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编教材分析与二轮复习备考启示——基于革命视角的思考

北京等六个省市于2019年秋季学期开始使用部编高中历史教材（以下简称为新教材），新教材与旧教材在编写体例上发生了重大变化。旧教材的整体架构采用文明视角，辅之以近代化视角，中国近代政治史部分则以革命视角为主线，而新教材的重要特色之一是以革命视角贯穿历史进程的始终。

一、革命视角的符号分析

基于革命视角的历史书写与社会性质、矛盾、阶级分析、阶级斗争等一系列概念紧密联系。

（一）社会性质

新教材下册引用了马克思所说的“大体说来，亚细亚的、古希腊罗马的、封建的和现代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可以看作是经济的社会形态演进的几个时代”，以及邓小平所说的“封建社会代替奴隶社会，资本主义代替封建主义，社会主义经历一个长过程发展后必然代替资本主义，这是社会历史发展不可逆转的总趋势”，这两段语录完整体现了五种社会形态的历史演进。在新教材的各章节中，五种社会形态，尤其是封建主义、资本主义、社会主义成为高频词汇。对社会性质的判断是革命视角叙事的起点，因为社会性质决定主要矛盾、革命对象、革命动力、革命性质、革命任务等相关问题。

（二）矛盾分析

唯物史观认为，矛盾的观点是唯物辩证法的根本观点，矛盾分析法是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根本方法。阶级矛盾是基于革命视角的核心概念，新教材多次谈及奴隶主与奴隶、地主与农民、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之间的矛盾，如奴隶制成为人类第一种剥削和压迫形式；东汉时期，豪强地主势力发展迅速，土地兼并严重，阶级矛盾日益尖锐；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日益尖锐等。此外，新教材还多次提及社会矛盾、民族矛盾、国家矛盾等其他矛盾形式，如勃列日涅夫执政后期，社会矛盾丛生；前秦政权迅速崩溃，民族矛盾加剧；资本主义列强与殖民地和半殖民地的矛盾空前激化等。

（三）阶级斗争

恩格斯在1883年《共产党宣言》德文版序言中指出:“（从原始土地公有制解体以来,）全部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即社会发展各个阶段上被剥削阶级和剥削阶级之间、被统治阶级和统治阶级之间斗争的历史。”世界近代史中，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之间斗争的特殊性在于，西方国家建立起奴役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国家的世界殖民体系。

1.剥削阶级与被剥削阶级

基于经济所有制关系界定的阶级是历史的产物，新教材指出，原始社会时期没有阶级，随着社会分工的发展和劳动生产率的提高，阶级和阶层分化逐渐明显。新教材中出现的阶级概念有奴隶主、奴隶、地主阶级、工业无产阶级等，在每一个阶级内部又可细化为不同的阶层，如“白领工人”与“蓝领工人”。在阶级和阶层分析的基础上，新教材进一步使用了“阶级社会”“阶级矛盾”“阶级对抗”等概念。

2.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

基于权力关系界定的统治阶级也是历史的产物，新教材指出，随着阶级和私有制的出现，社会分化为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两大阶级。新教材大量使用了“统治阶级”和“等级制度”两个词汇，前者枚举玛雅文明、阿兹特克人、西欧中世纪、奥斯曼帝国等，后者枚举西周分封制、印度种姓制度、西欧教阶制、法国和日本封建等级制度等。基于权力关系界定的阶层是阶层概念的另一个侧面，新教材涉及贵族阶层、士阶层、武士、将军等。此外，新教材用“社会结构”一词整合剥削阶级与被剥削阶级、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并指出社会结构日趋复杂的历史发展趋势。

3.资本主义列强与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

新教材指出，新航路的开辟揭开了欧洲海外扩张的序幕，资本主义制度仍然是一种剥削制度，资本主义列强大肆推行殖民主义，把亚非拉广大地区变成殖民地和半殖民地，进行压榨和掠夺。因此，拉美人民面临反帝反封建的艰巨任务，亚洲各国人民掀起了反帝反封建的民族民主运动的新高潮。面对西方国家的殖民侵略，亚非拉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国家的反侵略构成了阶级斗争的重要一环。

二、革命视角与教材内容的选取

随着革命视角的强势回归，新教材的内容选取也发生了巨大变化。

（一）补丁版的中国古代史

旧教材中，中国古代农民起义基本被除名，而新教材对历代农民起义均有所涉及，如陈胜吴广起义、绿林赤眉起义、黄巾起义、黄巢起义、李自成起义、白莲教起义、天理教起义、太平天国运动等。虽然农民起义在中国古代史中所占篇幅仍然有限，却已成为不可忽视的教学内容。

（二）强化版的中国近代史

革命视角主导着旧教材政治史的叙述，但旧教材文明史的整体构架在很大程度上对其起到了对冲作用，而新教材采用通史模式，中国近代史的整体架构采用革命视角。新教材总主编张海鹏认为：“近代中国的时代基调是革命，从革命的视角审视……抓住了这个基本线索，就能够顺藤摸瓜，厘清近代中国社会历史的各个方面。”革命史叙述的奠基人胡绳以阶级斗争作为中国近代史时期划分的标准，认为从1840年至1919年的主要历史内容是鸦片战争与五口通商、广东人民的反英斗争、买办商人的出现、知识分子开始寻求有关资本主义世界的知识、太平天国革命、第二次鸦片战争、外国资本主义在中国的经济势力和政治势力的各方面发展、新式工业、反对外国教会的群众自发斗争、资产阶级倾向的改良主义思想、中法战争、中日战争、帝国主义列强瓜分中国的危机、门户开放政策、私营企业的初步发展、百日维新、义和团运动、《辛丑条约》、资产阶级的民主革命派渐次成立、辛亥革命、孙中山反袁斗争与护法运动、民族工业的发展、新文化运动、科学社会主义思想的传播、五四运动，新教材与胡绳的观点完美对接。开眼看世界、洋务运动、民族工业的发展等也是革命视角关注的内容，只是居于历史配角的地位，在教材中的比重有限。

（三）重构版的世界史

旧教材体例下的世界史除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和当代世界格局外，整体上是希腊和罗马的古代史和西方近代史，亚非拉地区和西方中世纪史被除名，侧重西方从专制走向民主、从人治走向法治、从农业文明走向工业文明、从宗教神权走向思想解放的内容。新教材的世界史部分在空间上回归世界的本义，范围涉及五大洲；在时间上，侧重近代五百年的历史，上古史和中古史部分相对有限。与旧教材相比，世界近代历史呈现西方资本主义发展、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亚非拉国家的历史三部分。西方资本主义发展史被大大压缩，国际共运史进一步充实，增补第一国际、列宁主义、东欧社会主义建设与改革，亚非拉国家从边缘走向中心的内容，并侧重民族解放运动，如《资本主义世界殖民体系的形成》《亚非拉民族独立运动》《亚非拉民族民主运动的高涨》《世界殖民体系的瓦解与新兴国家的发展》四课内容，国际共运和亚非拉民族解放运动无疑都是革命视角的重要内容。

三、二轮复习备考启示

在教材话语体系和教材内容发生“革命史范式”重大转向的形势下，调整教学和备考策略势在必行。

（一）立足范式高位

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现实语境和文明史范式、现代化范式等史学范式的双重冲击之下，旧教材淡化了革命史的内容。但是，阶级斗争毕竟是曾经发生的历史客观存在，影响广泛而深远。“革命史范式”是唯物史观指导之下马克思主义史学的有机组成部分，是构成历史解释不可或缺的重要维度。教材内容的更新本质上体现了唯物史观核心素养的内在诉求，体现了史学范式的重构。在理论层面，教师有必要重读马克思、恩格斯、范文澜、胡绳的经典著作，掌握革命范式的分析工具和话语体系。在教学和备考层面，应基于社会性质、矛盾、阶级分析与阶级斗争的脉络梳理人类历史发展进程，增补教学内容，重构历史解释，实现革命视角与现代化视角、文明视角的良性互动。

（二）构建理想模型——以中国古代史为例

新教材容量很大，在不增加学生负担的情况下，能否将其融入二轮复习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笔者经过仔细研读，发现新教材的历史叙述有模式化倾向，可以借鉴社会科学的理想模型理论加以整合。以中国古代王朝灭亡的原因为例，教师可将新教材相关内容加以辑录作为阅读材料，让学生将史料划分原因类型，制成表格。

表 引发中国古代农民起义的三组矛盾

教师可引导学生在此基础上总结历史发展规律，中国古代王朝的灭亡主要缘于三对矛盾：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的矛盾、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阶级矛盾。在泛读史料之外，细读新教材上册第3课《统一多民族封建国家的初步建立》：“统一后的秦始皇穷奢极欲，大兴土木，建造宫殿、陵墓。他花费巨额钱财求仙访药，以求长生不老，兴师动众出外巡游、封禅，加上开拓边疆和筑长城，修驰道、直道等工程，征发繁重。百姓不堪重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秦法刑法严苛，人民摇手触禁，史称‘赭衣塞途，囹圄成市，天下愁怨’，社会阶级矛盾严重激化。”教材文本呈现的是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的矛盾，可深化学生对历史概念的理解，对历史解释进行等级排序。三对矛盾中，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的矛盾是王朝灭亡的主要原因，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加速了王朝的内耗，阶级矛盾是相对次要的原因。纵观历代，很多王朝不是直接亡于农民起义，而是亡于在镇压农民起义过程中崛起的统治阶级内部的地方势力。

（三）更新历史细节——以中国近代史为例

新、旧教材中国近代史部分均以革命视角建构历史，但新教材充分吸收了改革开放四十年来的史学研究成果，在细节叙述上更精进，教师可以将其融于二轮复习之中。

1.事实判断的求真纠谬

“1914年8月，（日本）向袁世凯提出……‘二十一条’要求。经过谈判，袁世凯最终于1915年5月被迫签订不平等的‘中日民四条约’”。新教材颠覆了学生对《二十一条》的传统认识，包括所签条约的名称和袁世凯称帝卖国问题，其背后的学术依托有张海鹏主编《中国近代通史》和台湾学者唐启华《被“废除不平等条约”遮蔽的北洋修约史（1912—1928）》。

2.价值判断的公正合理

以辛亥革命为例，“1911年5月，清政府组织‘皇族内阁’，不少立宪派人士……转而支持革命……武昌起义胜利后的两个月内，湖南、广东等14个省和上海纷纷宣布脱离清政府独立……（袁世凯）对已束手无策的清政府施压”。新教材肯定了立宪派、清廷督抚、袁世凯为首的北洋派在推翻清政府中发挥的作用，并且不再使用“投机革命”的贬义价值判断。这体现了回到历史现场，尊重历史当事人，不再以预设的立场进行价值判断的原则。

3.核心概念的精准调整

关于辛亥革命的政治影响，旧教材长期使用的概念是“民主”或“民主共和”，但新教材第19课和第20课正文表述为：新的共和政体就此产生，建立起中国历史上从来不曾有过的共和政体，讨伐背叛共和的袁世凯，建立共和政体是中国历史上破天荒的大事。新教材还援引陈独秀和梁启超文章中的词汇，如“共和国体”“共和之心”“共和之敝”等，由“民主”到“共和”体现了对历史现象精确的概念描述。

（四）矫枉不宜过正——以世界近代史为例

新教材赋予革命史以重要地位，体现了对旧教材的纠偏。但是，矫枉不宜过正，以世界近代史为例，新教材下册第9课《资产阶级革命与资本主义制度的确立》将英国革命和美国独立战争定性为资产阶级革命。中国英国史研究会会长钱乘旦认为，从社会成分看，革命阵营和反革命阵营是没有区别的，亲国王派和反国王派在社会分层方面几乎一样，政治派别不以社会阶层区分，而以宗教信仰划分；现在英国学术界一般认为英国革命不是一次阶级革命；周一良、吴于廑主编的《世界通史》认为美国独立战争胜利后，美洲出现了第一个资产阶级的独立共和国，北部大资产阶级和南部种植园奴隶主掌握政权，并未提出“美国独立战争是一场资产阶级革命”的观点。美国独立战争推翻了英国殖民统治，实质是殖民地与宗主国矛盾尖锐化的产物。根据革命对象决定革命性质的原理，只有将18世纪英国在美国的殖民统治定性为封建性质才能推出资产阶级革命的结论。旧教材侧重于英美政治制度，英国革命和美国独立战争只是背景知识，高考题如何定性两场革命，进而引导历史认知，仍需拭目以待，故在目前教学中，不宜将教材相关结论固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