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说一个虚构的剧情(组诗)
2020-11-17雷焕春
◎ 雷焕春
[父 母]
他们的头上有大雪覆盖,眼角全是沟壑
父亲的门牙是假的
母亲的肺被死神取走一叶
他们都是年久失修的机器
缺失了身体的部分零件
母亲呼吸不够,常去小诊所打点滴
父亲就坐在旁边,靠墙打盹
微张的嘴露出陶瓷假牙闪着白光
诊所门前那棵被雷劈过的树
是年轻时互相纠扯着去镇上离婚的晚上
被闪电烧焦的
他们曾在各自的阵地窥视对方
在隔阂里水火不容
在一穷二白的日子里呼天喊地
在犁耙和箩筐里挥动旧兵器
火塘边的铜炮枪始终没有扣动扳机
后来的大多数日子
他们是屋檐下最亲密的两滴瓦沟水
落在黄土里表达最好的爱情
在烟火里
种出六个黄皮肤的孩子。他们受命于神
像背着降落伞的蒲公英
在人间寻找生根的泥土
鱼塘边的黄昏
他们搀扶着,聊起过去的命运
仿佛在说一个虚构的剧情
多好的月色啊!夜幕降临
[稻草人]
冬日,某个下午
晴。你重复一个话题——
关于现实和孩子……
阳光从落地窗射进来
它轻松地完成一次照耀
我们都在巧妙地回避
言语可能出现的断层
你起身给空杯加满水
坐下,习惯性地刷手机
我捧着一本诗集。没有对视
我们都摸到了能拆散一件毛衣的线头
多像花架上怒放的蟹爪兰没有心事
发新的芽,开新的花
它在替种植的主人喜欢着自己
我们往低处跌落的婚姻是秋收后的稻草人
被遗弃在野外
闭口不提那些甜蜜的昵称
是如何在光阴的折损中消失殆尽
[命 运]
子弹从梦中惊醒,坐在床头号啕大哭
午夜的院子,人犬深眠
黑夜抱紧哭声
猛烈地撞击墙壁
疼痛在回荡
被命运窥测的孩子,三岁离家
父亲命硬,克子
算命的给他取名:子弹
望此名保住三代单传的香火
骨肉分离,需寄人篱下十八年
他们忘了,世上最硬的
除了命运,还有人心
[哦!抱歉]
雪化了,雪人在哭
树梢在哭
屋檐在哭
失去奶水的孩子在哭
白发人送黑发人在哭
哨声在哭,谴责声在哭
人间潮湿
我分不清是谁的眼泪
还是人世的苦水
雷声滚动
冰雹将含满泪水的土地砸出窟窿
木棉树瑟瑟发抖,我也是
只有粉玉兰花开得没心没肺
独坐漆黑的夜里
等天空呈现红光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冰雹过后又是一场冷雨,雷声未停
——哦,抱歉!
——原谅我吧!
我无能救你,也无能自救
对于心里长出的虫子,我只能
放任它们在黑夜里吞噬最柔软的部分