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白之间，灰度更有境界

王育琨

“无限思维是本来，有限思维是自闭，人的能力智慧本可以无限地拓展。有限思维的人，把世界圈起来，自己就狭窄了;而无限思维的人，无畏挑战，去玩去自由，从心所欲不逾矩。”清华大学杨斌教授的这篇《教育中的“有限思维”与“无限思维”》，是我在新冠肺炎疫情全球蔓延以及随之而来的撕裂、脱钩等阴霾中，读到的最理性和智慧的声音。

1986年，詹姆斯·卡斯从哲学上区分了世界上的两种游戏——有限游戏和无限游戏。有限游戏以取胜为目的，而无限游戏以延续为目的。无限游戏在我们的生活中大量存在，没有终点，也没有赢家，期待着传奇，改写着规则和剧本，升华着人类的进程。

但充斥在我们周围的，是以有限游戏的思维，在无限游戏中追求着“只不过是瞬间”的赢，却消耗着继续参与游戏所必需的意志与资源，带来信任、合作与创新的衰减。

杨斌解析了一系列有限思维与无限思维的特质。这些特质告诉我们，究竟什么是第一性的原理。我们以前死守的成功经验，闹了半天都是有限思维，但世界是由无限思维开拓和建构的。想要更好地掌握无限思维，必须是一个从0—1的创造者。不懂得无中生有的建构，就没有办法创造一个新世界。

有限思维享受我赢而对手失利，无限思维却享受棋逢对手而带动彼此的活力;有限思维以控制带来下属的亦步亦趋，无限思维以信任解放团队的主人翁感、主动积极性和创造力。有限思维的焦点是获得稀缺的权力，无限思维则聚焦于开放而非封闭的力量。在有限思维中，你的未来和我的未来有着0和1的剧本结局，无限思维却让你的未来和我的未来成为我们的未来，我们彼此为层出不穷的惊奇作好了准备。

美国篮球传奇人物约翰·伍登教练，是一位无限思維的信仰者和实践者。伍登的核心执教理念是：“在我的执教生涯里，我很少或几乎没有说过赢这个字，也很少论及打败对手，以及激励某个队伍争夺第一名。我对成功的定义是这样的：竭尽全力，为达己最佳而感到自足，由此得至内心平静，谓之成功。”

这样的理念，让队员们从记分牌的焦虑中解脱出来、沉静下来、努力起来，让体育运动有了更广阔、更深刻的意义。

有限与无限的游戏所带来的哲学思考，有限与无限的思维所产生的实践分野，对所有人来说，都是重要的启蒙，因为我们不仅是游戏模式的设计者、选择者，更是有限思维的助长者、熏陶者，影响着未来的社会和人类的明天。

如此看来，无限思维其实也是一种灰度哲学。宇宙实体是无穷性的，灰度哲学作为无限实体的一种认识论，本身也是无穷性的。

灰色本是黑白两极的中间色，有着无穷的可能和延展。无穷性生命是灰色，矛盾重重而富有创造力。灰度，是需要时间和失败才可以悟到的，那是无数次的惊心动魄，无数次生不如死的颤抖，才有了的超然整体观。从灰度的高度看下来，宇宙无边界，人的潜能无边界。而人们却常常不接受灰度，非要来个黑白分明，非要自己把自己活活拘死。

中国历史上的变法大多失利，为什么？仔细研究后发现：历史上的变革者太激进、太僵化、太苛刻、太短促、太急迫、太全面，缺少宽容、缺少妥协、缺少开放、缺少灰度。他们不知道在混沌灰度的世界里，是非、善恶、高下、前后、长短等分分钟在转化。灰度中保持平衡的智慧是：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弊则新、少则得、多则惑。唯有知雄守雌、知荣守辱、知白守黑，方可为天下溪、天下谷和天下式。

我突然想到，起初任正非写《管理的灰度》，意在强调高级领导干部，思维做事需要懂得“开放、妥协和包容”，这也是灰度哲学最初的三个内涵。后来任正非写《灰度领导力：每个管理者的必备素质》，是在强调灰度意识，这时已不单单只是高级领导干部需要的特属思维，而是每个管理者的必备素质了——“我们的各级干部要真正领悟了妥协的艺术，学会了宽容，保持开放的心态，就会真正达到灰度的境界，就能够在正确的道路上走得更远，走得更扎实。”

2018年，任正非把灰度哲学诠释为八个字：“保持空杯，保持开放。”并在《任正非找北》一书中，提出了灰度哲学的三个定理。

第一个定理：个人和人类的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性。每个人有无限的可能性，每件事有无限的可能性，每个当下有无限的可能性。

第二个定理：这些未来发生的概率各不相同，哪一种未来发生的概率或强化或弱化，取决于每个当下人们是如何取舍意念而拿捏动态平衡的。一切都在反转，一切都在生成。何去何从取决于人的意念的取舍。

第三个定理：通过改变概率的流向来塑造未来是可能的。从未来前进到当下，以当下拿出大美绝活的确定性，来强化某种未来发生的可能性，以此穿越当下的巨大的不确定性。

灰度哲学就是强调万事万物的无穷性。人必须跳出从小有限思维打下的有限性底盘，觉醒每个人的无穷性，觉醒每件事的无穷性，觉醒每个当下的无穷性。一如杨斌所说：“教育者，须先觉悟‘无限，才孕育新世界。”这里的教育者，可以替换成“造物者”，也可以替换成“巨匠”。有大成就的人，都是具有无限思维的人、拥有灰度哲学的人。

你灰度了吗？这一问非常给力。一念转，天地宽。在杨斌给塑造的语境中，“你灰度了吗？”实际上就是在问：

你当真开放了吗？

你当真空杯了吗？

你具有无限思维了吗？

你创造无限可能性了吗？

你从心所欲而不逾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