术图书引文索引”成果正式发布[EB/OL].(2017-12-19)[2020-06-30].http://ex.cssn.cn/gd/gd_rwhd/gd_zxjl_1650/201712/t20171219_3785765.shtml?COLL CC=2702504361&.

[30] 高雁.新形势下学术图书出版再思考[J].文教资料,2017(23):71-72.

[31] 汤普森.数字时代的图书[M].张志强,郝彬彬,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4:346-348.

[32] 张志强.现代出版学[M].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3:67.

猜你喜欢

学术图书评价
Chinese Traditional Medicine
期刊与当代学术研讨会暨《长江学术》发展论坛掠影
班里有个图书角
值得孩子阅读的100种图书
2006—2016年度C—NCAP评价结果
2006—2015年度C—NCAP评价结果(3)
2006—2015年度C—NCAP评价结果(2)
2006—2015年度C—NCAP评价结果
学术出版创新:基于大数据的知识服务
董进霞 治的是学术 过的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