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平等原则视域下的少数民族高等教育优惠政策

孙少鹏 王晓鹏

摘 要： 我国为实现民族平等和教育平等，在招生考试中对少数民族学生给予一定的优惠政策，本文对现有关于优惠政策的文献从政策的正当性和改进意见两个角度加以综述，并从宪法学角度对政策可能存在的合理差别与逆向歧视问题进行思考。

关键词： 高等教育;优惠政策;合理差别;逆向歧视

【中图分类号】G647.32     【文献标识码】A     【DOI】10.12215/j.issn.1674-3733.2020.35.162

在国内，有关我国少数民族高等教育优惠政策的研究大多是从教育学角度和政策本身出发，对该政策实施的正当性、弊端以及改进建议进行探讨。

1 关于优惠政策的正当性研究

付彩云在《高等教育招生中民族优惠政策的心理因素分析》一文中对现行高等教育少数民族招生优惠政策出台的心理因素进行了分析，提出新中国建国初期高层决策者的“还债”情节，即把消除民族间“事实上的不平等”，解决民族问题，看成是“还债”，以“还债”的情感与思想境界来帮助少数民族。此外她还提出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的包容态度和互相依存、和谐共荣的认同心理以及全国各族人民维护国家统一、民族团结的坚定意志是该项政策得以制定实施的心理基础。[1]同时，多位学者均提出“补偿”理论来论证优惠政策实施的必要性和正当性。如罗立祝在《海峡两岸高考加分政策之比较研究》一文中指出，由于客观存在区域与阶层的经济、教育、文化等分布不平等的现象，高考加分政策实质上是对特殊群体所受原有入学机会不公平的一种补偿。该文对海峡两岸的各类加分政策做了较为详细的介绍，但仅侧重于对有关事实的客观描述，并未涉及优惠政策本身的争议事项。[2]孛·吉尔格勒在《论少数民族与优惠政策》一文中也主张只有通过优惠照顾政策才能使少数民族在主体民族占据社会有利地位的多民族国家中，获得现实生活中有限的补偿和充实，来寻求自身的存在和发展。

此外，其他学者从多角度阐述了我国教育不公平以及教育发展不均衡的现状，进而从侧面为优惠政策的制定和实施提供了理论依据。如哈经雄在《民族地区教育均衡发展问题》一文中提到我国的教育国情是“穷国办大教育”，建国以来，我国的民族教育事业虽然有了巨大的发展，但民族地区的教育事业发展存在着严重的不均衡现象，因而国家积极出台一系列的政策、制度来缩小民族地区教育发展上的差距是十分有必要的。[3]龚向和在其《受教育权论》一书中也提到教育权利的平等应以弱势群体为基点，合理的差别对待应最有利于弱势群体。[4]

而滕星和马效义在其《中国高等教育的少数民族优惠政策与教育平等》一文中提出《教育法》中的平等原则是根据个体平等理论制定的，而中国目前的少数民族高等教育招生优惠政策是以群体平等为基础的，这种整体的平等也称之为“积极性歧视”或“反向歧视”。正是“个体平等”与“群体平等”的矛盾直接导致了高校录取过程中汉族考生与少数民族考生的矛盾。尽管如此，国家实行民族优惠政策的目的也是在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之内通过实现缩小群体间差异达到逐步缩小个体间差异，最终实现人人平等。换言之，通过暂时牺牲“个体平等”而达至“群体平等”，从而最终实现“个体平等”，保证全国各族考生都能享有平等接受高等教育的权利。[5]

2 关于优惠政策的弊端及其改进建议的研究

罗立祝在其《海峡两岸高考加分政策之比较研究》一文中，通过对海峡两岸高考加分政策的具体内容及数据进行比较研究，从教育学的角度指出大陆和台湾的政策虽然存在适用范围、对象和幅度上的差异，但均因加分对象和标准的模糊性而可能成为考生家长们进行权钱交易大战的领域。[6]孛·吉尔格勒在《论少数民族与优惠政策》一文中也指出，为了获得优惠政策的照顾和配额的好处，一些主体民族的成员会通过修改民族成份或者族群通婚来达到这一目的。[7]向莉娟和孟立军在《教育公平视阈下我国高考加分政策探析》一文中指出高考加分政策在执行过程中由于缺乏有效的监督机制，使得加分政策成为某些社会阶层的特权，滋生教育腐败，频频出现加分造假事件。原本加分政策是对特殊群体所受原有入学机会实质不公平的一种补偿，结果却造成了新的不公平。因而必须缩小加分对象的范围、制定统一的加分标准、增加政策制定过程的透明度和严谨性。[8]

滕星和马效义在《中国高等教育的少数民族优惠政策与教育平等》一文中认为少数民族高等教育招生政策的社会环境发生了一定变化，少数民族学生群体内部的社会、经济状况也发生了分化，原来仅以民族成份为划分标准的招生政策已经不能适应少数民族学生内部的多元化、多層性及整个社会日趋多元化、差异化的现状。因此有必要重新审视单一以民族划分为标准的优惠政策，并尽量使之更加完善和更加符合社会发展的需要。[9]祁茜在《论少数民族优惠政策和民族平等原则的关系》一文中也提出少数民族高等教育优惠政策侵犯了民族自治地方内的非少数民族考生的平等权利，民族自治地方内少数民族考生和非少数民族考生面临同样的文化教育环境却得不到加分的优惠条件同样是实质不平等。[10]

田卫疆在《制定和实施民族地区优惠政策的基本思路》一文中指出，我国的民族优惠政策强调的事实平等是以族群为单位而不是以个人为单位，因而忽视了个人和团体的竞争能力和努力程度，这种强调会加强族群之间的隔阂和不满。因此应该消除这种观念，并且主张以地域代替民族特性作为确定受优惠范围的依据。同时，他认为在今后相当长一段时期内，必要的照顾政策是仍然不可少的，但是这种照顾只能作为一种过渡性措施，应当随着国家经济、社会的发展而不断调整。[11]

王靖在《高校招生中民族优惠政策带来的‘逆向歧视问题研究》一文中认为高校通过录取成绩远低于汉族学生的少数民族考生的方式来落实优惠政策，构成对汉族考生的“逆向歧视”，虽然这是国家发展的一种必要的政策表现，然而却给我国的教育及社会发展带来了某些弊端，比如导致高校招生的投机倒把现象增加，高校招生公平性降低。[12]

从整体上看，国内对少数民族考生高等教育优惠政策的研究多从民族学和教育学等角度展开，缺乏从宪法和法律视角的分析论证。对优惠政策正当性的论证比较单薄，对政策的完善措施的研究仍然较为宏观，缺乏从法律制度的实施层面进行理论与应用研究。

3 关于优惠政策引发的民族平等问题的思考

关于合理差别与逆向歧视。从公民享有的平等权的定义来看，公民有权利要求国家给以平等的保护，国家有义务无差别地保护每一个公民的平等地位。但是，平等允许合理差别的存在，这其中就包括因民族差异而采取的合理差别，关鍵在于区别必须基于宪法可以接受的理由，并且被证明是对实现宪法目标的合理相关的手段。

逆向歧视是指历史上的弱势群体成员得到相对优惠的待遇，而以历史上的强势群体的成员利益为代价。一般的歧视概念指弱势群体因其身份受到不利对待，而逆向歧视是指强势群体因其身份受到不利对待。这个概念通常用于批评反歧视条例、保障政策、积极平权措施造成的不公平对待。

少数民族高等教育优惠政策通过优先录取、降分录取等形式，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高等学校录取少数民族考生的比例，从而挤占了汉族考生的名额，从这种角度来看是对汉族考生的不公平，损害了汉族考生的利益，因而一些学者直接将这些优惠政策定义为是对汉族考生的“逆向歧视”，笔者认为这样的做法太过草率，混淆了合理差别和逆向歧视的界限。

合理差别成立的前提是基于合宪性的理由，即同等条件同等对待，不同条件不同对待，这也是实现事实上的平等的重要途径。部分少数民族学生由于历史遗留、地理环境、经济条件等因素，在接受教育的水平、质量和机会等方面与其他民族的学生存在较大差异，基于这些因素而实施的优惠政策事实上是对这些少数民族学生“先天不足”的弥补，使其能够与其他民族的学生处于相对更加平等的起点竞争优质的教育资源。并且这些进行差别对待的“先天性”理由在宪法上是绝对可以被接受的。因此少数民族高等教育优惠政策应该属于对少数民族平等权保护中的合理差别范畴。而逆向歧视虽为“逆向”，毕竟是“歧视”，是不具有宪法上的合理理由而对不同群体进行差别对待。每一项旨在保障弱势群体权益的法律或政策都会在一定程度上损害其他群体的利益，但不能因此随意将其与逆向歧视混为一谈。

尽管上述思考论证了优惠政策并不违背宪法中的民族平等原则，但这仅仅是就理论层面而言，而且这一结论必须以少数民族地区普遍欠发达和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缺乏为前提。必须注意到的是，如前文所述，在现实的政策实施过程中，违背平等原则的状况仍层出不穷，同时随着少数民族地区的不断发展，教育水平的不断提高，优惠政策也存在违反民族平等原则的可能，即合理差别除了需要合理的依据之外，还必须限定于合理的程度之内，这些不仅是宪法学需要研究的问题，更是各级政策制定者、实施者以及每一个公民必须深思的问题。

参考文献

[1] 付彩云.高等教育招生中民族优惠政策的心理因素分析[J].内蒙古财经大学学报，2009（6）：10-13.

[2] 孛·吉尔格勒.论少数民族与优惠政策[J].理论学习与探索，2001（2）：42-45.

[3] 哈经雄.民族地区教育均衡发展问题[J].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42（6）：94-94.

[4] 龚向和.受教育权论[M].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2004.P103.

[5] 滕星，马效义.中国高等教育的少数民族优惠政策与教育平等[J].民族研究，2005，2005（5）：10-18.

[6] 罗立祝.海峡两岸高考加分政策之比较研究[J].教育与考试，2007（4）：30-34.

[7] 孛·吉尔格勒.论少数民族与优惠政策[J].理论学习与探索，2001（2）：42-45.

[8] 向莉娟，孟立军.教育公平视阈下我国高考加分政策探析[J].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08，21（6）：1-3.

[9] 滕星，马效义.中国高等教育的少数民族优惠政策与教育平等[J].民族研究，2005，2005（5）：10-18.

[10] 祁茜.论少数民族优惠政策和民族平等原则的关系[J].魅力中国，2010（26）.

[11] 田卫疆.制定和实施民族地区优惠政策的基本思路[J].新疆社会科学（汉文版），2003（3）：60-64.

[12] 王靖.高校招生中民族优惠政策带来的"逆向歧视"问题研究[J].湖南医科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12（1）：192-1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