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古代雅典民主和法治的再认识——以2019年全国卷Ⅰ第32题为例

每年高考结束后，教师往往会关注试题的难度，其实，教师更应探讨命题者是如何提高试题难度的，这些试题对教师的教学有哪些导向作用等问题。2019年全国卷Ⅰ第32题的情境设置与教材的表述存在较大差异，这给教师和学生带来了一定的困惑。学生一般认为古希腊是西方民主的源头，古罗马是西方法治的源头，而实际上，开西方法治先河的是古希腊。教师往往忽视了对古希腊法律制度的研究，也没有深入分析雅典法治与民主的关系。民主与法治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内容，在教学的过程中，教师应讲清楚古代雅典的民主与法治。

例.（2019·全国卷Ⅰ·32）在古代雅典城邦，陪审法庭几乎可以审查当时政治生活中的所有问题，甚至包括公民大会和议事会通过的法令，并进行最终判决。这说明 （ ）

A.法律服从民众意愿

B.判决体现权力来源

C.全体公民参与政治

D.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采用新材料、构建新情境已成为全国卷历史试题命制的一种趋势，试题往往具有综合性、应用性和创新性的特点。一般而言，若试题创设的情境与学生的认知不同，特别是与教材表述存在较大冲突，试题的难度就会较大。本题设置真实的学术情境，主要考查学生的历史解释能力，解读这一复杂的历史情境，需要储备有关雅典民主、法治的知识。陪审法庭的职能和地位是怎样的？陪审法庭和公民大会谁的权力更大？陪审法庭对公民大会的审查是对公民权力的否定吗？在“古代雅典的民主政治”的教学中，部分教师对雅典的民主、法治存在一些误解，因此，笔者认为，有必要结合当前古代雅典研究的成果纠正错误的认识。

一、误认为陪审法庭、公民大会和五百人议事会的职能是单一的

雅典陪审法庭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六世纪的梭伦改革，梭伦允许最低等级的公民参加陪审法庭，并授予民众向法庭申诉的权利。部分教师在讲述雅典民主政治的过程中，往往把古代雅典的民主与现代的民主进行简单对比，并认为公民大会、五百人议事会、民众法庭分别拥有立法权、行政权、司法权，这些机构间实行分权制衡。实际上，这一理解存在较大问题，第一，雅典权力机构的性质和职能并不是单一的，它们之间存在着明显的权力交叉现象。每个机构除了自己的主要职权，还兼有其他机构的一些职能，立法权、司法权和行政权之间并没有严格的界限。例如，公民大会有时会行使司法权，很多政治决定是由陪审法庭做出的。第二，雅典虽然粗具三权分立的雏形，但与近现代西方国家的三权分立有明显的不同，雅典国家权力机构的权限划分比较笼统，权力制约方式还不科学，距离真正的分权模式还十分遥远。

二、误认为公民大会的权力最大，陪审法庭不能审查它通过的法令

在传统的观念中，教师一般认为雅典的最高权力机构是公民大会，但随着学术研究的发展，西方学者莫根斯·赫尔曼·汉森对这一观点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认为，在公元前五世纪末期之前，公民大会可以行使最高立法权，但直到公元前四世纪，陪审法庭才逐渐成为雅典的最高权力机关，拥有了更多的司法、监察、行政权力，可以审查并推翻公民大会的决议。

古希腊的陪审法庭与近现代西方国家的陪审制度不一样，其原意是“作为法庭的公民大会”，和五百人议事会一起进行司法裁决，没有职业法官。陪审法庭可以审查公民大会和议事会通过的法令，它的判决是最终的，改变的可能性很小。理论上，陪审法庭是以全体人民的名义行事的，是雅典全体公民直接行使权力的庞大机构，其代表公民集体的意志。因此，其对公民大会法令的审查并不是对公民集体权力的否定，通过对全体公民行为的审查，更有利于其维护公民集体的利益。雅典的全体公民是一切权力的最终合法来源，除了法律的权威，他们不受任何外在权威的约束，而法律又是他们自己制定并实施的，表面上，他们受到法律的约束，实际上，法律仍是他们自己意志的体现。陪审法庭权力的增强不是对公民大会最高权力的否定，对于雅典人而言，只要能够代表公民集体意志、确保公民行使权力的机关，都具有最高权力。

三、误认为古代雅典没有法治，民主与法治是相互冲突的

古希腊人开西方法治理论的先河，古希腊人的法治观不仅外化于城邦组织、生活和政治制度之中，而且蕴含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的哲学理念和社会政治理想之中。古代雅典的民主与法治是相辅相成的，并不是水火不容的。从梭伦改革起，雅典的陪审员通过民主方式选拔，到伯利克里时期，最低等级的贫民也可以参与陪审法庭的审判。

教师对雅典民主政治的理解侧重于直接民主，而忽视了与民主相辅相成的法治，与传统观念不同的是，雅典先有法治，后有民主，梭伦改革和克利斯提尼改革都是通过立法的方式实现的。法治是民主的前提和基础，苏格拉底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仍选择遵守雅典的法律，可见雅典的法治已深入人心。在伯利克里统治时期，雅典初步形成法治社会，具备以下特点：法律具有极大权威；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初步实现司法独立原则；着重防止官员滥用权力。程汉大教授认为，雅典法治的权威并不是至高无上的，在它之上还存在更高的权威，即公民集体的意志。为了城邦共同体的利益，雅典几乎把民主推广于所有领域，限制了法治功能的发挥。古代雅典法治能防止个别官员或个别集团滥用权力，但不能从整体上防止公民集体决策的失误和违法行为，雅典的法治还不成熟，还带有一些较为明显的人治色彩。

四、教学启示

（一）充分挖掘教材资源，发挥历史学科的育人价值

从近几年的高考试题看，雅典的民主与法治及其关系是命题的热点。在教学过程中，教师应充分挖掘教材资源，培养学生的法治、民主意识，发挥历史学科的育人价值。《普通高中历史课程标准（2017年版）》和教材对雅典法治内容的强调不足，使部分教师在教学过程中忽略了这部分内容，未能充分挖掘教材资源。

以人民版教材为例，在《卓尔不群的雅典》一课，教材的“资料卡片”部分引用了一位公元前4世纪雅典演说家的资料，他强调人们要珍视法律、遵守法律并严惩违法分子，法律的制定要始终考虑如何使法律为民主制度服务。由此可见，雅典法律的统治和人民主权之间并不总是矛盾的，民主与法治可以相互协调。伯利克里高度赞扬雅典的法治与民主精神：“我们的制度之所以被称为民主政治，是因为政权在全体公民手中，而不是在少数人手中。在解决私人争执的时候，每个人在法律上都是平等的……在私人生活中，我们是自由的和宽恕的，但是在公家的事务中，我们遵守法律，这是因为这种法律深使我们心悦诚服。”教材的“学习思考”部分设置了一个历史情境：雅典民主法庭杀死了苏格拉底，这暴露了雅典民主政治的哪些问题？部分教师在讲述苏格拉底之死的原因时，突出雅典直接民主制带来的“多数人的暴政”，却忽视了苏格拉底也是被陪审法庭的法律杀死的。教师可以结合梁治平教授《从苏格拉底之死看希腊法的悲剧》这篇文章，通过设置恰当的问题，引导学生分析雅典民主与法治的关系。

（二）以唯物史观为指导，培养学生的历史解释能力

从某种意义上说，历史文本是为传达某种意义而存在的，历史研究者的主要任务之一是赋予历史“意义”。意义的呈现离不开解释，历史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一种解释，解释起源于问题，历史解释的实质是“回答问题”。陪审法庭为什么可以审查公民大会和议事会的法令？谁赋予了陪审法庭如此大的权力？马克思、恩格斯认为，有史以来的一切法律体系，一向是经济上的统治阶级所创设的。法律具有阶级性，法律是统治阶级保持它的权力和镇压被压迫阶级的一种工具。胜利了的统治阶级，凭借法律制度的建立，试图给它的经济利益奠定稳固的基础，给掠夺和压迫其他阶级一个正式的根据。许倬云认为，雅典城邦是征服民族建立的军事堡垒，是统治阶级对土著族群的压迫。显然，雅典的法律是统治阶级共同利益决定的，具有国家形式的共同意志，是全体公民的意志的体现。

历史选择题就其本质而言是“史料”研究题，“史料”隐藏着解题的关键信息，选择题的答案一般在试题文本之中。解读试题、建构题干与选项间的关联需要借助逻辑方法，即根据原理、常识和经验推导出不同事实间的逻辑关联，从而构建合理的历史解释的方法。从解题的角度看，选择题的构成可分成三部分，即题干、设问和选项。选择题的题干、设问与每个选项间可以构成一种逻辑关联，学生需要综合题干与设问的有效信息，辨别它们与选项之间的关联度，这一过程可以培养学生的历史解释能力。

高考作为一种选拔性考试，命题者势必要提高部分试题的难度。2019年全国卷Ⅰ第32题不仅考查学生的记忆能力和判断能力，还考查学生对知识的理解和迁移能力。因为雅典是直接民主制，公民集体是一切权力的来源，陪审法庭体现全体公民的意志，法律是统治阶级即公民集体利益的体现，因此，雅典陪审法庭的判决权是公民集体赋予的，判决体现了权力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