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与感怀——读温鹏四篇散文新作

◇ 梁 辉

读温鹏近期发表在《散文选刊》《湛江文学》等刊物的散文《五月艾草香》《记忆中的番薯饭》《喜宴菜》及《劫狗》，脑海中即闪现八个字：乡土真情，跃然纸背。这四篇散文均是怀旧忆往的作品。怀旧忆往是人之常情，人随着年岁增长，更会不时悄然来袭。温鹏扎根家乡，贴近亲情，谈人叙事，抒情论理，感怀岁月，内容多姿多彩，视角独突，多涉及与过往时间有关的维度。他的亲情，他的感受，他的语言，出自心中深深浅浅的意绪，弥漫着人生况味和泥土芳香。

温鹏面对时代，理解时代，以谦卑之心、敬畏之意倾听万物之声，感受自然之道，并能思考历史，尽心写出生活的万千气象，展现时代特有的文学特性和审美特点。他新近创作的《五月艾草香》等四篇散文，都是对自己童年少年生活往事的追忆。不妨说，于每个人而言，童年少年那个年龄段都是生命中感受最为敏锐、印象最为鲜明，彼时经历过的人和事，多少年过后依然铭刻在心。作者出生于60年代末，那时的生活枯窘，物质匮乏，记述中既有从容如闲云的超越时空的儿时情趣，也有趋于枯窘趋于苍凉的那个时代独有的印痕。《五月艾草香》无疑是写“艾草，也像小孩喝足奶水一样拼命生长，田边田角，山上山下，都有艾草青青的身影，散发着浓浓的艾香。”作者封存的记忆被唤醒，借助母亲煮艾仔饭、治疥疮、插艾草以及当地赛龙舟、做艾籺等数个真切生动的细节，出色地实现了对往事情境的还原。这些内容没有飘忽感，不作秀、不造作，描画的是脚下的土地，句句实在，笔笔有情。好的散文不论篇幅长短，其中总贯穿着前后相通的“气”，有的一气呵成，有的跌宕多姿，有的沉郁顿挫，有的宛转屈伸……而《五月艾草香》这篇散文确如题目一样，隐现于田野之中的神采，透出沁人心脾的香气。其“香气”浓郁，让人闻之神清气爽。我要说的是，该文的气脉平易率直，语言真淳朴素，气势坦荡流畅，与散文表达的思想真美、感情真挚是一致的。

《记忆中的番薯饭》一文，作者以生动利落的笔触，勾勒了那个贫瘠年代的美食，无非是母亲别出心裁煮的家常番薯饭，但因为和家乡、母亲、童年有关，也就具有非同一般的滋味。作者在文章中张扬了母亲的勤劳、巧思、能干，张扬了一个普通母亲在穷窘生活中悉心关爱儿女的美好愿望。作者着力将笔墨放在家乡的独特环境和贫瘠年代的背景下，写出童年的日常生活，作者没有离开画面滥发议论，而把一切溶化在画面里，溶化在形象和细节之中。且看他的工笔“母亲……长长的秀发在锉动时跟着节奏一齐飘逸起来，充满着一种劳动的韵律美。昏暗的灯光下，母亲有点黝黑的脸因劳作而显得熠熠生辉，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紧盯着锉刀，一丝不苟地锉着番薯，仿佛她不是在锉番薯，而是在打磨一件精致的工艺品。……”作者采用了一系列生动独特的细节描写，在委婉细腻的描写中渗透幽深的抒情，较好地让这些细节钻入了读者的心灵。可以说，细腻深邃的艺术体验，诗一般优美而真挚的文字，行云流水式的浑然天成的结构，组成了这篇散文的艺术特色。

在《喜宴菜》一文里，可以看到作者对于自己心灵状态的描摹，尤其是对于自己年少时期嘴馋而渴望母亲的“喜宴菜”以及得到“喜宴菜”后“细嚼慢咽，好让那特别的肉香味在口中多停一阵子”的心态描摹，可以说相当真实，相当传神。一个出色的作家应该敢于和善于写出自己的各种真实而隐秘的感觉。大凡优秀的作品，总是包含着古人所说的“人人心中所有，人人笔下所无”的东西。这样也才能接近或达到别林斯基所说的那种真实，即：真实到“令人害羞的程度”。此文曾发表于《散文选刊》2019年第12期，并荣获“2019年度中国散文年会”二等奖。

《劫狗》是一篇注视人性、聚焦灵魂的散文。作者有点执拗地关注已经逝去的岁月，游目骋怀，无所不摄。多年来，我们的散文创作过于甜腻，过于“正面”，过于“高大上”，与现实与实际的人生之间有一定的距离，这就无法进入读者内心，更无法获得读者的喜爱。散文创作必须求“真”，而要达到“真”就应该敢于直面人生，既要写出生活中的光明面，也要敢于触及阴暗面，敢于袒露那些不能如意的现实生活。《劫狗》一文中，作者以浓厚的世俗气息，描述童年的所见所闻，本村亚森哥等几个青年以猪头骨作诱饵，劫杀邻村村民所养的家狗的往事。劫狗的理由有二：一来可以免除狗咬伤人的祸患，二来则可饱口福，权作村中青年的宵夜。其间，引出狗的主人赵建婆的叫骂和本村六婆极有分寸的劝骂。作者在文章里，采用小说的构思和手法，环环相扣地布置了一连串的悬念，扣住了读者的心弦，也让人们对当时农村犬牙交错的各种矛盾有所体味，不由得生发出颇为复杂的叹惋。此文的结尾很出彩，在全部故事讲完后，忽然宕开一笔：“我看见亚森哥和亚豪、亚富等青年也加入（两村）清淤的行列，干劲十足……”文章最后透出了蓬勃的希望：“一股清澈的溪流沿着排灌沟方向自上而下缓缓流淌……”

温鹏是一位诗人，也是一位传统媒体人。他的诗，广泛地吸收了我国古典诗词的艺术特色，简约而又隽永。他写起散文来，常偏重于诱发读者的诗意想象，颇富文采，于质朴晓畅中寓婉转摇曳之美，达到了一种左右逢源、信手拈来、入口即化的境界，值得我们认真研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